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2/02/19 16:42:40
學習次第 : 進階

法尊法師佛學論文集   略述太虛大師之悲願及其偉業

釋法尊法師 撰

呂鐵鋼 胡和平 編

46.  略述太虛大師之悲願及其偉業

  民國三十六年三月十七日太虛大師示寂于上海,噩耗傳來,悲痛欲絕;茫茫苦海,驟失慈航,昏昏長夜,誰為寶炬?推心泣血者豈僅余一人而已哉!況余親滅,慈顏二十余載,若學若行無一不秉大師之慈旨而為之,而今而後將何所憑依,又何怪乎聞訊之下,手足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宛如泥塑乎?嗚呼痛哉!

  親近大師之回憶

  回憶民國十秋,初謁慈顏于北平廣濟寺,即蒙慈悲攝受諄諄教誡,謂將于武昌辦佛學院,勉令入院修學。是年冬余具戒于法源寺,承道階戒和尚之資助,全堂諸師之提攜,乃往南京寶華山研習律學。十一年秋,武院成立,時有法舫同戒已先入院,曾寄學院章程等至寶華,余雖躍躍欲往,以介紹與保證無人,故遲遲久之。是年冬初,大師新度弟子大嚴來寶華受戒,乃與商洽,承允介紹,又函請留學日本之大勇法師為保證人,蓋余已于民九民十兩年中親近勇師久受教誨矣。入院之先決條件既備,乃前往就學。前後兩年,遍聽內外大小性相諸經論,余于整個中國佛教,能略窺輪廓,略具常識,實源于此期之修學,尤以親聽大師講成唯識及十二門等論獲益最多。畢業後,復奉慈命赴北平,參加藏文學院,追隨勇師,進學西藏佛法,期將來互譯漢藏典籍,以溝通漢藏之佛教及文化。十四年春,國民革命軍將興師北伐,大師旋命勇師率全體學生提前進藏。此後數年雖未能常侍巾瓶,然屢承賜函指教,固仍在慈悲護念之中也。民十九,大師入川朝峨山時,曾發表世界佛學苑之計劃,賜函甘孜,命余回國主持漢藏佛學系。斯時余對西藏佛學甫獲門徑,尚未深造,不欲中道而止,故覆函辭謝,並願介紹西藏大德安東格什至內地弘法以自代。二十年春,余進昌都拜見安東格什時,詳陳大師組織世苑之計劃,及擬迎請安東格什至內地弘法之意。深蒙安東格什嘉許。但因赴藏之計劃已定,不便即時來川,只可俟到藏後,再籌劃前來。安東格什于是年冬抵拉薩後,示疾甚久。二十一年秋,世苑漢藏教理院正式成立,大師又函電交馳,促令迎安東格什入川主持。(但西藏佛教之組織與內地不同,凡有學德之高僧【無名僧眾不在此例】有所行動,須先請示達賴,得其允許方可成行。故為迎請安東格什一事,余亦曾數數呈請達賴,並請人善為說辭。直至達賴圓寂前,僅批準余先返內地籌備)。但以因緣未熟,事卒無成。二十三年夏,余始返抵上海,端午前往寧波拜見慈顏,當奉面諭,入川辦理漢院。此後每值寒暑假期,輒赴武漢等處,晉謁慈顏,報告院務,並請示進行之方針。二十六年抗戰軍興,余即迎請大師蒞川,常住漢院。所有院中一切措施,皆由大師親自主持。雖有時弘化蓉渝黔滇湘等處,然總以漢院為基本道場。故此數年中所受慈誨,較昔在武院所受尤多。勝利後大師東下,院事交余負責,自知綆短汲深,時多隕越。正思每值寒暑假請示一如往昔,何意大師遽棄余等不肖弟子而上生都史多也。嗚呼痛哉!

  大師之救教運動

  余前後親近大師二十余年,對于大師之悲願與事業,多所聞知。總覺其一切措施,胥由復興中國佛教之偉大悲願所激發,實無一毫名利等念 雜其間。故事業之成敗利鈍,非所計也。大師于幼年,即值清庭變法維新,目睹各處教育當局,往往借經費無出為名,驅逐僧眾,佔據寺址,提拔僧產。此洶涌之洪流,到處泛濫,幾有漂沒整個中國佛教之趨勢。又見一般護法居士,大聲疾呼,勸僧眾自覺,勸士大夫等勿任性妄為,復因華山法師示以新學諸書而加以鼓勵。大師遂暫置閱藏參禪等靜默之修行,出而從事復興中國佛教運動,參加僧教育會等,是為大師偉大之悲願及其事業之發端。次覺各處之僧教育會,組織多未臻完善,致弊端百出,又值辛亥革命成功,共和政府成立,大師乃從事組織一完整之佛教團體名曰佛教協進會;期實行其改進佛教之計劃,俾隱沒多年之佛教教理重放光明;而于停滯之教制,私有之教產,皆加以革新;俾流行千百年之古佛教,適合于現代之中國社會,而成為自行化他之新佛教。果能如是,則非但教產得以保全,且能化民成俗,發揮佛教六度四攝之大用,豈不善哉!大師由偉大之悲願而推動其佛教改革事業之初步也。

  整理僧伽制度

  民國三年後,大師掩關于普陀山、對于性相台賢各家之教理,及中外古今諸家之學說,俱作精密而有統緒之研究。著述有楞嚴攝論等,並于周易及荀子墨子等之學說有所闡明。復撰破神執,訂天演等文,以破世間之執著。其尤要者,則為復興中國佛教之張本,根據戒律,衡量時事,而造成之《整理僧伽制度論》也。蓋大師以佛教傳入中國已近二千年,歷史演變,時有盛衰隆替,自隋唐全盛之後,宋元以降,漸就凌夷,迨有清末葉,衰頹遂達其極。苟無大心菩薩出而振興之,長此以往,惟有出于滅亡之一途而已,辛亥革命成功,中國已一躍而為共和立憲之國家,則中國佛教之僧制,亦應依據佛制加以修改,使成為現代中國社會所需要之佛教僧制也。此整理僧伽制度論,雖不為一般頑固之寺院所歡迎,甚至為一般獅子蟲所反對。但此實救治中國僧制之靈方,亦即大師廣大悲願之結晶也。民國六年,大師出關後,往台灣弘法,並遠赴日本考察其佛教組織,愈證明整理僧伽制度論之切要,返滬後,即組織覺社,廣事宣傳。次為實行此種制度起見,及接管杭州淨慈寺,深思以此寺為基礎,而推行其改革僧制之計劃。不意當時腐惡之勢力太強,嫉異憎恨,多方阻撓。大師自覺為此一寺耗如是精神力量,未免事倍功半益少損多,乃放棄淨慈,專行教化。

  此次推行改革僧制雖未成功,然對于日後之創辦武昌佛學院等,實為一有力之動源。

  創辦僧教育機關

  大師以改革僧制,如僅就舊寺使起,必經多次風波,且未必能收成效,所需用之人才,復甚缺乏,必須先辦教育機構,訓練干部人才,以後推行或可較易。以是于講經武昌時,與武漢熱心護法之居士等,談及改進佛教,須養成基本干部人才。當時得李開居士等之熱烈贊助;復覺借用寺廟障難易生,決定自購地基,新創學院,如是遂有武昌佛學院之產生。其中課程雖多采用日本佛教大學之方式,管理制度則參用叢林規約,而朝暮所誦持者彌勒上生經等,內心所依止者,瑜伽菩薩戒本也。故大師嘗雲“吾志在整理僧伽制度,行在瑜伽菩薩戒本”,亦即武院此時之口號也。

  此學院所產生之人材,現多為各處辦理學院之法師。以是武院之學風,影響于全國佛教徒眾者甚大,迄今凡辦理僧教育之寺院,頗多以佛學院名之,故此十余年來,中國佛教稍露轉機者,大師之悲願所造也。

  從事世界佛教運動

  世界佛教運動,即是推行佛法于全世界,以闡明真理救濟人群之運動。此為大師畢生一貫之大悲救世精神。初于民國十二年夏季,建設廬山大林寺講堂,邀集各界熱心佛法之人士,講演佛學,當時來聽講者,頗多信仰基督教之中外人士,並時有外國牧師參加,由此遂產生聯合世界佛教徒,從事國際佛教運動之思想。為欲使各國人士信受佛法,于是創祖“世界佛教聯合會”。至十三年夏,不特有日本代表參加,即德美及芬蘭等國之佛學家亦多特來申請加入。大師復以當時世界各國及其人民,無論其做人或立國,皆以本國或自我之利益為前提,而竭力侵略損失他人或他國。故其結果,終必走入戰爭一途,毀滅自他而後已。如能將大乘佛教利他之思想傳布世界各國,或可使其做人立國之思想有以根本改善。蓋宇宙萬有,悉從眾緣所成,絕無孤立獨存之個體,欲獲得個人之利益。必須先從眾人利益做起,苟大眾俱能獲益相安,則個人之利益,實亦自然而得。是則不僅人與人之間,應相資相成,即階級與階級,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之間,亦必須相助相益,以求共存共榮,不應有損人利己殺人活己之暴行也。倘以此種佛教之真理感化世界人心而獲成功,則世界之糾紛自然而解,永久和平不難實現,而中國亦可躋安,即整個世界樂矣。大師依上述之意義,不辭勞瘁,遠赴歐美,一方面考察各國之政治、經濟、宗教等,一方面應各界之邀請,宣講佛學,感化人心。在法國巴黎時,發起組織“世界佛學苑”,遍于英德意等國設通訊處,尤以法國朝野人士熱心贊助者頗多。此舉雖終以經濟困難,未克圓滿實現,然爾後之改武院為世苑圖書館,及創設漢藏教院,皆世苑直屬事業之一斑也。但以時值末法,人心險惡,世界變亂,雖有明師良藥,其如不信不受者何。然大師感化世界之目的雖未達,而其悲願之宏深,終為萬世所景仰。

  組織學會教會

  中國佛教,如前所述,代有盛衰隆替,滿清以後,制度分歧,各處寺院,不相連系,若盛若衰,胥視其得人與否而已。迨遘滿清之變法維新,為提產興學之風潮所打擊,幾全體覆滅,無法自存。故諸高瞻遠矚具大悲心之大德,急起高呼,組織教會,以挽救此岌岌不可終日之危機,大師初期參加各處之僧教育會,又發起組織佛教協進會,後復合並為中國佛教總會,亦皆適應當時之需要者也。民國六年後,大師本挽救佛教之大悲心,為整理僧制之準備,于是有中華佛教聯合會之組織。十五年後又為適應時局之變化,著僧制新論,復為補救新僧之流幣,作《革命僧之訓辭》,其受業諸生,則組織“現代僧伽社”等,宣傳、鼓吹、推行改革僧制之計劃,以求衰頹之中國佛教漸獲轉機。詎意一般獅蟲,非但不能覺悟、奮興、響應、推行,反以其不利于己之藏垢納污,從而詆訾、掊擊,盡力阻撓之。此誠令人長太息者也。民國十七年後,政府公布管理寺廟條例,有將寺產沒收,以舉辦社會公益之趨勢,各處寺院,為此風濤所震駭,始感覺有共謀團結力圖挽救之必要。大師適于斯時發起組織中國佛教會,于是麋集于此偉大旗幟下,對于大師之籌措教會經費,辦理僧眾訓練,以及推行復興佛教之事業等,多表贊同。但經多方設法,寺產獲得相當保障之後,則一般僧寺,又恢復其苟且偷安之狀態,對于佛教會之事業,付諸不聞不問矣。如是一般僧寺,事急則閃電交馳,事息則因循苟且。任組織何種教會,終無實際改善之希望,即如抗戰期中,大師駐川數年,凡遇外界有不利于佛教之動向,必先事設法,預為防範,以及計劃寺院應如何改進等。凡此種種,非特不能得多數僧寺之同情,反多誤會為破壞佛教者。甚至于開會時,公開攻擊毀謗之。是以大師駐川雖久,而其主張,能見諸實現者,實屬寥寥無幾。余嘗白大師曰﹕寺院既多如此腐敗,僧眾又多如彼冥頑,縱教會組織成功,亦必無使其改善之希望。況欲改善僧寺,須先有能改善之人才,如無能改善之人才,則何從使僧寺改善。例如現在各地,一般虛有其名之佛教會,其中辦事之人,多系必須淘汰或改善之對象。以此等人辦理會務,安能望其會務辦好耶。大師則曰﹕因為不好辦,所以要發心去辦,只要有一長可用,即須用之。倘使教會合法成立,漸次訓練人材,漸次加以改進,非絕對不能辦好。且有教會成立,則對外侮有以御之。保護教所,亦屬菩薩應行之一事也。由斯以言,可見大師發心組織佛教會,純為菩薩悲願之所激。雖對佛教會並不懷過分之奢望,但為保護教產,仍不惜精神勞力而為之。而其為之也,又早知其不可為。此其大悲願力,尤不可及也。

  籌辦菩薩學處

  大師改進佛教之計劃,初期原以中國佛教為對象,思將中國大乘佛法弘揚推行于全世界。次見中國佛教整理甚難,乃轉而欲先從國際著手。後以世界戰禍連結,弘化歐美,亦非短期所能奏效,迨出國訪問印、緬、錫蘭等處佛教之後,改進佛教之思想,又稍有轉移,仍覺欲真正改進中國佛教,必須先建立一所模範道場,訓練一般中堅干部人才,組織適合今時今地之佛教集團機構,使社會人士改善對佛教之觀念,使其他寺院仿效學習,漸次遷善。初即名之為“今菩薩行”。大師嘗論雲﹕“中國佛教所說的是大乘理論,但不曾把他實踐,不能把大乘的精神表現在行為上。故中國所說的雖是大乘行,但所行的只是小乘行。錫蘭雖是傳的小乘教理,而他們都能化民成俗,使人民普學三皈五戒,人天善法,舉國奉行,佛教成為人民的宗教,並廣作社會、慈善、文化、教育等事業,以利益國家社會,乃至人群,表現佛教慈悲,博濟的精神。所以他們所說的雖是小乘教,但所修的卻是大乘行”。故大師以後轉注意于如何實行濟世化眾之行為,以發揚大乘佛教之真精神,而從事濟世利人之實際行動。後又將制度加以調整,改名曰“菩薩學處”。大師在川時,曾派人赴合川,貴州等處試辦,俱以人才不足而告停歇。勝利後,又擬于當陽玉泉寺試辦,亦未成功。直至圓寂前一個月,猶在寧波延慶寺以菩薩學處之推行,囑累諸弟子。大師復興中國佛教之大悲宏願,實無言辭足以形容之。

  總觀上述大師一生之職志,若參加僧教育會,以謀挽救教難。若接管淨慈寺,以圖整理僧制推行。若創辦佛學院,訓練干部人才,以求進行改進佛教之計劃。若從事世界佛教運動,以期挽救全世界之人心,締造全世界之永久和平。若組織佛教會,以事保護教產,改進僧制,弘揚佛化。若提倡今菩薩行,組織菩薩學處,以祈推行大乘佛教救世之真精神等,無一不從大悲弘願等流而出,故吾親近大師二十余年,所見所聞,唯覺其純屬一大悲弘願之體現,而無一絲一毫名利私意尿雜其間。

  繼承大師事業之集議

  大師示寂之後,若出家若在家眾弟子輩,咸集滬上,除照一般儀式荼略大師遺體,收檢靈骨舍利,分行建塔供養外,對于如何繼承大師之遺業亦嘗集議及之,惟以大師所舉辦改進佛教之事業為數甚多,若祈一一繼續進行,實力有所不逮。故當加以檢討,擇要而行。其最要者,在僧教育機關方面,則大師所創辦之武漢兩院,必須力圖其繼續進行,以備造成復興中國佛教之人才。在佛教刊物方面,《海潮音》為大師二十余年來弘揚佛法唯一之喉舌。不論經費如何支絀,必須設法繼續印行,以為推行大師之思想及事業之指針。大師叢書為大師畢生思想學行之結晶,必須速疾編纂完成,以作後學推行復興佛教運動之範本,此外如佛教醫院,大雄中學,覺群周刊,及某某學院等,雖亦大師弘揚大乘佛教濟世利人之事業,但或以辦理未善,或以主持有人,眾弟子輩,如有余力,當力謀發展。苟力有未逮,則聽憑旁熱心人士辦理。至中國佛教會,為全國性之佛教事業,以大師之學養德望,辦理猶感困難,若以才能學力俱不充足之後學承辦,必更多諸障礙,非惟無益,恐反招致愆尤。故于此事,當聽憑全國佛教徒商討進行。茲更結以數語曰﹕凡吾同志苟真欲繼承大師之遺業,推行改進佛教之計劃者,則必切實表現于作為,方為善繼善述。否則空口說白話,或僅以筆墨寫成文字,則大師之遺著,詳且密矣,更何待後人之徒勞口舌筆墨哉。象王已逝,今後復興中國佛教之責任,唯在後起有志之僧青年。言而不行徒增綺語,故吾于大師示寂後,實不欲多言,亦實覺更無可言者,謹望有志之僧青年,各自勉旃。

  丁亥端陽日

  (原載《太虛大師紀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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