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0/08/08 14:28:06
學習次第 : 進階
無明煩惱對治法·伏虎 悲心
阿康仁波切
為了協助所有似乎陷於無可避免之苦的眾生,我們披上溫柔的悲心甲胄,協助的物件不僅是人,也是可見與不可見的一切眾生。
——第十六世法王嘉旺
對我們的幸福和精神發展而言,慈悲是不可或缺的。我們的朋友、家人所面臨的問題,以及那些影響我們環境和整個世界的問題,都能藉慈悲之助而獲得解決。
我們的悲心愈廣、愈深,其影響範圍與效果就愈大。因此,只要有真正遍及一切的悲心,即可適當地照顧每一眾生和每一事物。我們自己的快樂增加,我們的家庭生活便會隨之而變得更有意義、更有益處,同時也會有愈來愈多的人變得更加快樂。悲心的不斷增長與擴展,會令世界逐漸改善,使得個人的貪、瞋減輕,使得國際間與團體間的衝突與戰爭減少。
現今,人人都有一些悲心。不管是多麼自私的人,也常會照顧自己的父母、子女、情人或朋友;即使是慣於殺生的動物,如蛇及鱷魚,也會愛護其子。不過,悲心若以自己的親近或同類為物件,那就是舍大取小,比起我們皆能起發的無量大悲,褊狹得太多了。
我們雖可想像自己有發無量大悲的能力,但實際上我們還沒到達那種地步。在現階段,光是把自己照顧好,不給他人帶來傷害,或不成為他人的負擔,就需要相當大的努力;但是若能做到這一點,我們便是已經獲得很有價值的成就了。這使我們自己未來的發展有了良好的基礎,因為對自己都沒有悲心的人,很難對他人生起悲心。
初修時即瞭解自己與他人皆有成正覺之潛能,是很有説明的。心之覺境是慈、悲、喜、舍的心態;我們都具此種心態,但為無明和累積的不善所障。錯誤的認知和不善的行為,也同樣使得我們看不見、發不出成正覺之潛能。然而,這些障礙和煩惱一除,我們便能超越各自分立的妄見,而了知一切事物的相互依存。如是即可明顯看出;傷害別人就是傷害自己,照顧別人就是照顧自己。一旦能夠看清無論敵友都具有成正覺之潛能,我們便會以同等的悲心對待每一個人。
基本上,人人都像我們一樣想要快樂、需要樂因。即使是自討苦吃的人,也是由於無明所致,因為沒有一人真想不樂。他們只是不知唯有道德才能產生快樂,才能產生那激勵我們行善的愉快心情。
是故,我們首先必須分清什麼是善行,什麼是惡行。一旦學會明辯是非,我們即可將此是非之心應用在日常生活。〈正業〉那一篇,提供我們一些善行的簡單規範,同時也警告我們謹防惡行。總括起來,可以這麼說:為善能產生快樂及樂因,為惡只能產生更多的痛苦。除非我們能瞭解此一區別乃是悲心成長之所依,否則我們便會有意或無意地給自己和他人製造痛苦。
慈悲可以一步一步地筆直成長,但我們自己非要很有耐心地下功夫不可。必須先徹底修心,然後慈悲才能夠深、夠強,不致為逆境所動。
首先,我們必須了知,我們全都在受某種痛苦,無一例外。不管貧、富、智、愚,我們都不能不受生、老、病、死之苦;只要未得解脫,我們就像地牢中的死囚一般,無處可以逃避那必會到來的無常和死亡。沒人想要受苦,但卻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受苦,而且無論怎樣努力,全都不能逃脫此苦。
富人儘管有錢,還是受苦——他們會因害怕喪失財富而生活在恐懼之中,會因錢多而變得腐化、毀了友誼,或導致親人彼此互不信任;窮人會吃不飽飯、無處可居,或經常為養育子女而發愁。聰明的人能力強強,依然受苦,甚至會因能力強而受苦;能力差的人,則有連簡單的問題都無法解決之苦。
雖然有人表面上以令自己或他人痛苦為樂,其實他們還是苦。他們常因無明或習氣,或兼具二者,而不能自拔。蛇也許不想用毒牙咬在草地玩耍的嬰兒,但它還是因恐懼或無明而咬了——儘管它並不饑餓,同時亦非在危險中。對蛇來說,用毒是它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對人而言,就無此必要了。如果有人騷擾我們,或做我們不喜歡的事,我們會生氣;但若是責備或想要懲罰他們,那便是毫無悲心。我們必須學習避免對他人起有害或不良的反應,謹防自己像動物或蛇那樣發動攻擊。在受到騷擾之類的情況下,適當的反應是生起悲心,而不是發怒。
我們大多易於無情或自私,很難體恤和關懷他人。為了增長慈悲,我們要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從他人的觀點來看事情,這樣才不會傷害到他人,才不會將自己所不欲施之於人。我們所應做的,是永遠盡力把自己想要的快樂施於他人,最後,我們將可達到希望他人快樂一如希望自己快樂的地步。在社會上,我們將能彼此配合,像拼圖一樣,合為一體。顯然,要想有此成就,我們必須對他人的感受有相當的瞭解。
一切眾生都在受苦,無論知不知苦,無論肯不肯承認。如此了知之後,下一步就是培養強烈的願望——願一切眾生皆離苦因。我們的目標就是不將任何一個眾生排除在我們的悲心之外。
這種無量大悲難以說明,但可比作母子之間那種強烈深厚感情的延伸——平等擴及各處眾生。
在西方社會,父母與子女的關係較東方冷淡。西方人的理想是儘快讓子女獨立自主;嬰兒常用奶瓶吃奶,幼童不跟媽媽睡,而且在還沒有充分準備的時期就要負起責任了。父母出外工作時,可能把兒童單獨留在家裏。有時,十幾歲的孩子因太早進入社會而有了不良的經驗——太早尋求自由,猶如岩燕太早跳出巢去而摔落地上。這種情形平凡無奇,一般人都視之為正常,但孩子因太早獲得過多自由而犯法入獄的事例,為數不少。
然而,在東方的很多地區,家庭仍舊遵循傳統,一起工作,睡在同一處。母親親自哺乳,與子女分享食物和快樂,以致母親與子女之間充滿親密感和安全感。這種互愛的關係,在西方雖較少見,但平等地用之于一切眾生,確實是我們所追求的。在這方面,另一發展悲心的方法,是想想自己的母親若遭受某種折磨或傷害,我們會覺得怎樣。我們的感覺可能是:“只要她能脫離痛苦就好了。”此一方法之目的,在於對一切眾生產生像對母親那樣深厚的感情,熱望他們皆能離苦。所以在開始時,我們先對母親、情人、密友等親近的人修行慈心,然後將此慈心毫無分別地擴及一切眾生。
這並非說我們的悲心僅以人類為物件,動物也受大苦;很多動物在不必要的情況下,甚至常在無需以它們為食物時,被宰殺了。世界各地都有殘酷流血的消遺,到處都有動物遭受人類無情的剝削,遭受其他動物的迫害,然而它們仍不得不為自己及其子女尋找食物和樓息之所。從水中被釣出的魚或被獵殺的狐,我們很難想像它們有什麼感覺,但可以確定自己不願有那種經驗。拔根頭髮,我們都會抱怨叫痛,可是羊卻在寒冷的天氣裏被強行剪毛。在這些方面,我們雖對世人的作法不能有太大的影響,但自已可以隨時隨地對一切有情儘量親切、和藹、照顧。
發展悲心的下一步,是致力於解救一切眾生,令其脫離苦海。我們要提醒自己,他人是如何受苦,並在心理上設身處地,這樣會有助於我們發起悲心、擴大悲心。
我們自己的經驗,是幫助他人的起點,因為我們若無法面對和處理那些令自己痛苦和不安的情況,便沒有利益他人所必須的信心和技巧。
在這方面,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瞭解,當我們從暴力和不安的觀點來看世間和自己的處境時,我們之所見乃是自己之所造、乃是我們自心之不善的投影。企圖逃離現實,想要另找一個較佳的世界或天堂之類的地方,顯然是白費心機。然而,只要我們有正確的知見,我們便能當下跟世間發生良好的有益的關係。
自心清淨時,這種清淨會使我們所見之一切全是光明的。正如視力好的人,無論看什麼,都能如實看清;視覺若有毛病,則所見模糊不確,以致引起困惑與誤解。企圖改變所見之物是徒勞無功的——該改善的是視覺。我們若見他人不善。就該對他們起悲心;悲智增長,便不會再對他人吹毛求疵。相對地,他們對我們的看法也會改善,因而有了互敬,敵意大消。
發展慈悲要公平無私。我們必須瞭解,厚友薄敵不是正道,今日為友,明天就可能為敵,反之亦然。我們不可過分執著敵友的觀念,我們應盡可能像待朋友一樣善待敵人,並應把每一個人都視為該受我們善待的物件。
慈、悲、喜、捨四無量心的成就,也許非我們所能及。然而,自人類有史以來,已有多位大聖和大師做到了。他們終身致力於利他的工作。他們之能有成就,不是靠允文允武,也不是靠積聚財富,而是靠善待一切眾生。如能效法他們,我們亦可不辜負此寶貴的人生,而於自心發起無量大悲。
周遭現有之人的悲心,也能激勵我們作發展悲心的努力。例如,有很多誠懇、體貼的人贈送金錢、衣食給貧困之家和小孩。當我們關懷不如自已幸運之人的福祉,而不傲慢、不求聲名或讚譽時,也已得到正道了。隨著信心與願力的增長,我們的慈悲心便能逐漸把所有受苦者包括在內——尤其是那些無人照顧而最須要協助和安慰的人。
這一點對年老患病者特別要重要。在西方社會裏,老病之人常受冷落,被安置在養老院之類的機構,只因他們“礙事”,若因我們覺得自己負擔不起他們所需的照顧,就如是予以冷落,是很不對的,我們不該如此,我們應隨時隨地盡可能給予照顧和支持,使他們感到安全和親切,以致能將死亡的來臨視為生命延續過程的一部分——不離於生命、不異於生命。
當然,照顧老、病和不可愛的人,可能非常困難。他們不僅因身體疼痛和虛弱而受苦,同時也因困惑和失去理性而受苦,甚至會企圖在遺產事物上戲弄上。不過,這正是我們在設身處地發展悲心方面一個良好的借鏡——我們自己也總有一天會老、會病。看他人的感受如何,會幫助我們成熟自心、擴展悲心。
不管我們學了多少有用的東西,悲心的種子,若不暴露於日常經驗之光中,便不會成長結實。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若是緊張無情,那麼即使研究鬆馳法及有寬大的心胸和關懷的心意,也沒什麼益處。倘若我們只是罵馬、喂馬,而從不騎它,它便會變得不馴、不樂,對誰都沒用;一定要親身騎馬,馬才會把我們載到我們要去的地方。同樣地,慈悲也必須成為我們實際經驗的一部分才行。
我們不可懷著期望回報的心去修慈悲。把修慈悲看作一種交易,只會增強那與人分立之我見。而無私之大悲,則有助於我們超越這種對現實,及對自己地現實中之地位所懷有的孤立與貧瘠的看法,而讓我們接觸到那萬物一體的實相。正確的態度是,既不希求成功,也不害怕個人的失敗,只是謙卑地不斷致力於照顧每一眾生,令得解脫。
我們若不瞭解這種正確的發心,則善待他人和佈施都可能造成障礙。此處我們必須牢記的要點是,不管我們能佈施什麼,不管我們自己擁有多少,都應該毫不吝嗇地施與他人。吝於與他人分享自己的快樂或所有,即是誤解悲心的意義。嬰兒或幼童抓住玩具不放,唯恐丟掉;我們若只想護產、獨佔,那就跟兒童沒什麼兩樣。如是一來,不僅讓自己所有的東西降低了價值,而且也不再能從其中得到快樂。真正須要時時保護的是我們所發的悲心,我們自我奉獻愈多,所發的悲心就愈堅強可靠。
修行悲心需大善巧。例如,把烈酒給酒鬼,即使是由於酒鬼的請求,也決非同情之道。同時,我們也不該強行幫助他人,或在無能為力的情況下插手。看見兩人吵架,我們也許認為出面調停是件富有同情心的事,但若因此使得他們遷怒於我們,而我們也生起氣來,那就更糟了。除非我們的悲心夠深,即使在憤怒和衝突之中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否則還是少管閒事為妙。
有一件事必須慎防,那就是由於自己修行悲心,而認為他人也非如此不可。我們應該一心不斷致力於發展自己,這樣當我們內在的快樂與悲心成長時,自然會有很多人感覺出我們所欲成就者是多麼有益,以致得到鼓勵,而在適合他們的時候,照我們的樣子去做。
因此,我們雖應時時儘量協助他人,但也須防範超過自己發展的層次。悲心的成長,該是穩定而逐漸的。藉著毅力、慎辯和常識,我們便能細心地與每一發生的情況打交道,確保身、語、意業永遠為利益他人,不為任何人帶來傷害。
至此,我們已經探究了慈悲的好處、慈悲的發展方法,以及如何善修慈悲。不過,我們必須指出,在慈悲的發展與修行階段,雖須耐心和慎用,但遲延悲心的發起和自心的降伏,決非明智之舉。
一般而言,人都希望享受人生、生活快樂,對死亡一事根本不願去想。假使我們能夠找到可以終生享受的世間之樂,上述那種態度還算有理;然而,世間之樂大半短暫,項多不過幾年。我們積聚或投資的錢財,會像放在陽光下的霜淇淋一樣,迅速消失;衣食之樂,或從他人的言行所得之樂,雖及受我們珍惜,但也不免無常。今天的喜樂,很容易就變成明日之優或失落之感;即使在短短的一天當中,樂因也可能變成苦因。
享受人生固然沒錯,但切莫忘記一切無常,包括自己在內;也莫忘記時間寶貴,浪費不得。我們既然可以確定自己于臨終時,必會願意為延長一天生命而付出所有一切,在發起悲心方面,便一刻也不該拖延,因為當我們不得不把一切所有全部丟下時,最能令我們感到平安和安慰的,就是我們所為之善。
是故,無論何時何處,一有機會,我們便應立即發展悲心。如右留待明日,我們就不再能那麼直接地與激起悲心的情況發生關係了。餓了、渴了,我們不會一連二十四小時置之不理,會立即採取行動,充饑、止渴。我們應把修行慈悲視為生活自動自發的一部分。
常念必死,並非說我們應生活在怕死的恐懼當中。絕望與害怕不僅沒用,反而會讓我們無法享受人生。我們應做的是:知死不可免,而發心充分利用每一寶貴時刻,去培養自己內在的力量與慈悲。這樣一來,不管死於何時,我們都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使我們的一生於人於已皆有價值和益處。
我們無法捨棄死亡,但是只要功夫夠深、發心正確,定可捨棄痛苦。只要我們的決心夠強、信心不失,就有消除苦因、根絕苦因的辦法和力量。每當我們對自己的努力產生懷疑時,只要看看自己的經驗和周遭之人的經驗,即能了知,發展悲心,令其光大於世,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多麼值得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