更新日期:2011/11/23 05:32:17
學習次第 : 進階
《入行論講記》第五冊 第六品 安忍 第七十四節課
第七十四節課
子二(定思正法之安忍)分三:一、遣嗔作害者;二、遣除除嗔不應理之邪念;三、攝義。
醜一(遣嗔作害者)分三:一、作害者身不由己故不應視為嗔境;二、遮破自主之作害者;三、攝義。
寅一(作害者身不由己故不應視為嗔境)分三:一、無有自主;二、無心;三、攝義。
卯一、無有自主:
不嗔膽病等,痛苦大淵藪,
雲何嗔有情,彼皆緣所成。
昨天已經講了,苦害對修行有一定的幫助和利益。對此,有人這樣想:苦害真能帶來利益倒是可以,但敵人製造種種違緣,讓我的內心痛苦萬分,這種痛苦誰也不願意接受,因此我不應該對他安忍。
作者在此回答說:風膽涎等各種疾病,經常折磨我們的身心,是各種痛苦的來源,對它們你不生嗔恨,為什麼唯一嗔怒有心的怨敵呢?這種現象確實有點奇怪:風膽涎的疾病和怨恨的敵人,同樣都是痛苦的來源,為什麼唯獨對怨敵恨之入骨,而對這些疾病及其來源——身體,從來不生起嗔恨心呢?如此厚此薄彼,的確不太合理。
有些人或許說:二者是不相同的。身體產生疾病,是前世的業力、今生的四大不調等因緣不由自主而形成,故沒有必要去嗔恨它。但是怨敵對自己作損害,完全是故意而為,所以我才生起猛厲的嗔恨。
這種說法也不對。為什麼呢?因為怨敵對你造違緣作害,也是一種因緣。世間上的任何一法,沒有因緣不可能產生,如同鏡子與鏡中的影像一樣,怨敵與你之間必定有無則不生的關係,倘若沒有因緣,彼此不可能發生傷害行為。比如你看不慣某人而生嗔恨心,這也許是前世的因緣,也許是他即生中的行為不如法、語言不對頭,具足這些條件之後,你的嗔恨心自然而然會產生。所以,一切都是因緣的無欺之果,並不是怨敵非要與你不共戴天。如果沒有因緣,即使成千上萬個怨敵聚在一起,也不會對你構成傷害。因此,你認為一個需要因緣(疾病),另一個不需要因緣(怨敵),這是完全錯誤的。二者均離不開因緣,因緣聚合就產生,因緣沒有聚合絕不會產生。
在學習這個道理時,有些初學者,尤其是對安忍不太瞭解的人,修起來可能有點困難。但只要長期不斷地串習,反反復複去觀察嗔恨的過患、安忍的功德,總有一天,自己的修行會有明顯長進。當然,作為一個凡夫人,有時候感覺自己修行不錯,好像到了一定的境界,有時候覺得大失所望,心沉到了穀底,這種時進時退的現象是正常的,只要努力,修行一定會增上,反之,一點都不串習的話,永遠也不會有圓滿安忍度的一天。
以前有一位老年人,他脾氣不太好,為了讓自己不生嗔,在客廳寫下“百忍堂”三個大字,每當聽取別人意見時,提醒自己要安忍。修了一段時間後,他覺得自己的安忍很不錯,對自己的境界相當滿意。有一天,一個乞丐為了試探他,故意來到客廳裏,裝著不知道地問:“這三個字怎麼讀?”他回答:“百忍堂。”“噢,百忍堂……”然後就出去了。過一會兒,乞丐又回來:“實在抱歉,我忘了它叫什麼,您可不可以再說一遍?”那個人有點不耐煩,沒好氣地說:“百忍堂。”“好好好,謝謝你。”過一會兒,他又回來,再次問同樣的問題,那個人特別生氣,吼道:“三個字都記不住嗎?百忍堂!”那個乞丐說:“噢——原來是不忍堂!”
我以前看到禪宗的寺院裏,或者居士的佛堂中,都有一個大大的“忍”字,這個字常在我們眼前出現的話,也有一種提醒的作用,對修行應該說有幫助。
下面用比喻來說明這個問題:
如人不欲病,然病仍生起,
如是不欲惱,煩惱強湧現。
上一頌說有人認為膽病等依因緣而生,不應對其嗔恨,但怨恨的敵人與之不同,故應生起嗔恨心。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他人引生我們痛苦,也是因緣而生,並非自主,在此作者以比喻進一步說明:譬如世間人不願意生病,但以業感疾病仍會生起,同樣,怨敵雖然不想生煩惱,但是在業緣的逼迫下,煩惱仍會強湧出來。
一般來講,除了極個別的人以外,大多數人並不喜歡生病。以前有位居士比較特殊,他剛來學院時,聽說生病可以消業障,就特別希望自己生病,可是身體始終很好,他非常痛苦,後來不願意生病時,他又經常臥病不起。除了這種人以外,我們大家都不喜歡生病,然而一旦因緣具足,如四大不調、飲食不當,以及前世殺生、毆打眾生的業報成熟,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各種疾病也會不期而至。每個人可能都有這方面的經驗吧,明明希望身體健健康康,不願意每天吃藥打針,但往往事與願違,動不動就重病纏身,不像自己想像得那樣。
不僅生病如此,死亡也不例外。以前我講過,“均瑤集團”的老總在39歲去世,當他死的時候,家產有37億人民幣,可以說從出生至死亡,平均每天有20多萬的純收入。然而,正當他壯年之際,發現自己患了癌症,美國、澳洲的名醫也束手無策,面對死亡,他只有坐以待斃。倘若生病不是因緣所生,能夠人為控制的話,這些有財富有地位的人肯定希望永遠不要病、不要死。但身體是五蘊假合之軀,除了噶當派的大德以外,雖然每個人都不願意生病,然而到一定的時候,誰也沒辦法控制業力。
與之相同,怨敵對我們的傷害也是身不由己。凡有良知的人,大都不願意惱害他人,讓自心處於煩惱當中。但由於自己前世的習氣沒有斷,嗔恨的對境又現前,再加上以非理作意為助緣,煩惱便如洶湧澎湃的江河般爆發出來,自己也是無法克制。就好比眾生不願意中也會生病一樣,怨恨的敵人亦被煩惱左右,沒有絲毫的自由,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大乘修行人,我們不但不對他生起悲心,反而以嗔恨心來對待,這實在是不應理!
在學《入行論》的過程中,我們不僅要依靠教證來說明不能生嗔,更應該用尖銳的理證進行剖析:他人對我們非理加害時,是以嗔恨心來對待,還是以慈悲心來饒益?這一點,務必要好好分析。學習這部論典以後,我相信大家會有所改變。當然,如果你的相續像石頭一樣沒有覺知,那就另當別論,除此之外,凡是有覺知、有取捨智慧的人,肯定會跟以往有所不同,以前自己這個看不慣、那個看不慣,現在明白這都是因緣所生,怎麼會對別人生嗔恨心呢?
卯二、無心:(對方並不想生嗔恨心,但卻不由自主地生起。)
心雖不思嗔,而人自然嗔,
如是未思生,嗔惱猶自生。
若有人想:膽病等並沒有想作害,而怨敵卻有加害我的想法,他害我的話,我可受不了,故一定要對他恨之不可。
對此,我們也可加以分析:所謂的嗔恨心,並沒有思維“我要嗔恨”的作意,為什麼呢?因為敵人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生嗔,若沒有我的存在和他的煩惱等作為因緣,他想生嗔也生不起來。比如安忍修得好的人,對看不慣的人要生一個嗔恨心,怎麼樣使勁也沒辦法,因緣不具的情況下,怎麼擠也擠不出來。而各種因緣一旦聚合,即使自己沒有想,嗔恨心也會噴湧而出。怨敵依靠煩惱的吹動,加上前世我害他等因緣,今生才對我生起猛烈的嗔恨心,進而百般加害我。這種嗔恨心並沒有一個人在主宰,也不是非理作意、不快樂的意識、不悅意的外境等因緣聚在一起,共同商量讓它爆發。煩惱有時候非常奇怪,它就像冒煙一樣,只要外境的因緣齊全,就自然而然產生。所以,我們不應該對怨敵生嗔恨心,因為他沒有力量自主,因緣聚合一定會隨煩惱而轉,無法約束自己的身心。
所以,我們必須要努力克制自己的煩惱,否則,一旦因緣聚合,在不願意的情況下,自己也可能對嚴厲的對境,如上師、金剛道友、佛像等生嗔心,他人稍不中意的語言或行為,也能讓自己的嗔心一觸即發。
漢地有一則故事:有位久戰沙場的將軍,已厭倦戰爭,到宗臬禪師處要求出家,禪師說:“你有家庭,社會習氣比較重,不要著急,慢慢來!”將軍回答說:“我現在什麼都放得下,妻子、兒女、家庭都不是問題,請您即刻為我剃度!”禪師勸他:“慢慢再說吧!”將軍無法,只好回去。有一天,他起了個大早,到寺院裏禮佛。宗臬禪師一見他,便問:“將軍為什麼這麼早就來拜佛?”將軍說:“為除心頭火,起早禮師尊。”禪師開玩笑地回道:“起得那麼早,不怕妻偷人?”將軍一聽非常生氣,罵道:“你這老怪物,講話太傷人!”禪師哈哈一笑:“輕輕一撥扇,性火又燃燒,如此暴躁氣,怎算放得下?”
從這個公案也可以看出,有些人一遇到對境,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嗔恨心就突然爆發了。所以,學習大乘佛法以後,我們看見別人發脾氣,應該學會理解他,畢竟這是他沒辦法控制的。
卯三(攝義)分二:一、不由自主之攝義;二、無心之攝義。
一、不由自主之攝義:
所有眾過失,種種諸罪惡,
彼皆緣所生,全然非自力。
總而言之,貪嗔等煩惱的所有過失,以及由它引發的自性罪和佛制罪,全部是依靠因緣所產生,無因生或者依靠自力而生的現象根本沒有。
不僅是嗔恨心,別人對你造任何違緣,都來源於各自的因緣,當因緣聚合時,對方肯定會犯錯誤、造惡業。所以,你沒有必要對他生氣,生氣也沒有多大意義。
這次學了這部論典以後,大家能不能在發脾氣的問題上,稍微有點改變?平時生活也好,工作也好,心態能不能跟過去有所不同?我自己感覺,講一遍《入行論》,基本上可以保持兩三年,兩三年過後,脾氣不好的人又開始不行了。所以我以前說過,最好一年或兩三年中講一次,如果講了的話,自己也好、別人也好,心態還是有一定的轉變,我也一直想發這個願。
尤其是《安忍品》講完後,很多道友的脾氣暫時應該不錯,不管是居士、出家人,彼此之間能互相理解,不像以前一樣。以前就像衛藏的厲鬼 ,碰都碰不得,稍微旁敲側擊說一點,兩三天都不說話。現在學習了大乘佛法,性格應該會有本質上的改變。
剛才說貪心嗔心等過失,皆依靠因緣而生,上師如意寶也講過:“從貪心的角度而言,貪心並非以自力生起,它是依靠因緣聚合才起現的。《俱舍論》中說,悅意的對境、非理作意、相續中的習氣未斷,具足這三種因緣時,自然而然會生貪心。對怨敵生嗔也是同樣,依靠非理作意、對境現前、習氣存在,嗔恨心就會馬上出現。因此,我們不應該怪別人,這完全是因緣和合的結果。”
有些人殺害別人,或做一些不如法的事情,很多人就開始恨他。其實也沒有必要,這肯定跟前世有關,安士高法師的三世經歷,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安世高法師累世修持,第一世為安息國(即現在的伊朗)太子,從小就出家修道,後來了知前世欠人命債,債主在中國,於是航海來到洛陽。有一天,他走到曠野無人之處,迎面忽然來一少年,身佩鋼刀,走到近前未發一言,拔刀殺之。法師死後,靈魂至安息國投胎,又為太子。
第二世年齡稍長,又發心出家,依然有宿命通,知道今世還有命債未還,債主也在洛陽,於是重來。到前生殺自己的人家中借宿,吃完飯後,問主人:“你認識我嗎?”答曰:“不認識。”“我就是你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曠野中所殺之僧。”主人大驚,心想此事無第三者知道,此僧必是鬼魂來索命。僧人安慰他:“不要怕,我不是鬼。”遂將事情經過告訴主人,並說:“我明日會被人打死,以償還命債。請你務必為我作證,傳我遺囑說是我應該還他命債,請官府不要治誤殺者的罪。”
次日,二人一起來到街上。有個鄉下人挑柴走過來,突然前面的柴墮地,後頭的柴也隨之墜下,扁擔向後打來,正好打中僧人的腦袋,當即斃命。鄉下人被擒送官,主人見此事與僧人昨夜所說相符,遂將該僧遺言向官陳述,赦免其誤殺之罪。後僧人靈魂又回到安息國,投胎為太子,再出家修行,即安世高法師。
一個伊朗國的太子,千里迢迢來到中國,屢次償還前世的命債,可見,只要有因緣,果報會以各種方式成熟的。平時我們無意中打了別人、踩人一腳,這些大大小小的過失,相當一部分都與前世有關。有些人遭到他人的無端誹謗、加害,自己就非常想不通,其實這不一定是今世的冤仇,很可能來自於遙遠的前世。《釋量論》中也講過:“諸因聚合時,其果怎不生?”整個世界上,大至宇宙天體,小至分子原子,全部都是因緣而成,因緣一旦聚合,其果必然產生。如果了知這一點,我們就會對佛陀所說的“此因生彼果”之理,產生堅定不移的信解。
總之,自己遇到別人加害時,應想到諸法無因不生,一切皆離不開因緣。就像空穀回聲一樣,其本身並不會主動出現,只依賴于因緣的聚合。我們因為自己的業緣,令他人生嗔恨心來加害,這沒什麼可抱怨的。明白這個道理之後,若能在安忍方面不斷努力,修持佛法定可日進千竿。
二、無心之攝義:
彼等眾緣聚,不思將生嗔,
所生諸嗔惱,亦無己生想。
此頌跟前面的頌詞基本上相同,只是角度有所差別。意思是說,聚合在一起能產生嗔惱的形形色色外緣,並沒有“我要生嗔恨心”的念頭。我們產生一個嗔恨心,首先要具足眼根、外境、心識等條件,比如外面有一個人(外境),我看見(眼根)他的行為不如法,心裏接受不了(心識),這三種因緣結合起來,才能引發我的嗔恨心。但嗔恨心由哪個因緣主動生起呢?是不是它們聚在一起,共同商量去製造嗔恨心呢?這是不可能的。只要對方的行為跟你的非理作意結合起來,必定會產生嗔恨,這是一種因緣,不是哪個因緣去故意造的。
再者,所生的嗔惱等果,也沒有“我要依靠這些因緣而產生”的想法。若詳細觀察的話,因緣所生的嗔惱之果,它本身也是一種假合,找不到真實的本體。如同土片瓦石等材料建造的房屋,只不過是暫時的緣起現象,根本無有實存的主體,嗔恨心從本體、因緣、體性上觀察,也是了不可得,既然本體都不存在,它作意“我要依靠種種因緣而產生”,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有些人可能想:雖然嗔恨心不會有“我要生起”或“我已產生”的作意,但對方確實以嗔恨心在加害我,這是現量感受的,不可能說它不存在。“諸法緣起生,是大沙門說”,佛陀早就把真相告訴我們了。任何一個法,皆是因緣所生,懂得此理之後,縱然生嗔的對境現前,我們也應懂得提醒自己,儘量克制憤怒的情緒。
克制怒心這一點,不僅是大乘修行人,世間人也有一套方便方法。比如林則徐為了防止發脾氣,專門寫了“制怒”來警醒自己。這是世間人控制憤怒的方法,對人格的完善有極大幫助,但按照佛法教義來對治的話,首先要知道嗔恨心是因緣聚合的產物,如幻如夢,本體不存在,既然它的本體不存在,對方以嗔恨心來傷害我,我為什麼要忿忿不平呢?對方的嗔恨心如幻如夢,我的嗔恨心也是如幻如夢,若通達了這個道理,日常生活中就不會太執著,沒有執著的話,便會從束縛的網中解脫出來。
古代也有一個故事:有位聖者在寂靜的山中修行,有個人去向他求最甚深的教言,聖者說:“你要知道一個字——怒。如果你無法控制憤怒,心就被它踩在腳下,永遠做它的奴僕。而你一旦離開了憤怒,就會得到自在,獲得解脫。”這個故事是真實的歷史,還是民間傳說,我也不得而知,但不管怎麼樣,這個教言確實值得深思。
我們若始終被嗔恨左右,當嗔恨的奴僕,這是非常可憐的。正如前面所說,相續中一旦生起嗔恨心,善根會被摧壞無餘,心也時時處於痛苦當中。而如果離開了嗔恨心,即使沒有吃、沒有穿、沒有電,生活也是非常快樂。否則的話,對誰都生嗔恨心:“為什麼今天沒有電?為什麼這麼冷?為什麼天老爺對我如是不公平?……”每天都是怨天尤人,這不像一個修行人。
當然,我只是嘴巴上會說,自己修行非常差,天天在這裏教你們,特別不好意思,很慚愧。但是按照《入行論》的精神,它的意義就是這樣。大家今後在接觸人的過程中,儘量要克制自己的怒心,摧毀相續中的嗔恨心,這樣修持到了一定時候,就會像很多大成就者一樣,行為變得非常調柔。看過《高僧傳》或大乘佛教史的人都知道,有些高僧大德在家的時候,脾氣也是相當不好,原來那個奔貢甲,腰間總是別著長長的刀子,一把不夠,還要兩三把,可是敵人卻多如牛毛,後來他出家以後,一個敵人都沒有,我想他肯定是學了《入行論》的緣故!(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