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2/01/06 09:49:53
學習次第 : 進階
觀四百論第二品
達賴喇嘛尊者 2007年
中譯:蔣揚仁欽
(四之一)
第二品 明破樂執方便品
接下來就是講第二品「破樂執」的這個內涵。在第一品的時候,是針對「常執」的部份而作了對治,現在在第二品的時候是針對於,把痛苦視為快樂而產生的這種顛倒執著,我們稱為「樂執」,而去作的對治力。當然一般沒有人會認為「苦苦」是一種快樂,所謂苦苦就是痛苦的感受,因為大家都不想要這種痛苦的感受;可是一般人因為對於「壞苦」和「行苦」的不認知,所以會執取為是一種安樂,然實際上是一種苦性。怎麼說呢?像世間上的榮華富貴,或者有漏快樂的種種感受,我們會把它視為是一種究竟的、永恒的要去追求的目標。因此會把很多寶貴的人生,花費在這種世間的享受上,但是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空虛一場,後來才會恍然大悟,但是最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這就是因為把這種屬於「苦性」的性質,執取為是快樂的。
我們會把世間的榮華富貴、或者有漏快樂的感受,視為是一種快樂,所以我們會花很多的時間在這上面,我們會想盡辦法掙奪更多的錢,以為這就是代表一切的快樂,可是並不是!當我們清醒的時候,才覺得一切都太晚了,把時間浪費在太多沒有意義的事情上了。這代表什麼呢?我們之前的看法,和實際存在是完全不同的,就是「所見」和「所在」已經產生了不同,這是由「樂執」所產生的過患,所以一開始如果知道是「苦性」的話,將來就不會那麼難過了。接下來我們看講義第一句:
1、雖見身如怨,然應保護身,具戒久存活,能作大福德。
雖然這個身體會帶來種種的痛苦,但是因為身體是一個最好修法的工具,所以我們要好好的去保護它。為什麼說因由身體會造成許多種種的痛苦呢?我們身體一開始在母親胎裡面形成的時候,在非常、非常微小的時候,是因為感覺不夠靈敏,所以那時候感覺不到痛苦;可是當我們在母親胎裡已經形成了手、形成了腳的話,那時候的感觸就會越來越靈敏,具有這種敏感的感觸的時候,自然就會感到胎裡面壓迫的痛苦。在從母親胎裡面一出生的當下,因為直接接觸到空氣,那時候會有被刺痛的種種痛苦。
於是生下有生下的苦;我們在成長過程當中,也有成長過程當中的苦;甚至於到將來老化的時候,也有行動不方便的種種痛苦;最後就是死苦。這些種種痛苦的根源,就是因為有身體的緣故;但是我們不應該因為身體是眾多痛苦的根源而捨棄它。為什麼?因為透過這個身軀,帶予我們分別是非、善惡的無比的智慧,這是畜生道所沒有的,這是唯有具有這種身軀的我們,才能夠擁有的這種智慧。我們可以好好的應用這個工具,來行更多有意義的行為,來讓自己獲得更有意義的人生,因此我們要好好的去應用他。
2、人苦從身生,安樂由他起,身是眾苦器,汝何重此身。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雖然我們要好好的去應用這個身軀,作為成辦更有意義人生的工具,可是我們也不應該太過於貪著這個身體。為什麼呢?因為這個身體是一切眾苦的因緣,怎麼說呢?我們有饑渴痛苦的時候,最主要是因由這個身體而造成的。人生忙忙碌碌是為了什麼?最主要是為了填飽肚子。填飽肚子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去除饑渴的痛苦。饑渴的痛苦,最主要的來源是來自於那裡?因為有了這個身體。所以光是這個身體不一定是好處,但是讓我們真正獲得好處,也是由這個身體,所以何必要去珍惜、或者太過的貪著這個身體呢?
3、若人所生樂,不能大於苦,如是極大苦,寧猶思惟小。
但是我們會認為說,隨著這個身體也會帶來快樂啊!為什麼說不應該珍惜這個身體呢?就是第一句話「若人所生樂」就是有這樣的問題。其實珍惜身體是需要的,但是不應該太過貪著。雖然這個人身會帶來一些利益、或者是快樂,但是快樂和痛苦比較之後,快樂不可能大於痛苦,痛苦永遠是甚過於快樂的。明明在快樂的時候,突然間只要因緣一聚合的時候,縱使小小的因緣,馬上能轉為痛苦的因緣。就像好吃的飯,吃得很高興,吃多了會覺得肚子飽,又會覺得痛苦了。這代表什麼呢?快樂永遠是短暫的,痛苦永遠是繁多的。這是因為苦的因、苦的緣多,而且多過於快樂的因,和快樂的性質。因此「不能大於苦」,我們所得到的快樂不能大於苦。「如是極大苦,寧猶思惟小」,我們怎麼能夠認為這個人身,它所獲得的是更多的快樂呢?我們怎麼能夠認為說,由這個人身所獲得的痛苦,是比快樂還要來得少呢?
4、世人皆趨樂,樂者實難得,故予此眾生,眾苦如隨逐。
「世人皆趨樂,樂者實難得」,世間的人都想要獲得快樂,可是真正獲得快樂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故予此眾生,眾苦如隨逐」,所以我們要知道,因為有了這個身體,痛苦如身影般的隨行著。所以有了這個身體之後,必須要知道痛苦如同身影般的隨行,因此執著這個身體,或者在這個身體上花太多的時間和精力是沒有意義的。
5、如欲能得苦,樂豈能如欲,汝何重稀者,多者何不畏。
「如欲能得苦,樂豈能如欲」,如果帶來這麼多的痛苦的這個身軀,仍然還去執著的話,那我們怎麼可能會得到真正的快樂呢?因為眾多痛苦的根源──這個身體,你是如此的貪著,那你又怎麼能夠快樂呢?「汝何重稀者,多者何不畏」,既然由這個身體,它所帶來的是更多的痛苦,卻是少許快樂,那為什麼你不去畏懼這個身體呢?
6、已得安樂身,反成眾苦器,重身與重怨,二者實相同。
所謂的「仇敵」,就是造成我們傷害的人叫做仇敵,所以我們怨恨仇敵、討厭仇敵。既然是這樣的話,就是因為有了這個身體,會帶來更多不需要的痛苦了,這跟仇敵沒有兩樣,它兩者的性質是一樣的:造成我們的傷害,給予我們痛苦啊!
7、身雖久享樂,不能成樂體,謂他勝本性,此定不應理。
「身雖久享樂,不能成樂體」,縱使身體隨著物質的生活而感到安樂,但是這個身體會變成一個快樂的泉源嗎?是沒有辦法的。例如什麼呢?「謂他勝本性」,勝本性就是說,這些富有人的身體,「此定不應理」,是沒有辦法成為快樂的泉源,這是不合道理的。為什麼呢?因為第八句說到:
8、勝者為意苦,劣者從身生,即由此二苦,日日壞世間。
「勝者為意苦」,有錢的人,雖然在身體上是沒有饑渴的痛苦,但是因為有了這個身體,所以會帶來許多內心的煩惱,種種的痛苦,所以「勝者為意苦」。「劣者從身生」的意思就是說,沒有錢的人、貧窮的人,會隨著這個饑渴而痛苦。也就是我平常所說的,痛苦和快樂的層次可以分兩者:一個是屬於生理上的,一個是屬於心理上的。貧窮的人,一般是屬於生理上的苦,會比較去重視它;但是富有的人,會比較重視心理上的痛苦。「即由此二苦,日日壞世間。」
9、樂由分別生,分別隨苦轉,是故除苦外,更無大力者。
其實我們所謂的快樂,只是一種當痛苦減少的時候,把它認為是一種快樂而已,所以叫「樂由分別生」。「分別隨苦轉」,但是我們的心,因為隨著煩惱而轉的緣故,所以它是一種苦性。「是故除苦外,更無大力者」,所以一切的改變,都是隨著業和煩惱所轉的緣故,它本身的因緣就已經錯誤了,所以我們隨著錯誤的因力而被控制著,那又有怎麼樣的因緣,可以讓我們很強烈的帶來快樂的果實呢?是沒有辦法的。
10、如如時漸進,如是苦漸增,故樂於此身,現見屬客性。
確實如此,我們從嬰兒、幼小、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叫做「如如時漸進」。在嬰兒的時候,會有嬰兒時候的痛苦;或者少年的時候,會感覺有少年的痛苦,希望能夠馬上長大;在青年的時候也會有青年的痛苦,想要馬上成為成熟的中年人、或者讓自己早一點成熟等等。在每一個階段,都有每一個階段的痛苦,只是因為在嬰兒和少年的時候痛苦比較少,所以當我們返回之前所經歷的片段時,會覺得:「啊!我小時候好天真、好快樂!」其實那是因為比起現在痛苦比較少,所以我們把它認定為「這是一種快樂!」其實每一個階段,都有每一個階段的痛苦,尤其是長大的時候,隨著智慧能力的增長,我們更會想了。可是當我們想得不是很周到的時候,就會添增更多的非理作意,就有更多的疑慮、還有更多的期望;因為不懂得內心的變化,所以忽略了內心的變化,而沒有去調伏內心,慢慢變得會嫉妒了(會去比較了)。
所以剛開始有學習時候的痛苦;縱使學好之後,有畢業之後找不到工作的痛苦;縱使找到了工作,又有找不到妻子的痛苦;找到妻子了,又有不和諧的痛苦;與妻子和諧了,又有不生小孩的痛苦;有了小孩,又有小孩太多的痛苦。所以怎麼樣都是一種痛苦,真的是有一就有十的痛苦,有十就有百的痛苦,有百就有千的痛苦,所以我們一直處於不滿足的痛苦當中,就這樣活到老。當我們成為老人的時候,又要假裝成很健康的樣子,其實都已經快要倒下去了,還假裝自己不需要人來幫助等等。如果不懂得好好去思惟,不以長遠的眼光來看待整個人生的話,確實我們都在苦性當中輪轉。「如如時漸進,如是苦漸增,故樂於此身,現見屬客性。」所以所謂的快樂,針對這個身軀來講的話,它是一種突然間、暫時性的,像客人一樣突然的來臨,所以叫「屬客性」。
11、苦因緣眾多,眾病及外事,不見於人類,有爾許樂因。
所以所謂的「快樂」,其實是痛苦減少的時候,我們把它取名為快樂而已,而不是真正的快樂。
12、如樂正增長,現見即回轉,不見苦增長,有如是回轉。
明明覺得快樂的時候,但是馬上就會轉為苦的性質。這點代表什麼呢?世間人認為快樂的感受,其實是一種苦性。如果它是一個真正快樂的感受的話,那再怎麼樣去享受、或者享用它,應該越來越快樂才對,因為它是個一個正確快樂之因緣。如果它是一個正確的、無誤的快樂之因緣,那是不是代表這個因緣,越去享受、越去聚集它的時候,我們應該越快樂呢?實際上並不是啊!因為當這些的因緣,我們去享受它、或者享用它的時候,它卻慢慢成為苦性。可是「不見苦增長,有如是回轉」,這種痛苦的因緣,我們去持續它的話,它有辦法轉為樂性嗎?是不會的。所以在第十三句的時候就說到了其原因:
13、安樂俱因緣,現見可回轉,眾苦俱因緣,終無回轉者。
好比太熱的時候,我們會想要吹冷氣,所以以冷的溫度來解決熱的痛苦;可是時間持續的話,又開始覺得冷了,又想要把溫度調高一點。這代表什麼呢?光是冷的這種溫度,一定會帶來快樂嗎?不會!它只是一種短暫性的。所以快樂馬上會隨著因緣的變化轉為苦性,於是我們要透過另外的因緣把這種苦性減少,後來把它取名為快樂。可是苦性、或者是苦的因緣,它沒有辦法自然而然轉為快樂的性質,這個就是所謂世間的安樂、有漏的安樂,這就是「壞苦」了。
14、汝正死時去,現去及當去,正死說為樂,畢竟不應理。
其實在每個剎那轉變的時候,就等於正在朝向死亡,所以已經過去的,或者現在正在去的,以及將來我們要去面對的,就是時間的轉逝、時間的流轉,每一秒、每一分、每一時刻的流轉,就代表正在死亡。所以我們要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既然在任何時刻都屬於正在死亡的階段的話,又有什麼好安樂?又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呢?所以「汝正死時去,現去及當去,正死說為樂,畢竟不應理。」
15、諸有情常有,饑渴等逼迫,逼迫說為樂,畢竟不應理。
隨著這個身體,我們會有許多饑渴、以及其他的壓力等種種的痛苦以外,還有更多的會造成將來惡業的種種因緣,既然這個身體帶來如此負面的影響和作用的話,值得說它是快樂的泉源而去貪戀它、執著它呢?
16、無能諸大種,和合說名生,相違說為樂,畢竟不應理。
光是四大的其中之一者,是沒有能力能夠形成眾多四大所聚合的身體,所以叫「無能諸大種」。第一個「無能」的意思就是說,四大其中之一者都沒有能力,沒有能力什麼呢?形成諸大種。「大種」就是四大的意思,四大和合的身體是沒有辦法形成的。所以這個身體是靠什麼形成的呢?就是「和合說名生」,就是四大,或多加一個虛空,或者五大,就是由這種四大或五大而形成的。可是我們要知道說,四大本身的性質它是互相違背的,就像地和風是相違的,水和火是不融的。所以所謂的身體健康,是在四大平均的情況下,叫做身體健康;如果四大其中之一的力量稍為強過其他者的話,身體就會產生不平穩。身體裡面具有四個互相相違的力量,當它們均衡的時候叫做健康,其實身體就是這樣而已。這種具有相違四大的和合性,如何說它是安樂呢?「畢竟不應理」。
17、寒冷等對治,非能常時有,正壞說為樂,畢竟不應理。
隨著這個身體,所以我們要好好的、細心的去照顧他,他冷的時候要給他熱的溫度,他熱的時候要給他冷的溫度,他渴的時候要給他喝的,他饑餓的時候要給他吃的,要時常去照顧它的話,也有什麼值得我們去貪戀的呢?所以「畢竟不應理」。
18、無勞而享受,地上都非有,說作業為樂,畢竟不應理。
其實沒有透過任何的劬勞,想要去獲得安樂的話,這是不可能的。如果要讓身體快樂,我們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樣又有什麼好執著這個身體的呢?因為這一切的快樂,都是要付出極大的犧牲才有辦法獲得。不是身體本身帶予我們快樂的,那為什麼我們要去貪戀、或留戀這個身軀呢?這是沒有道理的。
19、自予此後世,常應防罪惡,有惡趣云樂,畢竟不應理。
再加上有了這個身體,我們要把許多時間花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甚至是惡業上。會讓我們很自然的去造作許多的惡業,這樣會墮落惡世,所以這個身體,幾乎等於是讓我們墮落惡世的最大禍害,那有什麼值得去貪戀、或者留戀的呢?所以畢竟不應理。
20、諸人予乘等,安樂非恒常,若初無發起,彼後何增長。
「諸人予乘等」,在此的「乘」字就是車,或是其他的用物等、或用具等。「安樂非恒常」,好比我們今天買了一輛新的車子,剛開始會很高興;但是這種對於車子的喜悅、或歡喜,有辦法持續嗎?是沒有辦法的。所以慢慢、慢慢的那種歡喜的感覺會消失,甚至於會討厭、或者不歡喜。所以緣一切物具的這種安樂,它並不是恒久的,它最後會產生一種討厭的性質,其實物具一存在的當下,就具有將來會被討厭的基礎了,並不是沒有的。所以在此說到了「若初無發起」,一開始這物具形成的時候,其實它已經具有一種苦的性質存在,這種苦的性質,就是將來引發討厭的原因,要不然他怎麼會去增長這種對物具的厭惡呢!「彼後何增長」。如同什麼呢?
21、如有予金器,嘔吐生歡喜,如是於治苦,有妄思為樂。
其實很多的快樂都是內心減少痛苦的時候,而去執著為快樂的,並非是真正的快樂。
22、初起滅已生,苦起亦何樂,故思能仁說,生滅皆是苦。
其實許多我們認定的快樂,是非常痛苦的,也就是所謂的大苦。當「大苦」轉為「小苦」的時候,因為之前那種非常嚴重的痛苦的感受,減少了、或者是輕緩了,所以我們把它認定為是一種快樂,其實還是在苦性當中。實際狀況確實是如此,但是我們世人卻不知道這是一種苦性,認為世間的榮華富貴,像是一種永恒的、獨立的、真實的一種快樂,真實的一種樂性,於是把一生所有的時間,都耗費在這個用途上、或者這個目標上。
因為我們的作法已經與實際的狀況不吻合了,並沒有配合真實的狀況,我們所要追求的其實是一種苦性的因緣,所以到最後、甚至於人生的最末端的時候,我們只懂得抱怨!抱怨!再抱怨!也是永遠抱怨而已。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一直想要離苦得樂,卻永遠都是離樂得苦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我們沒有真正的認識什麼是痛苦。
所以在此說到了,「初起滅已生,苦起亦何樂,故思能仁說,生滅皆是苦。」其實這一切的種種變化當中,只是一種大苦轉為小苦,我們把它視為是快樂;當小苦又轉為大苦的時候,把它認為是痛苦,我們對痛苦和快樂層次的認知,只是在大苦轉為小苦,小苦變為大苦的認知上,其實這一切的轉換,都是在苦性當中轉換的。所以從第二十二句的偈頌已經開始說到行苦了,為什麼呢?因為被業和煩惱所轉的緣故,所以這一切都是苦性。因為我們被業和煩惱所控制,就沒有真正的自在;控制我們的,既然是業和煩惱的話,又何來真正的快樂呢?這是沒有的!這一切都在苦性當中。
23、異生不見苦,云被樂所覆,然能障蔽苦,其樂都非有。
但是「異生不見苦,云被樂所覆」,「異生」就是我們凡夫。我們不會這樣認為,我們認為業和煩惱是一種非常自然的現象,會認為煩惱本身並不是苦,是一種非常自然的現象,反而被這種樂執給欺騙、或者給覆蓋了,而產生種種的顛倒執著。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想要離苦得樂的,卻沒有辦法獲得永恒的安樂,內心煩惱或者是苦惱還是仍然存在著。
一般西藏人的概念認為,當遇到痛苦的時候,我們會馬上思惟到:這是過去所造的業,現在是還債的時候,所以縱使身體遇到了痛苦,但是心靈上至少會得到安慰,所以心靈上的痛苦能夠減少。但是如果能夠更深一步的去思考:「其實這一切都是輪迴的苦性,既然被業和煩惱所控制的話就一定會有痛苦」,當內心裡面下定這種決心,已經知道這個內涵的話,會覺得說:「既然是被業和煩惱所控制,苦是應該的」,就不會再去抱怨。
如果一位大格西博多瓦他曾經有說到:「我們何需因為病、或死而苦惱呢?因為所謂的病和死,是該病的人生病,該死的人死去而已,又有什麼好苦惱的呢?」確實是如此。如果我們真正不想要痛苦的話,那就要針對造成痛苦的根本,也就是這個身體的「生」來對治起。這個「生」是從哪裡來的呢?就是之前的「愛」和「取」而產生的。愛和取是從哪裡來的呢?就是之前的「業」。業是從哪裡來的呢?第二支「行」是從之前的「無明」而產生的。所以透過整個十二支緣起,趣入、或還滅的輪轉次第,才有辦法對煩惱產生極大的厭惡,對無明從心生出的一種痛恨,不想要痛苦的話就要針對無明下手,好好的去對治它,這才是一個真正想要去解決痛苦之道。
其實我們不用灰心,雖然煩惱的力量非常強大,可是煩惱它畢竟還是屬於一種顛倒執著。所謂的「顛倒執著」,就是與實際的狀況完全顛倒的認知。既然真諦永遠不滅,真理永遠存在,所以實際的狀況是遲早會被我們認知的內涵,當我們認知實際的狀況,生起認知實際狀況的智慧時,與實際況完全不吻合、或者顛倒的執著,自然就能夠慢慢的消滅。所以我們要好好的學習,讓自己生起智慧,看清楚實際的狀況來對治煩惱。
第23句「異生不見苦,云被樂所覆,然能障蔽苦,其樂都非有。」所以我們透過種種苦諦的思惟,來認知其實只要被業和煩惱所控制,就沒有真正的自主;不只沒有真正的自主以外,所接觸的、所遭遇的、所形成的都是在苦性當中。為什麼呢?因為造成這些性質的因緣,它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的因緣,既然是由錯誤因緣所生,隨錯誤因力所轉的話,那又有什麼快樂可言呢?以這種方式來思惟痛苦,否則我們看《四百論》的時候,會覺得怎麼都在講痛苦?會覺得我已經夠苦了,苦上加苦,其實這是一種不正確的思惟模式。
如同今天早上所說的,為什麼要了解痛苦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更加的快樂,如果痛苦是可以解決的話,那思惟痛苦的就非常有意義。現在我們對思惟痛苦的思惟不夠、或者認知不深,會誤以為世間安樂的享受,甚至於業和煩惱所形成的這種自然現象都是快樂的,所以我們會浪費許多的時間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因為有這種的放逸、因為有這種的懈怠,所以思惟痛苦是非常重要的,認知痛苦是非常重要的;否則我們不知道這個意趣、不知道這個目的,直接去看《四百論》的時候,「怎麼會一直聽到抱怨的聲音」,我們會有這種的想法,這是一種完全錯誤的思惟模式。
24、當告異生說,汝苦不離染,如來決定說,癡中最下者。
佛陀對異生(就是對凡夫)說到了,這些種種的痛苦是不離開煩惱的,因為被業和煩惱所生的都是痛苦。在煩惱裡面最厲害的、最究竟的是什麼呢?就是愚癡。所以「癡中最下者」,最究竟的意思,也就是最壞的意思。在眾多的煩惱裡面,對於事物的不認知,「無明」就是最壞的,我覺得這句話非常的強而有力。
一般的無明,為什麼要取名為無明呢?因為「明」就是明確的了知,就是了解的意思。加了一個「無」字,遮擋了明,就代表它對於實際狀況不了解,其實這個就是一切煩惱的來源。我們先不談佛法,就連世間法,一般的人可能因為知識水準不夠而造成許多的問題,所以社會一直沒有辦法發展、沒有辦法進展,而造成種種的問題,這是為了什麼?是因為對實際狀況的認知不夠,知識水準不夠而造成這些種種問題的。
今天不只是針對物質的世界,也有提昇內心世界的知識,尤其是要去認知煩惱的性相。所以透過學習,以智慧的力量盡量把無明拿掉,不只是對實際狀況的「不認知」的無明而已,而是對實際狀況的「顛倒執著」的這種無明更需要拿掉,因為它是一種顛倒的執著,它的危險性很強。所以在第二十五句的時候就說到了:
25、無常定有損,有損則非樂,故說凡無常,一切皆是苦。
也就是之前配合《釋量論》裡面所說的,「由無常生苦,由苦知無我」的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呢?既然這一切的改變,都是隨著業和煩惱而改變,那煩惱又是因由無明的力量而變,可見我們現在一切的改變,都是在無明的控制下而去轉變的。轉變性都是隨因力而轉變,這個「因」是什麼?是無明。既然是隨著無明而轉變,一切的變化都在無明的掌控下,那我們又有什麼快樂可言?這是沒有的。所以在《釋量論》裡面說到,「由無常生苦,由苦知無我」,這句話的解釋是什麼呢?
以中觀派的角度來看,我們身心的這個苦蘊,它既然是被無明控制的情況下而說是苦性的,那這個苦蘊本身是我嗎?不是!遠離了苦蘊之後有一個我嗎?也沒有!在苦蘊當中能找到一個我嗎?也沒有!那「我」在哪裡呢?是五蘊安立而有的一個假相而已,而說了「無我」的意思。所以《釋量論》裡面又說到了,「由無常知苦,由苦說無我」,從我們身心的五蘊、苦蘊,去尋找我的時候,既非在五蘊之外,也非在五蘊之內,因此找不到這個我的自性故,只是由五蘊安立的一個假相而已。
這也是為什麼龍樹菩薩在《六十如理論》的時候有說到了,如果沒有施設處的這個五蘊(或者蘊體)的話,就沒有所謂「我」的存在了。就是因為有這個蘊體的存在,所以它才有「我」的施設處,假相安立的地方,於是才會形成一個「我」。可是這個「我」並非是獨立自性而有,因為去尋找它的自性時,也是無法找到的。以上已經結束第二品。
針對這個「我」的看法上來講的話,其實在印度已經有了三千年的歷史來討論這個問題,「我」到底是在哪裡?許多的印度思想家、或者是哲學家,他們認為所謂「靈魂」之類的,中文佛學名詞就是所謂的「我」。他們認為是跟身體分開的,因為身體會壞掉,身體會死掉,可是從身體會有一個東西出現,從身體出竅,或者離開這個身體,它是一種獨立性的,這個叫做「我」。無論把它稱為靈魂也好,許多的印度思想家、或哲學家、或宗教家,他們認為這個就是所謂的「我」,這個叫做「常、一、自主的我」。他們認為是一種常性,因為身體會變,可是這個「我」的性質是永恒不變,它是獨立自主的,它是單一的,所以叫做常一自主的我。這種的我執,叫做常一自主我執。
任何佛教內部的思想者,沒有人會去主張這種「常一自主的我」的存在,認為這個「我」是絕對沒有的。雖然在少數的有部(就是毗婆沙宗派)裡面,有幾部論師,他們說到一個不可詮釋之「我」,但是他們不認為「常一自主的我」是存在的。但一般佛教的內部,對於「我」的解釋又有很多的不同,「我」到底是在哪裡?
有一些的佛教思想家他們認為說,「我」是五蘊共同的一個和合體。
有一些人認為,「我」是由五蘊安立而有,但是他們說「我」是由五蘊安立而有,卻又同時說這個「我」是自性而有,是從它那邊必須要尋找到的,它本身必須要存在的。因為以它自力來讓自己存在,所以必須要去證明它存在的時候,去尋找「我」在哪裡?於是有一些人說是「第六意識」、或「第六意識的續流」,這個叫做我。
還有另外一派他們認為,因為第六意識在入根本定的時候,會轉為無漏根本識,這樣的話之前所造業的這個習氣、或者業的這個種子,它沒有辦法依止在無漏根本識上。於是他們就說了一個「第八識阿賴耶識」,而說了第八阿賴耶識是我等等,有這些種種不同的說法。
像清辨論師來講,他是一位中觀派的論師,也是龍樹菩薩非常傑出的弟子之一,非常具有成就的一位大班智達。他也說了,「我」去尋找的時候可以找到,那就是「第六意識」,他曾經有這樣的主張。可是龍樹父子不共的意趣、不共的見解是什麼呢?「我」是唯有依靠五蘊、或者蘊體而安立的一個假相而已,去尋找的時候是無法找到的,它並不屬於任何一者。只是藉由「我」的蘊體而安立的一個假相,而產生一個「我」的作用而已。所以在過去的三千年當中,針對這個「我」的不同看法,確實有很多的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