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1/03/23 07:56:51
學習次第 : 初階

觀世音菩薩傳 二

     曼陀羅主人著

第二十回 妙善師赤足趕行程 加拉族遊牧居沙漠

  話說妙善大師正和那白象說話,不料那時毛人已發現她脫逃了,跟蹤尋來,後面暄聲大作。妙善大師聽得,道聲「不好!白象呀!那邊夜叉追來了,如何是好?你端的有心相救時,便請早些領我出險。」那白象聞言,便略不遲疑的伸過三尺長的大鼻,颼的就是一卷,把妙善大師攔腰卷住,輕輕一提,提在半空,撥開四足,一直向前途飛跑而去,其速無比,真如騰雲駕霧一般,不消片刻,己出了金輪山口。又走了三五裏,不見毛人追來,方才停下步子,輕輕的將妙善大師放下。大師微微的喘過一口氣來,彈了彈衣上塵沙,撫摩著象額道:「白象呀!今番多虧了你,才救得貧尼一命。如今貧尼可以自投塞家堡訪問失散的兩個同伴了,你可回山好好休養,多積幾樁功德,待我朝山證果之後,定來渡你,決不食言就是了。」不料那白象聞言,非但不走,索性伏在地上,動也不動。妙善暗想這象兒不肯回山,難道想跟我朝須彌去嗎?便又問道:「白象呀!你既不願意回轉金輪山,想是要隨我往朝須彌。你如有此意思的話,就把頭點三點。」果然那白象將頭點了三點,接著把鼻子向自己背上指點著,好似叫大師乘坐的一般。妙善大師十分喜悅道:「善哉善哉!看不出你倒是與佛法有緣的,但是做我坐騎,得累你負重跋涉千里了。」說罷便爬上象背,趺坐其上。白象就站起身來,緩緩的向塞家堡而去。大師正想到了那邊,再訪問保姆和永蓮的蹤跡,她對於兩個同伴,雖然散失,可是並不疑心她們被毛人所害,因為她想二人如其也被毛人擒去,在山中時一定會得看見,如今山中既然沒有看見,一定逃往塞家堡。故她打定主意,到堡中去探訪,不料到得將近,永蓮已迎將上來了。當下孫德等聞了妙善大師一番說話,齊聲說道:「這是佛法無邊,才有此巧事。那白象一定是佛祖差遣的,自屬無疑,只不知大師又何來那許多麻草鞋?」永蓮介面道:「若要問起這麻草鞋的來歷嗎?苦哩苦哩!」於是又將往日宮中之事,詳細訴說了一番,孫德肅然起敬道:「不料這位大師,乃是興林國的公主,生在帝王之家,卻不被榮華富貴縈了心,一念誠心的修行,吃盡痛苦,不稍變志,這真是古今難得,後日證果佛門,是一定無疑的了。可是那些麻草鞋既然被毛人奪去,此往須彌山又有千里之遙,一路上沒得穿換那是不行的。三位倒不如在此小住一兩日,待我命人多做幾雙僧鞋相送,免得赤足而行。」妙善大師合掌為禮道:「多謝大官人盛意,小尼只是心領,不敢拜賜,大官人不必多勞。」孫德道:「這卻奇了,出家人本來是受十方供養的,幾雙僧鞋算得甚麼?卻如何不肯受領?」妙善大師答道:「大官人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出家受十方供養是不錯的,但一飲一食莫非前定,佛法有因緣,不可過求。前次在宮中罰織草鞋是種的因,今番因草鞋得以脫身,逃出虎穴龍潭,就是收的果。因果相抵,草鞋對於小尼的緣法,已經盡了,切不可再在此時另行種因的了。況且草鞋對於小尼,有救命之功,也萬無再穿之理。譬如一位救命的恩人,我們就該感激敬重他,視如父母神佛一般,那才是個正理。若是不感激敬重有恩之人,反去糟塌淩辱他,天下有此等的道理嗎?草鞋雖然比不得人,但其理則一,故小尼自此以後,寧願赤足行程,決不再穿鞋子。況且有這馴順的白象路上代步,就是赤足也不至於有甚麼痛苦,所以請大官人不必勞心。」孫德聽了此話,更是敬服,也不相強。當下便命開設齋飯與三眾果腹,制鞋之事也就擱過不提。三眾就在孫德家中,歇宿一宵,次日用過早齋,問明前程,道謝作別。孫德領了一班善姓相送出堡,妙善大師合十告辭,上了象背,保姆永蓮分侍左右,別了眾善姓,一路向北而來。自晨至午,走了三十多裏,一片黃漫漫的沙漠,非但不見人煙,連水草也無處可見,遠遠望去茫無涯涘!永蓮道:「前路茫茫,望去何止百里。只不見有甚麼可以棲身之處,我們從此刻起,走到日暮,至多不過再走五十裏路,今夜如何歇宿呢?」妙善大師道:「你且不必預作憂慮,有了前程自顧走,走得一步是一步。就算到日暮時,再沒個棲身之處,即在此沙漠中,權歇一宿,也無不可。此刻縱然預先憂慮,也是沒用,總不見得因了我們的憂慮,前途會幻化出棲身之所來的。」永蓮聽了不便再說甚麼。三個人一頭象,寂靜無聲的向前走,一路無話。直到日落西山時分,還沒有山林村落,妙善大師坐在象背上,運用慧眼向前看去,只見數裏之外,似有人畜往來,明知是一班遊牧之民,便道:「好了好了!你等且看,前邊不是有一隊遊牧嗎?我等腳下加緊一點,趕到那邊,就可以托庇了。」保姆永蓮二人,起初因距離得太遠,看不出甚麼。又走了一程,才有些隱約,後來越走越近,那邊人畜蓬帳,才歷歷在目。三人很是喜悅,待到得切近,天色已昏昏入暮了。妙差大師跳下象背,搶上幾步向一個酋長模樣的人,合十為禮,說明來意。可巧那班人,卻是興林國所屬東境部落的加拉族,他們向來居無定所,以遊牧為生,聽了妙善大師的話,知是上國修行之人,自是肅然起敬,將三人邀入帳中,席地而坐,那頭白象就伏在帳外守護。那班加拉族人對於三眾,倒是十分恭敬,略事寒暄之後,就有人獻一瓶清水,一大盤牛肉,來給三人充饑。在他們是一片好意,無奈三眾連小葷腥都不吃,何況這牛羊大葷呢?妙善大師看見了連稱罪過,向那人謝道:「貧尼自有生以來,即不吃葷。這些肉類,快請收過,留著自用,貧尼只叨擾一杯清水就夠了。」那酋長道:「你們趕一天的路,想必是餓了,此間除了肉類之外,又沒有別的東西可充饑,那便如何是好?」永蓮道:「這倒無妨,這今天我們在塞家堡啟行的時候,承孫大官人施給一袋饃饃,大約可供幾頓果腹哩!」妙善大師道:「是幾時給你的,怎麼我卻沒有知道?」永蓮道:「在出堡以前,我恐怕大師知了,又要推卻不受,故悄悄的收了,以備不時之需,不料今天就用著它了!」一邊說,一邊從袋中取出幾個饃饃來,大家分吃,又喝了些水潤喉。其時帳中昏黑,又沒有燈火,只有那蒙沙的沉沉月色,從呼隙中透入,有些微的光明。三眾坐禪入定,遊牧的一班人,也橫七豎八的沉沉睡去,不在話下。直到來朝,大家分道揚鑣,各奔前程。那加拉人的行蹤,我且不去管,這邊妙善大師等三眾,一路往北而來,曉行夜宿,一連數日,倒也平安無事。那一天走到一個所在,只見一座高山阻路,離山數裏之處,有座村落,也有百十來家住戶,其時天色已經薄暮,三眾便逕投村落而來,不料中間卻又發生了阻力,正是
    此去須彌路 風波尚未完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盧莊求宿又遇因緣 糯米相貽治癒痼疾

  話說妙善大師等三眾,見天色已經不早,前邊又有高山阻路,其勢來不及越過此山,幸離山數裏處有個村莊,三眾不免逕投村中來借宿,順便化些齋飯來充饑。到了村中,見有一家高門大戶的人家,一望而知是村中的首富。常言道出門要看天時,化緣須看場面,他們三人,自然往這家門首而來。走到門前,只見門口,坐著一位老者,年紀約有七十歲,面上卻現出憂慮之色,兩眼直視在地上,眼珠不稍轉動,正在那裏思量甚麼。三人走到他近邊,他兀自不曾看見,永蓮生性卞急,搶上一步,合手向老者道:「老人家沉思些甚麼?貧尼這廂有禮了。」老者出於不意,聽見有人說話,不覺嚇得一跳。抬眼看著三人道:「何方比丘尼?到此何干?陌猝間倒把老漢一嚇!」妙善大師合十謝罪道:「多有驚擾,還望恕罪。貧尼等乃是興林國人氏,因立志往朝須彌,路經寶莊,因天色已晚,特造尊府,請求借宿一宵。明日清晨就動身,決不多擾,還望老人家行個方便。」老者搖頭道:「你等來得不巧,若在往日,莫說留一宿,就是多留幾宿也無妨。可是現在不行了,你等還是往別家去罷!」妙善大師道:「這又奇了,究竟甚麼緣故?敢請告知。」老者歎了一口氣道:「說起我家主盧員外呢,端的是個行善的人,往日裏最愛救困濟貧,齋僧念佛,數十年來,未曾改變。只是一向沒有一男半女,在前年春間,才生了一位小官兒,今家慶倖,村中人也都說是行善之報。不料在本月初旬,這小官兒忽起了腹瀉之症,當時就請了大夫診治,都說是脾虛之症,不易治癒,故難定方。服藥也是無效,在藥力到的時候,稍為好些,藥性一過,便依然如舊。據一個老醫說,如要治癒此症,須得三合糯米,煎汁服下,使中土得了生機,然後才可用藥醫治。只可恨我們這裏是不產稻榖的,要求此物,須要越過這座天馬峰,渡過碧溪河,到那琉璃城,方可求得。本來相去百餘裏,前往求取,也非難事。奇不奇巧不巧,這天馬峰中,本是平坦之路,向來連豺狼都沒有的,在半年之前,忽來了四隻斑爛猛虎,據住山頭,出攫人畜,鬧得山中不得安寧,大家不敢由此來往,與琉璃城的來往,也因此隔絕。故明知那邊有糯米,卻無人敢冒死去取啊!只眼見那小官人的病,一天沉重一天。據那老醫說,性命只在此一兩天之內。現在我家員外,正急得死去活來,滴水不入,已有三四天了。情形如此,那裏還有閒心招待你等呢?故請你們往別家投宿去罷!」妙善大師口稱「善哉善哉!老人家據你說不巧,我卻來得正巧。這也是註定的緣法,你去告訴員外,叫他不要著急,若要別物,出家人卻沒有,三合糯米囊中卻有,如能救小官兒性命,出家人決不吝惜。」老者聽了,待信不信的說道:「真的嗎?出家人說話須要當真,不可打誑,莫要騙過了一宿就走路。」妙善大師道:「那有這等道理,你看我那兩個同伴黃布袋中藏的不是米穀是甚麼?你只快去告知員外就是了。」老者道:「既如此,三位在此小坐,待老漢去通報。」說著便興沖沖的向內奔去,口中連呼:「員外員外!好了好了!小官兒有了命了!有人送糯米來了。」那時盧員外正坐廳上發悶,見他如此神情,便暍道:「盧二你可是發了瘋嗎?嘰哩咕噥,在那裏說些甚麼來!」老者連道:「不瘋,果真有人送糯米來了!」於是便站住了腳,定了一定神,方將妙善大師的話,從頭至尾,學說了一遍。員外聽了,不覺一躍而起,連說:「盧二,快去開了正門,說我出迎三位活佛。」盧二那敢怠慢,一路踉踉蹌蹌的奔出來,開了正門,向三位說道:「我家員外出迎三位活佛。」妙善大師迎稱不敢。那盧員外果走出正門,向三眾一躬到地,口稱:「下士盧芸,不知三位法駕光臨,有失遠迎,萬望恕罪,現在請三位大廳用茶用齋。」妙善大師等合十還禮道:「貧尼何德何能,敢勞員外出接。只因朝山遠來,欲打擾寶莊一宿,就驚動了員外,真是十分罪過。」當下盧芸便讓三人進了大門,直到廳堂,重新敘禮,分賓主坐定,略略寒暄了幾句,妙善大師就開言道:「聞得小官兒病重,須得糯米漿吃,才可保無慮。可巧貧尼袋中粳糯米穀都有,只消拿來揀擇一下,莫說三合,就是三升也有。」盧芸聞說,真是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妙善大師自己隨身帶的一袋飯幹,已在過神鴉嶺時撒給烏鴉吃了。現在永蓮身旁一袋米,保姆身旁一袋谷,卻依然存在。他當下便向盧芸討了一隻盤來,命永蓮將米傾入,仔細揀擇糯米。不消片刻,已揀了一升光景,盧芸連稱「夠了夠了!其餘的請活佛收了罷。」永蓮乃收米入袋,妙善大師又吩咐道:「此米煮時,不用淘擦,以免傷了元氣,減少效力,且須用文火,不可使他沸溢,若是沸溢了,脂膏盡失,便不生效。」盧芸一一答應,請三位寬坐,自己親手將盤中糯米,捧到裏邊,交給老奶奶,說明煮法,叫他去煮。一面命安排素宴,款待三眾,準備潔淨房頭,讓他們安置。一面又吩咐家人去請那老醫到來,商議藥方,我且不表。再說老奶奶當下捧了三合光景米,放入瓦罐之中,配好了水,放在炭爐上,自己坐在旁邊看定,以防沸溢。約有半個時辰,已經成為粥糜,香氣撲鼻,於是便在上面稀稀的盛了一盞,去給小官兒吃。那時小官兒已經神氣耗散,不進飲食,已有多天。此時只好用湯匙慢慢的灌下去,灌完了一盞,看他好似沉睡的一般。老奶奶倒很喜悅,便去收拾過了瓦罐,熄了爐火,再回到房中,伸手去摸小官兒的四肢,不覺大吃一驚,原來那小官兒的手腳,先前雖不似常人的溫暖,卻還有一點兒熱氣,現在吃了一盞粥糜下去,卻反變得冷如寒冰,一點兒熱氣也沒有,連頭上也是如此,那光景已是回去的了。老奶奶急得忙了手腳,一口氣奔到廳上,告知盧芸。盧芸與妙善大師等正在用齋,一聽此話,卻驚得呆了。老奶奶只當那糯米中有甚麼花樣,定要和妙善大師拼命。盧芸好容易勸住了,正在紛擾,恰好老醫到來問明原因,便道:「你等且休紛擾,待我進去診了一診,好歹自見分曉。」於是與盧芸和老奶奶一同入內,診了小官兒的脈,便向盧芸道:「恭喜員外!小官兒有了生機了。」盧芸聞言雖然歡喜,但不知為何卻反現如此情狀,便向老醫問道:「大夫啊!這孩子如此手足冰冷,氣如遊絲,分明是個死兆,如何反說是生機呢?」老醫答道:「員外有所不知,這就是叫做神氣內聚,小官兒病了許多日子,神氣已兩不相屬,幸得米汁助了原氣,故內部聚斂起來,外首卻反有此現象,你且待他這一覺醒來,包管大有氣色。」大家聽了此話,方才定了心,老醫生就定了藥方,才告別而去。妙善大師得知如此情形,心中十分喜悅。盧芸闔家出來拜謝請罪,妙善大師道:「你等這麼一塊好地方,卻想不到不產米穀,真是個缺陷。現在貧尼尚有數升穀在囊中,倒不如送你們作了種子罷!」正是
    此日留佳種 他年萬頃禾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天馬峰殲除虎患 玻璃城路得光明

  話說妙善大師見這好好一個地方,卻不產米穀,就動了慈悲之心,便向盧芸說道:「員外呀!你們這裏很好一個地方,卻不料不生米谷,只有麥菽,真是一件大大的缺憾。現在貧尼囊中還有幾升穀,裏邊粳糯都有,倒不如送給你們做了種子,彌了這缺撼。」盧芸等一班人聽了此話,都樂得手舞足蹈,謝天謝地。當下妙善大師便叫保姆將貯谷的布袋解下,交給盧芸。又將粳糯殼的分當,和蒔種灌溉的方法,一起詳詳細細的告訴了他們。盧芸拜謝受領了,真是感激不盡。夜深時便各自去安息不提。次日清晨,洗盥過後,大家在廳上相見,妙善大師便問起小官兒的病情,果真如那老醫所說,已經神志清楚,瀉泄停止了。三眾也兀自替他家歡喜,用過早齋,妙善大師便向盧芸告辭。盧芸那裏肯放,並且說道:「三位此去須彌,一定要從天馬峰經過,不料半年前來了四頭猛虎,專門傷食人畜,因此這條路就無人敢走。三位又都是孱弱之人,如何去得?倒不如權且在敝莊小住,待盧芸懸賞徵求獵戶,入山除了猛虎,那時再送三位過山。一則除了虎患,二來也略報三位的大德,此時卻萬萬不可前往。」妙善大師笑道:「不妨不妨!猛虎是佛家的巡山夜叉,我們既皈依佛祖,他決不至於傷害我等,請員外儘管放心,我等往朝須彌要緊,不敢在此多留,員外的盛意我等心領了!」盧芸還是不敢放行,兩下爭持了好一會,盧芸說道:「既然三位一定要走的話,那麼讓卑人挑選一隊精壯壯丁,各帶武器,護送三位過此天馬峰,以免意外。」妙善大師推辭不得,只索由他去挑選,片刻之間即已挑選得三十二位精壯力健之人,各執著刀矛叉棍,齊集莊外,至此妙善大師,方才告別了盧芸,同著保姆等二人,出了莊門,坐上白象,一直向天馬峰大路而行。盧芸與合莊老少,又送了一程,才止了步。望著三眾由一隊莊丁護送而去,由此上天馬峰,本來東西兩條路徑,西路比較險峻,林木也多,野獸容易匿跡;東路比較平坦,樹木也少,似乎平安一點,故當下一班壯丁,因欲避免與虎相遇,直趨東穀而來。不料天下的事情,自有出人意外的,你要避時,卻撞個正著。此時若走西穀,倒是平安無事,如今,走入東穀,卻免不了一場虛驚。眾人入穀,一路迤邐而上,走到半山腰裏,卻是一道石樑,四周亂石縱橫,林莽叢雜,有一個老於走山路的人,關照大家道:「留心著啊!生怕那傢伙藏匿在亂草之中,兄弟們手中的兵器預備著啊!」大家哄然的答應了一聲,不料這一聲答應,就驚動了這山中的猛虎。原來有兩隻猛虎,夜間由西山出洞覓食,直抄到東山,一點東西也沒尋到。天色已經大明,它們也疲倦了,就在叢莽之中,伏著打盹,忽然聽得人聲,正是饑不擇食,狂嘯一聲,分左右直竄出來,撲向人叢裏去。妙善大師吃驚非小,口中叫聲苦也,已翻身跌下象背,永蓮二人也都跌倒在地,休想爬得起身。那些壯丁各執傢伙,向四下裏散開,圍攻猛虎,那猛虎煞也乖覺,見有人跌在地上,便舍了壯丁,爭著去撲三眾。壯丁抵死救護,只擋住了一隻,另一隻撲到妙善大師相近,說時遲彼時快,看看已不及相救,忽見那頭白象,將身一橫,障住三眾,待虎切近時,它猛地用鼻子將虎腰卷住,狠命的就是一摔,將那只猛虎摔到數丈之外,摔在巨石之上,跌斷脊樑,再也竄不起來。那班壯丁見白象殺了一虎,頓時膽壯,叉矛齊舉,把另一隻猛虎也結果了。在兩下爭持的時候,發出一片狂嘶亂喊之聲,在山頭更覺宏大,山鳴谷應,把睡在西峰的兩頭猛虎,也驚醒了。它們一聽人聲鼎沸,又不見兩個同伴,情知在那裏爭鬥,便一同出洞,聽了聲音的方向,各騰起虎跳,一陣風卷去,飛砂走石,一對大蟲便翻山越嶺,直奔喧鬧之處而來。這裏一班壯丁見撲殺了兩頭猛虎,正想扶持三眾前行,不料狂風過處,腥氣觸鼻,齊說聲不好!又有大蟲來了。於是各操兵刀預備迎敵,那頭白象也迎風沖上前去,待得猛虎來到切近,他又是把鼻子一卷一摔,早將一頭猛虎摔在塵埃。眾壯丁一擁上前,刀棍齊下,又刺死了一個。餘下一隻,見三個同伴被殺,不覺大怒,磨牙奮爪來鬥白象。白象究竟只有一個鼻子作用,其勢有些難敵,幸得它皮肉厚,雖被抓傷咬傷,他卻滿不在乎,依舊撩著大鼻子苦鬥。那一班壯丁見四頭已死了三頭,明知這一頭儘是猛虎,也不濟事,於是便助著白象環攻。那頭猛虎直鬥到筋疲力盡,方撲倒在地,被眾人所殺,卻還被它抓傷了好幾個人,天馬峰的虎患,總算由此除去。那四頭死虎,回頭自有壯丁抬回盧家莊上,我算一言表過。再說當時妙善大師等,雖受了一場虛驚,如今已沒事,便定了心從地上爬起,重新上了象背,向前途進發。壯丁直送她們過了天馬峰的北麓,方才告辭回去。妙善大師等三人謝過壯丁,一路向琉璃城大路而來,一過了這座山頭,景象就大不相同,一路上裏鎮市集,到處都有,不似那邊的荒涼寂寞。三眾行了兩曰,才到城中,一樣的設有官府,驛館賓舍。妙善大師當時便取出路引,親到府中呈驗,加蓋了印鑒,就有人引她們到驛館中安歇,供應了齋飯。次日便離了琉璃城,向東取路往須彌山進發,這才是上須彌山的正路。她們三人只因當時一個錯誤出了南穀,多走了三百來裏路還不算,路上又著實多受魔難與虛驚,好容易才得此一條光明之路。她三人自此一路上曉行夜宿,非止一日,遠遠見了須彌山頂,大家的希望漸漸的接近了。勇氣越發增加,行路也越迅速,平常每日走五十裏的,現在竟能走到七十裏,還不覺疲倦。行行重行行,已到得須彌山下。可是這座須彌山非但高峻接天,並且又十分廣袤,大小山峰共有七十二座,峰峰連接,起伏不斷,宛如游龍一般。故妙善大師一行三眾雖然到了山下,卻不知那一座是雪蓮峰,若要遍朝列峰,未免太無意思。一旦不遇雪蓮時,仍舊不會知道此峰的著落,徒然多此一行。那山峰左近十里間,又沒有村莊居民可以探問,這一來,可把她難住,躊躇委決不下。商量了一下,永蓮忽發奇想的說道:「這座雪蓮是須彌山著名主峰,一定是又高又大,此較不同。我們且不去管他是否,只揀高大的山峰往朝,就算走錯了,萬一精誠所至,那雪蓮受了感應,也自會出現引導我們的。」大家在沒有辦法之中,也只得依她的主意,於是把群峰的高低大小一比較,只有居中偏左的第三峰為最大,就認做目標,一同向那座山峰前行。到得山麓,又好容易尋覓了一條上山的小徑,永蓮便驅著白象,想逕從此路上去,不料那一向馴善的白象,今天卻發起性來,強住了一定不肯走,正是
    蓮峰究何處 白象暗中知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上高峰巴蛇吞象 入幻境神將擊人

  話說妙善大師等一行三眾,走到那座最高峰的山腳下,只當它是雪蓮峰,找到了一條路徑,驅動白象,要往山上走時。不料那頭白象,在一路上過來,都是馴順異常的,今天卻不知為了何故?卻自只管強住了,一步也不肯走。永蓮見驅趕不動,便道這倒奇了,白象難道今天沒有吃飯,故不肯向前。於是就在布袋裏掏出一個化來的饃饃,去喂給他吃,白象卻又不要吃,依舊站著一動也不動。把個永蓮恨得牙癢癢的,罵道孽畜,如此怪張怪致的,敢是討打,再不走時,賞你一頓精拳頭受用。那白象一聽了此話,便側轉頭向她望了一望,呼呼的透過一口長氣,好像在那裏對永蓮說,那裏邊氣味不對,一定有怪物藏著,危險的很,進去不得!永蓮雖然號稱聰明,但終究猜不透象的意思,只管頓足怒駡。妙善大師見了如此情形,便下象背,撫著象鼻道:「白象呀!你是通靈的了,你自從金輪山中救了我的性命,隨我朝山,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辛苦,到此為山九仞之時,難道卻發起野性來嗎?」那白象聞說,連連把頭搖了幾下,表示不對。妙善大師又道:「既然如此,那麼你不肯前行之故,大約因為這座山不是雲蓮峰吧!」白象又搖搖頭,可憐它喉間生著三寸橫骨,不能將不肯走的原因,明白告訴出來,只是搖頭。把妙善大師弄得莫明其妙,做書的在這裏倒不能不替它表明一下,這座山峰到底是不是雪蓮峰?那白象到底是個畜牲,叫它怎生會知道?它所以不肯入山的緣故,只因聞得一股腥膻之氣,異常觸鼻,知道這山中一定有怪異的東西,而且那東西又是它生平最怕的長蛇,因為是對頭,它的辨別格外真切。論象這種東西,在野獸中性情雖極馴良,但生得皮粗肉厚,力大無窮,自衛的能力,極為充足,就是虎豹,它也不怕。所怕只有兩種東西,一種是老鼠,會從它鼻孔中鑽進去吃它的腦子;一種就是長蛇,會纏繞它不得脫身,到死方休。故象對於這兩件東西的氣味,有特別的感覺,一聞便知。那麼這種腥膻之氣,白象已經聞得,妙善大師三眾,卻又如何一點都沒有聞到呢?這因為獸類的嗅覺,比了人類來得靈敏,故三人還沒有得知。當下妙善大師又諄諄的向白象勸告,叫它不要有始無終,功虧一簣,是十分可惜之事,得成正果與否,也只在此一念。白象似乎領會他的意思,才點了點頭,好似在那裏說我不走,並不是偷懶,只為前途危險,生怕於你不利,既然主人一定要去,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妙善大師見它點頭肯走,甚是喜悅,重又上了象背。白象果然緩緩的依山徑而行,走了五七裏,清風過處,三眾也聞得風中夾雜一種腥穢之氣,十分刺鼻,聞了令人作嘔。永蓮道:「咦!這是甚麼氣味,怎地難聞?」妙善大師道:「山林陰森,經過日光蒸曬,潮濕之氣上騰,故有這般氣味。至於難聞好聞的話,永蓮啊!你又說錯了啊!你豈不聞,出家之人要六根淨滅,何謂六根?你且講來。」永蓮道:「眼耳鼻舌身意,就叫六根;眼為視根,耳為聽根,鼻為嗅根,舌為味根,身為觸根,意謂念慮之根,這些事常常聽得大師講的,如何會忘懷呢?」妙善大師道:「你既知道六根,卻又說難聞的,六根豈不是還沒有斷絕嗎?」永蓮連連稱是,收攝心意,跟著走了一程,那腥嗅一發令人受不了。那頭白象好似中毒一般,步子逐漸的遲緩下去,十分勉強。妙善大師覺得奇怪,便招呼永蓮等停了步,自己跳下象背,來看白象時,忽然平空呼呼的起了一陣怪風,刮得林木震撼,砂石齊飛,連眼也張不開來。風過之處,腥穢難當,妙善大師迎風看去,只見前邊樹林中游出一條大蟒蛇來,一個頭,不說鬼話,有栲栳大小,兩隻眼睛,如同一對燈籠,一張嘴宛如小小一個月洞門,一條兩歧的舌頭,好像出鞘的一對雙股寶劍,在林外已有二三丈長,還不知尾巴在那裏,身長多少,實在無從測摸。妙善大師叫聲不好,大蛇來了!我們快些避讓。那時保姆和永蓮也都看見了,三人口中亂叫,一同飛步向斜刺裏小路上逃去。那頭白象,一見了蟒蛇出來,也不住的急叫,四蹄卻是不能舉步。那蟒蛇游到白象相近,張開了血盆般大口,對著白象呼呼的噓氣,那象一受了蛇氣,便自筋疼骨軟,不消片刻,再也休想支持得住,撲通一聲,跌倒在地。蟒蛇過去一陣亂咬,把那白象頓時咬死,一口噙住,連拖帶曳的游向對面一個峰上。妙善大師等三人,逃了一程,不見動靜,回身看時,卻遠遠望見那條蟒蛇將白象拖去了,都說可憐可憐!此象護送我們到此,不料卻傷在那孽障手裏,真是可惜!永蓮道:「可憐!可憐!它倒負送了我們這麼一程,我們如今眼見它被大蛇吃去,卻自救它不得。」保姆道:「如此我們只得多誦幾遍往生咒,使它早日登極樂,也盡了我們的一片誠心。」妙善大師道聲好,於是三眾都默誦起往生咒來,一方面仍舊覓路前進,上高落低,直走到天色昏黑,向下望望,離開平地卻已好幾十丈,再向山頂看時,仍舊與地上仰望無異,這許多路好似未走。當下便找了山崖邊,一個石洞藏身,趺坐入定,但是三眾因為日間看見蟒蛇,受了一番驚恐之後,心神不能十分寧靜。心神不寧,是坐禪最忌之事,足以由此生出種種恐怖幻象,與常人做惡夢一般無二。三眾裏邊,自然是妙善大師功行最深,收攝住了心神,沒有枝節。那保姆雖然功行不及大師,但還可以勉強鎮住方寸,不讓他旁騖。只有永蓮功行最淺,坐不多時,便覺周身火熱,如同在洪爐之中一般。急睜眼看時,只見滿個石洞,都是熊熊的烈焰,三人一同處身火中,但那妙善大師與保姆,卻自顧瞑目趺坐,一些兒不覺甚麼。永蓮暗想不好,他們沒事,只我覺得發熱,一定又是走了魔了,急急拋開雜念,收攝心神,那一洞的烈焰,果然熄滅無遺,身上也不覺得熱了。可是她一顆心,卻終於不得寧靜,又隔了片刻,幻境又發生了,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同浸在冰屋裏邊一般,還覺似乎受到很劇烈的震激,再睜眼看時,只見滔滔滾滾,濁浪排空而至,滿石洞都是水,三個人同浸在水中。只是妙善大師和保姆,仍是不知不覺,那濁浪卻不近二人之身,永蓮暗道不好了,怎麼今天卻一味的走魔,如此還能得成正果麼?她生了這麼一念,心上不免有些煩惱,只這一煩惱,入魔愈深,轉眼之間,那滔滔的濁浪,卻又不見了,只覺得霹靂一聲,半空中來了無數金盔金甲的天神,都生得身高丈二,腰大十圍,手中都執著八棱金瓜錘,一個個怒目相視,內中有一個環眼的天神,飛身走入石洞,舉起金瓜大錘,不問情由,照她頂門上颼的打下來,這一下不由永蓮不嚇得神魂出竅,極聲嘶叫,啊唷一聲,早驚動了妙善大師和保姆,爭著問道:「永蓮啊!為何極聲嘶叫?」啊!到此她才如夢初覺,正是
    幻境由心造 何曾可當真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遇白熊三尼裝假死 避靈猿七步學朝真

  話說永蓮入魔愈深,忽見金甲天神,手執八棱金瓜錘,闖進石洞,照定她頂門就打,她那一嚇真是非同小可,故哎啊一聲極叫。妙善大師等二人,竟被她叫出定來,看她失張失致的情形,便喊道:「永蓮是怎的一回事,卻怪叫起來。」永蓮到此,才如大夢初覺,仔細看時,三個好端端的坐在石洞之中,那裏有什麼水火?更何來甚麼天神?才悟一切都是幻象。便將頃間之事,向二人說明。妙善大師道:「永蓮啊!你如何又走了這遭魔來,這怕是日間受了蟒蛇的驚恐,故心神才收不攏來。以致如此,幸而金甲天神將你驚醒,否則要多損幾分功行呢?」永蓮連連稱是。其時天色已經黎明,三人便收拾了一切,出了石洞,覓路上山,沿途采些野果充饑。走到日中時候,忽遠遠望見有一頭大白人熊,迎面走來,似乎還沒有看見三人,妙善大師便牽著二人,一同逃到樹林中去,悄悄的道:「我們躲避得過最好,如躲不過時,大家倒臥地上,屏住氣息,扮作死人模樣,切不可呼吸動彈,或者可以避過此難。」那白熊走到林子相近的地方,聞得人氣,就四下裏找尋。她三人看見,早已倒臥在地上,屏氣扮死。那白熊一路尋到林中,一見三個人,便卻立不動,注視了半晌,見她們無聲無息,一動不動,真的當是死人,便哼哼的叫了幾聲,表示它的失望,然後踱將過去,頭也不回,一直走了。妙善睜眼看白熊去得遠了,才招呼二人起來,原來人熊最忌的便是死人,一見死屍,它再也不肯走近,妙善大師知道它這種脾氣,故用此法來解危。當下三人仍出了樹林,依路上行,又走了五七裏,三人走得口乾舌燥,疲倦已極,恰好有一條山澗當前,妙善大師道:「且坐著歇息一會,待舀些水吃了再走。」於是大家倚石而坐,永蓮便取了缽盂,到澗中丟舀了半缽盂清水,先遞給妙善大師吃了幾口,餘下的和保姆分吃了,也席地坐下,拾著小石塊,向澗中拋擲,看水花飛濺來取樂。妙善大師看了,含笑說道:「永蓮啊!石激水飛,這其中也含有禪機啊!你可參得透嗎?」永蓮道:「敢請大師先說。」妙善大師說:「水本是靜的,被你石子一激,便變成為動,飛濺起來,一動一靜,這裏邊便是造化之機。」永蓮道:「不對不對!水是動的,你不看就是我不用石子去激,也兀自晝夜不停的流著嗎?石頭才是靜的,要不是我去拋擲,它決不會自己飛躍到澗中去哩!」妙善大師頻頻點首,連稱善哉善哉!正在此時,忽平空飛來一塊石子,撲的打在永蓮的額角上,她很奇怪的說道:「靜的也動了,動的諒來終會靜的啊!」妙善大師道:「這才又觀透一層哩!」她們正在談論禪理,忽對面澗裏吱吱吱的跳出一群獼猴來,永蓮才悟剛才一塊石子,是猴子打過來的。那群猴子,因見永蓮拋石激水,它們就拋石來擊人,你想這邊三個人,如何經得三五十個猴子的拋擊,永蓮保姆二人站起身來,欲待奔避,妙善大師道:「莫跑莫跑,我等一跑,猴子就追上來,它們腳步敏疾,我們終是跑不了,那時反要被它們所困,不易對付。我想猴子這種東西,生性最靈,更歡喜學人的動作,我等三人不妨一字排著,向前途進行,走三步拜一拜,猴子如其學我等的行動,雖在後面跟上來,也不怕它們再來傷害我們了。」當下大家依言,果然排成一字兒,三步一拜的向前走,那群猴子見她們如此,以為好耍子,果真學起樣來,也一路上走著拜著,再不用石子拋擲三人了。這三步一拜的朝山,實是妙善大師權宜避猴之計,後來信佛的人,就傳為定軌,無論往朝什麼山,都由山麓三步一拜的直拜到山頂,源流實是此時起始的。她們三眾在前拜著走著,猴子也一路跟定,如此走了很遠一程,忽然天空中一陣拍拍之聲,扇出了一陣好大的風來,三人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大鵬在空中盤旋飛舞,此鳥比了尋常的要加上幾倍,真是翼可蔽日,足亂浮雲,兩翅飛動,就扇出狂風。猴子這種東西好似頑皮孩子一般,天不怕地不怕,卻只怕鷹鷂之類,因為它由上而下,不易防躲,爪牙又異常鋒利,難於抵敵,它們擒住了猴子,飛在空中,不消幾啄就得斃命,猴子若用力抗拒時,它便兩爪一松,從高空將猴子摔下摔死,然後飛下啄它腦子吃,因此猴子見了鷹鷂之類,就如同老鼠見了狸貓一般的駭怕,何況今天所見的是鵬呢!猴子的生性極為靈敏,在它們一聽見空中刷翅的聲響,就知道對頭來了,那裏還敢學三眾的跪拜,一陣吱吱吱的亂叫,紛紛四散的向叢林深草中亂奔亂竄,藏躲得無影無蹤,一個也找不到了。妙善等三人見猴子已經逃開去,便不再拜,一路緩緩的上山,走到昏黑之時,又找了一個石洞藏身。好得一路懸崖削壁之間,大小不等石洞很多,故得隨處安身,這一晚上大家坐禪入定,各自安然無事。直到次日清晨,重又上路,一連走了足足三天,才算走到半山。一過山腰,景物卻大大的不同了,在山麓一路的上來,雖覺得山中的氣候比了平地寒冷,但還不至於手僵足凍,此刻過了山腰,卻一步冷似一步,山頂上的雪,被風刮得吹下來時,撲到面上,卻好像刀割的一般。地上有水沾濡之處,東一塊西一塊的結成堅冰,又冷又滑,行走十分不易,一路上除了些耐冷的松柏之外,找不出尋常的樹木,欲尋些果子來充饑,也兀自無從尋得。永蓮看了這番情形,暗暗叫苦,腹中又饑,身上又冷,如此一路的冷下去,豈不把渾身的血,都凍得凝結起來,那便如何是好?就連保姆見了這種情形,也覺得有些縐眉蹙額。獨有那妙善大師一本誠心的自顧走,有如木石一般,縱然赤著腳,也毫無所苦。走了大半天才看見兩棵栗子樹上邊長著不少毛團,永蓮便去敲了幾個下來,用腳踏開了大家分食,居然吃飽了肚子,可是說也奇怪,肚子一吃飽,身上的寒冷就覺減了不少,精神也振奮得多了。於是又走了一程,天色昏黑又覓了一個石洞歇夜,這一晚上寒氣襲人,永蓮實在煎煞不得,不住的喊冷。保姆也說道:「端的寒風刺骨,令人難耐,最好弄些樹枝,敲個火燃燒起來,大家烤烤才好哩!」妙善大師道:「你等休恁地擾嚷,深夜山中何從得火,就算敲石燃得火,火光照處,難免不驚動山中的野獸,倘然望火而來,豈不是自惹災禍,故千萬使不得!並且我們欲求成道,必須精誠專一,神魂完聚,身體上越受到痛苦,神魂就越發堅強,多受一分痛苦,即多增一分的力量,待受過千劫百難之後,神魂即萬分的堅強完聚,永遠不會分散,那才可以成道。成道之後,拋撇了身體,這神魂即另成一我,大千世界環行無礙,具大神通,無所不可。我等三人既想成正果,一切寒冷饑餓之苦,原是應當受的,若連這些兒也受不了,那裏還有證道的希望呢?我等已經歷過不少辛苦,如造塔般只欠一個頂了,你難道肯前功盡棄麼?」這一席話,說得二人心中恍然大悟,正是
    九仞功成後 肯因一簣捐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絕嶺登臨迷津悟澈 高談往事豎子弄人

  話說保姆永蓮聽了妙善大師一席話,都覺得心地光明,寒冷也就減了不少,打坐入定,過了一宿,次日仍舊前行。如此又走了三日,那天正走之際,忽然看見一座石牌坊,橫額上刻著「勝境」兩個大字。妙善大師道:「好了好了,有這一座牌坊,一定有修真之士,或廟宇了。」於是三人又三步一拜的進了牌坊,又約摸走了一裏光景,只見懸崖之上,有一個很大的石室,石室裏面卻趺坐一位長眉老者,慈眉善目,寶相莊嚴。妙善大師向二人道:「遮莫是佛祖顯化,即不然獨自個在此修行,也一定是位有道高人,我們正該叩求他指示迷津呢?」二人也同聲稱是。於是三眾直到石室裏,拜倒座下,妙善大師口稱:「活佛在上,弟子妙善等一行三人從興林國來此朝山,拜求仙蹤跡,指渡迷津,一直到得此地,方得遇活佛,緣法湊巧,還望活佛大發慈悲,指示迷途,使得歸正道,那就受賜不盡了。」長眉老者聽了這番話,方才睜開眼晴,向三人看了一看道:「善哉善哉!難得你們三眾不辭跋涉之苦,老遠的來到此地,總算有緣。只是我須問你,你既然拋撇了一切尊榮,皈依佛教,一志修行,可知道佛家清修的本旨為的是什麼?修成正果之後你的願心又是如何?你且一一說來。」妙善大師道:「啟稟活佛,佛家清修的本旨,原只是為人救世,並沒有一點自利之心,故佛祖身經百劫,為的也是替世人消除災障。至於弟子的願心,那麼將來萬一能修脫卻凡胎時,誓必走盡十方三界,救渡一切苦厄,使世人都歸正覺,未識弟子此志,尚合佛家宗旨否?」長眉老者頻頻點首道:「畢竟有些來歷,可是你該知道,凡修真之人,成道有一定的地方,這也逃不過一個緣字的,你等今番雖然歷盡艱苦,跋涉到此,但據我看來,證道之所卻並不在此。」妙善大師再拜道:「既蒙活佛指迷,實為萬幸,但弟子等來朝須彌,卻有個原因,只因為當年在興林國時,有個多寶山修士樓那富律,曾經有過欲成正果,必須求得此間的白蓮,方可證道的話,故特地來朝。」長眉老者點頭微笑道:「原來是他在那里弄這玄虛,但是他不如此說,你們也不會到此地來,一路上的魔劫,也不會歷盡,不歷盡這些魔劫,就不得證道,這也是一定不易的。」妙善大師道:「大約那樓那富律特地指點弟子等到此拜見活佛,指點正覺的罷。「長眉老者道:「總而言之,緣法所在要逃也逃不掉的,如今索興待我來說你聽罷:你前身本是慈航,只因立意要救渡世間苦厄,故轉劫入世,投到興林國,才有此根氣。如今塵劫將滿,不久證道,此間白蓮原是有的,現在卻已有人替你移到南海普陀落迦山做了蓮台,備你後日受用,那邊紫竹林中,才是你的淨土,此間卻沒有你的緣份。至於脫化的地方,卻還在於興林國中的耶摩山金光明寺,這因為要借你的脫化,使一班愚民知所感動,大家好一齊歸化佛門,免受一切苦厄。至於她們二人因緣還沒有到,還得苦修幾時,但終究也得證果菩提的。」妙善大師道:「承蒙指點,感激不盡,敢請示活佛法號,以便供養瞻禮。」長眉老者道:「這倒不必,好得將來你自會知道,但我還有一件寶物送你。」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淨瓶,遞給妙善大師道:「此瓶你可帶回去好好供著,但見瓶中有水,水中長出柳枝,那就是你成道之日,切記切記!此地不可久留,如今你等可回去了。」妙善大師接了那羊脂白玉淨瓶,再拜辭謝,帶了二人仍依舊路,出了勝境牌坊,一直下山,一路曉行夜歇,在山中固然沒有什麼意外的枝節發生,出得穀口,妙善大師向二人道:「今番休再走岔了路,免得又惹魔障,」於是定了定神,辨明瞭方向,一直向西進發,路上並無書說,有話即長,無話即短,行行重行行,那一日已到興林國耶麾山下,那些居民等一見大師朝山回來,大家扶老攜幼的前來迎接,歡聲雷動,早有人報入金光明寺中去,那班大小尼僧都披了袈裟,撞鐘擊豉,排著班直到山麓,把大師簇擁著迎入寺中去了。妙善大師到得禪堂坐定,眾尼過來參見,慰問巳畢,妙善大師不免將路上之事,從頭至尾向大眾宣說一番,聽得大家眉飛色舞,不住口的宣佛號。妙善大師親自取出那羊脂白玉的淨瓶,安放在佛前供桌上,眾尼知道是件寶物,只等瓶中有水生柳枝出來,早讓大師成佛。事有湊巧,在大師講說的時候,原有不少閒人在聽,閒人裏邊老少都有,中間有一個童子,名喚沈英,他生來很是聰明,只是一味頑皮好弄,一天到晚的和人家開玩笑,老誠些的人,常常會平空上他的鬼當,他聽大師講得津津有味,就恨不得也趕上去玩一趟,後來聽到那白玉淨瓶自會有水,自會長出柳枝來,他就有些不信,暗想空空一個瓶兒,若沒有人去灌水和將柳枝插進去,是決不會自生自長的,他於是靈機一轉,又想鬧頑皮故態,來與妙善大師打趣一場。但當時殿上人多,不便下手,故踱將出去,可是他既存了這一個念頭,如何肯就此放手呢?至於在別人卻也並不知道他的念頭,不過禪堂之上,終日不斷人跡,夜間又關門閉戶,外人如何能夠入內?故沈英雖然想了種種方法,終未能如願,光陰荏苒,轉眼已是數月,那一天沈英忽想出一個毒計來,他先預備下了一罐清水,一枝楊柳,去藏在隱僻之所,然後獨自潛往柴房,敲石取火,就在柴草上點著,無情的烈焰,熊熊的燃燒起來,合寺尼僧,聞得柴房裏失火,都嚇得手忙腳亂,一齊奔往後邊,忙著汲水救火,前面禪當中,連人影也沒有一個。沈英便趁此機會,拿了預備下的東西。走到禪堂,一聳身跳上供桌,將罐中的水傾入淨瓶,柳枝也插得端端整整,又拭淨了供桌上的足印,然後匆匆的退了出來。那時山下居民,也都聞警趕來,幫同灌救,來來往往,情形很是雜亂,誰也不會留心沈英的行動,更不會想到這把無情火,卻是這小子使的促狹,見他提著一個瓦罐,還只當他是來幫同救火的呢?可是那沈英卻自肚裏尋思道:如今白玉瓶中的水也灌了,柳枝也插了,照大師說,一見如此,就是坐化成佛的日子,如今我弄個假,待她明天如不坐化成佛時,便可和她大大的開一場玩笑,那時看她還有何說?再說柴房失火,幸而發覺早,救的人又多,一會將火撲滅,未成巨災。忙碌一場,已是黃昏時候,大家吃過了飯,收拾停妥,各自回禪房中去各做清課,匆忙之間,卻沒有誰顧念到供桌上的那白玉淨瓶。故沈英雖忙了一場,當日卻並沒有發現。一宿無話,直抵來朝,大家起身,自有值日的尼僧,到各處去灑掃揩拭,值大殿的性空,剛揩到供桌,即發現淨瓶中的柳枝,湊上前去一看,果真一瓶滿滿清水。他喜出望外,放了手中抹布,一路奔出殿來,恰好此時永蓮采了一束鮮花來上供,兩人撞個滿懷,險些兒各跌一交,正是
    看他傳喜訊 不見眼前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苦行千般道成九品 當頭一棒喝破三千

  話說性空揩抹供桌發現白玉瓶中,果真有了淨水柳枝,他往常聽說,這就是妙善大師證果成佛之時,故不由他喜出望外,丟了手中抹布,撒腿往殿外就跑。恰好永蓮摘了一束鮮花,前來上供,大家一個不留意,竟撞了個滿懷,大家險些兒跌倒。永蓮定了神,看著性空道:「你為何老是如此莽莽闖闖的,恁地奔竄,畢竟為著些甚麼事來?卻把人撞得好生疼痛。」性空也立定了腳,合著手亂拜道:「永蓮師父呀!我只因見白玉瓶中,已有了淨水柳枝,故而喜出望外,奔出來想給大師報個喜信去,不料匆忙之間,卻撞了師父,還望恕罪!」永蓮道:「真的有這回事嗎?」性空道:「此事端的千真萬確,小尼斗膽也不敢打謊!」永蓮道:「既如此這花你拿去上供,我去給大師報信。」性空接了花自回殿上,永蓮便向大師禪房而來,只見大師正和保姆談話,一見永蓮進來,便說道:「永蓮呀!你卻來了,我正有話和你講呢!大約今天是我坐化的日子了,我昨夜入定,忽覺心上白蓮開放,這怕是個預兆。」永蓮也將淨瓶中有了淨水柳枝的話,說了一遍,妙善大師道:「既然緣法已到,你們且到玲瓏閣上去安排道場,就在那裏示寂。」永蓮自去吩咐眾人前去預備一切,妙善大師,便去用香湯沐浴,換了一套莊嚴的服裝,然後徐步登閣,在居中的禪床上跏趺坐定,宛是入定一般。保姆和永蓮率領眾尼,分兩班站定,魚磬齊鳴香煙繚繞,各念動楞嚴經句。我且慢表,再說那童子沈英他本來安排頑皮的心眼兒,有心與大師胡鬧,故一早起了身,連東西也來不及吃,便一口氣奔到寺中。只見眾尼正在忙碌,又聽說大師今天果真要成佛,好生奇怪,便踱到閣上來觀看。那時山上居民,也有人知此消息,傳揚開去,就有許多人入寺參禮,把一座玲瓏閣的上下,擠得滿滿的。那班尼僧故然各各低眉合眼,朗誦著佛號,就是一班參禮的人,也都摒息兀立,無敢喧嘩。就中只有那沈英看了妙善大師的情形,不覺暗暗好笑道,打盹就老實的打盹,說甚麼成佛不成佛,分明在那裏搗鬼,且待我來嚇她一嚇,包管叫他直跳起來哩!他打定主意,便溜到大木魚座旁,取過那老大的魚槌,挨到大師面前,大喝一聲,對頭就是禿的一下。說時慢彼時快,雖有人瞥見,卻也來不及阻止,這一下有分教,就名為當頭棒喝。一下打去,即有一道紅光冒出,大家只當是打破了頭,冒出來的血。仔細看時,紅光冉冉上升,漸漸凝聚起來,結成大師的另一法像:赤腳而立,手中捧定插楊枝的淨瓶。你道為何一擊之下,就會如此幻化呢?原來大師的神魂,已修到無須軀殼的地步,可是久處人間,為煙火塵埃所薰染,泥丸宮閉塞,神魂無從脫離軀殼。等到受了意外的一棒,泥丸宮突啟,於是就借此脫胎而化了。沈英的頑皮,正也是緣法湊巧呢!當時一眾尼僧,固然爭著膜拜,就是一群閒人,也都望空禮拜,後來只見大師的法像,愈升愈高,漸漸的沒入白雲之中看不見了,大家方才各自起身。永蓮走過去一摸大師的遺體,已經冰冷,於是便命眾尼僧誦經念佛,自已預備與保姆一同進城,奏聞妙莊王。指撥停妥,二人一同下得玲瓏閣,轉出正殿,一路上走出山門,只聽得迎面鸞鈴響處,飛也似來了兩騎快馬,上面坐著兩位差官,見二人便問道:「二位尼僧何往?我等奉莊王之命,特地前來降諭,快去喚現在的住持出來接旨。」當下保姆和永蓮拜見一過,陳明所以,讓兩個差官入寺,就正殿上放了香案,大家跪聽宣讀。原來妙莊王對於大師坐化事,早已知道,因他坐朝之時,就見大師法像來到殿前,站在半空,說是現在業已得成正果,佛祖封為大慈大悲尋聲救苦觀世音菩薩,立刻就要往南海普陀落迦山紫竹林中,去觀自在了。故特來辭駕,將來我王升遐時,再來相渡。故妙莊王便降旨,命將菩薩留下的肉身,招人漆髹,即供養在玲瓏閣上,永受香煙,將玲瓏閣改名為慈悲觀音閣。大家自然遵命辦理,自有一番忙碌,不在話下。在這裏我卻有幾句話要交代一下,上邊這一段神話,似乎太荒誕無稽了,超出於情理之外。可是照佛家的說數,卻還不僅於此而止呢!這大概是時代的關係吧!除了我們先師的儒教,沒有這些神話以外,其餘的宗教,恐怕都跳不出這一個圈子,道教的神話,固然最多,可以不必去談它。就如現代文明各國奉行的耶教,也有耶蘇復活的一件故事,我們對於妙善大師的成道,一變而為觀世音菩薩,也不妨作如是觀。況且照現代靈魂學講來,人在身死之後,她的靈魂,盡有團結著,經過好久的時期,依然不散的。已故伍廷芳博士,他還可以用某種方法,與靈魂講話,替鬼攝影,並且靈魂學在歐美各國也有許多學者,認為科學界的新發明,並不視為荒誕,那末我們對於觀世音菩薩的成道,就多了一個新的解釋。她在修行時,就是鍛煉靈魂,使它團結的時候,她的坐化,正是身死的時候;他的成道,就是那團的靈魂,雖仍舊在那裏活動,並不離散消滅罷了,與現代的靈魂學,正是兩下吻合,這也不能全責佛家的荒誕啊!並且靈魂的活動,迅疾得如流電一般,無與比擬,別的且不說,但看做夢,一夢的時間,大約不過幾十分鐘,可是夢中所做的事,喜怒哀樂,不知要多多少少,甚或包括著人的一生。夢是靈魂活動的象徵,是誰也不容否認的,那麼觀世音菩薩成道之後,他的活動,宜乎要瞬息千里了。現在我將這緊要關目解釋過了,回筆過來,再說到耶摩山金光明寺中,保姆當然受眾人推戴,做了一寺的住持,奉旨招了高手的匠人,一方面將菩薩遺留下的肉身,用上好光明寶漆,漆將起來。一面將玲瓏閣的匾額除去,換上慈悲觀音閣的匾額,又在閣中造了一座佛龕,將菩薩的肉身供入,永受香煙。一連忙了好多日,方才竣事,不在話下。再說那時興林國中,上至妙莊王,下至一班愚夫愚婦,見持志修行,果然能夠正果成佛,於是大家都生了信心,不期然而然的都皈依佛門,果真應了人王國變成佛王國的預言。後來妙莊王也被菩薩渡化,歸入羅漢班中,保姆封為保赤君,永蓮亦歸南海,永侍蓮台,就是侍香龍女。還有那頑皮小子沈英,他自從看了菩薩成佛之後,倒也頓時恍然大悟。他本是南方火德之精,靈氣所鐘,自是高人一等,平時塵蒙心竅,故演出種種頑皮之事,一旦醒悟,功行超人,久後也被菩薩收在蓮台之下,就是善財童子。這些都是後事,我算一言表過,後文恕不再敘。且說觀世音菩薩自從辭了妙莊王之後,一路雲浮風蕩,直向南海普陀落迦山而來,不消片刻功夫,已到靈山寶境,氣象萬千,果非凡俗可比,正是
    瑞靄垂纓絡 祥光護白蓮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觀自在南海清修 憫苦厄中原化度

  話說觀世音菩薩自從脫卻凡胎,辭了妙莊王一路足踏浮雲,直向南海普陀落迦山而來,她此時身輕腳健,不消多少功夫,已到落迦崖下。此間畢竟是靈山勝境,不同凡俗,奇花異草,生遍四周,靈獸珍禽,迎人舞蹈,白蓮池上,送來萬縷幽香,紫竹林中,升起千般瑞靄,中間卻是一座二品蓮台,霞光萬道,卻是空著。菩薩到此,口說一聲善哉,便跳上蓮台,端身趺坐,其時正是九月十九日啊!故現在民間習俗,凡二月十九日,六月十九,九月十九這三天,一概認為觀音生日。其實二月十九是轉劫誕生之日,六月十九是捨身披剃之日,九月十九是證道正位南海普陀落伽山之日。習俗雖一齊視為生日,卻也非絕對沒來由的啊!再說觀世音菩薩證果蓮台,一心觀自在法,渡化了妙莊王等一班人以後,與善財龍女,同居紫竹林中,講清淨大法,逍遙自在。有一天卻有一個僧人,叫做沙門跋陀,他自西方佛國,受了菩薩戒,行大願力,往東土傳教。如來諒他道行末深,雖其志可嘉,明知此去定然徒勞往返,故曾勸阻,無奈這沙門跋陀立志堅決,執意要去,如來只好付了路引牒文,讓他自去,這也是他數中應當有此跋涉。他費了幾天功夫,才到了中土,雲遊各處,向眾生說法,宣揚佛教,無奈一則因語言隔絕,中土人民,不知他講些甚麼,就沒人去理睬他。二來那時中土人民,並不知有佛教,對於僧人,都視為異端左道,就算言語能通,也決不會有人信他說話。因此兩個緣故。他雖然走遍中原各地,終是到處受人奚落,他當下便打算西歸,一路上順便朝名山。那日恰巧到得南海,聞得觀世音菩薩在此,便志心往朝,請教一切。菩薩見他立志可嘉,便向他問起東土情形,沙門跋陀道:「不可說不可說,那邊刀兵不絕,災障重重,人心險惡,爭奪頻頻,弟子向他們說法,全然不悟,還把弟子當做惡人,到處受他們奚落,弟子生受這些,倒也罷了。只可憐那班芸芸眾生,災劫當頭,還自執迷不悟,欲化渡也自無法,只得西歸向如來請得妙法,再行東去點化他們了。在此經過,特拜朝菩薩,還望慈悲慈悲,用大法力感化這一班迷途眾生,一來使他們脫離苦厄,二則來也可宣揚佛法。」觀世音菩薩道:「善哉善哉,這是你功行未深,言語隔絕之故,如今你且歸禮如來,改日再行東去,我本著尋聲救苦之志,既然知道有此等事情,萬不容坐視,只得待我往中原走一遭了。」沙門跋陀拜謝過了菩薩慈悲,逕自西去。觀世音菩薩便吩咐善財龍女,好生看守靈山,自己便化身為一老媼,離了南海,一路上向中原而來,化身丐婦模樣,一路上沿門托缽,與一班下愚百姓異常接近。她看那各地的鄉風,處處不同,善良的固然也有,頑惡的卻占多數。那方的男子呢?到底受了聖人的教化,懂得禮義,但是婦女們卻大大不然,可分高下兩層說:高貴的婦女,自然出身名門,也一般的略諳詩書,但是頤指氣使,平日間養尊處優,養成驕奢淫佚習慣,造下了許多惡業,難免輪回之厄。在下的愚夫愚婦,從不曾聞得聖人之教,一切行為,自然更不必說了,忤逆不孝,攘奪爭殺,那一件沒有!他們不知果報,更覺可憐。觀世音菩薩大發慈悲,決計先向下愚說法,當她法駕一路到得中州地界,選了太室山一個石屋,做顯化之地。夜間即示夢給附近百姓,說明日內觀世音菩薩要在此經過,點化有緣法的人,拯拔一切苦厄,你得留心相待,不要當面錯過,說罷便現出她的莊嚴寶相,悠然而隱。到了第二天,一班百姓互相談論,都道昨夜得這麼一個同樣的夢,大家覺得奇怪,談論紛紛,不外乎懷著萬分的希望,專等菩薩的降臨。又明知菩薩顯化,決不會將本來面目向人的,但又不知今番她究竟化身何等人物,前來點化眾生,因此又引起許多枝節。他們因認不得菩薩,凡是見了一個面生可疑的人,就指為菩薩,大家環著向他禮拜,往往把那受拜之人,弄得莫明其妙,直到雙方說明真相,彼此付之一笑,如此一連鬧了好幾天,誤會卻發生了不少,只還是不見菩薩來臨,反弄得大家心上疑雲疊疊,就算見了面生可疑的人,也不敢冒昧拜認。那時觀世音菩薩卻仍舊化裝為一個窮苦老媼,下山到得城市,一路求化飲食,大家反沒有留意。那年正直亢旱,入夏以後,已有四十多天沒有下雨,田中的禾苗,都呈枯萎之色,農人等吃盡辛苦,日夜戽水,終於無濟,看看災象已成,倘使天公再不下雨,行見顆粒無收。鄉農們憂愁焦慮,自不必說,就是城市中人也愁著荒年。故觀世音菩薩托了缽盂,向人家求化時,不約而同說道:「天公如此亢旱,今年的收成,已經無望了,自己還愁著來日的難渡,那裏更有餘物,給你這老婆婆呢?」菩薩長歎一聲道:「水旱雖然說是天災,到底還是由人自肇,你等這一方百姓,若是尊敬天地,廣行善事,改輕殺戮,歸化佛祖,上天豈會降這災禍,使你等受苦呢?就如我這麼一個窮苦的老婆子,到此地半天,一路求化了數十家,兀自不曾化到一粒米,半粒殼,足見這一方的百姓,全無向善之心,人無向善之心,受這些水旱天災,誰說是不應該的呢?」當時就有一位姓劉名世顯的老人,聽了菩薩的一番話,心上就是一動,暗想這老婆娑遮莫是菩薩的化身了罷!待我來和她談論談論,便上前拱手為禮道:「老婆婆見得甚是,但依老婆婆的話,此間百姓,因以前未曾積善,故有今日的旱災,就算大家從此改過自新,今次的旱災,也是救不得的了。」菩薩道:「這卻不然,天心最為仁慈,福善之心比罰惡之心還勝三分,只要人肯誠心悔罪,上天決不會不容的。只要這一方的百姓,肯從今天起,發誓改過日新,一心向善,目前這旱災,也未始無法可救啊!」劉世顯聽了這一番話,不問情由,倒身下拜道:「多承觀世音菩薩顯化指示,弟子俗眼,不識慈容,幾乎錯過。幸聞法語,心竅頓開,伏願菩薩大發慈悲,廣施法力,降霈甘霖,救得旱災,弟子自當建廟供養菩薩,廣勸愚頑,使他們改心向善,同歸座下,還望菩薩慈悲方便。」說著又連連叩頭。菩薩道:「姓劉的啊!難得你一片誠心,替眾人求援,可見你無自私之心,我如何不答應你的請求?只是我看此方百姓,愚頑特甚,明天午時三刻,我將顯化,施展法力,大霈甘霖,叫他們親見我佛法無邊,堅他們的信心,你再善為勸導,那便容易感化了。」劉世顯再拜而起,菩薩已隱身而去,他便將遇見菩薩的話,向眾宣說。大家有些疑惑,都說青天白日的菩薩顯身,怎樣只你遇到,我們卻都沒有看見呢?劉世顯道:「看見或許都看見的,只俗眼認不出罷了。剛才那個托缽求化的老婆婆,就是菩薩的化身啊!」眾人聽了果真見過這婆婆,只不當他是菩薩,當面錯過,懊悔已嫌遲了,正是
    都因緣法異 對面不相親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灑甘霖救濟旱災 賣鮮魚感化下士

  話說大家聽劉世顯說那托缽求化的老婆婆,就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不覺互相驚異起來:剛才看果真是看見過的,但是誰也不知道這貧苦婆婆,卻就是觀世音菩薩啊!於是有的自怨有眼不識泰山,當面錯過良機;有的自怨不會施捨,結個善緣,大家懊喪的情緒,一言難盡。當下劉世顯又將菩薩以慈悲救苦為旨,這些都屬細事,決不加罪,只要以後虔心相信就是了。並且菩薩定于明日午時三刻顯示寶相,祈霈甘霖,你等那時盡可瞻禮慈容,同沾雨露哩!大家聽了此話,又都不禁喜躍起來,從此傳揚開去,不消片刻合城全知,再是一傳十,十傳百的傳出去,到當日晚上,四鄉八鎮已經完全都知道了,聽了這種消息,沒一個不喜形於色。直到次日清晨,端的是農停耕,婦停織,商停市,大家都焚香點燭,虔誠頂禮,專等午時三刻看觀世音菩薩顯示法身。無論老少男女,一個個仰起脖子望著天空,連眼都不敢多瞬一瞬,直等到分際,只見太室山頂,悠悠的起了一片白雲,逐漸的蔓延開來,愈延愈廣,忽見白雲中間,天開一線,山頭之上,現出丈六金身,頭戴錦兜,身披袈裟,捧定羊脂白玉淨瓶,瓶中貯著甘露柳枝,赤著雙趺,站在光明石上。大眾見此情形,一齊倒身下拜,口稱觀世音菩薩,又默默通誠,都願皈依座下。羅拜既畢,只見菩薩手執柳枝,蘸著甘露,向東南西北有田禾處一陣灑,說也奇怪,一忽兒雲氣四合,大雨如注,足足半個時辰,方才雲收雨住,霽色重開。菩薩的法像,早已不見了。自此之後,那一般百姓果真都敬信佛法,劉世顯捐了資財,就在太室山菩薩顯身處建立一廟,塑大士像供養起來,菩薩所憩的石洞,也改名觀音洞,至今還留存著哩!這是觀世音菩薩到中土後第一次顯化,所現的乃大慈相,就是聖觀自在菩薩啊!當時曾留下有《聖觀自在菩薩心真言瑜伽觀行儀軌》一卷,直到唐代,始經釋不空譯出,至今仍流行佛門。再說菩薩自從廣施法雨,點化了劉世顯,此間自有劉老兒向眾勸善,不必久羈。於是她坐觀清淨,運用她的慧耳,諦聽一切,她覺東海之濱,各處島嶼之民,身居化外,不知禮義,與禽獸無異,甚為可憐。故就離了中州,直向東海邊而來,菩薩知道那邊半屬漁民,故就化成一漁婦模樣,挽著叉兒髻,穿著藍布裙襖,依舊赤著雙跌,生得美麗非常,手中提著魚籃,中間放著幾條鮮活的魚兒,雜在眾漁人中,入市賣魚?市人因為這位魚婦,生長得十分美麗,故爭著都去買她的魚,可是菩薩卻向買魚的人說道:「你們買我的去做甚用處。」買魚的就說是做菜肴下飯,他卻就搖頭說道:「我這個不比等閒,不供人口腹,你等要菜魚請照願別人,我這魚卻只賣給人家做放生之用的。」人家聽了她的話,不免笑她癡呆,以為魚蝦之屬,本來是供人口腹的,如何卻說是放生,果真買了魚拿來放生,還不如將金錢向海中拋擲好得多呢?於是就悄然而去。菩薩到了晚間,也和眾人雜居在金沙灘畔,次日仍舊提籃入市,可是依舊找不到主顧。如此一連幾天,就驚動了一位有心人,此人姓馬,大家因為他是個賣魚郎,故都叫他馬郎,他見菩薩賣魚,天天沒有生意,她那籃中,卻天天老是那兩條魚兒,幹放著卻如何並不會死,兀自有些奇怪,他便留心察看,又不見甚麼特異之點。馬郎十分納罕,同時金灘上的許多漁戶,對於這美麗賣魚女子,都生了愛慕之心,不久就有許多人向她說親,爭著要娶她為妻,一共到有二十余人,馬郎也是其中的一個。菩薩倒也並不嫌他們褻辱,只善言向這許多求婚的人說道:「一女配一個丈夫,這是天經地義,我現在只有一個身體,終不成盡配你們這二十多人啊!我如今卻有個辦法在此,做選擇的標準,但不知你們可肯依從?」大家爭著要想得她為婦,聽說有辦法,自然都樂於接受,向菩薩請教。菩薩道:「我會得教人誦經,現在就拿這個做標準,由我將《普門品》口授給你等,凡是在一夕之間,誦得熟的,我就嫁他為婦。」於是大家就請他教授,由菩薩一句一句的背誦出來,大家一句一句跟著念去。教了一遍,又是一遍,倒來倒去,念不絕聲。學誦的人,都專心一志,可是天資生得各有高下,一夕功夫,其中能夠背誦的,卻有半數,那一半背誦不出的,自然絕望而去,惟留著的一半,又爭著要娶她了。你說你誦的絕熟,這女子應該歸你,我說我念得流利,這女子應該歸我,不免紛擾起來,幾乎鬧成打局。菩薩止住大家道:「你等休得相爭,我還得再行挑選哩!《普門品》是佛家初乘,容易學得會,不能算數。現在可換《金剛經》,仍由我口授,也規定一夜,學得會的,我得嫁他為婦。」大家又高興起來,仍請菩薩口授,十多人又靜心學習,一句一句的念著,這《金剛經》可就不比《普門品》來得容易了,整整的學了一夜,十多人中,只有四人學會,那其餘的被淘汰了,怏怏而去,自然不消說得。那四個人同聲說道:「美女啊!我們現在還有四人哩!你到底願嫁那一個,爽快些說一聲罷,我們決不爭奪的。」菩薩道:「不行不行,須知我對於你們諸人一視同仁,並沒有什麼好惡之見,存在裏邊,只看大家的緣法,若由我指定,就欠公平。如今還得待我再挑選一番,以定此身的誰屬。」四人沒法,只得聽她的指揮,向她問道:「《普門品》不算!又是《金剛經》,如今《金剛經》依舊無效,不知又要弄些什麼花頭經出來哩!請你快些說出來罷。」菩薩笑道:「你等休要猴急,我這部經卻非同小可,是佛家大乘寶藏,名為《法華經》,如今就用此經教授你等,如能在三天以內,將此經誦熟的,我准嫁他為婦。」四人得婦念切,自然一口答應,於是仍由菩薩一句一句的教誦,轉眼三天期滿,能夠背誦的,卻只有一個馬郎,其餘三人,懊喪而去,自不必說。當下菩薩吩咐馬郎先行回去,具禮成婚。入門之後,菩薩卻弄了小小神通,變成死的模樣,並且皮肉立刻腐爛,馬郎空歡喜了一場,到此也只是沒法,就將屍體去葬了。大家聞知此事,反覺自己慶倖,把以前的懊喪卻全拋了。馬郎到此就誓不娶婦,閒時就把菩薩教他的三種經文,念誦消遣,覺得津津有味,有些感悟。再說菩薩自脫身而去之後,時隔數月,見馬郎悟性已開,便化身為一個和尚,前去找到馬郎,與他談論佛法,指示迷津。然後問起他娶婦之事,馬郎一一告知,菩薩道:「你可知那美女畢竟是誰人啊?她卻是南海普陀落伽山觀世音菩薩啊!他卻特地到此示現感化與你的,你如不信,可同你去將墳刨開來,一驗她那骨骼,就可以知道了。」馬郎果真帶了一把鏟子,來到墳前,扒開來一看,不覺大喜過望,正是
    佛法無明淨 有緣渡眾生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責貢蛤蜊民不堪命 消除疫癘手到生春

  話說馬郎聽了和尚的話,果真攜鏟來到美女埋葬的地方,扒開墳頭一看,不覺大為驚喜,那裏是甚麼屍身,卻留著一付黃金鎖子骨。和尚道:「如何?你如今可知道觀世音菩薩的法力了。菩薩因為這一方的百姓不知禮節,愚蒙可憐,故特地化身美女,前來點化大眾,合該是你的緣法,授了大藏《法華經》,你就該本菩薩的宗旨,抱定宣揚佛法,勸導大眾的心志,將來功德圓滿,不怕沒有你的好處啊!」馬郎連連應諾,說話之間,和尚卻又不見了。從此馬郎便把間草屋,改作茅庵,塑起觀世音菩薩的法像,但所塑的還是賣魚美女的形狀,一手提著魚籃,故世稱為魚籃觀音;又因為當時名義上曾嫁馬郎,故又稱為馬郎婦觀音。其實都是觀自在菩薩的化身罷了。再說菩薩自點化了馬郎之後,一路沿海而行,那一曰到一個所在,見有一股怨氣,聚結不散,菩薩就動了慈悲之念,化身為一個行腳僧人,到民間去訪問。原來此間地名寧波,是東南海口的重地,出產豐富,尤其是海洋珍味居多數,百姓富足,安居樂業,又值盛世,本來不知有什麼疾苦。可是近幾年來,因為一件貢品,就鬧得雞犬不寧,民怨沸騰起來,你道為何?原來那時唐文宗在位,他生平最嗜食蛤蜊一物,真是愛如生命一般,幾乎不可一曰無此物,沒有此物,就不能吃飯。蛤蜊一物,雖各處海口都有出產,但要算寧波出產的最為名貴,肥嫩鮮美,無出其右。既是皇帝愛到此物,自然要責令寧波貢獻了,蛤蜊是寧波的土產,寧波的漁戶又多,進貢些些,講來也算不得什麼啊!卻為何竟民怨沸騰呢?端因官府差役等人,狐假虎威,借了責貢這問題,就大大的剝削百姓起來。漁戶進呈貢品蛤蜊,自然不敢含糊,先行選擇一遍,然後呈繳給責貢的差役。那時差役便擺出他們上命差遣的面目,左不是,右不是的一味挑剔,不是嫌你選擇不均,就是說貨色不佳,總不肯給你一個爽爽快快過秤錄收的。你若是事先送幾貫給這衙役,就是貨色果真欠佳,他們也一樣的收下來。你若是不化錢的話,他們就給你一個幹擱,三天五曰不給你過秤,縱然磕破頭去苦求,也是不理不睬。蛤蜊是最易死的,幾天一擱,又得重行采捉,結果還是要用錢。你若因此而誤了限,就捉到當官,辦了一個大大的罪名,包你吃不了兜著走。並且別種貢品,每年一回,每年兩回,次數是有一定的。獨有蛤蜊,卻一年到頭不斷的要貢,故寧波一班漁戶,也就一年到頭的在責貢中度日。貢些蛤蜊本沒有什麼?但是每次要貼上幾貫差役錢,這卻老大吃不了。故數年之中,把那班漁戶,富的弄得窮了,窮的弄得賣妻鬻子,家破人亡了。因為一人口腹之好,不知破了多少人家,說來正自可憐呢!那麼這班漁戶未免太笨了,難道不能改業避免這種苛政麼?卻又不然,官府事前就有準備,先將漁戶查明記錄,凡是名字被錄去的人,就逃不得差,並且不准中途改業,非到本人身死,決不能逃免。故很有些人因欲留些產業給後輩,不惜犧牲他自己的性命,去自殺的,你想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怎教那些百姓不怨氣沖天呢?當下觀世音菩薩來到寧波,問明瞭這種情形,兀自搖頭歎息,暗想這一班可憐的百姓,也是前生造孽,才罹此厄,如今我不相救,他們那有脫離苦厄的日子呢?菩薩便走到海灘,見那時恰好潮頭欲上,許多蚌蛤之屬,都張殼迎潮,那些漁戶,卻冒死的捕捉,只聽得一片長籲短歎一聲,觀世音菩薩便暗中運用她的法力,把自己的莊嚴寶相,深深地印入蛤蜊中去,在那些漁戶,可是終沒有覺得,各各捕捉滿了數,自顧的前去繳納,好似還債一般。這班漁戶,正在無法擺脫這種苛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忽然上面下旨停止責貢蛤蜊,並且禁止捕捉,詔各縣設立觀世音菩薩廟宇,供養大士。寧波的一般漁戶,聽了這個消息,怎麼不喜出望外,距躍三百呢?但如何會突然有此一道旨意下來,大家終是猜想不透,後來幾經打聽,方才知道個中的原因。卻是觀世音菩薩暗中救助之力,受惠的人,自免不了皈依蓮台之下。原來那一批蛤蜊進貢入都之後,禦廚見了新鮮之品,少不得就裏邊挑擇了幾個肥大的,預備作羹上進。不料第一個剖去,就堅如金石,再也剖不開來,禦廚就覺得十分可疑,待到用力一劈,只見金光閃處,轄的一聲,那蛤蜊就裂開了,中間卻並不是蛤肉,倒是端端整整一個觀世音菩薩的法像。質地精瑩透澈,似玉非玉似珠非珠,只覺得光華奪目。禦廚見了,不覺大駭,不敢隱瞞,便拿去奏明上邊。文宗也十分駭愕,便命用金飾檀盒貯藏起來,一面下旨罷貢蛤蜊。後來召見恒正禪師問起此事。禪師道:「物無虛應,這是菩薩欲啟陛下信心,以節用愛人罷了。佛經上說:『應以菩薩身得度的,即現菩薩身而為說法。』」文宗道:「菩薩身是看見了,只是沒有聽得菩薩說法。」禪師道:「我只問陛下信與不信?」文宗道:「事實彰明,怎樣敢不信呢?」禪師道:「既然如此,陛下已不啻聽得菩薩說法了。」文宗因此大悟,以後永戒食蛤,並令合天下的寺廟都另辟一殿,供養觀世音菩薩,因為這一次的觀世音菩薩法像,出現在蛤蜊之中,故世稱蛤蜊觀音。這並不是做書的胡謅,好為玄談,此事在《佛祖統記》,《普陀山志》等書,都有同樣的記載哩!當下觀世音菩薩自海灘將法像感應了蛤蜊,救了一班漁戶貢賦之苦,便一路行來,直到山東登州府地界。其時正值盛夏,疫癘盛行,死傷相繼,實在淒慘萬狀,一班庸醫俗子,又沒有奇方妙藥,救得此疾。菩薩知道此病,都由正氣虧耗,被外邪侵襲所致,只有藿香可治,便入山采藥,化裝為一個賣藥老叟,肩荷藥囊入市求售。那邊的百姓起初見了這外來之人不敢嘗試,後來有一班貧苦無錢的人,聽說她肯施診給藥,於是漸漸有人求治,果然藥到病除,這饞大家注意,紛紛求治。在兩三個月內,不知救了多少生靈,直到疫氣全消,菩薩才示現給智林寺優曇禪師,傳了藿香治疫的靈方,優曇禪師向大眾宣說之後,大家才知道是菩薩示現。於是一班受惠的人們,各各捐金起建觀音庵,塑起觀世音菩薩法像,虔誠供養,但是所塑法像,面目打扮雖與別處的相同,但手中不捧淨瓶楊柳,卻是拈著一棵藥草,這也是當地人民不忘報德的意思,既受了藥草之惠,故就塑菩薩拈著藥草做個紀念,這就是世稱為施藥觀音的啊!後世病家在危急無法時,往往到觀音院裏去求籤請藥,實在也是濫觴於此哩!更有那一班虛名和尚,濫刻藥方,憑人求取,借此斂錢,這非但是佛門之蠢,並且會得害人,那真可恨得很,豈是菩薩救世濟人的本旨啊!菩薩此去,又化身不肯去觀音,往潮音洞住息,留下許多聖跡,受後人瞻禮了,正是
    聖跡經留處 慈悲救世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遊五台夷奴盜法像 拒寇亂菩薩現奇容

  話說觀世音菩薩自在登州府施藥救滅了疫癘之後,當地百姓經優曇宣說,知是菩薩示現救世,大家都捐資建造觀音庵,塑著施藥觀音供養著,菩薩便隱身在此小息,間常出入民間,點化有緣之輩。那一天心中忽然一動,菩薩便施出天眼通的妙法,運用慧眼,向四下一看,就明白一切。暗想原來那夷鬼子在那裏出花樣,倒不可不去走一趟哩!於是便又一路向浙江而來,你道為何?原來那時有一班東夷國人,到中土遊歷,聽得五臺山的勝境,便先到那邊玩賞。但五臺山佛寺眾多,並且規模宏大,所有的佛像,不是寶石雕成,定是白玉琢就,端的是莊嚴燦爛,五色繽紛。那東夷之人,生性最為狡猾,一見了許多珍寶,就動了覬覦之心,他見法華寺中,有尊觀世音菩薩的法像,完全是白玉琢成,手中捧定淨瓶,瓶中卻插著一朵蓮花,坐下的蓮台,也是白玉雕就,而且是整塊的羊脂白玉雕就,十分工細,長有三尺左右,確是希世之物。那班東夷看在眼裏,就動了不良之念,大家一商議,便乘著寺內役人不留意的當兒,偷竊了就走。等到寺中人覺察,那一班夷人已經逃得不知去向,失去的玉觀音,自然也沒有著落,只得甘休。再說那班夷人,自從偷得玉觀音,一路歡歡喜喜的逃過來,繞道浙江,想由此出口,渡海回國。觀世音菩薩就在此時受了感應,立刻動身趕來,恰好夷人艤舟在潮音洞下,待曉開船。菩薩就施展法力,霎時間洋面上生出萬朵蓮花,綠葉搖風,把洋面完全遮蔽,使人辨不出東南西北,到得天明,夷船待要解纜,卻竟找不出一個去路,正在慌急之際,忽然風浪大作,將一條小船吹得上下不定,幾乎翻過身來。把幾個夷人,嚇得魂飛魄蕩,不知所措,大家再向普陀岩上望望,卻見觀世音菩薩手捧寶瓶蓮花,端端整整的立在巔上。夷人到此,方知是菩薩的法力,於是再拜哀求,願將五臺山偷來的觀世音菩薩玉像,留在潮音洞,讓這一方百姓瞻禮,禱告一番之後,頓時風平浪靜,洋面的蓮花不見了。夷人將玉觀音送到潮音洞,然後開船遠去,不在話下。當菩薩顯跡之時,適有張氏居民,親眼看見此事,便傳揚開去,張氏又募化了金資,就將自己的屋宇,改建為觀音庵,供奉玉像,自己便皈依座下。當時遠近的人,聞知其異,都來瞻禮,大家因為這尊觀音,不肯隨夷人東去,故呼為不肯去觀音,其實乃是持蓮觀音的寶相。該處洋面,因為觀世音菩薩用蓮花阻止夷舟,故稱為蓮花洋。普陀山直到現在,還算是江浙一帶佛教最盛之地,世俗竟有小西天的話頭。善人善地,故菩薩肯將這尊法像,留在此地啊。再說那時正當唐末,天下擾攘,黃巢李克用等尤為殘忍不仁,弄得生靈塗炭。浙江臨安人錢繆,雖則是一個尋常小百姓,但生就的忠肝義膽,練得一身好武功,看了當時擾亂情形,甚為不平,便召集鄉勇,自成一軍,屢建奇功,吳越安堵。當他起兵以前,雖有保障東南的意思,但資糧器械既不易得,萬一不巧,反弄上個作亂犯上的名頭,貽羞錢氏,他有了種種顧忌,對於起兵之事,便遲遲不決起來。那一天忽然夢見觀世音菩薩向他說道:「錢繆錢謬!你莫再躊躇。你既有保障東南之意,拯民水火之心,這就是一片善念,天佑善人,雖百戰也不會敗北,快些起兵罷!」錢繆便將種種困難之點,告訴菩薩,菩薩道:「你莫畏縮,須知道千般手眼只在一人,你如不信,且看我來。」當下錢繆只覺眼前金光一閃,菩薩已現出千手千眼的丈六金身,向他說道:「錢繆啊!你須知道,為人要有千般手眼才做得千秋事業,你休要遲疑不決,儘管放膽做去,東南無數生靈,都系在你一個人身上哩!二十年之後,可到天竺山中來尋我便了。」錢繆一夢醒來,不覺大異,暗想既然是菩薩指點于我,一定是不會錯的,便決計起兵。一面召集大眾,告知菩薩示夢的情形,一面命人畫了一軸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的法像,懸掛在家中,朝夕焚香禮拜,虔誠供養。當下投奔他的人,聽說有觀世音菩薩在暗中護佑,大家自然心寬膽壯,能收百戰百勝的奇功。也只為了一念,果然保障得東南半壁平安,錢繆也由杭州太守做到吳越王,留名千古。二十年後他記起了菩薩天竺訪尋的話,便往天竺山中去尋,尋到天竺,只見一個僧人,端坐石上,手中執著一本經卷,專心閱看。錢繆只當是菩薩化身,便倒身下拜,口稱:「弟子遵菩薩吩咐,得有今日的功業,大家已不敢正視東南,現在局勢粗定,弟子也厭倦尊榮,還望菩薩方便收錄。」那僧人急忙還禮道:「大王休得誤認,貧僧一空,實因往禮潮音,行腳經過此地,果然遇見過菩薩,但當時卻不知道。也只見一位僧人,坐在地上看經,貧僧就向他問訊,他說與貧僧有緣,願將這《大悲心陀羅尼》、《大悲經》各一卷,授與貧僧。並且說今天大王要到此地來,叫貧僧在此相候,如見大王,順便傳言:現在大王功成名就,百姓愛戴,宣揚佛法收效必宏,勸大王在這上面積些功德,將來機緣到時,再來相度。貧僧到此,才知遇到菩薩,禮拜一番,菩薩又隱身去了,故此貧僧就在此相待大王。」錢繆道:「既然如此,正是我們合該有此緣法,菩薩示現于此,原來是個善地,我想在此間建造一座看經庵,就煩大師主持一切,未知大師意下如何?」一空和尚連聲稱善,於是這位吳越王錢繆就去撥了一筆資財,由一空招工雇匠在上天竺大興土木,建造一座美輪美奐的看經庵。所塑的觀世音菩薩,乃是趺坐看經之狀,坐的蓮台就是用菩薩坐過的那塊白石,雕琢而成的,從此世間又有了持經音法像。那座看經庵由一空住持,吳越王自聽了一空傳述菩薩法諭之後,除建造了這座看經庵之外,到處興修寺院,廣宣佛教。大江東西,大小百餘寺,都是錢繆一人所興建。當時吳越的百姓,因為受到錢繆的保護,得能平安度日,愛戴之心,自然不消說得。錢繆王既然信仰佛教,那班百姓們自然景從回應,大家都成了佛國的信民,此風流到現在,蘇杭一帶的百姓,相信佛的,也比別處來得眾多。外路的人,且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話,直把蘇杭當作佛國了。再說菩薩自點化錢武肅王之後,隨處化裝了各色人物,在民間來往,指點迷途,拯拔苦厄,遊行自在,但世人卻無從識得。那一天來到九華山下,抬頭觀看,此山端的生得清秀宜人,上面有九個山峰,雖則高下參差,但都與蓮花無異,九個峰就如天空中長著九朵蓮花一般,九華山的得名,也就是為著這一點。山中寺院也就不少,菩薩此時化裝著行腳和尚模樣,一路上山,想去指點愚僧,留些顯跡。走到一個山坳裏,忽聽得有人在那裏念《多心經》,菩薩循聲走過去一看,卻原來是一個西域僧人,正是
    空山清淨地 風動雜梵音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蓮花峰番僧面壁 少林寺李全招降

  話說菩薩到了九華山蓮花峰的山腰裏,忽聽得有人在這裏朗誦《多心經》,便循聲走過去,舉眼看時卻是一個西域僧人,面壁趺坐著,在那裏志心虔誦。你道這個和尚是誰?說起來卻也是個很大的來頭,他本是罽賓國的王子,因為生有宿根,故自幼即敝屜尊榮,遁入空門,研究佛家奧旨,功行精進,早已深入三藏,博通大乘,自號為求那跋陀,發大願力,誓將西方大乘之教,傳入中土。故飛錫東游,欲向大眾宣誦《法華經》,可是與前次的沙門跋陀一般,因言語隔絕,講解不通,心中十分愧歎,深恨自己功行未深,以致有此。就遁入九華山在蓮花峰一個石窟中,面壁趺坐,不斷的念誦著《多心經》,希望感動菩薩,指示迷津。可巧今天菩薩適從此處經過,聞聲而至,早就知道他的意思,菩薩暗想難得這求那跋陀有此堅定意志,如今我不點化於他,更有何人能點化他呢?於是便將身隱過,暗中幻化了去指示他。那求那跋陀當日夜間,在入定之時,就覺得石壁之上忽發現了一片光華,隔了半晌,光華之中,就湧現出一朵蓮花,蓮花中間,又湧現出觀世音菩薩的法像,菩薩頂上,又現出一匹寶馬。求那跋陀便將事訴說一番,請菩薩慈悲,菩薩只是含笑不言,卻見那匹寶馬,發開四蹄,在寰宇之中奔跑。求那跋陀到此恍然大悟,明明菩薩在告訴我,欲通華語,非周遊中土,用心學習不可。他領悟了之後,石上的幻影就不見了。求那跋陀次日即便離了此地,到處雲遊,九年之後,所有華語,無所不通,於是重歸九華山,宣說《華嚴經》,果然人人了悟了。求那跋陀於是就在昔年面壁處建庵塑像供奉,那一尊觀世音菩薩法像,其餘與平常的一般,只是頂上卻多一匹寶馬,故世人稱為馬頭觀音,也稱為馬頭明王,後人尊為畜牲道的教主。自從這一尊異狀的觀音塑成之後,一班善信,都有些疑惑起來,以為好好的一尊觀世音,如何頂上卻添上一匹馬,畜類居上,豈不褻瀆了菩薩?於是在求那跋陀講經說法之餘,便將此意,向他請教。求那跋陀將前事告知大眾,然後說道,佛家輪迥,分為六道,就是地獄道、餓鬼道、畜牲道、阿修羅道、人道、天道,觀世音菩薩本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宗旨,故也分為六相。大悲觀世音破地獄道三障,此道苦最重,故宜現大悲相,世傳的千手觀音,就是此道的部主。大慈觀世音破餓鬼道三障,此道饑渴宜現大慈相,世傳的聖觀音,就是此道的部主。獅子無畏觀音,破畜牲道三障,獸王威猛,宜現大無畏相,這位馬頭觀音就是此道部主。大光普照觀世音,破阿修羅三障,此道猜疑嫉忌,宜現普照相,世傳的十一面觀音,就是此道的部主。天人丈夫觀世音,破人道三障,人道有事理,事伏憍慢,稱天人,理則佛性,稱丈夫,故宜現天人丈夫相,世傳的准提觀音,就是此道的部主。大梵深遠觀世音,破天道三障,梵是天王,標王得臣,世傳的如意輪觀音,就是此道的部主。所說的三障就是惑障、業障、苦障三樣,觀世音菩薩既各主一道,寶相也就因之而異了。這尊馬頭觀世音在六觀音中還不得異相。像十一面觀音,共有十一副面目,當前三面作菩薩面,左廂三面作嗔面,右廂三面作金剛面,後一面作大笑面,頂上一面作佛面,各各不同。又如准提觀世音,一身十八臂,面有三目,上兩手作說法相;右面第二手施無畏,第三手把劍,第四手把數珠,第五手把微若布羅迦果,第六手把鉞斧,第七手把鉤,第八手把跋折羅,第九手把寶鬟;左邊第二手把如意寶幢,第三手把蓮花,第四手把澡罐,第五手把索,第六手把輪,第七手把螺,第八手把賢瓶,第九手把般若波羅密經龕子,七寶莊嚴,又是一副法相。至於如意輪觀音,六臂金身,頂髻寶莊嚴冠,坐自在王,住於說法相。右第一手思惟,湣念有情故;第二手持如意寶,能滿眾生願;第三手持念珠,為度傍生苦,左第一手接光明山,成就無傾動,第二手持蓮花,能淨諸非法;第三手持輪,能轉無上法;這又是一副寶相。世俗見識不廣,故見了這尊馬頭觀音以為詫異相,實不知菩薩具廣大神通,何相不可以幻化,異相正多著哩!貧僧從今起,發願化緣,塑全這六尊觀世音菩薩法像,也好垂示後來。大家聽了這番話,方才恍然,各各認捐金資材料,不足的由求那跋陀到民間去募化,完成這六觀音的工程。我算一言表過,以後不再提及了。我在這裏,又有幾句話要交代一下,佛教的主旨不外乎警世與勸善兩途,至於菩薩是否有此相示世,佛家雖如此說,我們正也不必斤斤較量他的有無,大概所現示的善相,那就是勸善的意思;所現示的畏懼相,那就是警惕的意思。菩薩不必真有此相,說的人不妨如此說,塑的人不妨如此塑,那說的人塑的人就具有菩薩心腸,譬如說沙塵的微細我的目力辨不明白,這並不是沒有沙塵,乃是我目力所不及,他說菩薩有這種種寶相,人家不能見到,也就不能說沒有這回事,只能怪自己目光的不廣罷了。我只要能夠接受菩薩勸善和警惕的苦心,那麼任便菩薩現何寶相,左右還是一個菩薩,所說的「善知識」三字,大家正當細心體會啊!再說當時菩薩的真身,早已離了九華山,又折向河南地界而來,那邊本是歷代帝皇之都,素稱為洞天福地,不料近來卻又遭了兵刀之災,弄得百姓顛連困苦,四散逃亡。原來那倡亂的卻是李全,他們夫婦二人,各使一渾鐵槍,勇猛無比,號稱李鐵槍。又說甚麼李氏梨花槍,天下無敵,故聲勢非常浩大。所部也著實不少,到處劫掠焚殺,無惡不作,真如海堤水決,端的勢如破竹,沒人敢攖他的凶鋒。因為這班人都用紅巾為號,大家都呼紅賊,賊勢蔓延,直到登封縣地界,方才屯住,不敢長驅直入。你道為何,原來登封縣的西面,有座少室山,山上有座少林寺,是達摩禪師所開創,此寺以武功著名,一行僧眾,個個精於拳棒,並且是獨家秘傳,神奇變化,不可測摸。李全雖勇,但震于少林寺的威名,也不敢去惹他們,他打算設法將僧侶招降下來,另編一枝和尚兵,合著自己的所部。派人送到少室山少林寺中去,大意不外投降了,共用富貴,不投降時就要興兵攻打,玉石俱焚等語。你想少林寺的住持,原是有道高僧,就是一班徒眾,也都一志修行,斷絕塵緣,那裏肯跟這班紅賊去幹那殺人放火的勾當,造那萬般惡業呢?故一口回絕,送信人回營告訴了李全,可是他心還不死,又派人用甘言厚幣去誘致他們,和尚仍舊付之一笑。臨了兒李全怒了,又派人去說,限期三天,如其不率眾歸順,就要圍攻山寺。寺中住持,見他們一味歪纏不清,十分討厭,就把傳言人割下兩個耳朵,攆出山門,這一來就伏了禍機,正是
    持心維正道 割耳警強梁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少室山大士退紅軍 洛陽市群生照寶鏡

  話說少林寺住持和尚因紅賊李全遣使招降,一味歪纏不清,十分討厭,便向來使道:「出家人受十方供養,與世無爭,如何肯甘心從賊?本當將你殺了,以絕李賊之念,現在看在佛祖分上,饒了你性命,割去兩耳示警,回去對李賊講,叫他絕了這條心念罷。」於是便將來人兩耳割下,攆出山門。那人一路抱頭鼠竄逃回營中,告知李全,李全不覺大怒,便傳令進兵圍山。那時附近的百姓,恐遭寇禍,都扶老攜幼的逃避。觀世音菩薩見了如此情形,問明一切,暗想佛門清靜之地,萬不能容這班強寇去滋擾,少林僧眾,雖擅武功,究竟眾寡懸殊,勢難相敵,還得待我去説明一臂哩!菩薩此時,本來化裝一個行腳僧人模樣,赤著雙腳一路往少林寺而來,到得寺裏,照例拜了佛祖,參了執事眾僧,掛單小住。那時適因灶下缺少一個燒火的和尚,執事的便命菩薩去充數,如此一住兩三天。紅賊攻下山頭,十分緊急,合寺僧眾雖協力同心的守禦,到底眾寡懸殊,看看有些支持不得。菩薩想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便抽了一根鐵棍在手,沖下山去,大吼一聲,揮動寶棍殺入賊人隊裏,如同風捲殘雲一般。遠遠望去,只見棍頭起落,馬仰人翻,就是李鐵槍上前交手不及三合,一棍打下馬去,被亂軍踐踏而死,李全的妻子也戰敗倒下去,仰天長歎道:「四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不想今天卻輸在一個和尚手裏,還有甚麼面目見天下人呢?」就倒槍刺喉而死,主腦既去,一班部眾死傷的死傷了,餘眾都四散奔逃,從此紅軍之亂,竟一鼓蕩平。菩薩到此,一聳身跳在嵩山禦寨之上,現出大威猛寶相,少林僧眾才知是菩薩顯化,都羅拜稱謝。於是便將此大威猛相塑成金身,另起觀音殿供養,這是阿摩提觀音,怒目嗔容,手執寶棍,相貌很是可怕,與別處供養的又是一副面目。當下菩薩雖然將紅軍殺散,還恐怕他們變成散股,為害民間,便又化裝了一個村婦模樣,拿著一隻錦匣,匣中放著一面青銅寶鏡,走到洛陽市上求賣。當時就有一班人去向他問價,菩薩道:「我這面鏡子,是一件希世的寶物,實實的要賣一千兩紋銀,多一文也不要,少一文就不賣。若然失此機會,往後去,就出十萬八萬銀子,也是買不到哩!」有一個好事的青年插嘴道:「小小的一面銅鏡,卻要這大價錢,畢竟有甚好處,你且說說看來。」菩薩道:「我這面鏡子好處正多著哩!第一便能照見人心的善惡,第二便能照過世去的一切,好好呆呆,絲毫不爽。有這麼兩樣好處,難道一千兩銀子還不值嗎?」那少年道:「老奶奶,你休打謊,世間那有此等寶物,卻叫人有些不信,不知你肯讓我試照一下嗎?」菩薩道:「這倒也使得,只是借你一照,須納三文青錢。」少年果真摸了三文青錢給菩薩,菩薩便從匣中取出銅鏡,執在手中,向少年道:「來照來照,但須要聚精會神,不要胡思亂想,才照得真形。」少年對鏡約有一杆煙功夫,果然見鏡中現出的一切,都是自己已往的所作所為,臨了兒卻墮入畜牲道中,投生為一條母狗,他看了不覺心驚意亂,連稱奇怪。可是別人從後面看去,仍舊是一面空空洞洞的銅鏡,一些兒痕跡都沒有,菩薩將鏡收了,問道:「照得可滿意?三文錢值不值?」少年額汗涔涔,神色灰敗,連稱好好好,值值值。旁人見了他如此神氣,爭著向他詢問所以然來,少年那裏肯說出真情,自出其醜,只向眾聲言道:「眾位也不必問我,如其有意思,不妨化費三文,也照一照,包管能夠滿意就是了。」畢竟好事的人多,一聽了少年的話,爭著要一試這新鮮把戲,你也出三文我也出三文,輪流著試照,沒有照過的爭先恐後,照過的不是哭喪著臉,便是攢眉蹙額,現出失望的顏色,最低限度,也得露出十分驚異的神情。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口雖不言,卻是彼此心照不宣。這麼一來,瞧熱鬧的人,也著實不少,風聲一傳開去,真有萬人空巷來觀之慨呢!菩薩卻只向著大眾含笑不言,由辰至酉,足足照了三千來人,這三千來個人裏面,照了憂愁懊喪的,倒要占十分之九,喜悅偷快的不過十分之一。當下菩薩向眾說道:「如此寶物,只費一千兩銀子,卻終於只有照的人,沒有買的人,可見俗眼,到底沒有識貨的人,天已不早,老身卻要走了。」說罷便將銅鏡收放在匣子裏邊,站起身來彈了彈衣上塵沙,抬起頭來時,法像卻又換了。在各人眼中變成種種不同的形狀,在惡人眼中看去,那老奶奶頓時變成金神七煞模樣,十分兇惡,看了令人膽戰心驚;在尋常人眼中看去,或作嗔怒之容,或作忿恨之狀,也是令人寒心;只有在善人眼中看去,卻是慈眉善目的一位觀世音菩薩。當下有一班人受了驚嚇,紛紛逃走,在一陣烏亂之中,那老奶奶已不見了,於是大家知道是菩薩來點化大眾,於是各述所見,大概可分為三副面目:一付是慈眉善目的菩薩面,一副是大忿怒面,一副是含嗔面。其中有幾個老人提議,好在剛才每人所出的照鏡錢,仍留在此,就用來在原處建庵塑像供養,這一尊像,也分三面,正面菩薩面,左廂是大忿怒面,右廂是含嗔面,手持寶鏡,俗稱為三面觀音,其實是遊戲三昧觀世音啊!自此之後,那一班有過作惡之人,因為照見來生受苦情形,也都憬然覺悟,改過自新,湔滌罪業。此間民風,因受了這個感化,真是醇良了不少哩!再說菩薩自洛陽留了一相,脫身而去,一路雲遊直到江北地方,只見那邊民風強悍刁惡,不知禮義,只貪財物,只要有利可圖,為盜為娼,都心甘意願。故姦淫盜殺之風,比了隨便甚麼地方都厲害,連官法也治不勝治。菩薩要點化他們,便化裝了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帶了無數金珠寶物,一路行來,入了這班貪得無厭之徒的眼,便生了覬覦之心,結党呼群,將他攔路邀住問道:「何方僧人?大膽到此,出家人又何來這許多寶物,敢莫是搶劫來的?快快獻出,放你過去,要不然休想活得性命。」菩薩道:「我並沒有甚麼寶物,也不知世間甚麼叫做寶物,只有為善修心,那才是寶物哩!」眾人道:「休得胡說,你身上的金珠翠玉,還算不得寶物嗎?快快獻上來。」菩薩道:「你等指這些東西嗎?貧僧正嫌他累贅呢?於是就將一眾寶物,取出放在地上道,你等只撿喜歡的拿吧!」大家便一哄而上,七手八腳,爭著揀值錢的搶奪,轉眼間搶個罄盡,只留下一串婆羅子的數珠,卻大家都不要,丟在地上。菩薩拾在手中,含笑說道:「沒中用的東西,倒一齊拿去了,怎麼如此一串寶珠,卻竟沒人問信,這可見此間百姓,生來沒有善根了。」當下大家也不去管他,各各奪了東西,想到市肆中去變賣,多人不覺疑神疑鬼起來,正是
    佛寶人誰識 愚蒙疑鬼神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幻香梨小警貪頑 托夢兆庇護善士

  話說那一班人想拿了寶物去變錢花用,不料卻都變作灰塵,隨風散盡。大家都十分驚異,一商議之下,都以為和尚此時,當沒有去遠,大家去找他說話。於是結伴追趕,直到慈雲寺裏,果見那和尚在此掛單,於是聲勢凶凶的向他責問,菩薩含笑道:「貧僧所有的東西,列位已都拿去了,如今只剩得一串數珠,一隻缽盂,列位原來也用不到這東西,故留還貧僧,如今卻何故又來尋找貧僧呢?」眾人道:「你那寶物,我們拿去,片刻就都變為灰塵,這一定是你這和尚用的法術,故特地尋你來討取,快快拿出來。」菩薩道:「原來如此,我早就說過,那些東西並不是寶物,你們卻一定要當他是寶物,現在我的話應了,卻又說我作了法,要討二重。叫我那裏來呢?如列位一定要時,依舊是那話兒,一定變不得錢,須知貧富各有天命,若用強力掙來的,一定享受不得,我勸列位還是省悟省悟罷!」大家聞言,那裏肯就此甘休,都說這和尚刁滑,非要給他些厲害,決不肯拿出來。於是大家四面圍攻,菩薩卻乘此脫身,用一段香梨木植在地上,由他們撲擊。眾人打得手酸腳軟,只得住手,定晴看時,見是一顆大木植在地皮中,大吃一驚,原來這段香梨木,正是寺中重價買來,預備雕刻佛像的。觀世音菩薩因與此木有緣法,故特移來作替身的,眾人中有認得字的,見木上隱隱有多寶觀音菩薩六個字,到此大家才知道那和尚是菩薩的化身,當時倒也深悔魯莽,紛紛的散去。寺中的和尚,就將那段梨木雇匠雕成多寶觀音法像,一身四面十八臂,每手各持一寶,與准提觀音像仿佛。這是寺僧因欲符多寶之意,故引准提相來雕刻的,其實當時菩薩並未有此等示現啊。自慈雲寺裏雕成了這尊多寶觀音供養起來之後,民間因為有那許多人的說,知道菩薩靈感,都十分相信,香煙甚盛。在菩薩的原意,要使他們一心向佛,不作越分之事,不料那邊的人,的確沒有善根,就誤會了意旨,在起初不過求財求福,倒還罷了。到後來他們不問甚麼事,都到菩薩面前來占卜祈禱,甚至於妓院鴇兒,也來燒香叩求菩薩,保佑他們生意興隆;小偷兒也來燒香許願,求菩薩保佑他順風得利;還有那癡男怨女,也暗中請求菩薩替他們作合;野鴛鴦也來求保佑他們白頭到老;燒香人中,甚麼都有,如此一鬧,把一位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鬧得烏煙瘴氣,此間再也留存不得。本來觀世音菩薩雖說是拯拔一切苦厄,又那裏管得這許多歪纏的事呢?況且菩薩也不能因為受了一炷香煙,就保佑他們去做那不法的勾當呢!只得歎此方業障太重,無法點化,終於遷地為良了。可巧那尊多寶觀音像,手中所持的珠幡寶幢,的確是很有價值的寶物做成的,那一班雞鳴狗盜的東西早就生了覬覦之念。中間有一個胡七,是一党的頭領,因為屢做巨案,人家防範得嚴密,失了幾次風,潛伏了幾時,弄得十分窘急,於是召集了幾個同黨一商議,決計去偷那多寶觀音手中的寶貝。在初大家還多顧慮,後來胡七自告奮勇,只叫大家在外把風,有甚麼事都有他的,方才各各無話。安排停妥,到了晚間,果真由他獨個翻入慈雲寺裏,索性把觀音像背負了出來,馱到僻靜所在,各自動手,把那法像十八手中所有的寶物,完全取下,然後把觀音像拋入長江之內,看他隨波逐流而去。他們得手之後,自然歡喜萬分,將贓物俵分了,各自散去。再說菩薩的真身,明知此事,所以不去施展法力,阻止他們的行動,也委實因為此間不可久居之故。在他們將法像丟下江心的時候,菩薩早已渡江到了金陵,覓到一位有緣法的善人。此人姓潘名和,是金陵一個商人,開一家糧食行,家道小康,生平篤信佛教,行善修心,遠近都稱他為潘好人。只是他雖一心禮佛行善,生平卻有一件缺陷,膝下止有一個女兒,卻沒有子息。他年紀已經五十六歲了,自揣無望,便打算將女兒招贅一個如意郎君,以作半子之靠,卻又因選擇過苛,高不對低不就,一向延擱下來,直到眼前,仍舊一無成就。他那一天忽做了一個奇夢,夢見一位兜頭的白衣尊者,向他說道:「潘老兒!你明天到江口去等候,已午之交,對江有一個四面十八臂的多寶觀音法像,由江北那面漂來,你可好生打撈了,送往清涼山雞鳴寺裏,重行修整供養,就有無量功德,那邊的石荷葉,也正好改作蓮台。」潘和道:「小老一切尊教,只是小老年將耳順,膝下猶虛,不知是否還有生育之望?」白衣人道:「這個容易,我就賜你一子便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顆白圍棋子,付與潘和,潘和正欲再問白衣人的尊號,卻被他一推,就此驚醒。當下便將此事告知老奶奶,到了次日,往江幹去等候,果然撈得了多寶觀音的法像,信心益堅,送到雞鳴寺裏。又出資將一片荷葉石,雕成蓮座,重塑金身,可是那尊法像,略有損傷,不能直立,只好側臥在蓮葉之上,於是世俗就稱這一尊觀音叫做蓮臥觀音,又成了一相。再說潘和不覺恍然大悟,知道托夢給他的,就是觀世音菩薩,於是便請了有名畫工,將夢中所見的白衣人模樣描出,懷中又加上一個小孩子,稱為白衣送子觀音,供奉在家。後來他果真不久,就生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兒子,善人有後,也不枉他一生信佛的結果啊!故此風直傳到現在,江南一帶,凡是無子的人,往往向白衣觀音祈禱,拜求送子,其實潘和夢中所見的白衣觀音,手中卻並不抱孩子,就是給他的也不過是一顆白圍棋子。這抱孩子的法像,不過是潘和以意為之,叫人家見了,知道虔禮觀音之後,無後的人,也會得子罷了。後人就誤會為大士當年果真有些示現哩!至於白衣觀音呢,在三十三相中,原是有的,乃胎藏界的一尊,蓮花部的部主。白衣是表示淳淨的菩提心啊!今世所傳誦的《白衣大悲咒》,就是此尊的法門。那時菩薩又離開了金陵,一路來到姑蘇,其時恰值兵災之後,姑蘇的百姓枉死于兵刀之下的,不計其數。菩薩於是就大發慈悲,廣施法力,解除他們的苦厄,便化裝為一個中年美婦,手捧楊枝寶瓶,來到冤魂結聚之處,疊石為台,高可數丈,菩薩就趺坐石台之上,念誦那破地獄障的《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每誦千遍,便取過楊枝,在寶瓶中蘸了甘露,望空四面遍灑一周,然後仍插好楊枝,誦經如故。當地百姓,見了菩薩如此情形,不明其故,詫為異事,於是傳說開去。一時傳遍了街坊裏巷,一窩風的前來觀看,有的說是化緣,也有說是作法的,紛紛不一,菩薩見大眾疑念雜生,便向他們說出一番話來,正是
    群疑難自決 一語破迷津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水月朦朧慈容隱現 情懷蕩漾浪子操刀

  話說菩薩結台誦經,超度那一班冤魂怨鬼,當地人士,不明究竟,紛紛往觀,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不一。菩薩見他們疑神疑鬼,便向眾宣說道:「此間不幸受了金人之難,冤死了數十萬無辜百姓,淒慘不堪。可是這許多冤魂,三界不收,六道不管,流散在外,漂泊無歸,十分苦惱,貧尼本我佛慈悲之旨,既然有緣來到此方,不容不加拯拔。故此發願結台,誦經四十九日,遍灑楊枝甘露,使他們脫離苦厄,往生樂土。眾位不必猜疑,貧尼既不要募緣,也不要化齋,只了此一願罷了。」大家聞說,方才明白,但中間又有那些好事之人,你一言我一語,向菩薩尋根問底起來,或者問她誦的甚麼經?或者問她為何灑水?好似鳥鴉鳴噪。菩薩又道:「眾位不必如此紛亂,此刻貧尼誓願未了,恕不能與眾位多談,且等四十九日功德圓滿之後,再與眾位細談這些。」大家聽了,因為她是在那裏替姑蘇人做功德,又不索取酬報,一片好心,委實難得,故也不再追問,大家紛紛散去。由菩薩一人去誦經灑水,專等四十九日之後,與他細談一切。光陰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四十九日已如電光石火一般的過去了,那日晚間,菩薩功德圓滿,大眾也如期而集,聽菩薩說法,菩薩開言道:「前承詢問所誦何經?所灑何水?且待貧尼來說與諸位知道,此經名為《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此經可破地獄諸障,超度一切幽冥苦厄,誦滿一藏之數,萬劫全消。此水乃是功德水,遍灑十方,只要受得一滴,就可往生樂土,貧尼也算與地方有緣法,故無意雲遊到此,自應設法超度,使解除苦厄,如今功德圓滿,貧尼也要往別處去了。」那許多蘇人,見菩薩幹了這麼一場功德,端的不索酬報,一致向他拜謝,中間有人問道:「我聞得觀世音菩薩遊戲人間,各處時常現示寶相,不知我等這一班人,有沒有福分看見菩薩之面?」菩薩道:「有有有!心中有佛,心即是佛,你等既有欲見菩薩之念,心中就有了一菩薩,當然可以看見的了。」那人道:「菩薩在於何處?」菩薩指著河邊道,那河水中央,不是菩薩嗎?大家就向指示處看去,果然看見水中一個影子,現出七寶莊嚴之相,眾人相率膜拜。那一天正好是月中,一輪圓月,照得寰宇通明,水中團團的月影,也反映生輝,只見那菩薩的寶相,冉冉的走入月影中去,漸漸的隱沒。眾人拜罷起身,那石臺上的尼僧,卻已不知去向了。大家到此,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尼僧就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於是一眾善姓,各出資財,即就菩薩誦經之處,建築一座觀音庵,塑著觀世音菩薩誦經灑水的法像供養起來,民間都稱為灑水觀音。在那看見菩薩在水中顯身的人裏面,有一個丹青妙手,名叫邱子靖的,又將菩薩顯身時的情形,用工筆劃出,月影婆娑,水光蕩漾,大士七寶莊嚴的法相現身其中,端的出神入化,名為水月觀音。此幀畫像一出,一班善姓,紛紛的求他繪畫,或是借去臨摹,故在當時,人家所供養的菩薩畫像,大半是水月菩薩,其餘便是灑水觀音了。相沿至今,蘇常一帶,民間私家所供,還以水月觀音為多哩!其實菩薩所以化現之意,不過示人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意思,使大家澈悟不生不滅的大旨。難得邱子靖也是生有宿根,悟得此旨,畫出此尊寶相,留示後人,也無非要使人澈悟罷了。不過現在一班供養水月觀音,念佛誦經的人,能夠悟得此旨的,恐怕是百不得一罷,因為他們是單誦字句,不參義理啊!閑文少敘,再說當時菩薩並未離開姑蘇,只是另化了一身,寄跡人間,欲看此一眾善姓之中,誰有緣法,度化數人,以為世俗勸,使佛教可以廣播。暗中觀察,果然被他尋到了一個,菩薩見他生有慧根,將來得能證道,但目前災禍臨頭,他既虔誠禮我,我不救他,誰還可以援手呢?於是便去化身指點他去了。你道那人是誰?卻是一個藥店主人名叫賈一峰,平日間他抱定薄利主義,嘉惠貧病,總比別人家來得便宜,遇到實在窘迫無錢的人,他又肯賒欠,卻並不索討,因此有善人之名。他平日最信佛教,家中店內,都供著觀世音菩薩,晨夕禮拜之外,沒事時便坐在佛前念誦觀世音經,一日不間。但是他雖然是個好人,他那妻子,卻生性淫蕩,與鄰家子有些不清白,外邊都有些知道,只瞞過了一峰,人家都說善人不報也罷了!卻如何反受惡報呢?況且他又是信佛之人,難道菩薩是無靈的嗎?卻替他暗中歎息,可是因果報應終是有的。那一天一峰要往別省去進貨,先一天夜間,忽夢觀世音菩薩在他家現身,手中執著如意,頂上現出一條金龍,用如意敲著他頂門說道:「賈一峰聽了,你不久有大禍臨頭,我因你相禮甚虔,不忍見你身罹此厄,故來救你,如今有四句偈語在此,你聽真了:『逢橋莫停舟,逢油即抹頭,鬥谷三升米,青蠅捧筆頭』,切記切記,不要忘了此話。」一峰拜領而醒,將此四句偈語,倒來倒去的念熟了,謹記在心,菩薩的咐他那裏敢於忘懷呢?第二天坐船動身,行不到半日路程,忽然遇到傾盆大雨,恰好行到一座橋下,舟子想在此橋洞中躲雨,一峰記起前言,連稱使不得,我們快搖過去,莫停莫停!舟子看了他如此情形,不知何故,既然如此說,只得冒雨搖將過去,不到一箭之地,只聽轟通一聲,那橋已中斷。舟子道:「好險好險!要不是賈老爹吩咐,大家都沒有命了!賈老爹看你剛才那副神情,好像預先知道一般,真奇怪哩!」一峰便將菩薩示夢的事,細說了一番,舟子也從此虔心禮佛起來。一峰到了目的地,與各行商接洽就緒,付款載貨而歸。路上一來一往,足足有兩個月跋涉,這兩個月中,他那妻子與鄰家子正打得火一般的熱,大有難解難分之勢。一峰那日到家,已是黃昏時候,他因菩薩救了他斷橋之厄,故一進門便到菩薩像前焚香拜謝,拜罷起身,那梁上掛的一盞長明燈,忽然繩斷落下,裏邊的油,傾得他肩背上淋漓盡致。他猛裏卻記起偈中的第二句,便略不遲疑的把油向頭上抹,抹得滿頭光致致的與女人一般,當下換去外衣,與妻子敘了一番契闊,少不得提起斷橋之事,少停吃過了晚飯,一同入房安息,不在話下。再說那鄰家子見一峰回來,不能過去和他妻子追歡取樂,不覺忿火中燒,睡在床上翻來覆去,那裏想睡得著,越想越恨,到後來突的動了殺心,去廚下找了一把切菜刀,翻牆過去,悄悄的掩入房中,步到床前,揭開帳子,舉刀待砍,忽又縮住了,暗想不要殺錯了,那倒有點兒捨不得。略一籌思,女人頭上一定有香油氣味,這個倒也不難辦別,於是用鼻一嗅,只聞得外床一個,油氣撲鼻,便認定裏床一個是一峰,重新舉起刀來,用盡平生之力,向裏床的一個頭上劈去,只聽得禿的一聲,腦瓜兒已劈成兩半。一峰從夢中警醒過來,大聲呼喊。敲石取火,很要一些兒功夫,鄰家子已乘間遁去,四處搜尋,那有一點兒蹤影,正是
    今朝漏網去 終有被羈時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詳偈語擒捉康七 入空門剃度一峰

  話說鄰家子一刀砍去,正砍在婦人左太陽上,禿的一聲,劈開半個頭顱,兩腳亂蹬,已自死了。一峰從夢中驚醒,一面大呼婢僕,一面取出火鐮,打火點燈,一陣子手忙腳亂,耽擱了好一會功夫,那鄰家子已自脫身而去。一峰見妻子被殺,十分傷慘,四下裏找尋兇手,卻又蹤影全無。不得已便連夜去告知岳家,丈人到來一看,卻硬派是一峰所為,他說門不開,戶不啟,發生這殺人之事,不是你還是誰?弄得一峰分辯不得,第二天便告到當官。官府相驗之後,也疑是一峰所幹,用嚴刑詢問,一峰是個正當商人,又非江洋大盜,身體又極孱弱,那裏經得起種種苛刑,到煎熬不得時,只有自歎命中註定,前世冤業,如其活受罪,不如一死完事。他打了這個主意,便一口承認了,官府將他打入牢中,一面預備擬定獻詞,通詳出去。不料下筆之時,卻有十來個青蠅,飛集筆端,把筆頭抱住,用手撲開,待下筆寫時,卻又群集,屢試都是如此。縣官卻疑心起來,暗想此事遮莫里邊真有冤枉,故靈蠅示兆。於是與師爺一相商,師爺道:「待我到獄中去向他詢問看來。」到得獄中,只見他在那裏念佛,只說:「你的罪名已定,念佛還有何用?」一峰道:「菩薩曾說過相救的,決不謊人。」於是便將贈偈之事,細說一遍。師爺聽了「青蠅捧筆頭」的話,不覺一驚,只第三句鬥谷三升米,卻解釋不出。想了一會,忽靈機一動道:「一鬥穀除了三升米以外,其餘七升不是糠還是什麼?你可認得康七嗎?」一峰道:「認得認得!我家左鄰那個少年,他就叫康七。」師爺點頭而去,將此事告知縣尊,第二天便出簽提康七到案,一詢而伏,果然是他幹的,一峰的奇冤,總算因此昭雪。賈一峰自從受了這意外之災,雖然脫了殺身之禍,但對於世事,一發感覺到變幻無常,灰心已極。於是便將財產全部施捨給貧苦之人,決意到杭州靈隱寺,去投師剃度,頂禮空王。他一路上行腳而往,那日到了嘉興地界,他正睡在一家旅店之中,恍惚間似有人喚他的名字,舉眼看時,卻是妻子和康七二人,迎面浴血而來,一個手中提著血淋淋的斷頭,一個斜披了半個腦袋,形狀十分淒厲可怕,正欲撲上前向他討命,一峰見了,怎麼不心驚膽戰?待要逃時,可是房門卻被兩個厲鬼擋住,又無別條出路,弄得他無處脫身,正在惶急之際,忽想起菩薩來,便索性將兩眼一閉,默念觀世音菩薩法號。隔了一會,卻不見鬼物撲近前來,才放膽睜眼看時,那裏還有什麼厲鬼,只見一尊菩薩,站在一張蓮葉之上,一個赤身童子,南無著手,對立作合掌朝拜之狀,倏忽之間,也就隱滅了。一峰到此方如夢初覺,回憶剛才之事,似乎是夢,又似乎是真,弄得他莫明其妙。但菩薩兩度顯化的法相,卻深深的印在他心上,其實境由心造,他這番就如入定的走魂,是一般無二的。次日他離了嘉興縣城,一路向杭州的路上而去,沿途過了不少鄉村市集,到得一個胡家莊附近,見有一群人圍聚在田埂間,不知何事。便走上前去一看,卻原來有王姓農人刨田,忽然觸著一件堅硬之物,於是用鋤在四周留心的刨去。到二尺深時,卻現出一尊一尺半左右的佛像來,本是碧琉璃瓦質造成,十分工致,雖被泥沙掩住,亦可見其鬚眉畢現,故人家多爭來觀看,圍著一大群人在那裏。一峰挨身過去,仔細看了一遍道:「合該你們這一方的百姓有點福份,故菩薩此身,托咐到此,你們應當虔誠供養,包管往後去保佑你等歲歲豐登。此間可有廟宇,宜將此尊法像送往供養。」那姓王的問道:「你這人既然口口聲聲說是菩薩,但是菩薩也有好多的名號,這一尊又是什麼菩薩呢?」一峰道:「這是觀世音菩薩啊!」大家聽了,都說:「不對不對,觀世音菩薩的法相,我們也曾看見過,卻非如此裝束,且多是女身,為何此尊卻是男身,你倒說說看來。」一峰道:「菩薩自從成道之後,周行寰宇,隨時幻化,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不一定,有時還作種種法身警世哩!你等何必大驚小怪呢?」又將自己兩度見菩薩示現的事,講給他們聽了,大家方才相信,果然把那尊法身送入廟中去供養,因為此尊佛像得自田間,故大家都稱為隴見觀音。再說一峰來到杭州靈隱寺,拜了元寂禪師做師父,祝發為僧,隨眾修行,一般的誦經禮懺,打坐參禪。打坐這件事,做書的在前屢經說過,大非易事,心頭著不得一點塵滓,若然著得些微塵滓,便要走魔,弄得不巧,還會變成瘋顛哩!一峰和尚,雖然有些根基,到底被凡俗所蒙,初入手時,終究不能靜定。心中一有了事,在打坐之時,每次總見康七和自己妻子的怨鬼,提著血淋淋的頭,前來相擾,使你不得入定。他自己對於此事,也非常不安,那一天又在打坐,硬抑心懷,不料康七等二人領了一班無頭野鬼,又來與他相擾。正在危急之際,忽見一位青頸菩薩,一首三面,正面作慈悲熙怡之狀,右邊作獅子面,左邊作豬面;首珠戴寶冠,冠中有化身的無量壽佛;一身四臂:右第一臂執杖,第二臂執蓮花,左第一臂執輪,第二臂執螺;以虎皮為裙,以黑鹿皮絡于左膊角,披黑蛇為紳線,在八葉蓮花上立。瓔珞臂釧,環佩光焰,十分威猛,不片刻功夫,把一群野鬼完全吃盡。用杖向一峰和尚一擊,頓覺心地光明,不留塵滓。次日做完課誦,便將夜來之事,去請教元寂禪師,所見的究竟是什麼菩薩?元寂禪師道:「善哉善哉!你所見的卻是青頸觀自在菩薩啊!是觀音菩薩所變的名王相,虔念此尊菩薩,可以脫離一切怖畏。」於是便將《青頸觀自在菩薩陀羅尼經》一卷,傳給一峰,叫他在發生怖畏時,便念此經,可以解除。從此一峰和尚,功行精進,數年之後便到各處去朝禮名山,因念觀世音菩薩屢屢點化之恩,遇到名山奇石,便相度情形,雕刻一尊菩薩法相,留示後世,所刻的就是他曾經看見的寶相,故至今各地所留的菩薩石像,不是龍頭觀音,就是一葉觀音,或青頸觀音。一葉觀音俗稱為童子觀音,其像最多,幾乎到處可見,卻都是一峰和尚的手跡啊!一峰和尚後來往朝南海又無意間,在海濱巨浪之中,見到一尊琉璃觀音法像,方長一尺三寸,遍體通明,莊嚴七寶。一峰便在巨浪之中,設法撈起,帶歸杭州靈隱寺裏去供養,這一尊或稱為琉璃觀音,或者因為他是從水中漂來,便叫漂來觀音,也是人家的附會。後來一峰和尚在靈隱寺住持多年,坐化之時,預先知道。香湯沐浴,趺坐神龕,一室之內香氣繚繞,鼻垂玉筋二尺有餘,拜送的在萬人以上,見他如此,都說是羅漢後身,故示寂時有這種種瑞兆,如今又重回佛國去了。自此以後,杭州人的篤信佛教,更比前增加信心,正是
    善因從早種 好果此時收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畫觀音指示善士 賣藥草忻逢孝子

  話說上一回書中,因為敍述一峰之事,把菩薩那邊擱過,如今卻又要回轉筆來,補敘菩薩的行蹤了。菩薩自從救度了賈一峰,當時姑蘇的人民,見賈一峰行善得了惡報,妻子被殺,自己又吃冤屈官司,屈打成招,免不了殺身之禍,甚是替他不平,有的竟指菩薩沒有靈感。直到後來,縣官審清了這一樁無頭案,知道是菩薩留偈指點,才能破案,於是又把疑團打破,愈發深信菩薩的威力,虔誠供養。菩薩游蹤一路來到太倉,又遇見一位善人,此人姓王名錫爵號叫荊石,曾經做過顯宦,現在息影家園,享清閒之福。他雖曾做顯宦,但樂善好施,終身不二色,晚年喜歡談佛學,信心堅定。凡遠近大小寺院,他都親自寫了匾額送去懸掛,為眾指導。恰好那時有位通法師,乃是一位有道高僧,來到太倉,創興佛法,荊石與他往來極密,談禪說法,非常透澈。當時太倉有了這一位顯宦,一個高僧的提創,人家都自景從,佛法極為興盛。荊石十分歡喜,又想起觀世音菩薩的種種靈跡,便發願聘請名手畫家,畫一千幅菩薩法像,施捨民間,使他們一心向善。這一來是信佛心虔,二來也可以借此移風易俗,使合境的人民,不要為非作惡,補政教所不及。他打了這一個主意,便去和圓通法師商議道:「我聞得觀世音菩薩列代顯跡,所現寶相各各不同,我今欲畫菩薩像一千副,施捨民間,使大家信奉,不知畫何種寶相為宜。」圓通法師道:「居士肯如此盡力佛教,功德真是無量,若問菩薩寶相,照《千光眼觀自在菩薩秘密法經》上邊說,共有八相:第一是金剛觀自在菩薩,第二是與願觀自在菩薩,第三是數珠觀自在菩薩,第四是鉤召觀自在菩薩,第五是除障觀自在菩薩,第六是寶劍觀自在菩薩,第七是寶印觀自在菩薩,第八是不退轉金輪觀自在菩薩,八尊菩薩有八副相,各有一般神通。究竟宜畫那一相,貧僧也不敢斷定,還待居士自決。」荊石躊躇了一會道:「那麼如此罷!我們就多雇幾個畫工,先期命他們齋戒沐浴,虔誠禱告菩薩請賜一兆,菩薩願現何相,即叫他們看見,然後依夢中所見的照畫,豈不是好。」圓通法師道:「如此卻好,荊石於是命人招雇畫工,一月之內,恰恰的招到八位,便將畫像祈夢的事,告訴了他們一遍。大家自然照辦,可是一連九日,八人中一個也沒有得到夢兆,荊石心中甚為不解。其時菩薩恰巧在此經過,聞得此事,便化身為一個白衣秀士模樣,造門請見,說是善畫各相觀音。荊石一聽此話,甚是喜悅,連忙請入相見,談論之下,甚為合意。秀士自稱曾七次夢游佛國,故熟悉諸般菩薩的面目,既是善士發此宏願,願相助成功,荊石又問:「畫那一副寶相?」秀士道:「既然圓通法師向善士說起八相,愚意不如八相都畫,以免缺陷。」荊石大喜,便命設下香案,預備了金銀針,純淨筆硯,清潔紙張,請秀士動手。秀士略不凝思,提起筆來就畫,出手迅速異常,真是運筆如風,揮毫似電,不消片刻,一尊已就。重又取過一幅紙鋪了,又是一陣子揮灑,又成了一尊。如此費了大半天功夫,八尊寶相已完全畫就,端的是八樣法身。看那第一幅,題著金剛觀自在菩薩,畫得棱眉怒目作嗔之狀,雲是忿怒相,攝伏群魔。第二幅題著與願觀自在菩薩,畫得慈眉善目,左手執一經卷,右手作施願之狀,雲是大慈之相,廣結善緣。第三幅題著數珠觀自在菩薩,合目冥坐,手中扣著一串念珠,作默數之狀,雲是大悲相,了除塵劫。第四幅題著鉤召觀自在菩薩,一首三面,正面熙怡,頭戴天冠,冠有化身阿彌陀佛,左面怒目可畏,鬢髮聳豎,首戴月冠,右面顰眉怒目,狗牙上出,一身六臂,一手持絹索,一手持蓮花,一手持三叉戟,一手持鉞斧,一手施無畏,一手把如意寶杖,結跏趺坐,雲是圓通相,鉤取人天之魚,於菩提之岸。第五幅題著除障觀自在菩薩,一首三目,右手執寶鏡,左手作施願狀,雲是普照之相,破除六道三障。第六幅題著寶劍觀自在菩薩,頂上湧現蓮花,一手執寶劍,一手舉胸前,雲是解脫之相,斬除六賊。第七幅題著寶印觀自在菩薩,一身三面,都現慈悲狀,一手執寶印,一手把鈴鐸,一手執幡幢,一手持劍,一手持寶鏡,一手把蓮花,雲是迅奮之相,驅馳三界。第八幅題著不退轉金輪觀自在菩薩,玉面含笑,首戴寶冠,冠中有化身無量壽佛,兩手捧金輪作旋轉狀,雲是如意相,轉除惡業。荊石看了這八幅圖像,大喜過望,讚不絕口。那秀士又說道:「如今善士有了此八幅藍本,可以給畫工臨摹,小子卻要告別了。」荊石苦留不住,送金銀給他,又不肯受,反是他取出一顆圓珠子,送給荊石,說是西方無患子,常佩在身,可以免除災害,益人智慧。荊石謝了又謝,一直送到大門之外,才拱手而別。於是他就帶了畫,去找圓通法師,告知一切,法師道:「恭喜居士,今天卻遇見菩薩了。」荊石道:「此話怎講,難道作畫的白衣秀士,就是觀世音菩薩不成?」法師道:「怎麼不是,要不是菩薩,凡間人即能畫出這種寶相,又從何得此無患子呢?」荊石方才恍然大悟,於是益發高興起來,將八幅畫相,懸掛在大廳之上,命八個畫工,每人認定一幀去臨摹。一幀脫手,他便自己寫上一卷《多心經》,送給人家。又把那一顆無患子種在地上,果然發芽結子,分送人家,使大家獲福遠禍,整整的一年有餘,才送滿了一千副觀世音像。菩薩手畫的八副留在家中,奉為傳家之寶。從此太倉的佛教大興,尤其是王氏一門,大小都信仰菩薩,子孫如王煙客等都是科名望重,大家以為是奉佛的善報。菩薩自從留畫結王荊石之後、便又化裝為一個賣藥草的行腳醫生,挑了兩個藤斗子,內中放著好幾十樣藥草,走到鬧市之中,在人煙稠密處,找了一個乾淨的地方,將擔子放下,取出一塊巾袱來,鋪在地上,盤膝而坐,專等主顧上門。暗中觀察那一班來來往往的行人,細辨忠奸賢佞,正在觀看,忽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身上穿得破爛不堪,鶉衣百結,赤足蓬頭,奔到跟前,劈口問道:「賣藥的老丈,你可會得治病?」菩薩道:「癡孩子,不會治病,如何好賣藥,豈不要誤人性命?」小孩道:「那麼請你治病,不知要多少錢才行?」菩薩道:「行醫之人,原是半積陰功半養生的,我只要遇見有緣之人,貧苦之輩,非但不要診金,連藥也肯送哩!」小孩子聽了此話,不覺喜歡得跳躍起來,拍著小手道:「好了好了,今天我父親遇見你老丈,就有了救了,我只求老丈慈悲一下,醫治我父親得活,永世也不敢忘了你的大恩。」說著拖著菩薩就要走。菩薩道:「你且莫慌,可將你父親的病,先說與我知道,看我醫得醫不得。如其是醫得的,那時跟你同去不遲。」那小孩子便將父親的病情,說了出來。正是
    看他純孝子 宜是有緣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治危病煎服薄荷湯 醫痧症傳說觀音柳

  話說那小孩子聽了菩薩的話,一面放了手,一面說道:「我家父親名喚張四,一向賣燒餅為活。家中除我們父子二人之外,沒有旁人,窮也窮到十分,一天賣下來的錢,只夠吃薄粥。不料兩天前父親卻說身子不好,可是還勉強出去賣餅,因為一天不賣,就一天沒得吃。晚上回家,就支持不得,倒頭就睡,這一睡就睡糊塗了,竟然不省人事,喊他也不答應,推他也不動彈,身上熱得好似烘燒餅的爐子,幹焦焦的灼手。我急了去找二伯,無奈二伯也窮得腰無半文,沒法可想。第二天就想請位郎中來看看,只是沒有診金給他們,一個也不肯來。倒是前天晚上病倒的,昨天整整的一天不聲不響,今天又是半天了,身上的熱更燒得厲害,看來是難救的了。我正想到城外去請娘舅,不料在此遇見老丈,真是再巧也沒有,請你好歹去替我父親醫治一下,那才是陰功積德的呢?」菩薩道:「如是我們同走好了。」於是便收拾擔子挑好,跟看小孩子一路行來,連轉了兩個彎,來到一座破碎不堪的土地廟中,只見張四直躺在一張板鋪上面,咬緊牙關,閉著雙目,如已死去的一般。菩薩見系風寒蘊結所致,便從藤鬥裏取出一束藥草交給孩子,叫他去煎服。不多一會煎好了,傾在瓦罐裏,只覺得香氣四溢,清心開胃。菩薩又幫同孩子用竹筷撬開了張四的牙關,熱熱的灌了一碗,隔了半個時辰,又濃濃的灌了一大碗,只見頭面漸漸的滋出汗來。菩薩說:「如今不妨了,出得一身暢汗,自然清醒,病就好了。」當時便告別要走。孩子道:「老丈且慢,你的藥也要本錢的,我身上還有五個青錢,就送了你罷,你莫嫌過少,這是聊以致意的啊!」菩薩暗想難得窮苦人家,出此孝順兒子,當下便對他道:「不消你破費錢鈔,我這藥草卻是自往山中去採取的,不曾費得本錢。我看你小小年紀,倒有如此一片孝心,甚為可敬。如今給你一包種子,你盡可往河岸之處種了,長成收穫之後,你便可割了去賣給藥店之中,名叫薄荷,也可以得些蠅頭之利,與你父圖活。」孩子接了拜了又拜,謝了又謝,菩薩就揚長而去。那張四在夜間果然出了一身暢汗,又下了一次大解,頓時清醒,不久便愈。便依了菩薩的吩咐,自此種薄荷為生,後來竟得成小康。薄荷這一件東西,現在各地都有得出產,但終乙太倉的出品算最好,據說還是因為菩薩的手澤,才能不同凡品哩!其實或許是地氣的關係吧。再說菩薩又離了太倉,一路向西北而行,走入海虞地界,路上聽人家說起,近來虞山之上,忽然產生了一種怪蟲。似蛇非蛇,全體翠綠,生有四腳,形似壁虎,卻又大上幾倍,當地的人呼為四腳蛇。此物匿伏草間,行動極為迅速,且與草木顏色相類,很是不易辨認,況又其毒無比,一咬了人,奔跑不上十步,就得毒發倒斃,無藥可救。故近來一班靠山為生的人,都嚇得不敢入山,絕了生計,叫苦連天哩!菩薩一聽此話,記在心頭,便又化裝一個賣眼藥的捕蛇化子模樣,直到海虞城外,果真確有此事。大家因他是外來的捕蛇者,諒來有些本領,便都來請他設法除此四腳蛇之害。菩薩是有求必應的,當時就答應下來,獨自個兒背著貯蛇的簏子,走入深山,找到蛇洞,施展法力,將合山的四腳蛇完全捉到,放入簏中,帶下山來,當眾說道:「此物雖毒,卻可以入藥救人,世間缺不得它,故我不能加以殺害。如今待我用禁咒之法,使它鉗口,以後不再咬人就是了。」眾山樵也但求如此,自然無話可講。只見菩薩咬破了一隻中指,從簏中一條一條將四腳蛇捉出,在每條頭額之上,滴上一小點鮮血,仍舊放入草間。說也奇怪,自從這麼一來之後,那四腳蛇雖然很多,見了人卻只有逃避的份兒,再也不會咬人。直到如今,虞山的四蛇腳,額上的確還存留看鮮紅的一點。據說是個特點,別處四腳蛇,卻無此標記的。閑言少敘,卻說那時正是春夏之交,因為天時忽寒忽暖的關係,一班小兒,多患痧疫之症,差不多到處都有,並且最危險的是丹痧,往往透了出來,一不留心,偶然受了一點風,或是熱得太過,以致內陷,毒氣攻心,不可救藥。菩薩見了,好生不忍,在藥物中一算,只有赤杞柳可以救得此危,幸喜此物民間野生的很多,又恰當夏令,正是此物盛生之時。當時菩薩想尋覓一個有緣之人,將此方傳授給他,以救一方小兒之命。於是一路行到辛峰之麓,聽兒有兩個人坐在山麓上面講話,一個年輕的說道:「如今天道是反了,行善的人,一向弄得七顛八倒,作惡的人,倒反而逍遙快樂。老伯伯你想,城東嚴家的老員外,他是多麼行善的啊!修橋補路,他那一件不做,夏令開堂施診給藥,冬天開廠施粥給衣,也不知救了多少性命。如今弄到他自己孫兒出丹痧,據說受了一點子風,丹痧隱了,諸醫束手,已是沒有生望的了,你想可氣不可氣呢?」老者道:「這由於數和命罷了,論理嚴員外這種人家,非但不當有這種頑逆的事,正宜公侯萬代哩,但如今弄到身上,又有甚麼辦法呢?不過大家替他同聲一歎罷了。」原來他們嚴姓,卻是嚴文靖公之後,有一位道徹先生,他生就一副慈善心腸,好為善舉,三十無子,人勸納妾,他只說未得其人。有一天偶然到親戚家中,見一個婢女,卻光著頭沒有蓄發。先生無意間問起,才知是個啞子,於是便向那親戚說道:「叫她把頭髮留起來,我便娶她為妾。」那親戚如何肯信。道徹便申約留聘,第二年便娶了回去。人家問他為何卻納一個啞子?道徹道:「她天生喑啞,已是十分可憐,況且主人不使蓄發,人家知道她是啞子,自然不會去娶她,後半世的日子,豈不是更加淒苦?我因此才收納下來啊!」當時人家不免譏笑他,後來他果真得到三個兒子,行善也格外認真了。那兩人談話中所說的嚴老員外,卻就是這位道徹先生啊。菩薩那時正在路上采得一束赤杞柳在手中,聽了二人之話,便走將過去向二人說道:「丹痧內陷,委實不易調治,惟有這赤杞柳煎服有效。你可拿去送往嚴宅,叫他們趕緊煎成濃汁服下,在一個時辰後,如其再不見效驗的話,另用炭風爐一隻,燒了熾炭,取紅棗雜置罐中煨燉,痧子自然會推出來的。這是秘方,你等倘能廣為傳佈,也是無量功德。」那少年接了赤杞柳正待要走,忽又站住道:「先生,敢請教你老人家尊姓大名?現住何處?回頭嚴老員外問起來,我好回話。」菩薩道:「我卻沒有姓名,若是嚴老員外問你時,你只說有一個落伽山人,雲遊過此,聞知員外家小兒病重,故特傳此秘方,員外聽了,他自會知道的。」說罷便與二人作別下山,不在話下。再說那少年拿了一束赤杞柳,拔腳飛跑,直入嚴府,將上面一段話,說個明白,員外道:「既如此你可問得那人姓名?」少年道:「他說沒有名姓,卻叫做落伽山人。」員外一聽此話,倒身向空便拜,把個少年倒嚇得一跳,正是
    慈悲真面目 俗子未曾知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嚴居士建造白衣庵 劉賢婦割股療姑疾

  話說嚴道徹聽少年說出「落伽山人」四字,就知道是菩薩現示,不覺倒身向空拜謝。拜罷起身,便命少年稍待,自己卻拿了那一束赤杞柳,送到裏邊,說明就裏,叫家人快去煎給小官兒吃。家中上下人等,聽說菩薩指示,都喜出望外,笑顏逐開,知道小官兒今番有救了,自去煎煮。道徹便去拿了五十兩銀子,送給那少年做酬勞。又說明他們遇見的是觀世音菩薩,還問明瞭菩薩示相的地方,那少年只因多了一番嘴,奔跑了一趟,卻獲到白花花五十兩紋銀,怎不歡喜,道謝而去。道徹重新入內,那時藥已煎好了,便灌給小官兒吃了一盞,隔了半個時辰,面部已斑斑點點的推出瘀子來,當晚就推齊了。大家小心將護,一周時之後,漸漸的回了點,延醫調治,不久痊癒。再說那少年回去,知道遇見了菩薩,便告知老者,一家以為菩薩所傳的方藥,自然是靈應的,於是廣為傳佈。患同樣病症的人家,爭著如法泡制,果然十分靈驗,這以來真救了不少小兒的性命。大家感激觀世音菩薩的大德,因此赤杞柳一物,便改名為觀音柳,紀念深恩。再說那嚴道徹在孫兒病好之後,便招工雇匠,大興土木,在辛峰之陽,菩薩當日示相之處,造起一座廟宇,題名為白衣庵。塑著白衣觀音的法像,這位菩薩的手裏,不拿楊枝,卻拈著一枝赤杞柳,作施捨之狀。大家因為菩薩救護小兒,使能延年益壽,故稱為延命觀音。這座白衣庵當時香煙鼎盛,直傳到現在,依然矗立山腰,香煙不絕。逢到二月六月九月三個十九日,四鄉八鎮的人,都來燒香,盛況不下杭州三月的香市哩。再說菩薩自傳了丹方之後,即便離了海虞,一路依江岸而行,到處廣行方便,拯拔眾生,但不輕易將真面目示人,故受惠的人,也不盡知道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那一日來到滄洲地界,在一個小村子裏求宿,他求宿到那一家呢?也非無故,因看見他有瑞氣籠罩,故此去一瞻究竟。走到那家門前,只見裏邊走出一個婦人,面有憂容,手中拏著一個藥罐,出去傾藥渣。觀世音菩薩那時也已化裝了一個中年婦人模樣,上前說道:「大嫂啊!我是過路之人,因天色已晚,無處存身,故特來向大嫂商量,願借一宿。」那婦人道:本來可以相留,現在因為婆婆有病,家中又沒有人手,照顧不周,如何可以相留尊客,還是另投別家罷!」菩薩道:「別家都有男子,諸多不便,還望大嫂方便方便。我也並不要大嫂照顧甚麼,只求借一角之地,過這一夜,明早即便登程,決不有擾的啊!」那婦人心地慈悲,見他是過路之人,不願絕人太甚,當下便答應了。傾了藥渣,讓她進得裏邊,在灶下坐了,又向她說道:「鍋中有飯,壺心有茶,饑渴時不妨自用,我去服侍婆婆,等一會再來給你被褥。」說罷自去,菩薩就在灶下存身。現在我且將這家人家來敍述一番,她家姓汪,那婦人卻是劉氏,丈夫早已去世,只留下她和一位年紀七十的老婆婆,幸而家中有些貲財,還夠婆媳兩個度日。劉氏對待婆婆十分孝敬,一切總是先意承旨,從不違拗,一向相安無事。不料今番婆婆病起來了,病的是呃逆,歷經大夫醫治,百藥無效,病勢一天重似一天,危險異常。劉氏十分著急了,她曾聽得人家講過,割股療親的故事,說是極端靈驗的。她當下便打定主意,也自割一片肉,療治婆婆的危疾。此際恰巧來了菩薩,堅拒不得,只得讓她入內,將她安頓廚下。劉氏便先去瞧看婆婆,見她呼呼熟睡,才回到自己房中,取過一把鋒利的剪刀,掀起了衣袖,用口將左臂上的一塊肉噙住扯起,霍的就是一剪,鮮血直冒。她唾下口中噙的一片肉,放了剪刀,然後撒上把香灰,將血掩了,扯了一塊布條,紮縛好了。然後拏了那塊肉,走到外廂,放在瓦罐中去煎煮。人家說割股療親,是不覺得疼痛的,這句話卻不見得,因為好好的皮肉,用針刺一下還覺得疼痛,又何況剪去一塊呢?不過在割股的人,意志專一,不感覺過分的痛苦罷了。劉氏煎煮時,早驚動了菩薩,便走過去問道:「大嫂啊!你在那裏做些什麼?」劉氏起初只說是藥,菩薩道:「你休瞞我,你左臂之上剛才還好好的,現在為何卻裹了創呢?罐中所煮的,還不是人肉媽?」劉氏知道瞞她不過,只得明白告訴給她。菩薩長歎道:「世上幾曾有人肉治得好的病?毀傷了父母之遺體,去幹這勾當,也非常理。, 但是一片純孝之心,卻也不可及呢,況且婆媳之間不比母女,人家詬病百端的也正多著。大嫂能夠如此孝順婆婆,真是萬分難得,真令人十分起敬,但不知你家婆婆所患何病?倒要請教。」劉氏道:「是呃逆之症,接連不斷的呃著,吃得藥下去,稍為平復一點,隔不了多少時候,卻又發作起來。我想婆婆年紀已高,常是如此呃逆不住,豈有不屏壞的,故才割臂相療。不料卻被大嫂所知,若端的再治不好,那便如何呢?」菩薩道:「此病不妨,我倒有一個靈驗丹方,只消去藥店中買一兩大刀豆,一兩柿蒂,和水煎服,自然有效。」劉氏於是依言記牢,到了次日清晨,菩薩作別而去。劉氏便托人到市上藥鋪之中,買了那兩味東西回家,濃濃的煎上一碗,送給婆婆吃了,一面再煎二盅。一碗吃過之後,頓時平伏了不少,沉沉的睡去了,醒來時雖還有些呃逆,但不似先前那般厲害了。劉氏又奉二盅給她吃了,隔了半日,呃逆果然完全平息,真似仙丹妙藥一般的靈驗。呃逆既愈,經劉氏悉心將護,不消多日,婆婆已病體痊癒,康健如昔,不在話下。再說菩薩此時已游遍中土各區,廣傳佛法,中原佛教興盛,心上甚是喜悅,便折向南行,意欲問道閩粵,返歸南海。不料半路之上,又遇見一個吳璋,菩薩暗想近來所遇的倒都是些孝子賢婦,卻真難得,但此人往生劫中,宜受到許多磨折,不免待我來將護於他。你道這吳璋是何等樣人物?且待我細細講來,吳璋是一個孤兒,十歲上就喪了父親,他母親陸氏工於刺繡,貞靜幽嫻,安心守寡。不料那時上邊有令挑選民婦,供內廷及各王府差遣,陸氏就被選入都,留下孤兒吳璋,寄給他叔父教養。吳璋天性獨厚,自母親去後,懷念不忘,一連讀了幾年書,直到十六歲上,他想世間豈有無母之人,我明明有著母親,如今即不去相見,還成得人嗎?於是便辭了叔父,略略收拾些盤川行李,搭船入都,去尋訪陸氏。一路上陸行水船,逢人打聽,好容易打聽得母親分發在某親王府,心中甚是欣慰。經過好多日子,才得到都城,找客店安頓了行李,再去打聽王府時,不覺大失所望,因那時親王已經分封廣東去了,陸氏也當然不會獨留在京了。吳璋當時好像兜頭澆了一勺冷水,繼又想道:他們能夠去的地方,難道我就去不成?雖然盤川用盡,討飯也得要去。他打定主意,回到客店之中,預備歇宿了一宵上路,不料病魔卻來相擾了,正是
    慈親還未見 疾病又相侵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吳孝子萬里尋親 觀世音幾番現示

  話說吳璋聽說母親已在廣東,初是十分懊喪,後來一想,他們可以去得的地方,難道我就去不得,縱然川資告竭,求乞前往,也是可以的。便回到客店,預備耽擱一宵,然後動身。不料這天夜半,覺得腹中疼痛,一連下了幾次瀉,直到天明,覺得精神疲乏,但還付了房錢,勉強上路。走了三天,實在再走不動了,瀉泄的次數也逐漸增加,只好找了一座破廟,暫時存身。那時寒熱大作,不省人事,但昏憒之中,常常喚著母親。那時菩薩恰好在此經過,便化身一個行腳和尚,替他去醫治,費了五七天的功夫,才算將他治好。吳璋詢問姓名,菩薩只說是叫蘊空,並不明言,又送他數百青錢作路費,吳璋始得重行登程。一路上歷盡艱辛,好容易總算被他摸到廣東,可是又撲了一個空,你道為何?原來那時親王又改封到江右饒州去,已不在廣東了。吳璋見母心切,既然有了著落,便又轉道向饒州而來,一路在沙磧中行走,七高八低,十分困頓,連走了幾天,鞋破襪穿,又無錢購買,只得赤足而行。又是幾天,兩足迸裂,濃血交流,寸步也不能移動,倒身在野寺的廄中,思想前後,不覺大慟起來,放聲大哭道:「母親啊!我不辭千里迢迢,奔來奔去,原想一見慈親,不料天不從人,竟弄得我寸步難行,如今是再不能走到你跟前的了呀!」一邊喊一邊哭,端的十分沉重,這一哭卻驚動了廟中的一位焦老道,出來問明情由,便道:「莫哭莫哭,我這裏現成有藥,可以醫得你。」於是便入內取了一瓶藥,一盆清水,倒來替他沖洗淨,然後將藥調敷了,背他到房中,叫他安心睡著,三天之內,包管可以行動。吳璋伏枕叩頭,謝了又謝。次日老道又替他沖洗換藥,三天之後,果然完全好了。道人又送了一雙麻鞋給他穿了,向他說道:「如今你可以上路了,但此去山深林密,須好生提心,不可大意。」吳璋謹領受教,當即拜別道人,重行前進。路上果真山嶺重疊,他謹記道人的話,小心翼翼的走去,翻山越嶺,兩日間倒也安然無事。不料第三天午後,走過一個山頭,叢莽蔽路,他披荊掠棘的走去,將近達平坦大道時,那叢草裏面卻颼的一聲,遊出一條長蛇來。吳璋看見,欲待躲避,那裏還來得及,那蛇已竄到近前,照準他足踝上就是一口。吳璋覺得這一口,不比等閒,痛徹心肺,眼睛一暗,兩足那裏還想站立得住,撲通一聲,已跌倒在叢草之中。原來那一條是歧首蛇,其毒無比,不消半個時辰,毒氣已攻了心,任你什麼仙丹靈藥,也不能救治。但有了好藥,及早救治,也不是絕對無效。當時吳璋跌倒在地,暈厥了過去,不省人事。觀世音今次卻現了大慈寶相,遠遠走來,先將吳璋扶到平坦大石上躺著,便將楊枝甘露灑在他的創口,半晌吳璋果然悠悠醒轉,大呼:「母親何在?」菩薩在旁應聲道:「吳璋啊!你為母忘軀,真是純孝的鐵漢。上天決不負你這一片苦心的,你與母親相見的時候,距今也不久了。只是前途還有一點兒小小魔障,只要放定堅苦的心念,或可免得。」吳璋見是觀世音菩薩顯化指點,喜出望外,一骨碌從石上爬起,倒身下拜,謝了救命之恩。菩薩道:「如今你可以過嶺去罷,時候也不早了,切記我剛才的話,不要忘懷,我去了。」說罷,菩薩的法相就隱沒不見。吳璋便尋路下山,剛到山麓,天色已經昏暗,恰有一座山神廟,便在裏邊權宿一宵。次日黎明再走,那時正是十二月中旬,天氣逐漸的冷,彤雲密佈,朔風怒號,吹在身上,好像刀割針刺一般,十分難熬。他雖然鼓足勇氣,趕奔前程,到底腳步下也遲緩了不少。奔了一日,身上又冷,腹中又餓,看看天色將晚,鵝掌似的雪花,紛紛降下,更是困人。幸喜前面有個三家村舍,煙囪裏正嫋嫋的冒炊煙,吳璋便向那村舍走來,走到一家門首,正好一位白髮老者,倚在門前看雪景,他便走上前去,供手為禮道:「老丈請了,小子因往饒州去尋親,路過寶莊,天晚雪大,不能趕路,敢借貴處一宿,明早即行,感恩不淺。」老者一聽他是江南口音,知道所言不虛,便道:「好說好說!如此便請裏邊坐地。」二人一同到了中間見禮,分賓主坐定,各展邦族。原來那老者姓尤名鼎,早歲以負販為生,著實有幾文積蓄,有一個兒子,現繼他的行業,遠商在外。媳婦白氏,年紀尚輕,乃是一個風流人物。如今家中除翁媳二人之外,沒有旁人,故當時吳璋入內敘話之頃,尤鼎就叫白氏也相見了,烹茶敬客。不料那白氏一見了吳璋就動了邪念,當下尤鼎又命出酒肉饗客,晚餐之後,引吳璋到廂中去安睡,他們翁媳二人也各歸房。那白氏和衣躺了一會,一心想吳璋相貌堂堂,清秀可愛,那裏還睡得著。約莫半夜光景,便悄悄的走到廂房跟首,輕輕叩門。那吳璋正好一覺醒來,聽得有叩門之聲,便問道:「外邊是誰?」白氏道:「是我呀!因為憐念你孤眠獨宿,特來相伴。」吳璋聽了大驚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名節要緊,不可貪一時之歡,貽終身之玷,快請回房。」無奈白氏春心蕩漾,一味糾纏,那門本來沒有閂,竟被推將進來。吳璋急忙披衣下床,用好言相勸,白氏竟鑽入被窩中去。吳璋弄得沒法,仔細一想,非立刻離開此地,兩下的名節絕不會保全。於是他便拿起自已的東西,不別而行,開門出去,幸得地上積雪光耀,認明路徑,連夜踏雪而行,那白氏未能如願,便將廂房裏不相干的東西,藏過兩件,自去房中睡覺。第二天起身,尤鼎不見了吳璋,正在詫異。白氏假意檢點什物,這也不見了,那也不見了,便指吳璋是竊賊。尤鼎因所失甚微,並不去追究,也終料不到夜半有這麼一回事。再說吳璋一路過去,雖然風雪載道,卻都是平坦大路,不上一日,已到饒州,打聽到親王府第,他母親陸氏,果然在那裏。他便上書給親王乞母終養,親王不准,屢次上書,終未得親王的允許。他便在王府右邊,租了一間房子住下,匾額上大書「尋親」二字。門上貼一付對聯,寫著「萬里尋親,曆百艱而無悔;一朝見母,縱九死以何辭。」他獨居在內,虔誠念誦觀世音經。如此大約一個月光景,那一天恰好親王在他門前經過,看見了匾額上對聯,不覺驚異道:「不想吳璋此人,倒端的是個孝子。」便命召他相見,問明一切,吳璋便將路上之事,原原本本的曆述一番。親王聽了,也為感動,便依他的請求,命陸氏相見,准吳璋奉母回籍,又贈了不少川資。吳璋母子因此事端賴菩薩的將護,才能達到目的,故決計先買舟往朝南海,然後回吳江原籍。後來子孫極為繁榮,也算是純孝之報。我算一言表過,在他母子往朝南海之時,觀世音菩薩正化為一個漁人在粵海之濱。結那不空釣絹索,萬法紫金明光鉤,鉤取海中一怪物,替這裏的百姓除害哩,正是
    不空絹索釣金鼇 大慈大悲歸南海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鉤金鼇解除苦難 歸南海結束全書

  話說菩薩自從解救吳璋毒蛇咬足之厄,便一路雲遊到粵海之濱,見此地蠻夷雜處,風俗遠非蘇杭等地可此,故塵劫也較為深重。蠻煙嵐嶂,固然毒厲,最近海中還出了一件怪物,為民間大害。觀世音菩薩暗想,雖然塵劫已註定了,顛撲不開,但是方便處總要給他們些方便,見那海中怪物,我不替他們除丟,還有誰能除它呢?於是便化身為一個漁人,來到海濱,結那寶索金鉤預備擒那怪物。讀者們!你道那怪物是怎樣的一種東西?且待我細細說來,那東西似魚非魚,似龜非龜,頭生得龍頭相仿,卻沒有須。身上披著一重堅厚的甲殼,與龜相似,身體的高度,卻較龜要加上兩倍。頭頸完全像龜,尾巴卻像大魚,也生著四腳,趾間厚皮相連,用為劃水之具,通體深褐,略現金色光彩,體長一丈六七尺左右,形狀極為怕人。此物平常匿居水底,覓食時,就出水面,如同一隻小船一般,行動極快。最奇怪的是此物不僅能在水中活動,一般的也能上岸遊行,憑著它一副鋒利的牙齒,和堅厚的皮和甲殼,甚麼都不怕。它最喜歡的食品,就是豬羊牛犬之類,尤其喜歡吃人,力大無窮,海船如遇見它,無論船身多少大,只消它用背一掀,不是打個老大窟窿下沉,就是翻身打滾,絕無倖免之理。上岸時,就是農家最大的水牛,被他一口咬住,拖著走時,強也強不得一下,其餘畜類遇到它時,自然更不消說了。粵海裏邊本來沒有此物,在前一年的夏季,它不知從何處闖進粵海?在起初還不過為害漁船海舶,大家已經受了它的大累,行商視為畏途,漁戶絕了生計,於是近海漁戶商議捕捉之法,屢次用大網滾鉤去與他火拼,非但不能將怪物捕獲,並且死傷累累。這一來反激怒了那怪物,它本來只在水中猖獗,並不上岸為害,一火拼之後,它索性闖到陸上來橫行了,見了人畜,恣意拖了果腹。有時深夜衝破了牆垣,到屋中去捕人充饑,人家在睡夢之中,如何防得?雖用火筒鳥槍去打它,它也不會損傷。附近村落的百姓,禁不得此物的相擾,都遷到內地居住,再也沒法奈何它。今番恰好菩薩過此,知道了金鼇在此為害,故大發慈悲,為民除害。當下菩薩就在海濱找了一座空屋存身,去找了十萬八千根天蠶之絲,結成了一條絹索。又取寶瓶中的楊柳枝,削成九個倒刺鉤兒,貫在絹索的一端。然後取海濱的沙土,堆捏成一個人形,九個倒刺鉤兒,就深深的埋在泥人腹內。菩薩做這件東西,倒也費了不少時日。附近百姓有幾個膽大的人,時常到海濱探看,見了菩薩如此舉動,不免動問。菩薩便將捕捉金鼇的話告訴他們,大家聽了都有點兒不信,以為那火槍都不怕的怪物,難道這幾件些微之物,就可制得下它?又爭著訊問,菩薩道:「天下之物都有克制,你們不瞧那巨大的象,卻怕老鼠;巴山的蛇卻怕蜈蚣。這正可見不在乎物的大小。」於是那些人便傳言出去,好事的人又一天天到海濱走動,要看菩薩畢竟如何捕捉金鼇,一廣眼界。菩薩做好那幾件東西之後,等了數日,那一天傍晚時候,那金鼇螫伏海底,連日捕捉魚蝦充饑,吃得怪膩煩的,到海面上望望,又不見有船舶經過。一想,還是到陸地上去尋找,或者有些人畜可得。它便湧著波浪,一直向海濱而來。那時恰有百十人聚在海濱與菩薩講話,一聽那波浪的聲音不對,都嚷道:「怪物來了!」果見波掀浪湧,壁立數仞。菩薩便右手持了絹索的一端,左手提著泥人,約退大眾,自己迎將上去。金鼇到了近岸之處,便冒出水面,一見了菩薩又沉下水去。只聽得一陣呼呼吸水之聲,水面上就現出大大的漩渦來,它吸足了一口水,重又冒出水面,昂著頭伸著脖子,只見一道水,如游龍一般向菩薩射過來。菩薩兀立不動,那股水打在身上,水花四散飛濺,如同頓時下起一陣大雨,濺得那般看的人,都淋漓盡致。大家在此時,一個個都替菩薩擔心,看了那副安閒鎮靜的樣子,又知有十分把握,急欲看他捕捉。金鼇噴那股水,足足有一袋旱煙功夫,方才射完。它見一股水沒有將菩薩打倒,也似十分驚異,接著忿怒起來,大叫一聲,張牙舞爪,一直撲奔菩薩而來。菩薩等它到得切近,喝道:「孽畜!休得無理,連我也認不得起來!如今卻賞你一個人吃。」說罷把手中泥人迎頭摔去,那金鼇一見有人吃,便張開血盆大口,拍的一聲,囫圃吞下,接著還想來奔菩薩?不料那泥人一入腹中,立刻融化開了,絹索上九個倒刺楊枝鉤兒,苛苛的捧在它一顆心的四周,攏得緊緊的,無從擺脫。它撲上去時,只見菩薩將手中絹索,輕輕一扯,金鼇卻殺豬般的狂叫起來,不住的在沙灘上打滾,失卻了威猛態度。菩薩道:「孽畜在人間已久,不知殘害了幾許生靈,照理應受天誅,如今我本慈悲之旨,度你到南海去修行,好懺除夙孽,你願也不願。」說著放鬆了手中絹索,那金鼇畢竟有些通靈,聽了此話,便伏在沙灘之上,眼望著菩薩,一動也不敢動,好像表示滿意的一般。當下一般看的人都覺得詫異,暗想怎麼如此一根絹索,就制得下這麼巨大的怪物?但是天下事,理無二致,且瞧一頭絕大的牛,只因為鼻子裏穿了一根繩,就是數歲小兒,也能呼叱它,俯首貼耳,一強也不敢強。若去了這根穿鼻繩,那可對不住,莫說小兒,就是大人它也不賣你的賬,這就叫一物一制。何況那金鼇被菩薩的楊枝鉤捧住了心,自然不能發威了。菩薩收了金鼇,向眾人作別道:「我替你們將此物捕了,你們盡可重歸故土,安居樂業。如今我要回南海而去,不能在此久留,傳語世人多行善事,少種惡因,虔誠信佛,自有你們的好處。」說著便跳上金鼇之背,現出本來面目。只見那只金鼇發開四足,轉身入海,浮在水面,一路南去。眾人到此,方恍然大悟,知是觀世音菩薩示現,都倒身下拜,謝了除怪之恩。移去的百姓,卻又搬回來,重理舊時生計。因感菩薩大恩,就並湊了金資,建造了一座觀音禪院,塑起菩薩踏鼇的法相,虔誠供養,不在話下。再說菩薩一路回到南海普陀落迦山,自有善財龍女來接,菩薩便將金鼇放入白蓮池中,教它悔過修心。自己便走入紫竹林中,高坐蓮台,享受清福。我書寫到這裏,也乘機結束,所有餘事,不再詳敘了。菩薩的事蹟,本來很多多,大有記不勝記之慨,除了經卷之外,還有《觀音靈感錄》,《普陀天竺各志》,《高僧傳》等,都很多記述菩薩的事蹟。有了這些書本,我更不必剿襲陳編,濫入本書了。自觀世音菩薩赤足入中原,前後一共現示了三十三寶相,其間男女身都有,故現在各處廟宇中所供的觀世音菩薩,寶相也各各不同,這最後一尊法相,人家都稱為鼇頭觀音,寺院中往往塑在三世諸佛的後壁,這倒是各地相同的啊!正是
  看破菩薩相 竟自占鼇頭


備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