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0/07/10 09:30:08
學習次第 : 進階
自解脫道
大圓滿法亦被稱為“極瑜珈”或“原始瑜珈”。瑜珈一詞此處與藏文中的Naljor同義,即指“俱生實性”。實性指個體的原始狀態。大圓滿法的另一個名稱是“普賢王如來心要”或“本初覺悟”。大圓滿法所取的道修被稱為“自解脫”;這是由於它建立在認知與領悟的基礎之上。這並非指存在著任何可以被認知的物件,而是指進入一種超越理性思維的禪觀狀態。如果行者不以自心為出發點,就根本無法有所開始。正因為如此,自解脫道被認為比出離與轉化兩種道修更與“意”緊密相連。大圓滿法通過對一切眾生的本性,也即是萬法之基位的解釋,對心性的認知直接傳授。
顯教與密教中最根本的一個概念是“心性”,指心的真性。它超越了時間和理念。這裏基本原則是空,或說是大乘佛教中主要的教義。這裏“空”的詞義與其在《般若心經》中一樣,指萬象皆無本質,無自我空性。空是一切存在之真實的、內在的狀態。當所指的是個體時,這種狀態便被稱為“心性”。
大圓滿法中許多名稱是用來表達心性的。例如“基位”、“一切之根本”、“原始菩提心之精髓”等等。這最後一個名詞更可見于大圓滿法的許多古代典籍之中,現釋其義以助我們理解。
在大乘佛教中,菩提心指秉持一種因為對宇宙萬物的憐憫而生起欲引渡眾生達至覺悟的大願心。菩提心有兩種:相對與絕對。“相對菩提心”可指個人內在為達到濟世救人所進行思想上的鍛煉,以及救濟他人的實際行動;而“絕對菩提心”指對萬法空性的認知,它較接近大圓滿法中“原始菩提心”的概念。
菩提心譯為藏文為chang chub sem,是由三個字組成的。chang譯為潔淨,chub譯為圓滿,sem指“心”。此處所指的是心性,“潔淨”指一切惡業障礙被淨化清除,而“圓滿”指覺悟與功德的證量。故原始菩提心是指個體在初始時便毫無掛礙的、圓滿的狀態。它具有以無窮形式顯現出內能的潛力。這種狀態超越時間和二元觀念,其清淨完善正如明鏡的本性。但如果個體對之不察,它就無從顯現。這便需要去清除那些暫時玷污其上的障礙。
大圓滿教法中,基位元的原始狀態並不僅被定義為“空”;它亦被解釋為具有三個方面或說三個特點,即所謂“三原始智慧”;體相、自性與悲能。
本體是指“空”,即個體與世間萬物的真性。無論是悟道之人或是深陷輪回,也無論個體是否意識到這一點,此基位元都是一切眾生的狀態。體相被認為是一種“本初的清淨”,這是因為它如同朗朗長空一般,不受礙於任何負擔,並且是一切現象界顯現的基礎。
另一方面,原始狀態在其一切方面,亦即其明淨之中的顯現被稱為自性。它被認為是“自性圓滿”的,因為它從本初起就俱生地存在著,如同光耀天空的太陽。明淨是一切思維與所見萬象的清淨本質,不受思考判斷的玷污。比如說我們看見一枝花時,初視其形的那刹那,我們思想上並未作出任何判斷。然後在下一階段中,思考判斷開始起作用。看花人會將其分類,認為“這是一朵花,是紅色的,具有某種芳香。。。。如此等等。”至此,一切貪著與厭憎、接納與拒絕的情緒皆生髮出來,而其後果便是產生業果與輪回之因。明淨指那觀物活波生動、而頭腦意識形態尚未介入的當下。這是自性狀態的自發顯現。思維亦如此:如果我們不追逐思維,不墮入於理性判斷之中,則思維亦是我們自身明淨的一部分。
原始智慧之第三特性稱為悲能,其特點是他那不間斷顯現。在大圓滿法中,對悲能的解釋是理解基位的關鍵。法界無論清淨或不淨,無論物質或精神,都是悲能在某一方面的顯現。為解釋輪回與覺悟的起源,需要先表述悲能顯現的三種方式。它們分別為“澤”,“若巴”與“當”。
為理解“澤”的顯現,我們可以舉一個放在窗邊的水晶球為例。水晶潔淨透明,但當有光線照射其上時,則折射為滿室的彩色光芒。這些光芒並非水晶所固有的,然而一旦有適當間接原因,例如陽光的照射,便可以顯現出來。水晶球象徵個體的原始狀態,它包含了體相、自性與悲能。折射于室內的光彩事悲能自然顯現的例子,但對於觀者而言,它則是外在的客體。在原始狀態的悲能顯現的瞬間,如果行者能認知它是自身原始狀態的投影,他便能在清淨相中了悟自性。相反的,如果個體認為光彩是離自身之外耳獨立存在的,不淨明相則出現。故而兩種明相,即涅槃與輪回的起因都一樣:它們都是原始狀態的光明顯現。
至於“惹巴”的例子,我們可以想像光彩並不向水晶之外,而是向內反射。這樣子,光彩將不現於水晶之外,而只是見於其表層之上。同樣的,原始狀態的悲能以主觀的形式,在個體的自我境界中顯現。這種情況可見于死亡與再生之間的中陰界。此時將有百位寂靜和憤怒本尊出現。這百位寂憤本尊皆非外來的,而是由自性之本具圓滿所顯現的。這些本尊的顯現只見于那些有生之年曾接受過該本尊的傳承,並修持此寂靜或憤怒本尊的行者。就普通人而言,則僅有“聲音、光芒與光明”在驚愕中那一刹那的顯現罷了。因此在密宗中特別強調對悲能“惹巴”的認識,因為它是一切轉化法門之根本。
要理解“當”,則需考慮水晶自身及其清淨透明的外形。如果我們將水晶球置於彩色壇城繪圖的中央並繞其行走,則可看見水晶球在仍然保持了自身純淨透明的同時,依次顯示出我們相繼到達的壇城四方位的顏色。這個例子表明了悲能無論在其任何一種顯現中都仍然保持內在的固有本質。在禪定中,悲能的一切顯現皆被視為對原始狀態的莊嚴。
當上師授予行者認知時,體相、自性、悲能分別被稱為“基位三體”。就修道而言,它們分別與心性的三個方面,或者說是三種特定狀態相應:即靜態、動態與明覺。
靜態時指頭腦中無思想產生的狀態,例如一念消失而一念未生之間的空隙,這種狀態通常是難以覺察得到的。動態是指不間斷的思維顯現。譬如無思維的狀態正如平靜的湖水,而念頭產生則如魚遊動。這兩種狀態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極為普遍的。相反的,明覺仿佛是沉睡在我們自身之中,它需要一位元上師通過傳承來喚醒。明覺是一種清淨的認知,不具備靜態或動態中所隨踵的判斷。這三種狀態被稱為“道修三體”。
在果位或說證悟中,三種狀態分別顯現為法身、報身和化身三種清淨界。法身對應的是體相,即萬法的空性。但在此狀態中明覺卻是完全蘇醒了的。法身超越了形態與色彩,仿佛是無壞的虛空。報身是能量顯現其自圓滿的一面。它與基位中自性的明淨對應,與明覺相關聯。縱然已不復存在二元的觀點,化身乃以清淨或不淨的形象顯現而被體驗為獨立的個體。在此刻,明覺與外界是完全融合在一起的。
不論作何種分析,行者切不可忘記一切總是歸根於自身之身、語、意的狀況。若抱這種態度去理解教法,則行者所聆聽到的任何講解都是有所裨益的,而非空洞抽象的說教。我昔年在西藏之時,曾深入研讀有關般若教義的《現觀莊嚴論》,並成為宣講此論的能手。然而我卻未能理解其真實涵義。這是因為經論中所描述的諸佛菩薩之境界,似乎都與我自身的狀況完全脫節。或許我的佛學院老師注意到了這一點。因此有一天他對我說:“當你閱讀這些關於佛菩薩的描述時,應當意識到這也是對你自身狀態的描述。”我試圖依其言教而行,卻發現這樣做事極為困難的。只有在數年之後,當我接觸到大圓滿法時,方才能理解老師的話。當我重讀經文時,感覺上仿佛是初讀一般,因為它全文的字裏行間已具有了暫新的涵義。
大圓滿法的修行是建立在個體的兩種基本狀況:即靜態與動態。後者亦是行者通過融合思維的起伏而契入明覺的關鍵。許多佛教傳統都強調禪觀冥想的重要性,以期自身進入禪定狀態。其目的在於放鬆意念並使其進入無思無慮之境界,或不受思潮波動起伏的干擾。但在這種狀態中,有時行者容易感到昏沉,因而妨礙了進修之道。因此在大圓滿法中,瞭解如何利用個體所固有的思維動態是至關重要的。
密續的修行也是建立在融合動態的基礎之上的,但就密續而言,這些動態時由意念憑空創造出來的。它的目的並非在於尋求無思想的靜住狀態,而在於利用觀想力去創造由風、水、火大等促一生起的一個清靜壇城。這種創造本身即是動態。但在行者實證“大手印”之前,要成功地將自身的內能與一般生活上的舉止相融合並不容易。
大圓滿法也採取各種利用內能的修行方式,但這些並不建立在思維的動態基礎上。其原理是直接將內能的顯現與明覺融合起來。無論行者所體驗的是壇城的清淨相也罷,一間房屋的業果明相也罷,兩者並無太大區別。它們都是自身明淨的一部分。無論個體是處於靜住還是純動態的狀況中,兩者都只是一種體驗而非禪觀本身。儘管體驗有無數種,當下的明覺是恒久不變的,所生起的一切都會自行解放出來,這既是“自解脫”的含義。
“自解脫”正是我們應當實施于日常生活中的行為。以嗔怒這種煩惱為例。我們已經瞭解了採取出離道或轉化道修的人分別會如何對待嗔怒。並且上文中也提到,密續裏將煩惱轉化為智慧的能力,需要多年的修煉才能得到的。但轉化仍然存在著二元的觀念,即有被轉化的煩惱與所化成的智慧之分。
大圓滿法行者在嗔怒產生之時,既不去壓抑,也不去轉化怒火;而是不假思索判斷地區覺察它。這樣,由於得以放鬆寬坦的安住其本然,嗔怒將會從其自性中自然消融解脫。
一般而言,當一個念頭或煩惱產生之時,個體都可以體察到兩個分明的過程:例如首先是動了嗔怒的念頭,接下來則落入其思索判斷的過程並付諸行動。修行自解脫道的行者必須關注心識尚未進入思索判斷的刹那。能保持明覺的人,其任何念頭或思維的動盪都可好比一片雲:開始小如雞蛋,隨後逐漸增大,漸至大如山峰一般。然後同樣的,它們逐漸減小,直至全部消失為止。
有關自解脫的認知是修行大圓滿法的基礎。曾有所謂的“大圓滿行者入非禪定之禪定。”這看似文字遊戲,其中卻含至理。最關鍵的一點事心無紛擾掛礙,在每一瞬間都保持明覺。
曾有公案,一位飽讀經文的僧人去訪大圓滿法的大修行者。這位大成就者生活極為簡樸,但是卻有大批的弟子追隨其左右。這位埋首多年于經文的僧人一方面自認是得道高僧,一方面對大圓滿的成就者心懷妒忌:“似他這等凡夫俗子,怎麼敢大模大樣的教導別人?他連一襲僧袍都不著,又何敢以上師自居?我必以我之所學羞辱他,讓他當眾出醜。這樣他的門徒必然棄他而投我。”於是懷抱一顆傲慢自大之心,前去詰問大圓滿法成就者:“你這種大圓滿法的修行人,是否總在禪定?”大成就者答曰:“禪定于何?”那僧人繼續問道:“那麼你就是不修禪定了嗎?”大圓滿成就者反問道:“我又何曾散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