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3/08/13 00: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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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慧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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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次第 : 進階
入禪之門·生活禪
淨慧法師 著述(2001年6月18日于柏林禪寺問禪寮)
第六講
生活禪
今天是最後一講。我說過多次,禪是修的、證的、參的,不是講的。雖然禪不立文字,語言文字代表不了禪,但是它又不能離開語言文字,要把禪不立文字這個道理講明白是離不開文字的。
在歷史上禪有各種各樣的方法。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拈花,迦葉尊者微笑,領會其意,傳授正法。那樣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就是方法,而且是最簡便的方法。禪傳到中國來,達摩祖師在嵩山少林寺向二祖慧可傳法安心,經過那麼長的時間,經過了種種磨練,最後也是在一瞬間完成了這種傳法安心的活動,那也是一種方法。六祖慧能從嶺南來到湖北黃梅,求五祖傳法。經過八個月的行者生活,五祖給他讀誦《金剛經》,他也在一瞬間領會了禪的深刻意義,然後得法南行,那也是一種方法。到了後來,禪的方法就更多了:舉一個指頭是一種方法;大喝一聲是一種方法;打你幾棒也是一種方法。諸如此類的方法無非是要我們解脫生命的迷惑與 痛苦,然後達到生命的覺醒。到了後來,如果用不恭敬的話來說,禪的方法可以說是千奇百怪;如果用恭敬的話來說,便是法門無量,禪的方法也是無量。這幾天我差不多天天都提到的一千七百個公案就是一千七百個法門,一千七百個進入禪的方式和方法。
晚近以來,由於淨土宗席捲了整個佛教界,禪師們不得不提出另外一種方法,就是教你參 “念佛是誰”。這可能是我們近兩三百年來用得最多的一個方法,從某種意義來說,這是一個最穩妥的方法。從“念佛是誰”提出來以後,參禪的方法好像從表面上趨於穩定了,但從其深刻的意義來看,是不是禪在方法上已經走到了盡頭?晚近以來,我們看到,各種法門都發展起 來了,但禪宗一法都一直關在禪堂裡面,沒有真正走出禪堂、走出山門、走到社會。有鑑於此,一些大德居士提出修禪的一些新的方法、新的觀念。大家知道在臺灣提得最多的、最有影響的一個,就是李耕雲先生的“安祥禪”。李先生曾經到大陸來過,安祥禪在居士當中頗有影響, 特別是在文化界,頗受一些文化人、年輕人的重視和學習。另外有一位居士叫李元松,他提出了“現代禪”。他也好像是看到禪走到了盡頭,禪法還停留在古代,於是他就提出了一個現代禪。
現代禪已經發展了十年左右,在臺灣也頗有影響,受到部分教內外人士的重視。但在提倡 現代禪的過程中,由於他的某些主張和理念有點過激,與傳統佛教距離拉得比較大,所以也受 到佛教界部分人的質疑。這幾年我們只要注意一下就會發現,從臺灣的佛教雜誌上所發表的一些文章就可以看出,現代禪面臨著來自佛教界和一部分學者的挑戰。大概是六七年以前,我也 見過這位李元松先生。那時他特意到北京來——這在他的書上也有記載——和我討論過有關禪 的問題。他對虛雲老和尚可以說是五體投地,應該說他是一位有修行的人,每天打坐七八個小 時。他的現代禪團體的成員都有相當層次,思想也比較活躍。同時也有一部分僧人參加到他的 教團裡面,影響蠻大。他們也出了很多書,自己有出版社、報紙、雜誌和禪堂,並且有一套完 整的現代禪僧團的規矩。他相對地把僧團的意義和概念擴大了——僧團也包括在家修行的人 ——這樣就引起我們佛教界的紛紛質疑。關於這個問題現在還在辯論,究竟將來怎樣發展,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我本人從18歲開始親近虛雲老和尚,應該說是一個接受傳統禪法的人。但是由於所處的時代,實際來說,沒有真正能夠很好地在修行上扎實地用功夫。雖然我親近虛雲老和尚前後將近 有十年左右的時間,但是那時我們一天忙於搬柴運水、打地拋磚、種田博飯,大概有五年左右 的時間是忙於這樣的生活。我記得十六七歲的時候,像我們在座的這些小師父這麼大的年紀,就已經上山去砍柴火。砍了柴火賣了以後再買米回來吃飯,吃完飯有了時間才能在那裡看經。那個時候看經要點一個小油燈,晚上看,白天沒有時間,白天要去種地、要去打柴火。不種地 不打柴火你就沒有飯吃,所以晚上看經。那時生活相當的艱苦,想要系統地學習、系統地修行,條件不允許。後來過了三四年左右的時間,我就到中國佛學院學習,一下子又陷入到各種運動 當中去了。到了1959年老和尚離開了我們,我們就再也沒有辦法親近他老人家。在文革前、文 革期間的大約將近二十年,我就是在各種運動當中運動來運動去,做了“運動員”。不過畢竟 是從小出家,向道的這一念沒有忘記掉。
實際上,禪如何適應現代社會也就是佛教如何適應現代社會的問題。佛教適應現代社會不 僅僅是一個知識的問題,不僅僅是講幾句佛法、讓大家知道佛教是怎麼回事,最重要的是要讓 現代人瞭解怎樣進入修行、怎樣改變自己,怎樣在佛教裡面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這才是佛教 為什麼要適應現代社會,或者是說為什麼要現代化的原因。我記得在座的王雷泉教授經常講這個問題——“佛教要現代化是為了化現代”。怎麼化現代呢?我們大家都是現代人,我們需要 佛法。現代人即使有一個人需要佛法,佛法也有責任教化他、引導他,這就是化現代。我們不 要把化現代理解為包羅一切,好像就是要改造現代社會,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是要化現代所有 信佛的人,只要你信佛我們就有教化的責任,就有正確地引導的責任。信佛要正確地引導,只有正確地引導了,信佛才能夠走向積極,走向于佛教有利,於國家、社會、人民有利,當然更 于我們個人有利。要正確引導,佛教就要作自我調整;不作自我調整,要想適應我們現在的這個社會是很難的。大家從弘法生活、信仰生活、修行生活上可以來實際地體會。
文革以後近二十年來,我一直都在做佛教文化宣傳教育方面的工作,比如編雜誌。編雜誌 有其局限性,但也有其非常有利的一面,做這個工作能夠接觸到各方面讀者的呼聲,讀者不斷 地給你的雜誌提出意見和建議,提出他們的想法。在這個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經常思考佛教 如何來引導現代人尤其是界乎信與不信之間的人信仰佛教。
文革以後,比起其他宗派來,關心和研究禪宗的人更多,想要瞭解禪宗的人也更多。在書 店裡可以看到,探討禪的書比較多。我沒有統計過,但在我印象裡,公開出版物裡有關佛教的 書中,關於禪的書是占在第一位。當然其中有“如來禪”有“祖師禪”,有“文字禪”也有 “野狐禪”,什麼樣的書都有,什麼樣的說法都有。社會是在如此熱烈地探討禪,我們佛教界 不能默然,我們佛教裡有個規矩,默然了就是同意了。“是事默然故,是事如斯。”那就成了 人家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聽了,所以也要有反應。但是我總感覺到,佛教界的反應是不夠的,聲音太小太微弱,而且還很單調。所以社會上一方面是在把禪推向了一個熱潮,另外一方面在某 種程度上也把禪歪曲了。迫於這樣一種形勢,我從歷代祖師的語錄、從佛言祖語當中體會到修 行不能離開生活,於是就提出了“生活禪”。
生活禪的概念大概是在1991年提出來的,1993年舉辦第一屆生活禪夏令營的時候,才正式 推出這樣一個理念。當時我們非常地謹慎,怕這樣一個理念提出來遭到教內外人士的反對,那 我們就吃不消了。但是由於生活禪這個理念沒有違背佛法的精神,沒有違背禪宗的精神,恰恰是在這樣一個關鍵問題上體現了佛法的精神,體現了禪的精神,因此能夠得到教內外人士的關心重視,也給予了很大的同情和支持。所以生活禪夏令營一直堅持舉辦了八年,而且影響似乎是一年比一年在擴大。
上面講的就是生活禪理念提出的前因,為什麼要提出生活禪。那麼生活禪有什麼根據呢? 生活禪要講起來可以有很多方法,因為禪可以隨便跟佛法任何一個理念聯繫起來講。吳立民先 生今年在我們那裡講了一個月的《楞伽經》,《楞伽經》的綱要就是“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 我”,他最後講五法的時候講了一個題目是“五法與生活禪”。我覺得他講得非常好,因此受 到他的啟發。我今天就在他講法的基礎上加以發揮。為什麼這麼講呢?因為我們在座的學習教 義的人比較多,上海這個地方,法師們、居士們都有很高的層次,離開教義來講那就成了我杜撰的一樣,根據教義來講,似乎能夠把握它。
五法是《楞伽經》的核心內容之一,而《楞伽經》又是達摩大師印心的根本經典。這部經 典以“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空不空如來藏”為其總綱,而五法又是總綱的綱,所以根據 五法的次第來講生活禪,我想是極其恰當的。因為四卷《楞伽經》是達摩傳法的時候用以印心的一部經典,我在選編《禪宗七經》的時候,《楞伽經》是其中第一部經典。
五法是什麼呢?就是“相、名、分別、正智、如如”。前三者就是我們迷界的生活,後二 者就是我們悟界的生活。“相、名、分別”是生活,“正智、如如”是禪。也可以說這五法不 是一個一個地這麼排列的,而是重疊的,五法是一件事,不是五件事。一個事物有相就必然有名,有名我們就要去認識他。認識一件事物,在開始的時候是我們的妄想分別在認識,是有漏 的。如果我們在這個有漏法上面以無漏智慧去認識,那就是正智。以無漏智慧認識的結果就符 合於真如的實相,那就是“如如”。所以在任何一件事上面都可以運用五法來分析。
“相”就是我們認識的物件,就是客觀的一切諸法,是“名”之所在。名就是相的名稱, 這個茶杯,我們不說它是個茶杯,先說它是一個相,然後再說它是個茶杯,那就是“名”。我 們根據這個名和相再去瞭解這個事物,這就是分別。分別實際就是認識,這個認識有時候又叫 妄想。因為它不是直接認識事物緣起法的本身,而是在執著指導下的認識,所以說它是妄想分 別,它不符合事物緣起無自性的實相。我們直接能夠瞭解到事物的本質和實相,知道這個茶杯 是一切條件的組合,我們把條件一個一個地分開以後,茶杯到哪裡去了呢?茶杯無自性,但是 它又是因緣組合。這樣我們就能夠認識到事物的本質。能夠這樣認識的,就是正智。這樣認識 所得到的結果就是“如如”,如如者真如,真如者真理,真理者實相。
“相、名、分別”是生活,同時也是禪;“正智、如如”是禪,同時也是生活。如果把這 兩者截然分開的話,那生活禪還是不究竟,生活禪就是要說明,生活就是禪,禪就是生活,因為我們世間的一切萬事萬物無不可以包涵在生活當中,也無不可以包涵在禪當中,所以生活即 禪,禪即生活。五法為什麼能夠便於說明禪呢?它有世間與出世間、有染和淨兩個方面,說起 來比較有層次,生活禪可以用五法這樣的次第來說明。
我在講生活禪的時候,逐步地把它歸納為幾個核心的內容。生活禪有四個“根本”:第一 是菩提心,第二是般若見,第三是息道觀,第四才是生活禪。這四個“根本”也就是我這幾天 所講的從見地到功夫。菩提心和般若見可以說是見地,息道觀和生活禪可以說是功夫。但這只 是大致上這麼分,絕對不能截然地分開。不能說菩提心就只是見地,因為菩提心發起來以後,要見諸於行動,那麼它也是功夫。般若見好像是偏重於見地,是大智慧、圓滿的智慧,也要運 用於生活、指導於生活,所以它也是功夫。息道觀、生活禪都是如此。
我們知道,佛教的一切,特別是大乘法門的一切,都是以菩提心作為一個開端和根本。離 開了菩提心,修一切的法門不是墮入二乘就是墮入外道邪見。概括起來講,菩提心就是我們每 天所發的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四弘誓願”。這是菩提心的具體體現,也是菩提心的實際內容。還有我們每天早課念的普賢菩 薩十大願王,那就是菩提心。沒有菩提心的人,智慧慈悲不能俱足,特別是慈悲心生不起來。因為他沒有度眾生的心,沒有為社會、人類、大眾奉獻自己的心,沒有想到要為一切眾生來舍 自己的頭目腦髓。這種心發不起來,那麼他修行不過就是為了一己的安定,一己的自由自在而已。
我想,就個人而言,不論他怎麼樣,與廣大眾生比起來,個人都是非常次要的問題,但對 於這個問題我們現代學佛的人都很難突破。我們往往一想到要學佛,就想到我該怎麼樣,對我 會怎麼樣,沒想到學佛是要發起菩提心,沒想到學佛是要為一切眾生離苦得樂。“一切眾生離 苦得樂,我在其中矣”——這樣地來學佛,菩提心就發起來了;這樣地來學佛,你的心量就廣大了;這樣地來學佛,我們大家彼此之間的關懷幫助理解同情就會建立起來。因為大家的目標 一致,願望一致,利益一致。菩提心是前導,菩提心是我們的目標,菩提心是我們發心的動力、 修行的動力、做事的動力、弘法的動力,所以一定要發菩提心。佛經上面關於發菩提心的內容 俯拾皆是,為什麼有這麼多的內容?就是佛菩薩、歷代祖師在反復地強調發菩提心的重要性。
第二是般若見。菩提心發起之後,我們還要用般若智慧來衡量我們的言行,用正見來衡量。 破除了我執法執後所顯示、所證悟、所獲得的這種正智,就是般若智、般若見。我們現在學佛 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是不是破除了我執法執?我們的見解是不是就是正見呢?可以這麼說, 我們學佛的人,雖然不能每一個人即刻就能達到這樣一種境界,但是我們要有“雖不能至、心嚮往之”的思想。要認准這個目標,不能偏離,一偏離就不對,你心嚮往之,總有一天會達到。
般若見是眼目。比如說戒定慧三學叫“戒足、定身、慧目”,戒是兩條腿,定是我們的身 軀,慧就是眼目。有戒有定沒有眼目,你往哪個方向走啊?如果我們只有眼目,沒有身軀也沒 有兩條腿,那麼正見就沒有依託,沒有載體,沒有辦法去落實。所以戒定慧三學缺一不可。一切的修行都離不開般若見,都離不開正見。八正道中正見在第一位,最重要。六度般若在最後,是統帥,這也是顯示它的重要性。
第三是息道觀。這個問題就比較複雜,不是一言半句能夠講得清楚的。從釋迦牟尼佛到歷代祖師直至現在,息道觀都是我們一直在修的一個基本法門,又叫“安那般那”,數呼吸的意 思。禪如此高妙,如此了不起,最後還要通過這樣一個簡單的方法來修,這就是越高深的東西 越平凡,可能越平凡的東西也是越難做到。就像數呼吸這件事,呼吸離我們最近,於我們最親切,我們時時刻刻可以感受得到。我們人是怎樣生活的?生命是怎樣延續的?就是因為我們這 一口氣。老和尚們總在說,“一口氣不來,轉眼即是來生。”可見這口氣、這個呼吸對於我們人的重要性。但是這麼重要、這麼簡單、與我們這麼密切的事情,我們要把它管好數好,不容易,非常難!
息道觀講得最好、講得最詳細的是天臺宗。我們這裡有天臺宗的專家——王雷泉教授在這兒。天臺宗有五六本書專門講禪波羅蜜,而禪波羅蜜的重點是講數息觀。我們的修行目標很遠 大,知見要正確,但是落實到具體的方法上,一定要非常非常地實在、非常非常地穩妥,這樣 一來,一是修行不會出偏差,二是修行不會成為空談。放焰口裡面召請和尚的亡靈時說:“黃 花翠竹,空談秘密真詮。”我們不能空談,空談不能了生死。我們要從實際的修行中來落實所 有高深的理念,在修行上使意識得到淨化,這就是我們修行的根本。
我們的身和心是不可分離的整體,淨化心念、淨化身心的方法很多,數息觀是一個最簡便 最親切的方法。對於我們現代的人來說,信教也好不信教也好,這個方法沒有宗教色彩,你只 要去做就會有利益有受用,這是個很實際的東西。你不信佛也可以修這個觀,修了以後你也會 得到受用,得到受用了你才曉得佛的說法真實不虛,這樣你再來信也不遲。佛法告訴我們要淨 化我們的心念就用數息觀,要淨化我們這個身體就修白骨觀。今天我們重點講數息觀。
我剛才講的就是屬於最古老的方法“五停心觀”。“五停心觀”——這個停不是停止而是安定——就是使心能夠安定下來的方法。散亂心的眾生要修數息觀。數息觀的要領是什麼?就是要使我們的意念和呼吸緊密結合起來。佛教的禪定功夫是指一些共性的東西,不是說光哪一門禪定重視呼吸,禪宗也同樣重視數息。四祖五祖的法語當中也多次提到要怎樣來調呼吸,菩提達摩的禪法“內心無喘”從功夫上來講也是在修數息觀。要使我們呼吸的不調相變成調相 ——風喘氣這三者為息的不調相,只有到了息這個階段才是調相——所以要“內心無喘”。當然這個“內心無喘”既有功夫上的意思,也有見地上的意思。從功夫的意義來講,菩提達摩也 是修數息觀,“如是安心者壁觀”,壁觀者就是使內心無喘。
佛家禪定的修行是在一呼一吸的轉折上面做功夫。呼出來吸進去叫一呼一吸,它的中間轉 折是什麼?就是息所住的那一刻。息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就是出息、入息、住息,要在住息上 面做功夫,你的心才能夠真正安定下來。對修行得比較成熟、比較有功夫的人來說,住息的時 間越長,得禪定的可能性就越大。或者是說,這樣就離得禪定的時間很近,你就很有可能將這 一呼一吸的轉換之間的息住在那裡,那麼你當下就能夠入定。所以要使我們的意念和呼吸保持一致、保持同步,就必須要非常清楚地知道入息、出息和住息。
我們數呼吸數什麼呢?可以數入息也可以數出息。一般地來說,以數出息比較好,為什麼 呢?因為我們每個人身體裡面有許多濁氣,這些濁氣應該讓它出來。你把意念放在出息上,就 能有意識地把五臟六腑的濁氣吐出來。你在出息的時候數數,入息就不要管它,住息也不要管它。但是你要明明白白地知道,息在進來、息在住。住在什麼地方?這有一個次第。開始的時 候不可能真正使息到丹田裡面來,丹田就是我們臍下二指或三指的地方。練習的時間長了,功夫純熟了,你就能夠慢慢地使呼吸由淺到深、由粗到細、由短到長。開始可能在這個地方(師 以手示意胸口部位),慢慢下來一直到氣海,又叫丹田,到這裡就不要再往下邊走。要注意這 個,往下邊走就走不下去了。想做到一步到位不大可能,要想能夠真正把氣息慢慢引入丹田,專門練習的人也要經過三五個月才有可能做到。不能一下子把息引到丹田怎麼辦呢?引到哪兒 是哪兒,不要勉強,勉強會出毛病。要慢慢地來,使呼吸深、細、長,還要慢慢地使整個氣息 引到丹田。引到丹田後氣還要擴散到全身,那樣你就可以不用鼻孔呼吸了。八萬四千個毛孔都 可能成為呼吸的管道,它本身就是呼吸的管道,因為我們沒有真正地去修煉去訓練,所以不能 把八萬四千個毛孔的優勢都調動起來。
我們修到一定程度後,全身的優勢都可以調動起來,其結果就是心變得安定,身體的潛在功能就會慢慢發揮出來。身體健康了,精力旺盛了,智慧開發了,還可能出一點小神通。如果 出了一點小神通,你必須很好地去運用它,不要人家荷包裡的錢有多少,你看得很清楚,就學 搬運法把別人荷包裡的錢調出來。這個方法我們不要,我們可以看得見,但是不要去用,一用 你就失去神通了。這當然是開玩笑的話,最重要的還是要得定、要開發智慧,逐步地使煩惱淡 化,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煩惱淡化了,有沒有智慧、有沒有禪定你不要問,那是必然的結果。只要煩惱淡化了,就會有定、就會有慧。煩惱蓋覆了智慧,因此智慧不能發揮出來。一旦煩惱 能夠得到淡化、得到清除,那麼我們本自具足的如來智慧德相就會顯現出來。
在坐禪的時候,一開始要調五事:調睡眠、調飲食、調身、調息、調心。今天重點講調呼 吸。剛開始在進入數息觀的時候,我們可能呼吸很粗很粗,有時候鼻子不通氣,呼吸像拉風箱一樣,那個時候就是風,不是息,這是息的不調相。經過一段時間,這個風相會消失,就出現喘。喘就是我們呼吸出入不均,快一下、慢一下,結滯不通,這也是息的不調相。當每一呼每 一吸之間的距離基本上趨於穩定,只是在呼吸上比較粗,感覺得很明顯,這就是氣。風、喘、 氣這三者叫“息不調相”。息的調相就是息,息是“若有若無,綿綿密密”,出入比較均衡, 而且又沒有聲音。大家記住這八個字就可以,叫做“若有若無,綿綿密密,為息調相”。
我們要把呼吸調好,把前面的三個不調相逐步地排除,調到息的調相,這需要一定的時間。 調呼吸這種方法不一定只是修禪宗、修禪定的人使用,修一切法門,調息都是一個前提。念阿 彌陀佛也要調息,調息調得不好,念阿彌陀佛就很吃力,心就定不下來。我曾經在廣濟寺講過一次“念佛與調五事”,就是講把佛號和息結合起來,把念阿彌陀佛和調息結合起來,這個方 法也很有效。我們學淨土法門的人不妨試一試,絕對對我們的身心穩定有好處。關於息道觀,我想不能夠太細地來講,下面就講生活禪。
第四個根本觀點就是生活禪。通過這幾年的探索實踐,我總結出來生活禪有四句口訣,可能很多人都見過這四句話。這四句口訣是什麼呢?第一句就是“將信仰落實於生活”。這是我 們學佛人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們往往不能夠把信仰和生活聯繫在一起,往往不能在生活當中去 落實信仰,往往是把信仰與生活打成兩截,以為我到廟裡去的那一刻是信仰,回到家裡就是另 外一回事。在家裡的佛堂裡是在信佛,上街買菜、待人接物就是另外一副面孔。這就是信仰沒 有落實。如果是一個真正把信仰落實於生活的人,那他一天24小時分分秒秒都在修行。所以說這是一句口訣,對我們修行學佛的人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第二句口訣就是“將修行落實於當下”。你不要認為只有上殿才是修行,在禪堂裡打坐才是修行,到廟裡來燒香拜佛做佛事才是修行,在家裡早晚誦經才是修行。如果是這樣,我們修 行的時間就太少了,一天24小時,和尚在廟裡早晚上殿頂多兩個小時,其它的時間怎麼辦?居士們當然有一些年紀大的人,一天可以拿著珠子念阿彌陀佛。年輕的人要上班要工作怎麼辦?有辦法,只要你每時每刻觀照自心,每時每刻觀照當下,就能夠把修行落實於當下。一切從現 在開始,永遠都是現在,永遠都是起步,你永遠都在修行。一天24小時分分秒秒都住在當下,就是分分秒秒在修行,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真正成為一個修行人,才真正能夠與佛法融為一體,才能成就法的人格。安祥禪的宣導者李耕雲先生就講法的人格化,要把法來人格化,那就是說 我們時時刻刻要安住在佛法當中,修行在佛法當中。所以這也是一句口訣,這句口訣很管用。 只要我們能夠記住它,慢慢地去落實。一忘記了就提起來,提起來就能夠落實。
第三句口訣是“將佛法融化於世間”。佛法不能關在寺廟裡,佛法不能跟世間法打成兩截, 佛法與世間法不能分家。要曉得離開世間法沒有佛法,世間法只要用佛法的觀點加以淨化、加以超越,它本身就是佛法。六祖大師有四句話我們大家都背得過,甚至於背得滾瓜爛熟,但就 是不能夠去落實它。這四句話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就是說離開世間法要來覺悟佛法、找到佛法,就等於在兔子頭上找犄角。兔子本身沒有角,它 如果有了角的話就不成其為兔子了。佛法離開了世間就不是佛法了,就沒有佛法了。佛法在哪 兒呢?佛法就在平常的穿衣吃飯日用施為等一切具體事務當中。這一點很難理解。我們往往覺 得這不是佛法,是世間法。但什麼是佛法?表現出來的東西都是世間法,但也都是佛法。我在 這裡講,大家在這裡聽,這是什麼呢?是世間法,但也是佛法。只要我們用佛法來理解它,就算將佛法融化於世間了。
如果不能把佛法融化於世間,以為佛法就在山門裡邊,或者我們有意識地把佛法關在山門 裡邊,那樣佛法永遠不能發揚光大。在傳播佛法、使佛法融化於世間這樣一個大問題上,我們 做得不夠,非常不夠!在這一點上,我們要向基督教、天主教學習,他們巴不得大家都能夠懂 得上帝造人的道理。於是他們就抓住一切機會來傳播他們的教義,這種精神實在是可嘉。我們 和尚或者居士,有三個人來問就不耐煩,只是說你好好來念阿彌陀佛就行了,不給他講道理。 特別是我們年輕的法師們,人家一問多了臉就紅了,或者回答不出來,或者不想回答。我們要 改變這種態度、這種做法,否則我們佛教的空間會越來越小。
玉佛寺從過去的這塊地一直到新買的這塊地加在一起還不到二十畝,就在這塊地上面,把 佛法封閉起來行不行呢?不行,一定要讓佛法走出山門。但是現在政策有規定,一切宗教活動 必須在宗教活動場所進行。因此,人家來了,我們一定要熱情地接待,要熱情地弘法,要讓所 有來的人都能夠聞法歡喜。我們不走出去,人家自動進來,我們要宣傳,多印一些經書結緣, 多印一些小冊子結緣,你來了我就給你一本。你看也好,不看也好,不管他,只問耕耘莫問收 獲。他拿回去總有人會看,即使他拿去扔了也無所謂。你不要以為:唉呀,他把經書扔掉了, 這個罪過還得了!不要有這種觀念。因為佛教裡有很多東西我們沒有理解,比如說出佛身血, 它前面加了個定語叫“噁心出佛身血”。現在我們把經書毀掉了,把佛像汙毀了,弄壞了、弄 髒了,啊,不得了,你出佛身血了!把大家嚇得要命。實際他是無意中做的這件事,同時他也 趕快懺悔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我們不要有這種壓力,經書儘量地多印,宣傳的小冊子儘量 地多印,讓社會人士能夠瞭解佛法。這既是傳教工作,也是一種公關工作,我們要用佛法來做 好這個公關工作。
我記得到我們柏林寺去的人,不管是政府裡的人也好,還是其它部門的人也好,來了不問 我們要別的東西,就說你們有什麼書趕快給我們準備一點,都是要書。為什麼呢?他要瞭解佛 教。你這個廟修得這麼大,和尚這麼多、小和尚這麼多,你這個佛教究竟怎麼回事?你們一天 在這裡搞些什麼名堂?他不知道,所以他要書去看,要瞭解。我們也要讓人家來瞭解,歡迎人 家來瞭解。要多印書,多印通俗的書來結緣,讓大家來到廟裡既燒香又叩頭,而且又得到一本 法寶回去。香港、臺灣、新加坡的這些事情做得非常好,它就是一大堆的書放在那裡,大家隨 便拿。你不要印得太精緻了,印得一般就可以,但是也要印得有一定的檔次,完全沒有檔次人家拿去就不喜歡看,要印那些通俗易懂、契理契機的書作結緣品。這就是逐步地來使佛法融化 於世間。
我也經常講到,宗教政策規定我們不要到外面去宣傳,但是並不限制在寺廟裡宣傳。政府 給我們這樣一個政策,我們就要把它用足用夠。這實際上就是在體現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說明 宗教信仰是自由的。人們到廟裡來,出家人送一些宣傳品,不管是內賓外賓,他們都會非常高 興的。我覺得這邊,特別是作為一個對外的視窗,不妨請人翻譯一些英文的資料,比如把玉佛寺的歷史用英文寫出來,把真禪大和尚對社會的各種貢獻、對佛教的各種貢獻用英文寫出來,把佛法的一些基本道理,找幾本書,用英文也寫出來。印一些英文的東西來讓老外瞭解我們的 佛教,對老外也要宣傳,因為老外很關鍵。他總在說我們的信仰不自由,總在說我們人權有問題,總在外面攻擊我們。我們在這個方面可以做很好的工作,這都是生活禪。
第四個口訣就是“將個人融化於大眾”。這是我們每個人要記住的,因為離開了大眾就沒 有個人。這個道理大家應該說都是能夠懂的,但往往懂得道理不等於就能夠按這個道理去做。 怎麼叫將個人融化於大眾呢?我們生活在社會中、在團體中,這個社會像網一樣,我們是網裡 面的一個小網孔,如果我們離開了這個網,到哪裡去找個人呢?我們個人就好像是大海裡的一 滴水一樣,如果把這一滴水從大海裡孤立出來,不到一個小時,這滴水就乾涸了。個人是非常 渺小的,只有集體的力量才是無窮無盡的。所以說我們一定要時時刻刻想到我是眾生的一份子,我不能離開眾生,不能離開大眾。佛都說“我在僧數”,說“佛在僧數”,佛是僧團裡面的一份子。佛說法的時候也有一個比喻,就是說那滴水不能離開大海,離開大海那一滴水就會幹掉,個人不能離開集體,個人離開集體是一無所用。
這是修生活禪的四句口訣。我再重複一遍:將信仰落實於生活,將修行落實於當下,將佛 法融化於世間,將個人融化於大眾。
下面還有四句口訣。我們信佛的人究竟信什麼?我們都說我們在信佛,往往信的是大殿裡 供的泥塑木雕的那尊佛;或者我皈依某個師父,我是某個師父的徒弟,認為這就是信佛;或者 我們修某一個法門,認為這就是信佛。這些當然都是信佛的一部分內容,但並不是全部的。你要真正全面地來體現信仰、體現正信的內容,應該最少要具備以下四點,就是四句口訣:
第一,“以三寶為正信的核心”。——三寶是我們建立正信的最主要的核心內容。
第二,“以因果為正信的準繩”。——信佛就要信因果,不信因果你說你信佛就無有是處。在佛教界流傳著一個笑話,這個笑話講得非常的不好,我也非常不喜歡聽,但是有人講。就是: “居士怕因果,和尚怕居士,因果怕和尚。”這個話講得我們和尚臉上非常難受,說因果怕和尚,那就是說和尚不講因果。我希望我們一定要扭轉這種風氣。我們每個和尚都要深信因果,做一切事情都要從因果出發。當然居士們深信因果非常好,居士們學佛是從和尚那裡學來的,所以和尚首先要深信因果。這一條一定要做得非常好,我們才能夠真正地起到表率作用,才能夠真正在四眾當中模範人天。我們做一切事情,就要以因果為準繩,因果是一個標準,是一個尺度。
第三,“以般若為正信的眼目”。——信仰要有一個眼目,信仰的眼目就是般若、就是智慧。
第四,“以解脫為正信的歸宿”。——我們信佛的人,每個人都希望最終得到解脫。解脫是什麼呢?解脫就是煩惱的超越、對世間的超越、對生死的超越。解脫並不是一定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而是就在這個地方解脫,當下解脫。我們都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這個世間誰來管呢? 苦惱眾生誰來度呢?解脫者,超越也。解脫者,淨化也。
以上是我們學佛人的四句口訣。今天我們講最後一課,講得比較亂,沒有什麼次序,想到哪裡講到哪裡。最後我想把生活禪簡單地做一個小結。
禪修的目的不外是要使我們的痛苦得到止息。痛苦從哪裡來呢?痛苦來自無明和迷惑,因 此只要有明、只要有智慧就不會有苦。明是什麼呢?明就是覺性,明就是正見、正知、正念。我們在日常生活當中要不斷地培養這種覺性,以觀照當下的方式來培養我們的覺性,使這種觀 照保持連續性和穩定性。我們修行無非就是要這樣,做到平常打成一片。打成一片用現代話來 說就是要保持連續性和穩定性,使之綿綿密密。這種修行方式便是在生活中修行的生活禪。在 我們日常生活中,不斷地觀照自己身心的實相,對自己的一舉一動念念分明,分分秒秒在在處 處提起正見、安住正念、觀照當下,這便是生活禪。
在行住坐臥當中能夠時時觀照當下,使自己的心與佛相應、與法相應、與戒相應,我們當下便是身居樂土。這種覺性形之于語言,必然是清淨語、慈愛語、柔軟語,由此而達至我們的 口業清淨;這種覺性見之于行動,必然是慈悲道德奉獻、助人為樂、與人為善,由此而達至我 們身業的清淨;這種覺性能使我們的心保持靈明不昧,照破內在的貪瞋癡三毒,養成慈悲喜舍的心態,成就覺悟奉獻的精神,由此而達至意業的清淨。勤修三學,化解並淡出三毒,淨化三業,這是我們修習佛法的全部任務,而所有這一切只有在日常生活中去落實完成。
佛法不離世間法,佛法的任務就是要淨化世間法、提升世間法、超越世間法。同樣禪修也 絕不能離開世間法,絕不能離開生活。離開了生活、離開了世間法,禪修的斷、證——禪修要 斷什麼證什麼——便成了無的放矢、空中樓閣,沒有一個著落之處。所以我們深刻地認識到,佛教要適應當前的社會,要適應當前大眾學佛修行的需要,佛教要契理契機地弘法、利益眾生, 必須要調整我們的步伐,大力提倡人間佛教,提倡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的生活禪。
最後,還有我經常強調的做人的四句口訣——這個也是老生常談——做人有四件事,信佛 的也好不信佛的也好都要重視:一個是信仰,一個是因果,一個是良心,一個是道德。對有信 仰的人來說,這八個字全部要落實 ;對於沒有信仰的人來說,起碼要講 良心、講道德,這是我們做人的起碼要求。佛教在這個社會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麼?我經常 跟人說,佛教對社會的作用就是做人良心的保證。我們這個社會中的每一個人有了良心了,我們的社會就能穩定,就能發展,就能進步。人要沒有良心了,我們這個社會的亂象就會叢生,事端就會越來越多,腐敗現象就會越來越嚴重。所以我希望我們在座的全體僧俗大眾,一定要使佛教充分發揮保證社會良心的作用。
阿彌陀佛!謝謝各位。
附 記
此稿系門下弟子根據錄音整理,為保持口語特點,故多重複,亦多語病。原本想抽些時間整理潤飾,因急著印發給第九屆生活禪夏令營營員參閱,故未及一一刪正。稿中錯謬之處,尚希閱者賜正,以便修改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