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2/02/19 15:43:16
學習次第 : 進階
法尊法師佛學論文集 與法舫法師書
釋法尊法師 撰
呂鐵鋼 胡和平 編
50. 與法舫法師書
(一)
法舫學兄青鑒﹕蒙你賜我《海潮音》,啟發我十年來的茅塞。又蒙你來信曉以回來早遲之得失,告我以虛大師的現狀,實在令我感激得很!我又看到你很熱心的很辛苦的干宏法的工作,更是令我佩服得很!我今晚的這封信,可算是個先行官宣報我的愁腸與你聽的﹕
舫兄!我覺得現在佛教的前途很危險!(非但舊有的險,就是新興的也險,這篇嘮叨,待將來再發。)宏法的人,若是專說佛法是平等的、慈悲的、濟世的、挽劫的、補科學之不足的,救社會而有余的等語,終是空話,多說幾次就嫌繁了。故非有精細的學習及修證不可。漢藏教理院的事更難過一籌,快了是絕對辦不好,不得其人也是辦不好!數年來與我通信的人們,只見一人和我的見解相同,是誰?就是胡子笏居士。我抄出幾句你看﹕勇公示寂後之信中有雲﹕“勇公既逝,諸師責任甚重,能否和合,影響極大,幸注意焉!”客歲信有雲﹕“須對藏文充分之預習,一回來似嫌過早。”又雲﹕“覽道次第止觀一章,勇公未譯咒道次第,尤為內地學人所望,願法師及之”!又雲﹕“各方必盼師與朗師歸來,以瑞霖愚見,早回無益,于他法使勝,徒使自法衰而已。”又看他對于佛教前途是何等的關心?現以十年實覺嫌早,眼光是何等的遠大?余皆促歸,其獨以為不然,又是何等的超卓?實在今我欽佩!我此次歸來,實愧見子笏居士,(但是他們所希望的,我卻盤全包學到手。譯出之後,信受與否,是難以負責。)但是前在甘孜時,因見世界佛學苑之計劃,我便上函虛大師欲接安東格什主辦藏文之事,爾時大師比我更急,遂即籌備漢藏院在重慶,促我速回,我卻進藏去了。去年又兌路費促歸,時未敢自決,請卜于達賴喇嘛等前,次乃定歸期耳。回來後能否宏法?我先推度一下﹕一、不會交際,第一缺點。二、不會曲承人意,是二缺點。三、不會妄傳密法,巧取世情,是入藏留學人的最大缺點。四、略學少分,不會深入淺出,是現時代新學界的最大缺點。五、為性孤癖,喜說人非,是對同學的一大缺點。(貢高我慢攝在第二)這五點隨具一點,亦足宏法之魔礙,我完具五點,是兄所知,所以無論走到那里,都不大得人緣。
那麼,我這次歸來作什麼呢?略有二事﹕甲、是感虛大師的恩深,時來聽指使耳。乙、是希望世界佛學苑來幕,籌備一下,仍去接那位顯密兼精學德具優的格喜來建設一切西藏的正法,掃除現前密法的一切流弊,開出一條從薄地凡夫到無上正覺的大路,引導一切真學佛的人去實行實證,作個大依怙罷了。
再和你說幾句話﹕我今年來得很忙,有幾種大法沒有到手,在我卻是吃了虧,你們可是萬也猜不到。
又我覺人命太無常了!前在甘孜,眼睜睜的看著勇公長逝,並留我管理焚化,心中的痛苦,是說不出來的了。次春送骨回爐,又親見智三兄去世及焚化,舫兄!智三兄與我同年,我何緣而未死!想我的死也不遠了吧?!我臨回來的時候,與朗禪法師商量得很好,就是教我回來籌備,他在藏住著兼學兼等,將格什接來時,則我二人合作。那曉得事不隨心,我定于十月二十七日動身,他卻比我早五天先上西方去了!又是我侍疾在側,其一切後事全歸我辦理。舫兄!你看佛法有多大的障礙?漢族眾生是何樣的薄福?像朗法師那樣的才學和精進並志願,實為難得,若再死這樣的一兩個,那藏文學院就可算完了。但我是那一天死呢?舫兄!難道可以活一萬歲麼?我卻有個老主意﹕不管在那天死,只要活一天,我就抱著一部菩提道次和一部密咒道次在翻,寫一張算一張,要死就死,我辦不到的,死了卻也不後悔。我從前依勇公好像個有父母的人,後與朗師共住,好像有兄弟的一樣,對外一切,感覺都是很悅意的。今則不然,就是看見一輪明月也覺他帶些哭樣,為代我哭耶?抑吊我而哭耶?所以我到了印度,就急急的往各處朝禮聖跡,(自冬月二十五)也代朗法師供了幾盞佛燈,念了幾句發願回向文。又到尼泊爾住了二十天,今年正月十八才到的加利吉打,休息了兩天,又去國際大學望看體參兄住了四天,二月初三走到仰光,聽說戒和尚(法舫按﹕道階老法師余與尊師皆依道老人受具),在新嘉坡等處,我已寫信去請安,昨天忽聽說于二月初二日圓寂了!噫!何這樣無緣?只好暗地里落幾點淚罷了!
我說得太多了,你等不及,一定要問雲﹕你現在在作什麼呀?漫答一聲﹕在關著門搖鈴鼓,這可把你悶住了。老實說罷﹕我因多帶了些書籍,就把機輪壓住了,好像一支斷繩的風箏,架在緬甸的柑樹上。每天無事,早四點起來搖鈴鼓,到七八點,次吃早飯,為常光師講點書,次仍搖到十一點,吃中飯後,翻一張多菩提道次,仍搖到晚五點,次讀幾句生書,又搖到九點,看點雜志,就算混了一天。亦曾奉函虛大師,但不知達到否?我預備三月半起身,不知能得虛大師之回信否?
我這回請的舍利子很多,先說明不是送人的,是裝藏用的,因我想在國內塑一千尊宗喀巴大師銅像鍍金,(是由各人塑各人供,我給以舍利及裝藏之經典耳)為什麼要塑像?又要那麼多呢?這話太多了,暫且不說。我要休息一下作早課了。特問你的法喜無量!’。
芝峰兄同會覺兄等前也給我問候!
法尊。書于仰光中國佛學會 古歷二月十三燈下。
(原載《海潮音》1934年第十五卷第五號)
(二)
舫法師惠鑒﹕我于十九日乘太古瓊州輪赴香港,因船小風大,使我食下即吐,片刻不能安坐,睡在床上每日吃二三杯牛乳維持殘喘,連日記尚無法寫,況譯書乎哉!在汕頭停泊一日,二十四抵香港,上岸即住平安旅館休息,兩日後頭部尚暈重,坐臥時似覺地在搖動,尤怕魚腥,一聞便吐。苦哉此行也!我在旅館住定後,即打電話問法航法師,聞我到即來看我,引我去換錢(一塊大洋止換八角印洋),去佛學會午齋,又到東蓮覺苑會見通一悅西等,昨天三人陪我游覽,今天悅西法航兩位又陪我游一天。晚間接由上海轉到之信,所談各節,甚善!甚善!文章照來題于上海臨行前一晚寫就寄上,想已收到。我已問好搭英輪沙丹拿,二十八早開,直到仰光,于我甚為便利,先去仰光,再轉印度,可得幾種便利﹕一、沿海邊走決不致有大浪,可以少受些罪,二、慈航法師托我帶許多東西,已受人之托,而不替人作,于心有愧。寄去則要花錢,自己帶去多好。三、格什來時,必去朝大金塔,趁此事先接洽,以免臨時措手。四、慈航法師是老友,望我如渴,我不去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雖不久住,去看看是千萬不可免。五、他之弟子對我均有真實信心,念我懸懸。此去能與晤談,誠屬皆大歡喜。我仍是買統艙票,計港幣五十元。若房艙票價一百二十元,我不忍也。此船大,行必穩,可省則省,省施主之福以供養師父,殊無不當也。在船上如頭不暈,當譯《辨了不了義論》,若病而不能澤,則只有請法師恕宥而已耳。《菩提道次第》後當先印《密宗道次論》五卷,請先閱一遍,作一贊善廣告。《菩提道次第廣論》出版時,請寄兩部分給悅西法師法航法師。此間陳靜濤居士擬老法師來講經說皈依後,提倡《海潮音》一份,以為歸皈之誓願雲。果爾則《海潮音》不愁推銷矣。前在北平上函所列各施主名送書單,書出即請照寄。漢藏院葦舫師如一人太吃苦,切望慈助。我當設法早歸也。電報每字一元八角,真打不起!以後仍寄信,但又無航空。拉雜布陳,欲言不盡。順祝法喜!弟法尊謹復十月廿六燈下
(原載《海潮音》1936年第十七卷第二號)
(三)
法舫法師惠鑒﹕尊在仰光時曾上一函,想已收閱。次冬月二十六日由仰光動身,二十九日到加利加大。現值年期銀行休假,須待數日將款取出,即尋騾幫入藏也。尊翻《辨了不了義》,《唯識宗》一段,須參考《瑜伽》《攝大乘》《莊嚴經論》等。故在仰光略住譯就兩卷,以下中觀派尚有三卷宋澤,此途(騎馬走)間絕無翻譯之機會也。只好待至藏後或回國再譯。又南洋雖歡迎弟久住。但弟以大師慈命及佛法前途計推之。彼等亦深隨喜。並無勉強也。慈航法師十二月十二日預備動身。余容後敘。敬請法安,弟法尊上
(原載《海潮音》1936年第十七卷第二號)
(四)
法舫兄惠鑒﹕尊于古歷正月九日到拉薩,聞恩師去夏受墟施主請往宏法,決計今春由 墟繞路至帕兒而印度而中國,尊不勝□躍!已修函請師駕速發,具如前函所說。嗚呼,天不佑人矣!茲千十四日驚悉恩師已于正月初二日棄舍一切苦惱眾生而圓寂,聞信之下,幾至昏絕!眾生胡其無福?佛法胡其多障?弟十年來之計劃,一旦如同昨夢,苦哉苦哉,奈何奈何?事已至此,止得暫且裁忍哀痛,往各處佛堂供燈,忙碌兩日,今日即當更整行裝住墟拜謁恩師遺身也。噫!弟此次由南洋而印度而西藏,途中已受大創,足破腳腫,已成跛人,初尚仗心中喜樂以維持,今者苦痛生于身,憂惱攻于內,或亦不久于此世乎!此行大約一月半始能返藏,急上數言,余容後敘,祈轉告葦舫法師,囑其努力,弟身雖病,志未死也!子笏居士,王曉西居士,劉宇民居士,齊斐章居士,湯住心居士,鄧夢先居士,皆祈轉知!順祝法樂!法尊拜上古、正、十八。
(原載《海潮音》1936年第十七卷第四號)
(五)
法舫兄惠鑒﹕弟子古歷三月十八日由 墟回藏,身雖臥病,亦勉修一函寄葦舫法師令轉兄知,想已入覽矣。弟因罪重福薄之故,致今數年計劃一無所成,然我發心,頗不惡,其果固亦不能全無也。弟不因恩師去世之故,便退我已發之心,且更廣發大願,誓願為佛法而犧牲一切耳。(所言為佛法者,即願令佛法久住,尤願令漢藏佛法久住耳,其令住之方便,唯有將未有者,譯講傳授,舊有者,光顯宏揚耳,我現在時時刻刻憶慮國事院事,唯因病魔纏縛,不忍將此有用帶病之人身,送在炎熱之長途也。又蓉渝各方,及虛大師皆來電令別請大德,請大德實為要事,然須慎訪,方免後悔,(弟意非得學德具滿我意者方請,如無相當者,則寧可空返耳。)渝電又令招二十歲內藏僧來華,弟覺此事頗難,(一)二十歲以內者,多無學識,招亦無益。(二)如稍有學識者,必是正在各寺學經之期,彼亦不願來華也。(三)學僧十名,路費需兩千余元,弟無此費也。(此項轉白大師如)總之﹕弟病愈後,當依電囑,參訪諸大德,先觀其有無相當之德,次詢其有無來華宏法之志,(此志非大心菩薩不能有,以須為佛法而犧牲一己之安樂故)。如有德有志!三須審其行期,(此期須由師定,不能隨我之私心也),方可回國也。如訪後不得其人,弟將請經書百余部而回國,其期則維賴三寶恩師之加被,國內眾生之福庇,幾時病體復原,乃敢定耳。兄亦當廣發大心,在此末法時代,法弱魔強,倘我等不努力為法犧牲,恐魔徒聞之,安枕高臥矣。于弟未能回國之前,兄與葦、塵、談玄諸法師當善顧武渝兩院,一則住持正法酬賞自己弘法之志,二則報大師之恩耳,一人隱居山野,于佛法有何補哉!?弟現在雖病,每日亦勉力譯《辨了不了義》一頁或半頁,令不空過,譯完後即當寄上也。今日接到國歷三月二十函,敬悉院事及印書事詳情。弟意甚慰,故即刻奉復也。余容後敘。敬請法安!弟法尊謹復國歷四月二十四日
(原載《海潮音》1936年第十七卷第六號)
(六)
舫兄道鑒﹕于古歷五月二十六日奉到十九日華翰,所告一切敬悉無余矣。國事真堪憂,佛教即途更堪憂慮。弟此次雖遭極大之痛擊,然弟亦知末代眾生薄福,末代法幢難樹,弟非大福大慧之人,故作如此之大事大業,那能無障耶!障則障之,弟志未移也。佛法難樹,不能不樹,不樹則佛法永滅,眾生將長趣暗途永無出期也。眾生雖多屬薄福,然亦不能全無余福,只要有福有緣,即有出離之方便也。弟雖無福無慧,然亦非全無福慧,只要我志不死,身不壞,便當粉身碎骨,誓願世世生生值遇明師,住持正法以報佛恩也。西藏是干燥之地,夏季多易含熱癥,前朗禪法師即喪在熱病之中,弟上月痢癥之後亦兼傷熱,幸托師長三寶之加被,未成熱病,現以無慮矣。然經雲﹕“集積皆消散,崇高必墮落,合會終別離,有命咸歸死”。這四句是佛總記別一切有為法之本性道理,弟豈不知,然恩師之見棄,不能無傷無感也!恩師後事,即是弟親身荼毗(以大威德護摩法),靈骨由其管家收藏,後預迎回果羅起塔,但現尚供在西藏耳。弟此次請書籍約三百余函(存苑館四十余函),未暇詳譯目錄,弟亦不盼世間之枯名,亦不欲報人之譽毀,只願埋頭實干,教導後學,令我之法炬常明,眾生之樂趣永在也。(此即我之計劃)弟雖臥病中,苦悶無聊,精神稍旺之時,即握筆略譯,頁數多寡,非所計也。于佛成道日《辨了不了義》譯完,(五卷)至五月二十一日,又譯出前論之略解五卷,(第二代達賴造)此即病中之工作也。(抄完尚未校完,故不能交郵)寄來的四部《菩提道次論》已收到(印的不錯),《海潮音》未收到,不知何緣也?(大概是郵局失落了)弟此次回國,略無伴侶,夏季暑毒,恐非病體所堪,故想秋涼即定返期,印書一事,勞兄費神,弟實感激無量,我等以後之工作,附在此澤、印、講授可也。改情大德一事,弟恐國內一亂,反不好安置,(有則有一位大德格什,可算別蚌寺之數一二者,弟已接洽過幾次,恆演兄等,亦願弟迎此大德,惟尚未洽允耳)。故尚未決定耳。又弟此病期中,對于西藏講的最嚴密的芻戒,下了點深刻工夫,比較我上次所知的更多了十幾倍,此後我空了,道想教授葦舫塵空法師等戒律,略想兄等亦必同意,戒律是根本,菩提道次中不可或少者也。這次對于密宗未進步,但我前次從恩師所學者亦不算少。回國後即想譯密宗道次廣論,而教授觀空嚴定諸兄也。兄可轉告觀嚴二兄勸其勿他往,西藏的人民,人心惶惶不定,尤其是一班販茶商人,恐惶得很,因此藏中茶價一日千里了。此間漢人也都信佛(除回子外),藏人對于漢地情形,稍有一點明了,唯駐藏的大員們,太不懂藏情,往往以驕態失事,此後仍恐不能出其故轍,感情從何能連的起呢!大師座前,折叱名頂禮,育普學兄,談玄學兄,及諸位同學一並問候,大醒法師,芝峰學兄處,皆轉問安,慈航法師現在何處?可將我之現狀告知為盼。正信會李鐘諸長者一一問候。余容後敘。敬請法喜無量。弟法尊作禮復。
古五月二十六日
(原載《海潮音》)1936年第十七卷第九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