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社論】

在作票傳聞漫天中,翁山蘇姬仍以極高的得票率當選國會議員。這個數字,說明緬甸人民對她的擁戴:這位為緬甸忍受了長年不自由之苦的女士,是他們忠誠不二的選擇。

翁山蘇姬率領的「全國民主聯盟」也在選舉取得大勝,雖在國會僅占有不到一成席次,但至少正式成為體制內的制衡力量。對緬甸人民而言,這費了半世紀才跨出的一步,是無比珍貴的進展。事實上,連尚未全然脫去軍裝的緬甸政府,此刻也需要這位堅忍卓絕的女士帶著她的人馬進入國會,向世界證明緬甸的開放不是玩假的。

緬甸近來的變化,讓人目不暇給。一年前,人們還不敢公開說出翁山蘇姬的名字,只能稱「那位女士」,生怕惹禍上身;現在,大家在街道上熱烈簇擁著她。一年前,拋棄仰光而遷都奈比多的政府被認為是「頭殼壞掉」,他們卻在那裡提出許多讓人眼睛一亮的改革,包括釋放翁山蘇姬並讓她參選。一年前,緬甸還是個受到世界各國禁運杯葛的專制國度,如今歐美政要陸續往訪,投資人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過去半世紀,這個資源富饒、民族多元的國家,在軍政府槍桿子下封閉了太久,而逐漸殘敗。就在整個東南亞乘著全球化風潮快速發展的廿年中,它始終緊閉著大門,把全球貿易季風鎖在門外。可以說,在翁山蘇姬遭看管的廿年,緬甸軍政府其實是綑縛了自己的手腳,也綁架了整個國家。這個枷鎖,今天要由翁山蘇姬親手解開,緬甸人們才會相信他們真的自由了。

對翁山蘇姬而言,這個遲來的勝利,想必是喜悅、苦澀與戒慎兼而有之。廿二年前,她和全民聯的同志曾在大選中獲得壓倒性勝利,贏得四百八十五個席次中的三百九十六席;結果她未如願成為總理,反而遭到軟禁,勝選果實一夕間在槍桿子底下被軍方全盤「沒收」。她的勇敢抵抗雖為她贏得了諾貝爾和平獎,但漫長的軟禁歲月中,她和家人兩地隔絕,最後更失去了摯愛的丈夫。為了人民,痛失至親,這是什麼樣的抉擇?

瘦弱的身軀,竟能容納那麼強大的意志,能扛起那麼沉重的承擔,是難以想像的事。但從軟禁的燕子湖畔的家中走出來,翁山蘇姬更大的挑戰,是如何幫助緬甸走向他們錯過的世界。廿年前後,世界形勢已有了莫大的變化,包括緬甸的社會環境、人民的心思和渴望也都較往日複雜許多,翁山蘇姬和「全民聯」必須審慎因應。

以一年前的國會大選為例,翁山蘇姬和「全民聯」以選舉法令不公為由,拒絕參選;此舉雖是意在凸顯政府的霸道,但這種退縮式的杯葛手法也引發人民的失望,認為全民聯已經失去鬥志。更嚴重的是,此舉也造成「全民聯」內部的分裂,許多主張應進入體制和執政黨抗衡的黨員退黨,另組政黨參選,對全民聯造成莫大的衝擊。

經過那次事件,翁山蘇姬和全民聯也認識到大環境的變遷,了解政黨唯有不斷尋求機會積極活動、主動出擊,才能因應社會的需求,維持人民的認同。這也是翁山蘇姬選擇在一場這麼不起眼的補選重新登上戰場的原因:她不能只再扮演一個「勇敢對抗」的精神象徵,因為這個百孔千瘡的國家更需要積極的建設和修復。

一個剛打開大門的緬甸,除了要推動民主開放,在經濟、社會、教育各方面都有數不完的工作要做。這點,翁山蘇姬以其良好的英國教育和深厚的國際關注,都可以貢獻許多心力。而緬甸人民的勤奮,以及長年在軍政府統治下的井然秩序,都是推動國家發展的潛在力量。她最大的挑戰,是要和時間賽跑,在她自己和深具改革理念的總統吳登盛的健康許可之際,盡可能合作深化改革開放;同時,也要保持節制,避免軍方勢力驟然反彈,再度毀掉緬甸的大好機會。

沒有翁山蘇姬,緬甸不可能在軍人的槍口下綻開今天的民主花朵。這個傷痕累累的國家,也該擺脫枷鎖,重回國際社會懷抱了。

【2012/04/03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