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寂靜

什麼是涅槃?

洪修平、許穎

涅槃,梵文Nirvana的音譯,又譯泥洹、涅槃那等,意譯作滅、滅度、寂滅、圓寂、安樂、解脫、無為、不生等。滅者,滅生死因果;滅度者,滅生死因果,度生死瀑流;寂滅者,寂有無為,空寂安穩;不生者,生死苦果不再續生;無為者,無惑業因緣造作;安樂者,安穩快樂;解脫者,遠離業果。各種譯法從不同側面表達了涅槃最基本的意思,即對生死諸苦及其根源一無明的徹底斷滅。在印度,與涅架一詞含義相近的一個概念是解脫,梵文Moksa,主要指人擺脫生死輪回後所達到的至善境界。涅架是佛教修行所要達到的最高解脫境界。但這種解脫境界究竟如何?大小乘佛教對涅槃有不同的描繪和解說。

 

原始佛教時期,涅槃主要在滅諦中表達,表示苦的止息和煩惱的寂滅。涅槃是一種排除了一切主觀感受和外在事物的幹擾而達到的超時空、超經驗、超苦樂、超越世俗世界的永恆寂靜的安樂境界。

 

小乘佛教一般把涅槃看做一種與世俗之人的生活狀態有著本質區別的境界。在他們看來,涅槃是相對於世間而言的,二者不可同日而語。涅槃是“灰身滅智,捐形絕慮”,“其猶燈盡火滅,膏明俱竭”,完全擺脫世俗世界的狀態。小乘佛教認為,凡夫(或外道)與佛教徒對世間認識的最大區別是“顛倒見”,即于無常執常、於苦執樂、於不淨執淨、於無我執我。為了消除這種顛倒認識,小乘佛教在修行方面也提出了相應的要求,就是出家、禁欲,求取個人的解脫,而對幫助其他人解脫則並不強調。這是小乘佛教將涅槃與世間明確區分的一種表現。小乘佛教所達到的涅架理想又分兩種:有餘涅槃與無餘涅粲。有餘涅槃也稱“有餘依涅槃”,是指斷除貪欲,滅盡煩惱,消除了生死之因,但作為前世惑業果報的肉身還存在,思想意識活動也還存在,現實的人仍留住在世間。這種涅槃生死之因已盡,但生死之果待盡,因而是不徹底的,故名有餘涅粲。無餘涅槃與有餘涅槃相對,不僅滅除了生死之因,而且滅盡了生死之果,作為前世惑業果報的肉身既不存在,思想意識也沒有了,達到了一種灰身滅智,永不受生,再無生死流轉的境界。由於這種涅槃生死之因果都盡,因而是徹底的,故名無餘涅槃。

 

大乘佛教興起後,對先前佛教中的涅槃理論進行了較大的變革。其最重要的特點就是反對小乘佛教那種將涅槃與世間絕對對立的傾向,強調二者之間的聯繫與統一。中觀般若學以非有非無的宇宙實相為涅槃,認為“諸法實相即涅槃”。由於實相即因緣所生法的“空性”,因而通過實相,涅槃與生死世間也就統一了起來。《中論》曾反復強調涅槃與世間的無有分別:“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以一切法不生不滅故,世間與涅槃無有分別,涅槃與世問亦無分別。”據此,中觀學派反對脫離世問去追求超世間的涅槃,而是強調涅槃在世間就可以實現。這種“不壞假名而說實相”、“不壞世法而入涅槃”,以及“世間與涅槃不二”等思想為後來佛教溝通世間法和出世間法提供了契機。

 

以《大般涅槃經》等為代表的佛性~如來藏系的思想對涅槃的解說與小乘佛教不同,也與中觀派有所區別。《大般涅槃經》明確指出涅槃具有“常、樂、我、淨”四德,對小乘佛教中那種不加區分地講事物的無常、苦、無我、不淨的觀點加以批評,同時也試圖糾正中觀學派“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的觀點可能帶來的將涅槃與世間混為一談的流弊。事實上,《大般涅槃經》是把中觀學派已經打破或淡化了的涅槃與世間的界限重新確立起來,但不是回到小乘佛教的立場上去,而是提出了新的觀念,為涅槃賦予了常、樂、我、淨的內容.明確了佛教所追求的終極理想與世俗目標之間的本質區別,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佛教僧團的獨立性。

 

大乘瑜伽行派的涅槃觀可以說是對各家之說的綜合提煉,他們將涅槃做了四種分類。《成唯識論》中說:“一本來自性清淨涅槃。謂一切法相真如理.雖有客染而本性淨。具無數量微妙功德。無生無滅,湛若虛空,一切有情平等共有。與一切法不一不異,離一切相一切分別,尋思路絕,名言道斷,唯真聖者自內所證,其性本寂故名涅槃,二有餘依涅槃,謂即真如出煩惱障,雖有微苦所依未滅,而障永寂故名涅槃;三無餘依涅槃,謂即真如出生死苦,煩惱既盡餘依亦滅。眾苦永寂故名涅槃;四無住處涅槃,謂即真如出所知障,大悲般若常所輔翼,由斯不住生死涅槃,利樂有情,窮未來際,用而常寂,故名涅槃。一切有情皆有初一,二乘無學容有前三。唯我世尊可言具四。”四種涅槃中,第一種說明眾生都有達到涅槃的可能,也就是眾生皆具涅槃性,第二、三種與小乘佛教的有餘涅槃和無餘涅槃類似,第四種則是最高程度的涅槃,以大悲利樂有情,非常人或二乘無學所能擁有。大乘行人不僅要從“煩惱障”與“所知障”中得到解脫,更要以大慈大悲的精神,利樂眾生,幫助其他眾生得到解脫。即便其覺悟達到了佛的境地,但為了普度眾生,仍不進入無餘涅槃,而是留住世間。這就是佛教常說的以大智故,不住生死,以大悲故,不住涅槃。

 

在中國佛教中,不少思想家或宗派對涅槃觀念都有所討論和涉及。較早出現的專門論述涅槃問題的著作是僧肇的《涅槃無名論》,該論認為涅槃是超言絕相的,“不可以形名得”、“不可以有心知”,也就是“無名”。關於涅槃的有餘和無餘問題,僧肇認為它們的區別僅在於“出處之異號,應物之假名耳”。也就是說,涅槃的本質唯一,但人們趨向涅槃的過程還是有階段差別的。受到《大般涅槃經》的重大影響,人們在討論涅槃問題時特別注重其所涉及的佛性問題,因此,中國佛教的涅槃觀念常常是以討論佛性問題表現出來的。竺道生是南北朝時期依據《涅槃經》發揮佛性思想的代表人物,他根據大乘佛教的基本思想和《涅槃經》的根本精神,提出“一闡提”也有佛性,這一主張在北本《涅槃經》傳入後得到了佛教界的普遍認同。隋唐佛教宗派形成後,對涅槃問題的討論逐漸集中到涅槃(成佛)的方式上。天臺智顗在《金光明玄義》中指出,涅槃有三義:性淨、圓淨、方便。性淨指諸法實相無染淨,不生滅;圓淨指認識佛教的根本道理,使惑不生,智不滅;方便指涅槃不離世間,通過方便救度眾生。三論宗在涅槃觀念念上繼承了般若中觀學說的根本精神,強調不著二邊,平等不二。對禪宗來說,洋檠不是一個單純的學理問題,而是如何覺悟,如何成佛的問題。惠能之後的禪宗特別強調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主張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中觀派的“實相涅槃”說為惠能禪的宗教實踐提供r理論依排。禪宗涅槃觀的形成可以說是這中國傳統文化和印度佛學,特別是中觀學說交融互動的結果。

 

《佛學問答》洪修平、許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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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