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底峽尊者

覺醒的勇氣 阿底峽之修心七要
Enlightened Courage 

作者:頂果欽哲法王(Dilgo Khyentse Rinpoche)

總召集:賴聲川  
譯者:賴聲川

審定:蓮師中文翻譯小組

出版社:雪謙文化(全佛)

 

 目 錄

 

前言:敲擊喚醒眾生的法鼓   才楚·貝瑪·王傑

中文版序:大乘佛法修行之精要   雪謙冉江仁波切

英文版序:用修心來超越煩惱

譯序:菩薩需要勇氣   賴聲川

作者簡介:頂果欽哲法王簡傳

修心七要本續   切卡瓦·耶喜·多傑著(根據阿底峽尊者之傳承而著)

 

修心七要開示

導言

第一章 修習菩提心的根基

第二章 菩提心

第三章 把困境做為覺醒的道路

第四章 讓修行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第五章 修心進步的衡量標準

第六章 修心的承諾

第七章 修心的指導

結語

 

心之甘露——修心七要祈請文  第一世蔣揚·欽哲·旺波著

 

附錄一:注釋

附錄二:詞彙解釋

完成 頂果欽哲法王 慈悲心髓的遺願

 

前言:敲擊喚醒眾生的法鼓  

——才楚·貝瑪·王傑(Tsetrul Pema Wangyal)

 

  頂果欽哲仁波切是藏傳佛教最偉大的上師之一,融合了金剛乘傳承中大乘、大手印及大圓滿的傳統。他集偉大的詩人、學者、哲學家及禪定大師于一身,弟子遍及西藏和世界各地。他於一九九一年九月圓寂。

  一九九〇年夏天,距離仁波切首度到西方弘法已十五年。從七月十五日到八月十五日,我們極為榮幸地為仁波切舉行弘法十五年周年慶。在弟子的請求下,仁波切主持了一項“佛法道路心要”研討會,內容包括藏傳佛教各個教派的修持法門、法教、灌頂及訣竅(pith-intructions)。為期一個月的課程,在法國多荷冬的La Sonnerie舉行。此地也是仁波切在歐洲的駐錫地“雪謙天尼達吉林”。

  仁波切根據弟子的不同根器,讓每一位參與者都能走向究竟內在平靜與自由。在那次欽哲仁波切及其他上師所給予的開示中,《覺醒的勇氣》尤為獨特重要。於是我也特別感激蓮師翻譯小組,讓我為此書撰寫前言。

  《覺醒的勇氣》是印度大師阿底峽尊者和西藏大師督美·藏波的修心法教。欽哲仁波切根據他個人一生的修行和經驗來教導。這個法教是整個藏傳佛教的核心,也是兩千五百年來,所有佛教國家上師的心要。

  這個法教是所有傳承的入門、捷徑和成果。格魯派傳承是漸修之道和三聖道的修行之道。噶舉派彙集了噶當派大師的修心傳承,以及密勒日巴尊者大手印的口傳。在噶舉派的法教之中,佛性是因,殊勝人身是支柱,心靈上師是動力,訣竅是善巧方便,而果則是身與智慧的成就。薩迦派是針對三種見地的道與果及前行。寧瑪派傳承結合了從輪回解脫的決心,確信因果法則,利益眾生的利他覺醒心,以及一切現象原始清淨的圓滿見地。

  這個法教是過去上師們的體驗,順應時代潮流,可以輕易融入日常生活中。它所帶來的利益,正符合我們最迫切的需求。透過這類修行,我們可以培養一顆善良的心、一種慈愛的態度和自在。

  在此要感謝當年主辦法會的所有朋友,以及蓮師翻譯小組的努力,讓本書能夠出版。我尤其要感謝吉美·欽哲仁波切(Khyentse Tulku Jigme Nuden Dorje)。透過他的努力,將原始的錄音帶先聽寫成藏文,再由他翻譯成英文。接著要感謝瓦參·費區(Wulstan Fletcher)、貝瑪·耶喜(Pema Yeshe)、克莉斯汀·佩米德(Kristine Permild),以及所有協助編輯本書的朋友。

  願本書能啟發每一個人,以各種語言傳達數百年來,在西藏保存完好的所有珍貴法教。本書讓我們嘗到那不可思議智慧寶藏的一小部分。願在未來,…… 這個珍貴的傳承保存下來,與全人類分享。

  在每月紀念傑宗仁波切(Jedrung Rinpoche,1856-1922)的吉祥日子裡——傑宗仁波切是第一世欽哲仁波切(1820-1892)和偉大的康楚仁波切(1813-1899)的主要弟子。他後來成為尊貴的敦珠仁波切(1904-1987)和甘珠仁波切(1898-1974)的根本上師——我祈願所有的上師長壽,利生事業皆能實現。願戰爭、饑荒、一切疾病與自然災難皆止息。願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迅速轉世,繼續指引我們,敲擊法鼓喚醒眾生,以達到究竟覺醒境界。

  

  

寫于水猴年七月三十日(一九九二年九月二十六日)

法國Saint Leon-sur-Verzere

 

 

 

 

 

 

 

 

中文版序:大乘佛法修行之精要  

——雪謙冉江仁波切(Shechen Rabjam Rinpoche)

 

  藏傳佛教整個修行道路的核心就是慈悲及利他性慈愛的教義。在本書中,尊貴的頂果欽哲法王將佛法的慈悲道路濃縮成非常實際的指示,讓讀者能夠利用日常生活中的任何遭遇,讓自己進步,成為更好的人,終究成就覺醒。本書中之講解是根據印度大師阿底峽尊者帶到西藏的《修心七要》。大乘佛法修行之精要都收集於此。

  今日世界之中,有愈來愈多中文讀者對藏傳佛教有深厚的興趣。現在,我的根本上師,頂果欽哲法王如此甚深的法教能夠在臺灣出版,令我感到無比欣喜。

  感謝譯者賴聲川和丁乃竺,他們義務地奉獻自己的時間,完成此事。同時,也要感謝雪謙學佛中心所有成員的努力,才能完成本書的出版。

 

 

 

 

英文版序:用修心來超越煩惱

 

菩薩為利益眾生而尋求證悟。他們的道路是利他的道路。在這個道路上,心要接受訓練,超越平常所熟悉的凡夫自私行為和煩惱,漸漸學習將他人變成內心最主要的關懷焦點。這種利他態度,是佛陀大乘法教的根本及核心。大乘佛法是一個龐大的哲學禪修體系,過去曾有非常多的經典和論釋說明這個體系。現在很難找時間研讀所有細膩的經典,更難找時間來領悟這些法教。我們有時也難免把木材當做樹木本身。

  “修心七要”用最精要的方式來說明菩薩修行。它的內容包括“自他交換法”(以觀想的方式,用自己的快樂取代他人的痛苦),以及非常實際的忠告,教導我們如何將人生不可避免的困境,轉換成修心道路上的助力。

這些法教首先在西元十一世紀,由偉大的印度上師阿底峽尊者帶到西藏。阿底峽尊者從當年最偉大的上師處領受教法。他最主要的弟子種敦巴,把法教傳給切卡瓦·耶喜·多傑,並由切卡瓦首次把法教書寫下來。從那時至今,“修心七要”的法教未曾中斷。

本書是頂果欽哲法王最後一次訪問法國時,一系列開示的翻譯本。時間是一九九〇年夏天,大約是仁波切在不丹圓寂前一年多。仁波切用的是偉大上師督美·藏波的法本。在那次開示中,大約有三百位弟子參加,地點是仁波切在法國多荷冬駐錫地La Sonnerie花園中搭起的大帳篷。現在仁波切已經圓寂,使他那一次說的一切,增添不少含意。許多弟子認為,那次開示是仁波切臨別的禮物。我們用最深的感恩,祈請他盡速轉世,並以感恩的心來出版那次開示。本書將切卡瓦“修心七要”的本續刊登在頂果欽哲法王的開示之前。在仁波切論釋的過程中,我們也將原文一行一行地呈現出來。在全書之後,我們加上一個祈請文的翻譯。這是第一世蔣揚·欽哲·旺波造訪阿底峽尊者的西藏居處時所寫下來的,裡面包括修心的所有主要課題。

當年聽聞法教的弟子,大部分是佛法修行者。他們已經熟悉佛法的主要教義,以及傳承詞彙和歷史。為了讓更多讀者深入瞭解,本書附上注解和辭彙解釋。雖然未能全面涵蓋,但對不熟悉佛法概念的讀者而言,或許有幫助。

仁波切開示的錄音,由吉美·欽哲仁波切聽寫後翻譯成英文,再由瓦參·費區編輯。過程中,蓮師翻譯小組的克莉斯汀·佩米德、麥可·亞伯拉斯(Michal Abrams)、海倫娜·布蘭德(Helena Blankleder)、安·班森(Anne Benson)、史提芬·葛丁(Stephen Gethin)、查理斯·哈斯汀(Charles Hasting)及約翰·康諦(John Canti)都給予重要的協助。

 

 

譯序:菩薩需要勇氣  

——賴聲川

  

  此生有幸三次遇見尊貴的頂果欽哲法王,這都是改變我人生最重要的激勵。

  在法王面前,俗世的一切煩惱變得那麼微小而透明。法不需用“傳”的,在頂果欽哲法王的姿態中,一切那麼自然地被清楚指引出來。菩提心不是一個概念,而是具體的,充滿空氣中,處處觸摸得到。

  我更是有幸翻譯這本書,讓中文讀者親近法王的開示。我自己從事的是戲劇工作,平日在藝術界能接觸到各種“前衛“藝術家”及理論。但本書不斷讓我驚訝及讚歎:什麼叫“前衛”?我心想,法王論及菩提心,做菩薩所需的勇氣,在他的說明及例證中,我們看到的一切,那才叫前衛!

  過去在西藏多數人一生遵循及努力培養菩提心,在今日世界中說出來算“前衛”,這說明了什麼?法王法相莊嚴而仁慈,但他的開示不折不扣地攻擊我們的所有弱點及價值觀。

  願我不足的能力能為讀者傳達頂果欽哲法王的精神,讓他的力量加持您,讓這極珍貴的菩提心開示改變您,如同它改變了我一樣。

  

 

 

 

作者簡介:頂果欽哲法王簡傳

 

頂果欽哲法王是文殊菩薩化身,蔣揚欽哲旺波身、語、意、功德、事業五種化身中意的化身,是最後一代在西藏完成教育與訓練的偉大上師之一,是古老的甯瑪巴傳承的主要上師,也是實修傳承的傑出持有者。在他一生之中,曾閉關二十二年,證得許多受持法教的成就 。

他寫下許多詩篇、禪修書籍和論釋,更是一位伏藏師(terton)—— 蓮師埋藏之甚深法教“伏藏”的取寶者。他不僅是大圓滿決竅(the pith instuctions)的指導上師之一,也是窮畢生之力尋獲、領受和弘傳數百種傳承的持有者。在他那個世代中,他是利美運動(不分派運動)的傑出表率,以能依循每一教派本身的傳承來傳法而聞名。事實上,在當代上師中,只有少數人不曾接受過他的法教,包括……等多數上師,都敬他為根本上師之一。

集學者、聖哲、詩人和上師之師於一身,仁波切以他的寬容大度、簡樸、威儀和幽默,從未停歇對緣遇人們的啟迪。頂果欽哲仁波切於一九一〇年出生在東藏的丹柯河谷(Denkhok Valley),其家族是西元九世紀赤松德贊王的嫡系,父親是德格王的大臣。當他還在母親腹中時,即被著名的米滂仁波切指認為特殊的轉世。後來米滂仁波切將他取名為劄西•帕久(Tashi Paljor),並賜予特殊加持和文殊菩薩灌頂。

仁波切幼年時便表現出獻身宗教生活的強烈願望,但他的父親另有打算。由於他的兩位兄長已離家投入僧侶生涯:一位被認證為上師的轉世,另一位想成為醫師,仁波切的父親希望最小的兒子能繼承父業。因此當仁波切被幾位博學大師指認為上師轉世時,他的父親無法接受他也是祖古(tulku)——上師轉世——的事實。

十歲那年,這個小男孩因嚴重燙傷而病倒,臥床幾達一年。多聞的上師們都建議,除非他開始修行,否則將不久人世。在眾人懇求之下,他父親終於同意他可以依照自己的期盼和願望來履行使命。

十一歲時,仁波切進入東藏康區的雪謙寺(Shechen Monastery);這是寧瑪派六大主寺之一。在那裡,他的根本上師,米滂仁波切的法嗣雪謙•嘉察(Shechen Gyaltsap),正式認證他為第一世欽哲仁波切——蔣揚•欽哲•旺波的意化身,並為他舉行座床典禮。蔣揚•欽哲•旺波(1820-1892)是一位舉世無雙的上師,與第一世蔣貢•康楚共同宣導西藏的佛教文藝復興運動,所有當今的西藏大師都從這個運動中得到啟發與加持。

“欽哲”意指慈悲與智慧。欽哲傳承的轉世上師是藏傳佛教發展史上幾位關鍵人物,其中包括赤松德贊王、九世紀時與蓮師一起將密法傳入西藏的無垢友尊者(Vimalamitra)、密勒日巴尊者弟子暨噶舉派祖師的岡波巴大師(Gampopa)、十八世紀取出龍欽心髓(Longchen Nyingthig)的吉美•林巴尊者等。

在雪謙寺時,仁波切有很多時間住在寺廟上方的關房,跟隨其根本上師學習與修行。在這段期間內,雪謙•嘉察授予他所有寧瑪派的主要灌頂和法教。仁波切也向其他許多大師學習,包括巴楚仁波切著名的弟子卓千•堪布•賢噶。堪布•賢噶將自己的重要著作《十三部大論》(Thirteen Great Commentaries)傳給他。他總共從超過五十位上師處得到廣泛的法教與傳法。

雪謙•嘉察圓寂前,欽哲仁波切向他敬愛的上師許諾:他將無私地教導任何請法之人。此後,從十五歲到二十八歲間,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閉嚴關,住在偏遠的關房和山洞裡,有時只住在離出生地丹柯河谷不遠山區裡突出山岩的茅棚中。

頂果欽哲仁波切後來伴隨宗薩•欽哲•卻吉•羅卓(Dzongsar Khyentse Chokyi Lodro,1896~1959)多年,他也是第一世欽哲的轉世之一。從卻吉•羅卓處接受了《大寶伏藏》(Rinchen Terdzo)的許多灌頂之後,仁波切表示他想將餘生用於閉關獨修。但卻吉•羅卓回答:“這是你將所領受的無數珍貴法教傳下、授予他人的時候了。”從此,仁波切便孜孜不倦地為利益眾生而努力不懈,成為欽哲傳承的標竿。

離開西藏之後,欽哲仁波切遍歷喜瑪拉雅山區、印度、東南亞及西方各地,為眾多弟子傳授、講解佛法。他多半由妻子桑雲•拉嫫(Sangyum Lhamo)和孫子暨法嗣的雪謙•冉江仁波切(Shechen Rabjam Rinpoche)隨待在旁。

不論身處何地,仁波切總是在黎明前起床,祈請、禪修數小時後,再開始一連串活動,直到深夜。他能夠安詳自在地完成一整天的沈重工作。無論他做什麼——他可以同時處理幾件不同的工作——似乎都與他自然流露的見、修、行一致。他的弘法與生活方式已和諧地融為一體,渾然融入了修行道上的各個階段。他也廣作供養,一生中總共供養了一百萬盞酥油燈。所到之處,他資助許多修行者和有需要的人們,其謹言的態度,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的善行。

仁波切認為在聖地建塔興寺有助於防止戰爭、疾病與饑荒,並能促進世界和平,提升佛教的價值與修行。在不丹、西藏、印度及尼泊爾,他不屈不撓地啟建、重修了許佛塔與寺院。在不丹,他依照先前為國家和平所做的預言,建造了數座寺院供奉蓮師,並蓋了一些大佛塔。漸漸地,他成為全不丹人,上至皇室下至平民最敬重的上師之一。仁波切重返西藏三次,重建並為毀于文革時期的雪謙寺開光,且以各種方式捐助修復了兩百座以上的西藏寺院,尤其是桑耶寺(Samye)、敏珠林寺(Mindroling)和雪謙寺。在印度,他也在佛陀成道的菩提樹所在地菩提迦耶建了一座新塔,並計畫在北印度其他七處和佛陀有關的偉大聖地建塔。

在尼泊爾,他把豐富的雪謙傳統搬入新家——位於波納斯大佛塔(stupa of Bodhnath)前的一座宏偉寺院。此寺成為他的主要駐錫地,可容納住持冉江仁波切所領導的眾多比丘。欽哲仁波切有一個特別的願望,希望這座寺院能成為以原有純淨傳承來延續佛法的道場,如同他們先前在西藏所學習、修行般。他也投注相當大的心力教育傑出的年輕上師,使其能擔負延續傳統之大任。

西藏的……很多著作都只剩下一、兩個副本。仁波切花了多年時間,盡可能印行西藏佛法的特殊遺產,總共印製了三百函,包括蔣貢•康楚的《五寶藏論》(five treasures of Jamyang Kongtrul)。直到晚年,仁波切都還在尋訪他尚未得到的傳承,並傳承授予弟子他所持有的傳承。終其一生,在數不盡的法教中,他曾經傳授兩次一百零八函的《大藏經》(Kangyur),以及五次六十三函的《大寶伏藏》。

他在一九七五年首度造訪西方,此後又造訪多次,包括三趟北美之行,並在許多國家傳法,尤其是在他歐洲的駐錫地,位於法國多荷冬的雪謙•滇尼•達吉林(Shechen Tennyi Dargyeling)。在那裡,來自世界各地的弟子從他身上獲得了廣泛的法教,有幾批弟子也在他的指導下開始傳統的三年閉關修行。

透過他廣大的佛行事業,欽哲仁波切不吝地奉獻全部的生命于維續、弘揚佛法。讓他最感欣慰的事,就是看到了人們實修佛法,生命因發起菩提心和悲心而轉化。

即使在生命的最終幾年,欽哲仁波切非凡的精神與活力也甚少受到年歲的影響。但在一九九一年初於菩提迦耶弘法時,他開始示顯生病的初步徽兆。然後,在結束所有教學課程後,他仍繼續前往達蘭莎拉(Dharamsala),順利地以一個月的時間,將一系列重要的寧瑪派灌頂和法教傳給……,圓滿後者多年的祈請。

回到尼泊爾後,正值春季,他的健康持續惡化,許多時間都花在默默祈請與禪修之中,每天只保留數小時會見需要見他的人。後來他決定前往不丹,在蓮師加持的重要聖地“虎穴”(Paro Taktsang)對面閉關三個半月。

閉關結束之後,仁波切探視幾位正在閉關的弟子,開示超越生死、超越任何肉身化現的究竟上師之意。不久後,他再度示現病兆。一九九一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夜幕低垂時,他要侍者幫助他坐直。次日淩晨,他的風息停止,心識融入究竟空性之中。

 

 

 

 

修心七要本續

切卡瓦·耶喜·多傑著(根據阿底峽尊者之傳承而著)

 

  首先修前行。

  

  思一切現象如夢。

  觀心性無生。

  對治亦自解。

  道體歇于阿賴耶。

  禪定後,視現象為幻。

  修習自他交換;

  彼二乘呼息。

  三境,三毒,三善根。

  一切行中皆持頌。

  訓練從自起。

  

  罪滿世界時,

  惡緣成覺道。

  報應皆歸一。

  思一切眾生之大慈。

  空性為無上之保護;

  視幻象為四身。

  四種修行為上法。

  將困境帶入道上,

  立刻開始修行。

  

  總結教授精意:

  應修習五力。

  大乘死教授,

  五力靠自己。

  

  諸法攝一要。

  二證取上首。

  恒當依歡喜。

  能者受擾亦能行。

  

  恒學三要點。

  改變態度,持之以恆。

  不應說殘支。

  莫批評他人之過。

  先淨重煩惱。

  斷一切果求。

  棄舍毒食。

  莫因責任而狹窄。

  莫發惡語。

  勿埋伏候險。

  莫刺弱點。

  犛載莫移牛。

  

  莫暗藏動機稱讚他人。

  勿錯用對治。

  天神莫成地魔。

  勿利用他人之苦。

  一切修行只有一個動機。

  一切困境只有一個對治。

  初後做二事。

  二境皆應忍。

  

  二事捨命護。

  當學三種難。

  取三主要因。

  修三種不可退減。

  成就三無離。

  修心無偏頗;

  修行要遍徹。

  恒修所無能避免。

  不依賴餘緣。

  今當修主要。

  勿犯錯。

  修行要有恆。

  修行要精進。

  

  分析試驗求解脫。

不應自持。

不應暴戾。

  不輕喜怒。

  莫期待回報。

  

  這教義之精要,

  由金洲上師所傳授,

  能將五濁之肆虐,

  轉化成覺醒之道。

  

  因著過去修行之善業,

  得到強烈之加持,

  我無視於苦及他人之指責,

  尋找降伏我執之指示;

  我死而無悔。

  

  

 

 

修心七要開示

  

  導言

  

  皈依偉大慈悲觀世音①,

  圓滿三學,

  成就二菩提,

  四處弘佛法,

  持法教者之頂嚴,

  無上上師,我頂禮!

  

  三時諸佛唯一道,

  眾善與喜之寶地,

  具福弟子常求此;

  依于上師之教授。

  今將說明此教義。

  

① 觀世音。藏文Chenrezig,梵文Avalokiteshvara或Lokeshvara。慈悲的菩薩,佛陀八大心子之一。他是諸佛語的精義,也是諸佛慈悲的化身。他是三佛部怙主的三位菩薩之一(另兩位是文殊菩薩和金剛手菩薩),也是西藏地區及西藏人民的守護者。

 

   所有想要成就無上覺醒(即證悟)的人,都應該努力修持相對菩提心和究竟菩提心。

  噶當派大師的許多法教以長篇、中篇、和極短形式闡述,但所有法教的精髓都存在于偉大菩薩俄邱·督美·藏波②所著的《修心七要》之中。

  

② 俄邱·督美·藏波(Ngulchu Thogme Zangpo,1295-1369):偉大上師布敦仁波切(Buton Rinpoche)的弟子,噶當派著名上師,《佛子三十七行頌》的作者。

 

  在過去,佛法仍盛行于印度時,聲聞乘和大乘僧團分開修行,大乘法教沒有傳給聲聞乘的信徒。這不是因為上師對聲聞乘信徒有任何意見,而是因為大乘法教如果在那種環境中傳授,不會對聽眾產生任何影響,甚至會被誤解。因此之故,大乘的法教在那個時代還是隱密的。只有在後來,透過蓮師③加持的力量,經乘和密乘的完整佛法才得以在雪地西藏公開弘揚。因此,我們能夠進入佛法,立下皈依誓言,許下願所有眾生都能得到三寶護持的宏願,進而步入大乘的道路,完全緣于蓮師的慈悲。

  

③ 蓮師:又名烏金·貝瑪·炯涅(Orgyen Pema Jungne),銅色山淨土之蓮師。無上智慧和瑜伽事業的密乘大師。當年由赤松德贊王延請入藏弘揚佛法,先降伏並轉化了當地許多對佛法懷有敵意的負面能量,其後在西藏廣傳法教,並利益後代眾生,埋下許多伏藏。由釋迦牟尼佛預言其誕生,並被譽為第二佛。

 

  大乘有深及廣兩個面向。《現觀莊嚴論》(Abhisamayalankara)說明深的面向,《寶性論》(Uttaratantra)則說明廣的面向。這兩種法教與佛陀二轉和三轉*輪的教法是一致的。而兩者皆濃縮于《經莊嚴論》(Sutraalankarashastra);《經莊嚴論》說明了菩薩廣大如大海般的事業。關於這一切,博學多聞的大師們可以做出非常長篇的說明,但簡而言之,大乘的深廣兩個面向,全包括在兩種菩提心的修持中:相對菩提心(俗義諦)和究竟菩提心(勝義諦)。

  相對菩提心是依著一般的概念心來修持,就算是初學者,只要向內在檢視,用正確的方式修持,就可能圓滿成就。當相對菩提心圓滿成就之後,究竟菩提心,也就是內觀的智慧、無我的了悟,就會自行生起。此即噶舉派的大手印,寧瑪派的大圓滿。這些修持暫時都超過我們的能力所及。新生嬰兒尚在哺乳,如果喂以水果、米飯或肉類等固體食物,他們將無法消化。同樣的,究竟菩提心也不是在一開始就可以做到,所以我們必須從相對菩提心開始修持。

  

  龍樹菩薩④曾說:

  

倘若我等及世界,

嚮往無上之覺醒,

其基礎乃菩提心;

穩如泰山菩提心,

展向十方之慈悲,

超越二元之智慧。

  

④ 龍樹菩薩(Nagarjuna,西元第三世紀):偉大的印度上師,有系統地整理“無上般若波羅密多”(Prajnaparamita)法教,創立中觀(Madhyamika)學派。

 

相對菩提心有兩個面向:空性與慈悲。如果修持慈悲的根基穩固,就不會岔入聲聞乘和緣覺乘的道路;如果能仰賴空性的見地,就不會在三界輪回中流轉。事實上,圓滿的覺醒超越輪回和涅槃。如果能夠兼具慈悲及對空性的了悟,就像一台四輪俱全的車輛,可以上路;但少了一輪,就無法去任何地方。缺乏慈悲的空性禪修,不是大乘的道路;修持慈悲,而缺乏對空性的了悟,也不是大乘的道路。空性和慈悲必須兼具。

《修心七要》的開示源自阿底峽尊者⑤的三位偉大上師:第一位是慈氏瑜伽(Maitriyogin),他確實有能力承擔他人之苦;第二位是法鎧大師(Dharmarakshita),他不斷修持愛與慈悲,到了連自己的血肉都可以佈施的地步,因而成就了對空性的了悟;第三位是法稱(Dharmakirti),他住在黃金島(Serling,今日印尼的一部分),一生都在修持菩提心。

 

⑤ 阿底峽(Atisha Dipamkara,982-1054):偉大的印度上師及學者,藏人簡稱“Jowo Je”,意指“尊者”。他是戒香寺大學最著名的老師之一,嚴格維護寺廟戒律。他一生中的最後十二年在西藏四處弘法,將大量佛教經文翻譯成藏文,讓佛法在西藏滅佛之後得以重生。

 

有一個故事說,一天,慈氏瑜伽正在傳法,一隻狗對著某人大吠。這個人失去控制,對狗丟擲石頭,被擊中肋骨的狗發出哀鳴。慈氏瑜伽對這只狗感到無比的憐憫而大叫一聲,從傳法寶座上摔了下來。弟子們心想:“這是不是太過頭了?”慈氏瑜伽知道他們的想法,於是說:“看這裡,我的肋骨。”他身上有一塊瘀血,跟石頭打中狗的位置一模一樣。他承受了那只狗的痛苦。

另一個故事是:法鎧大師在那瀾陀大學時,一位男子生病了,完全沒有體力。醫師們束手無策,並對他說,唯一可能治癒的方法是吃活人的肉。男子非常沮喪,心想怎麼可能找到活人的肉?當法鎧大師聽聞此事,就跟男人說:“如果能治癒你的病,你可以取我的肉。”接著他從大腿上切下一塊肉,拿給男子,男子吃了之後痊癒。那時,法鎧大師尚未了悟空性,所以傷口非常疼痛,尤其當晚上躺下就寢時,更加疼痛難當。雖然如此,他完全沒有認為這麼做有任何不尋常,也沒有任何悔恨。接近黎明時分,他進入淺眠,夢到一個相貌俊美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發出白光。

少年說:“這是我們應該為眾生所行的菩薩事業。你的傷有多痛?”

當法鎧大師回答的時候,少年——其實是觀世音菩薩——用手劃過傷口,輕輕吹了一口氣。於是法鎧大師得到觀世音的加持,醒來時傷口已完全癒合,沒有疼痛,而他也了悟空性的本質。

法稱大師住在海邊,被人稱為“金洲上師”(Serlingpa),也就是黃金島的上師。阿底峽尊者跟隨他十二年,在其教導之下精進修行,使菩提心深植於心。之後,雖然阿底峽跟隨過其他上師,別人提到他們的名號時,他也會將雙手合在胸前,但只要提到金洲上師的名號,他則把雙手合掌置於頭頂哭泣。他每年都會紀念其他老師的圓寂,但對金洲上師,他則每個月祭一次。弟子問他:“你對其他上師表達敬意的方式似乎非常不同,是不是因為他們的智慧比較差?”

阿底峽尊者回答:“我所有的上師都達到無上的境界。他們之中沒有一位是凡人,他們之間的功德也沒有任何差別。但因為金洲上師的慈悲,菩提心才能在我心中生根,因此在感恩上,我是有差別的。”

法稱大師的傳承也包含了慈氏瑜伽和法鎧大師的法教。有很多方式可用來解釋這些法教。但在此,我們將根據噶當派大師切卡瓦·耶喜·多傑⑥的修行,以《修心七要》的偈頌來說明。

 

⑥ 切卡瓦·耶喜·多傑(Chekawa Yeshe Dorje,1101-1175):著名的噶當派格西(或上師)。他將修心法教制度化,成為七要點,讓人們更容易理解及接受。

 

 

 

 

第一章 修習菩提心的根基

  

  

  首先修前行。

  

  在修習這個法教之前,必須先思量人身珍貴難得、無常及輪回過患來做前行。

  

人身

  此刻,我們俱足殊勝人身的十八種特質,是非常難得的。如果能夠把握機會,正確地修持佛陀的法教,就如同俗諺所說:

  

  用得妥當,此身為渡往解脫彼岸之船,

  用不妥當,是令我們停泊在輪回之錨。

  此身乃一切善與惡的媒介。

  

從追求覺醒的觀點來看,生而為人的好處遠超過投生天界的神。在天界的眾生以甘露為食,如意樹能圓滿所有的願望;既無疲憊,也無困難,既無病痛,也無老邁。在這個時代中,已獲得證悟和即將證悟的千佛,都是俱足八暇十滿的人,而不是神。再說,人身不是靠強迫或隨機得來的;它是正面行為的結果。由於眾生很難做出正面行為,因此殊勝人身確實難得。雖然如此,我們現已獲得人身,遇見佛法,走上修行的道路,並且正在接受法教。但如果我們無法修習這些法教,聽聞法教本身不會讓我們從輪回中解脫,面對生老病死的困境時,也不會有任何幫助。我們生病時,如果不遵照醫師的處方,即使醫師隨伺在側,痛苦也不會消失。

 

無常

  如剛才所說,如果忽略佛法的修持,佛法就沒有用處。此外,生命脆弱無常,因為死亡及死因不確定,我們隨時會離開人世。或許我們會想:“啊,等年紀大一點再修行吧。我現在還年輕,我要過一般的生活,賺錢,超越對手,幫助朋友等等。”事實上,我們未必能夠活到年老。只要想一想同輩就好了。有些人可能幼年夭折,有些人在工作崗位上,或因其他理由英年早逝。而我們自己也未必長命百歲。

  再者,相較於畜牲,獲得人身幾乎是不可能。如果你在夏天檢視一塊泥土,你可能會發現,裡面的生物數量可能比法國的總人口數還多!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單單以數量來看,人身非常難得。我們應下定決心修持佛法,不要把生命耗費在無意義的活動上。

  藉由人身來成就佛法,如同跨越汪洋,尋獲珍貴寶珠,滿載而歸;旅程的艱難也獲得回報。空手而返多麼可惜!如今我們擁有殊勝的人身,發現了佛陀的法教。透過上師的加持和慈悲,我們已能聽聞、研讀並修持佛法。但是如果我們把全部的時間用於俗世之事:從商、耕田、超越敵人、幫助朋友、期待重要的職位等等,在死亡之前沒有挪出時間修行,一如入寶島卻空手而返。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浪費!因此我們要想:“我不要錯失良機。趁我擁有這個珍貴機會,我要修持佛法。”當然,終身修持佛法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不能的話,起碼要好好皈依,因為皈依是佛法的精髓,同時可以關閉墮入下三道之門。佛法是普世良方,可以應用於任何困境。因此,修持佛法是最重要的。

  此刻,由於語言的差異,各位無法瞭解我所說的話,但你們都知道,我正在給予一些教導。等我走了以後,一切會被翻譯出來,然後你們可能會想:“那位喇嘛教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我必須把它付諸實修。”如果你們真的可以每天實修,那麼我的解說就會有意義。請大家確實用心留意。

  

輪回過患

  快樂與痛苦的經驗,皆是正面與負面行為的結果。要儘量屏棄惡行,培養善德。

  就連住在草裡面最微小的昆蟲也希望獲得快樂,但它不知道如何積聚快樂的因——正面的行為,也不知道如何如何避免痛苦的因——邪惡的行為。當動物互相廝殺啃噬,是出於本能地做出負面行為。它們希望快樂,但它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造作痛苦的因,也因此不斷受苦。這是它們無明與迷妄的程度。但如果能真正讓它們看到真相,它們會絲毫不顧自己的性命,完成每一項能帶來快樂的善德。佛陀法教的精髓,即是要清楚瞭解什麼是應該做的行為,什麼是應屏棄的行為。

  

諸惡莫作,

眾善奉行,

自淨其意;

是諸法教。

  

  此刻,我們都困在迷妄的狀態中,因此我們應該認清自己多生多世一直到今天所犯下的一切惡行。而且從現在開始,要避免從事惡行,不論其大小,如同我們應該避免讓刺跑進眼睛。要時時檢查自己的行為:犯下任何負面行為,要立即懺悔,從事任何善行,要回向他人。要盡己所能不做錯事,盡力積聚善業。

  

 

 

 

 

 

 

第二章 菩提心

  

菩提心是獲致覺醒的不敗法門。它有兩個面向:相對菩提心和究竟菩提心。相對菩提心是運用凡夫心意來修持,比較容易培養。儘管如此,相對菩提心帶來的利益是無量的,因為只要珍貴的菩提心在心中生起,我們就永遠不會墮入輪回惡趣。在大乘的修道之路上,所有如海洋般廣大豐沛的功德,全都粹集於菩提心,也就是所謂的覺醒心。

為了準備來修持菩提心,我們要遵循觀世音儀軌的教示:“皈依三寶,禪修菩提心。思量一切身、語、意的善行,都是為了如虛空般廣大的眾生。”

  法教中說:“由於眾生是無量的,因此祈願眾生安樂的利益也是無限的。”眾生究竟有多少啊!只要想一想,這塊草坪上可能有上億的眾生!如果我們祈願他們都能達到證悟成佛的境界,這種願望所產生的利益,將如同眾生的數量般廣大。因此,我們不應把菩提心局限于少數眾生身上。只要有虛空,就有眾生存在,而所有眾生都在受苦。為什麼要在他們之中劃分界限,擁抱一些被認為是可愛的朋友,排拒那些被認為是可怕的敵人?

  從無始的生世以來,我們一直在輪回中流轉,積聚惡業。當死亡來臨時,除了下三道,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但是如果我們生起必須帶領一切眾生證悟成佛的願望和想法,那麼我們已生起了所謂的“願菩提心”。接著,我們要向上師及本尊祈請,願珍貴的菩提心在心中生根。我們應當念誦“積聚資糧祈請文”(Prayer of Perfect Action)中的“七支獻供”,身體坐直,心不受干擾地數息二十一次,中間不遺漏也不數亂。如果能用一串念珠來數息,心中的妄念會減少,相對菩提心的修持也會更容易。這就是成為適當的禪修器皿的方法。

  

  

究竟菩提心

  

  視一切現象如夢。

  

  對於敵人,我們總認為他們永遠充滿敵意。或許我們總認為,他們曾是我們祖先的敵人,如今他們與我們敵對,未來也會憎恨我們的子女。這只是我們的想法,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我們不知道在過去世,自己身處何地,是什麼樣的眾生,因而也無法確定,此刻對我們充滿敵意的人,在過去世是不是我們的父母!當死亡來臨,我們不知道自己將投身何處,因此也不知道這些敵人未來會不會成為我們的父母。此時,我們對如此關愛我們的父母充滿信心,但當他們離開此生之後,誰能說他們不能輪回成為我們的敵人?由於我們對過去和未來的生世一無所知,於是我們產生一種印象,認為現在的敵人不會改變敵意,現在的朋友永遠會是友善的。這只說明,我們從未真正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要仔細思量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想像一個情境:許多人一起從事一個複雜的計畫。在某個階段,他們是朋友,彼此親近、信任、扶持。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使他們反目為仇,互相傷害,甚至互相殘殺。這種事情確實會發生,而在一生當中,諸如此類的變化也會出現很多次,因為一切聚合而生的事物或狀況都是無常的。

  雖然殊勝人身是獲致覺醒的無上器皿,但它本身也不過是一個短暫無常的現象。沒有人知道死亡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到來。在水面上形成的泡沫,下一刹那就消失了,毫不停留。難得的人身也是如此。在致力修行之前,我們耗費所有的時間,但誰知道生命會在什麼時候消逝?一旦我們失去殊勝的人身,繼續存在心識流或許會投生畜牲道、地獄道或天道。在這些地方,要修行是不可能的。天道的眾生享受一切的舒適愜意,但因為不斷地放縱和分心,而不適合修行。

  從我們的感官認知來看,外在的宇宙——土地、岩石、山巒和懸崖——似乎是恒永而穩定的,如同我們認為,鋼筋水泥建造的房屋能夠維持好幾代。但事實上,沒有什麼是堅實穩固的。一切都如海市蜃樓。

  過去佛陀在世時,身邊環繞著許多阿羅漢,佛法盛行,功德主為他們建造了那麼壯觀的建築!但一切無常,如今我們看到的,不過是一個空曠的平原。同樣的,在戒香寺和那瀾陀大學⑦,曾有成千上萬個學者費心教導龐大的僧團。一切無常!如今在這些地方,連一位僧侶或一卷佛陀的法教都尋不著。

  

⑦ 戒香寺(Vikramashila)和那瀾陀大學(Nalanda):印度最著名的兩所佛教大學,直到十二世紀,佛教在誕生地印度沒落為止。

 

……

 

  如果對無常有所領悟,我們就能修持殊勝的法教。但如果我們仍然認為,一切都將如常,我們就會像在臨終病榻上,仍然談論生意的富人!這些人從不會去談論來生。這顯示,他們從未體認死亡是確定的。這是他們的錯誤和迷妄。

  什麼是迷妄?我們應該如何定義它?如同一個瘋子在寒冷的冬日跑到戶外,縱身跳入水裡洗澡,精神錯亂到無法發現他的身體凍僵了。我們會認為這個人瘋了。但同樣的,在一個心智清明而覺醒的菩薩眼中,我們的行為跟那個瘋子一樣瘋狂。我們應該深信自己完全被蒙蔽了。當事物以其自身方式在我們面前顯現,它們本身不具絲毫真實性,也並非獨立存在於心之外。

  是什麼創造了這個幻象?是心。心把虛幻、不存在的事物視為真實。儘管如此,我們應該清楚瞭解,這種迷妄和心本身——佛性或如來藏——是非常不同的。因此迷妄不是無法去除的事物。

  至於心,這個幻象的創造者呢?我們甚至能說心是存在的嗎?為了瞭解這一點,我們必須:

  

  觀心性無生。

  

當嗔恨在我們所認為的“心”中生起時,我們甚至無視於可能威脅生命的危險。我們的臉因憤怒而漲紅,手上握著武器,甚至可能殺人。然而,這嗔恨其實是一個幻象;它不是什麼從外面沖進我們體內的偉大力量。它只能達成一個目的,就是把我們送往地獄。然而,它只不過是一個念頭,一個無實質性的念頭。它只不過是一個念頭,但是居然……。

  再以富人為例。他富裕、快樂,心滿意足地想:“我有錢。”但如果他的財產被官方或類似的人沒收,他的快樂立刻蒸發,落入抑鬱和痛苦中。那快樂是心。那痛苦是心。那心是念頭。

  要如何說明念頭?此刻,我在傳授佛法。讓我們分析一下你們聆聽我傳法的心理體驗或念頭。它擁有形狀或顏色嗎?它能夠在上半身或下半身、在眼睛或耳朵中找到嗎?我們所謂的“心”,其實不存在。如果它真的是一個“東西”,它必須具有屬性,例如顏色。它必須是白色、黃色等等。或它必須具有形狀,像是一根柱子或一個花瓶。它必須大或小,新或舊等等。只要向內仔細思索,就能知道心到底存在不存在。你將會發現,心沒有起點,沒有結束,也沒有停駐。它即無顏色和形狀,也無法在體內或體外找到。當你瞭解到,心不以任何“東西”的姿態存在,你應該安住在那個覺受之中,不要為它帖上標籤或下定義。

  當你真正了悟空性,你就會像蓮師和密勒日巴尊者⑨,不受酷暑或寒冬的影響,而且水火不侵。在空性中沒有痛苦。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了悟心的空性,我們連被小昆蟲叮咬,都會想:“啊,我被叮了。好痛!”或當一個人說了一句不客氣的話,我們會動怒。這都說明,我們沒有了悟心的空性。

 

⑨ 密勒日巴(Milarepa,1052-1135):西藏歷史中最著名、最受人敬重的瑜伽士詩人之一,大譯師瑪律巴的弟子。為了清淨密勒日巴用巫術殺害家人的惡業,瑪律巴讓他經歷多來的試煉,才答應收他為弟子。在接受法教之後,密勒日巴終身留在寂靜的山中禪修,達到無上覺醒,留下豐富傳承和證悟詩歌。

 

  “了悟空性”通常被稱為“對治”。當身心在本質上是空的信念在心中生起時,有一句話說:

  

  對治亦自解。

  

  人們前來求法,乃是因為他們害怕死亡後會發生事情。他們認為,他們必須皈依,向喇嘛求教,一心一意專注于修行:十萬遍大禮拜、十萬次獻曼達,念誦皈依文等等。當然,這些都是正面的念頭,但這些念頭不具實質,無法停留太久。當上師不在了,沒有人能夠指導什麼是該做或不該做的時候,這對大部分修行者來說,就如俗語所言:“老瑜伽士發財;老上師結婚。”這句話說明念頭並非恒常不變。因為我們要記得,任何“念頭”或“對治”——即使是空性的念頭——在本質上是空的。不具有實質的存在。

  

  道體歇于阿賴耶。

  

  但我們要如何安住於空性之中,如何離於所有的心智活動?首先要認清,當我們想到“我”這個念頭時,其實不具任何真實性。雖然如此,我們仍然覺得,有一個真實的、實在的東西叫做“我”。這個“我”由一個具有五種感官、八種識的身體支撐。這些都是技術名詞,不容易瞭解。舉例來說,當眼睛辨認出一個形體,視覺的產生是透過眼識的作用。如果那體形是悅目的,我們心想:“這個好。我喜歡。”如果看到鬼魂等可怕的東西,或有人拿著槍對準我們,我們心想自己將要被殺害,心中充滿恐懼。然而,那些外在事件似乎是在“那裡”發生,但事實上,它們是在“這裡”,在“內在”發生;它們是心造作出來的。

  至於心的所在位置,我們可以說,它們和身體連接在一起;正因為如此的組合,我們有著語言能力。一個帳蓬中間有一根柱子,四邊繩子拉起帆布,就變成一個能夠駐留的處所。同樣的,我們的身、語、意也暫時暫時連結在一起。但是當死亡來臨,我們的心會進入中陰,身體被遺留在後,語言則完全不存在。我們的心無法帶走此生所累積的財富,父母親友也無法隨行。我們將隻身一人,背負所從事的一切善行與惡行。這些善行和惡行如影隨行,無法擺脫。

  被我們遺留在後的身體稱為屍體。不論是父母的屍體,或上師的舍利,都只是一具屍體。屍體雖有眼睛,卻無法看見;有耳不能聽;有口不能言。我們可以尊重對待屍體,替他穿上緞袍,供奉在寶座上;也可以粗魯地把它丟進火裡或水裡。對屍體來說,沒有差別。它們像石頭一樣沒有心,既不快樂也不悲傷。

  身體和語言是心的僕人,當心是正面的時候,身體和語言也是正面的。但是我們要如何讓心正面?此刻,我們執著於一個念頭,認為心是真實存在的。有人伸出援手時,我們心想:“這人對我真好。我必須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他,讓他成為我一輩子乃至生生世世的朋友。”這只顯示,我們不瞭解心的空性。至於敵人,我們只會想到如何竭盡所能地傷害他們,最好把他們殺死,或至少搶走他們所有的財產。之所以有如此的想法,是因為我們認為憤怒是真實且永久存在的。事實上,它什麼都不是。因此,我們應該安住於心的空性,超越所有思維戲論,安住在離於執著的狀態,一種超越所有概念的明晰境界。

  在形容究竟菩提心的最後,本續說:

  

  禪修後,視現象為幻。

  

  有一種說法認為,禪修後,一切現象,自己和他人,宇宙和所有眾生,皆顯現如幻。我們對這個說法必須要有正確的瞭解。

  偉大的菩薩來到世間利益眾生,引導眾生趨向解脫之道,不是因為業力或煩惱的緣故。我們從故事得知,佛陀在過去幾世仍是菩薩時,曾投生鳥、鹿等禽獸之中,為的是教導它們走向善道。他也曾經投生為一個偉大的國王,修持佈施;後來為了求法,或聆聽幾句開示,甚至跳入水火之中,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命。因為他已了悟空性,所以沒有任何痛苦。除非我們達到相同程度的了悟,否則只要我們執著于事物常住的概念,就無法達到如佛陀的境界。這是我們每天都要謹記在心的事情。

 

  

相對菩提心

  

首先,我們要把相對菩提心的修持當作一種禪修,然後再討論日常生活中的運用。

  針對禪修,本續說我們應該:

  

  修習自他交換;

  

  “自他交換”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修行法門。如偉大的寂天菩薩⑩所說:

  

  任何希冀快速成為自己與他人的依怙,

  應當從事此殊勝之秘密:

  設身處地為他人,並將一切施予彼。

  

⑩ 寂天菩薩(Shantideva,690-740):著名的印度上師,出生於皇室,那瀾陀大學的僧侶。著作豐富,最著名的是《入菩薩行論》。

 

  我們非常重視“我”、“我自己”的概念,接著又把範圍擴及“我的”身體、“我的”心、“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兄弟、“我的”姐妹、“我的”朋友這些念頭之上。我們忽略了“他人”的概念。或許我們真的對乞丐很慷慨,分送食物給需要的人,但事實上,我們對他們的關心不如對自己的關心。我們確實應該關心他人,而且正因為我們現在能夠忽略他人,我們也應該能夠忽略自己。此即菩提心開始生起的方式。這是菩薩極秘密的訣竅。此刻,菩提心尚未在我心中覺醒,因此我感到非常幸運,能夠依著這個法本來向大家說明。

  如果透過聆聽這次“修心七要”的論釋,而認識到菩提心的重要性,這將成為我們未來證悟的正因。在八萬四千種不同法門之中,珍貴的菩提心是其精髓。只要聽到這樣的開示,即使是生性嗜殺作亂的邪魔,也不可能不生起正面的念頭!在過去,西藏東部的康區充斥惡鬼邪靈⑾,這也是巴楚仁波切⑿不斷對弟子講解《入菩薩行論》⒀的原因之一。不久之後,那個地區不再有鬼魂出沒,至少沒有鬼會作亂!此即菩提心的潛藏力量!

 

  如果我不把自己的快樂送給他人,

  以換取他人的痛苦,

  我永遠無法成佛。

  甚至在六道輪回之中,快樂也會從我身上飛離而去。

 

⑾ 邪靈:佛教從最早就認為有非人的“靈”,人們無法透過一般感官來辨識。尤其在西藏傳統中,經常提到邪靈、鬼魂等等,並有複雜的體系來為鬼靈分類。根據不同的情況,也有不同的解釋。一種說法認為魔是眾生,在六道輪回中受苦,無法解脫。於是,如本書經常指出,他們成為我們生起慈悲的適當對象。另一個傳統觀點認為,這是一種擬人化的心理能量,更接近現代西方心理學所謂的精神分裂和情結。換句話說,這些都是自己的心和業所創造的。堪布俄旺·貝藏(Khenpo Ngawang Pelzang)曾說:“我們所稱的魔,並不是那些張大嘴巴瞪著我們的東西。它就是阻止我們超越痛苦,妨礙我們達到解脫境界,並創造輪回中所有煩惱的一切;簡而言之,它就是任何傷害我們身心的事物。”

⑿ 巴楚仁波切(Patrul Rinpoche,1808-1887):烏金·吉美·秋基·旺波(Orgyen Jigme Chokyi Wangpo),又名卓千·巴給·祖古(Dzogchen Palge Tulku)或劄·巴楚(Dza Paltrul)。一位極為尊貴的上師,出生于東藏康區。他在當代所有最偉大的上師跟前學習,然後成為流浪隱士,住在山洞中或森林樹下,既沒有寺廟,也不擁有任何房屋。他不斷禪觀愛和慈悲,他認為這是心靈修行之根。他是菩薩道活生生的代表,被視為寂天大師的轉世。他的學問淵博,具有完整的記憶力,是藏傳佛教各門各派敬重的修行者。他後來成為“利美運動”——十九世紀開始的不分派運動——最重要的代表之一。《普賢上師言教》是其最出名的著作。

⒀ 《入菩薩行論》(Bodhicharyavatara):寂天大師的偉大詩歌,涵蓋大乘哲學和菩薩道的全體面向。

 

  當我們能夠關心他人,一如關心自己,能夠忽略自己,一如忽略他人,我們將覺醒。即使我們必須停留在六道輪回中,我們也能夠遠離悲苦。如我所說的,當偉大的菩薩佈施自己的頭和四肢時,他們完全沒有因為失去它們而感到悲傷。

  在過去生世的某一世中,佛陀曾是一個君主,習慣毫不後悔地給予所有的財富。任何人只要向他乞求,他從不拒絕,因而聲名遠播。有一天,一個邪惡的婆羅門⒁乞丐來到他身前,對他說:“偉大的國王,我的樣貌非常醜陋,而你是那麼的俊美,請把你的頭給我吧。”國王答應了。他的王后和大臣一直擔心他會做出這種事情,趕緊用金銀財寶製作出數百個人頭,供給這個乞丐。

  

⒁ 婆羅門(Brahmin):印度種姓制度中,四種主要種姓中最高的祭祀種姓。

 

  “拿去吧,”他們向乞丐祈求,“不要向國王要他的頭。”

  乞丐回答:“珠寶做的頭對我來說沒有用處,我要的是人頭。”他拒絕取那些珠寶人頭。

  他們無法打消他去見國王的念頭。

  國王對他說:“我擁有兒女,王后和一個國家,但我對這一切都不執著。到花園的瞻波伽花樹下,我會把頭給你。如果我今天能把頭給你,將是我第一千次完成菩薩將頭佈施給他人的事業。”

  到了樹下,國王脫下衣服,把頭髮綁到樹枝上,切下自己的頭。此時,黑暗籠罩大地,天空傳出眾神哭泣哀悼的聲音,聲音大到連地上的人都聽得到。王后們、王子們、大臣們,全部都啞口無言,倒在地下。接著眾神之主因陀羅現身說:“國王啊,你是一位菩薩,你甚至連頭都佈施給他人。在此,我帶來諸神的再生甘露,讓我替你塗上,恢復生命。”

  國王確實是一位菩薩,就算他的頭被切下來送走了,他的心仍然存在。他回答,他不需要因陀羅的再生甘露,因為他能夠透過祈請的力量,換一個新頭。

  因陀羅請求他如此做。國王說:“倘若這一千次在瞻波伽花樹下佈施自己頭的行為,都只有一個利他的目標,而不帶有任何利己的動機,完全沒有悔恨,那麼願我的頭復原。倘若我的動機中摻雜後悔、邪念,或並非純然利他,那麼願我的頭如此被斬斷。”國王才剛說完,肩膀上就出現一個新頭。和原先被婆羅門帶走的那個一樣。王后、王子、大臣們歡呼,並依據佛法治理國家。

  對於那些能夠如此佈施的人來說,根本沒有痛苦。證悟的上師們、菩薩們來到世間利益眾生,即使因為人們被強烈的貪、嗔、癡捆綁,面臨困境和障礙而忽略了他們,他們也從未生起放棄的念頭,完全沒有任何憤怒或怨恨。話說:

  

  如果要讓自己從被害中解脫,

  如果要讓他人從痛苦中解脫,

  把自己佈施出去,和他人交換,

  保護他人,一如保護自己。

  

  當我們練習把自己的快樂送給他人的時候,如果一開始就想把快樂送給所有眾生,是不智之舉。因為眾生無限,而你的禪修尚不穩定,如此你將不會從這樣的修持中獲益。因此,一開始先觀想一個你愛的人在你面前,例如你的母親。心想,當她懷你的時候,受盡折磨,無法舒適地做事、用餐,甚至連起立坐下都有困難。但她始終愛你,關心你。當你出生時,要不是你真的在呼息,你很難被稱為一個有生命的東西;這時,你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雖然如此,母親把你這個不認識她的小東西扶到大腿上,清洗乾淨,用愛心細心撫養。之後,因為你犯錯而使她顏面掃地,但她仍然全心全意地想著要如何保你周全。如果你的父母是修行者,那麼等你長得夠大,他們把你帶入佛法,為你引介上師,領受上師法教。

  事實上,幸虧母親,你才能擁有殊勝人身。若不是因為她,誰曉得你是否能夠獲得人身?因此,你應該非常感謝母親。如果你想的不只是今生,而是無數的前世,你就會瞭解到,所有眾生都曾是自己的母親,都曾像今生的母親一樣照顧你。母親用關愛的眼神注視著你,而非緊蹙著眉頭。她叫你親愛的孩子,把你撫養長大,保護你不受天氣冷熱及其他一切的影響。她用盡一切方法要讓你獲得快樂。就算她能夠讓你當上一國之君,她仍然覺得不夠。因此,你要對母親懷有無限的感恩。

 





主持人
頂果欽哲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