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0/12/07 08:52:52

密義顯說 2.貪與樂

『貪欲、挫敗與自我禁制』:

我們皆是居於欲界,從早上醒來的一刹那開始,直到晚上入睡的一刹那,甚至在夢境之中,我們皆受貪欲所驅使。我們的根門各自尋求本身所需要的食糧。眼根渴望目睹悅目的形態及顏色;耳根欲聽聞悅耳的音樂;鼻根愛嗅芬芳的香氣,對難聞的氣味嗤之以鼻;舌根好嘗珍饈百味;身根觸覺不斷追求接觸各式各樣的事物,由於追求感官刺激的貪欲極為根深蒂固,所以若我們與色、聲、香、味諸境隔離一段長時間,我們便開始會對這些事情產生憧憬幻想。

我們的貪欲並不止於所見、所聞、所嗅、所嘗及所觸的事物,我們的心識本身亦像舌根渴求嘗味一般,跟隨思想念頭而奔跑,我們費盡心思追求知識、名聲、安全及滿足等抽象概念,它們似乎就像能被我們把玩於掌中或舉目可見的事物一般。貪欲確實是無處不在的,令人質疑我們所做的事情是否會有一些不是由貪欲發動。無論我們所處的是什麼環境–不管是工作、運動、甚至精神上的追求,皆是某種驅使我們要爭取成功的貪欲形式。貪欲成為了我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份,所以大多數人皆認為無欲無求的生活便會像行屍走肉一般。

處於一切貪欲背後的便是追求快樂的願望。我們所有人皆希望獲得快樂,儘管我們難以給快樂下定義–縱使微不足道的痛苦失望亦無人願意忍受,所以就這一點而言,絕對是人人平等的。假如我們細心審查一下,便會發現自己的行為不是由追求享樂之欲發動便是由希求離苦之欲所發動。

儘管我們的願望只是求樂,但是我們的生活仍然充滿著痛苦及不滿。我們辛勞工作所得來的獎賞,不是由於遭逢突變而失去,就是被人偷走或不能再令我們快樂。我們深愛的丈夫或妻子在一瞬間即會變成自己的深仇大敵,又或因為突然逝世而令我們變得形單只影,往日夢寐以求的工作職業,逐漸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耗盡我們的精神時間,令我們心力交瘁。我們的聲名每況愈下,光滑的皮膚漸漸出現皺紋,智力變得愈來愈遲鈍。在這些情形下,所追求的快樂已經遠遠超出我們的掌握,似乎我們愈是希望追求更大的快樂,便會變得愈加痛苦。所以,從這種觀點看來,生命就好像是一場無意義的競賽,我們致力尋求快樂,但到頭來卻令自己暈頭轉向,最後終於筋疲力盡,鬱鬱而終。

許多哲學家及精神導師曾談及這種失望不止的迴圈流轉狀態,而且還提出了如何解脫這個問題的方法,其中一些甚至僅提出如何忍受的方法。例如,釋迦牟尼佛便把這種流轉不息的不安狀態稱為「輪回」,輪回在梵語的意思是迴圈流轉,還開示了眾多不同的方便法門,讓自身能於生死輪回之中獲得解脫。在佛陀的芸芸教法之中,指出我們所有一切麻煩及不安的根源乃是來自「無明」所引起的貪欲,若把這些內心的渴愛貪欲完全斷除,便是證得「涅槃」或解脫。

由於我們的眼、耳、鼻等根門乃是步向貪欲的大門,所以那些志求止息這種痛苦輪回流轉,證得解脫涅槃的人,皆被鼓勵要對五根抱著極不信任的態度。五根既被視為能對心靈施加有害操縱之罪魁禍首,所以必須以極其謹慎的態度來看待它們,故此奉行這種個人解脫道軌者的行為操守,皆以極度自製為其特色。這類修行者會在各根門設置一位公正嚴明的守衛,它會對任何欲進入其門者提高警惕,絕不掉以輕心。譬如,當某種可愛貪境出現時–像相貌迷人的男子或女子–這名守衛便會通知行者要對這種玄人魔法的危險性慎加防範。當我們依循這種修學方式行持時,便是與盲目追逐貪境而誤墮苦惱不安境位的習性戰鬥對抗,但透過自我教導,專注觀照彼境的各種面向,便能減低我們對它生起的貪愛。例如,我們憑著觀照人身的不淨分來損減對美麗異性的渴望貪求,這種修持方法其目的是不讓貪欲惑亂自心,所預期的果位是達至不受命運變遷擾亂的平和安寧境界。

雖然,若與那些修像密續一般實際運用貪欲勢力的法軌相比,這種謹慎殷重的修法卻被視為低下,但不代表這類法門一文不值,反而,這種法門最重要是懂得要在適當的時候回遮我們的貪執,舍離那些擾亂自心之境物。但無論如何,若我們處理貪境之法唯是捨棄遠離,那對於修持所能達至的境界即會造成一種嚴重的限制。

密續的法門極為與別不同,由於密續知道從自身貪欲所生的大力,可作為修道上不可缺少的能源,所以並未把喜樂及貪欲視為某些要不惜任何代價棄而遠之的東西。由於目標正是證悟我們至高無上的人類潛能,因此,密續試圖把一切經驗覺受轉化為成就之道–即使所生起的經驗是如何非宗教。由於我們現時的生活確實與貪欲密不可分地糾纏在一起,所以假如我們希望把生活轉化為某些卓越的事情,就必定要利用貪欲的龐大力量。

密續的邏輯實在極為簡單易明:我們平常的喜樂經驗皆可用作達成法界或覺悟妙樂經驗的資源。心的德性經長養後即能自然引生某些與它們本身相類似的德性,且不會與本身的性質相違背,此理於善惡兩類心態同樣適用。同一道理,不滿本身永不能變為滿足;痛苦亦絕不會自動發展成快樂。依照密續的見解,我們是無法期望透過有計劃地加深自己的痛苦來達成整體的目標及圓滿的安樂,這種做法與事物的實際運作方式相違。只有憑著目前經修習所生起的微薄樂受,我們才能夠在未來達證這種平和安樂的究竟目標;同樣,唯有透過善巧運用貪欲的力量並建立起體驗我們可稱之為真實喜樂的習性,我們便有望證得恒常無盡的安樂及充滿榮耀的喜悅。

 

 

『宗教與捨棄快樂』:

就一般的情況而言,享樂與宗教修道之間往往存在著極大的矛盾,事實上,對於大多數的人們來說,宗教是意味著拒絕或捨棄生活中的愜意部份,宗教似是說無欲無求,違反自然,不可隨情流露,所以難怪宗教組織會這樣惡名昭著。宗教本身非但未成為一種超越自我限制的法門,反而被視作一種極沉重的壓制方法,假若我們是真實希求自由解脫的話,那麼它就只是另類要克服的迷信形式。不幸的是,許多社會皆利用宗教作為政治壓迫及操控的工具,因此證明瞭這種粗略的判斷是正確的。

某些壓抑或約束我們的基本人性的宗教觀點,不但受到其批評者所支持,而且許多宗教修行者亦同樣遵從。許多人認為否定純樸的人類天性便是依循宗教戒律的正統方法,由於他們認為受苦是有實際的價值,所以對享樂變得甚為顧忌,他們認為:「我是一個虔誠的宗教修行者,怎可以這樣逍遙快活地過日子。」儘管他們的目標本來是要獲得某種形式的恒久安樂,可是他們卻把否定每天生活的樂趣視為必要。他們把喜樂視為心靈發展的障礙或絆腳石,所以只要他們偶爾感受到一點快樂,便會覺得渾身不自在,甚至連吃一小片巧克力也會認為自己貪得無厭,罪孽深重!這些人把自己緊縛於內疚及自責的死結中,而沒有去接受及享受一下這是一種怎樣的經驗,心裏老是想著:「世上有這麼多的人正在挨饑受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我又豈敢自求安逸!」

然而,這些態度是完全錯誤的,我們實在沒有任何理由要對快樂感到內疚,我們只是錯在執於一時的快樂並寄望它們能帶給我們究竟的滿足。事實上,這僅是另類的執著形式,僅是把自己封閉於我們是誰人及我們能變成什麼等有限觀點的另類方式。這種內疚是精神上的顛倒扭曲,絕對不是正確的宗教態度,倘若我們確實滿足於自身的處境–面對順境逆境同樣能夠感到安樂平靜–這類自我約束的修持也許還有點實際的價值。雖然,它可能有利於鞏固我們的出離心或幫助我們瞭解什麼是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事情,但是我們卻鮮有為了正確的理由而剝奪自己的東西,由於我們認為痛苦本身是有某些真實的價值,所以我們強迫自己擠身於痛苦的狀態之中,不過這是毫無價值可言的,若我們在痛苦之中打滾,後果只會令我們苦上加苦,反之,若我們知道如何遠離貪執或內疚等污染心態而享受快樂,便能把這種經驗的層次發展得更為深入,最終還能達成存在於我們的圓滿人性中的那種不可思議之樂。

假如我所批評的這種令人害怕的自我禁制方法確是錯誤的話,那什麼才是那些立志證悟自身最高潛能者的善巧方便法門?一言蔽之,這就是令心靈盡可能恒久安住于一種平和安樂的狀態中。我們應努力嘗試培養更深入的瞭解層面,更善巧更熟練地控制自己的身心力量,成就更高上的喜樂及更美好的生命,而不是任由自己跟隨執著、不滿、惑亂、苦惱及內疚等習慣模式流轉。這種方法遠比竭力壓抑每日每天的感受來得有意義,這就是密續的邏輯思想。

 

 

 

『佛陀與享樂之道』:

在世尊釋迦牟尼佛生平的一個階段,清楚說明瞭的運用生貪之境勝於遮止彼境的自我禁制方法之處。當他在二十九歲捨棄被保護隔離及萬千寵愛的太子生活後,便開始一心一意追尋滅苦之道,佛陀–當時仍是悉達多(一切義成)菩薩,從事了非常極端的苦行戒律。就像今日在印度的某些行者仍然實行的苦行一般,他企圖戰勝及降伏自己的身體官能,籍此斷除苦惱不安的根因。他禁絕飲食及其他能令身體舒暢的事情,最後導致他的身體變得瘦骨嶙峋。就這樣經過了六年的自我剝奪虐待,他終於領悟到這種方法是無果可得,這樣做法除了令他的身體衰弱得難以思想及無法神志清明的禪修外,實不能令他步向所追求的殊勝目標。

到了這個地步,他決定放棄這種固執僵化的修法,轉而依循另一條更適宜於精神發展的道路。據佛陀生平的傳統記載,他終止了長期的禁食苦行,接受牧羊女善生所供養的一餐乳糜粥。這餐乳糜粥對其身心的影響可謂非比尋常,令他的身體回復力量,神志清明安樂。由於身心的力量突然恢復過來,所以不但令他的決心增強,更令他達證自身的目標–圓滿正等正覺–的能力增長。事實上,他僅在菩提樹下禪修一夜後便證得圓滿解脫,正正表示他捨棄過去的苦行的時機已經成熟。從續部的觀點看來,佛陀這些生平事蹟證明瞭用欲為道遠比嚴厲自製之道來得深邃有效。

當佛陀成為一位堪能引導一切根器各別的行者取得成就的得道大師後,有一位帝王請求佛陀開示一條適合那些身負社稷重任的人修持的道軌,他對佛陀說:「我既然身為君王,便有責任保國安民,捨棄他們實為不對,我不能像你一樣放棄一切,長居山林,過著苦行的生活。我需要的是一種能利用王族生活來修道的方法,假如你具有一種能夠把我每天所作的帝王行為轉為道用之法,請為我開示。」佛陀回答國王說:「大王,確實具有這種方便法門,此即密續修法,依這種法門修持既能繼續履行你的職責,亦無需放棄任何王族的快樂。」佛陀事實是要告訴國王,在他盡情享樂的同時,仍然能夠朝著菩提覺悟邁進。

佛陀傳授給這位帝王的教法便是《時輪續》,此續與其他續部教法的傳承法統,代代相傳,從未終斷,其影響力迄今未替。既然無數的印藏行者皆曾依循這些妙法證得圓滿覺悟,那麼西方人亦必定能由同樣的方法獲益,這是毫無疑問的。

 

『今日的修道』:

密續與西方人的根器性向特別相應,因為它是一切道軌中的最快速的道軌,所以密續,對於喜愛立竿見影。快速見效的西方人,應該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其次,密續之道,本來就是一種轉化之道及能量轉化主義–至少是在物質層次上–所以在西方世界實在是易於瞭解。最後,大部份心靈之道,均認為這個人欲橫流的時代乃是一種嚴重的障礙,但是在密續修持中,貪欲乃是一種能幫助我們達至無上目標的燃料,所以這種環境反而會有實際的助益。也許唯有像密續這般,重視親證體驗而非盲目接受的道軌,才能喚醒我們遠離自我毀滅的模式並給予我們圓滿實現自我的機會。

但無論如何,若我們欲要由此道取得真實的利益,那就必須要澄清某些要點。首先,我們修持密續的發心動機一定要愈清淨愈好,這點下文將會做出詳盡的討論(見第6章),現在只要知道這點就已經足夠:就是我們的發心若著重於自利,這樣便絕不可能獲得密續的無量義利。只是在一類人身上,密續的修持才會見效,這就是主重利他,並了知能成辦此利他目標的最快速有力之法乃為續道的行者。

第二,我們必須要有耐心及自律,秩序井然,有條不紊地勤力修習。許多人這樣想:「密續既是至高無上之道,實無需費力修持種種基礎前行。」然後便趣修最高級的教法,這種做法不但狂妄自大,愚蠢無知,而且非常危險。任何懷有這種急功近利、不切實際的態度的人,是完全沒有資格接受密續的教授。

最後一點是必須有能力把密續的本旨,及往往與其糾纏不清的文化形式做出清楚的分別。我的意思是指西方人若以自身的外表及行為酷似西藏或其他東方人而自矜,實無任何益處可言。學習用某種外邦語言來念誦啟請文,本質上並不是一種實現我們的無上人類潛能的方法,用一套文化習俗取代另一套文化習俗,從中並不能獲得任何特殊的價值。停滯在這種表面層次的人,其修行最終除了迷惑混亂外便一無所有,他們對自身一無所知亦不懂得自己要怎樣做。當然,在這個密續教法,由東方傳至西方的時代,透過學習西藏的語言及其他事情確實可以大有所獲,但私意認為我們心中必須緊記,密續是一件遠比語言及習俗深奧的事情。密續要教導我們的是一種遠離所有限制自我認識,及知道何去何從的作用的方法,若我們能以明辯對錯的睿智,及敲骨取髓的堅定決心修學這種殊勝妙法,我們必得能夠為自己的生命帶來人所共求的圓滿心靈安樂。


備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