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中道、中庸——“中”之理念知多少

“中”之理念,有中和、中道、中庸、中正、時中等義,皆體現了古代哲人修身處世的至高境界,並無質的差別。今人在更為宏闊的視野審視“中”,還應將佛家的中觀乃至亞里斯多德的“實踐的中道”理論融合其中,使之更為豐沛。

  “中和”境界

  之所以稱“中和”是境界,首先在於它所表現出的玄妙、精微的狀態,故《中庸》有“極高明而道中庸”之說。其次,“中”難以把握、實行。譬如,就修身而言,人都有七情六欲,而情緒發作,勢必有偏向、偏差,往往導致不“中”——故古代哲人如二程、王陽明等要人們在情緒未發時體會這個混沌之“中”;就處世而言,由於世事紛繁複雜,人們處理問題常常 “發而不中節”,或不及,或太過,不能致“和”,難遂人願。正因為“中”難為,所以孔子發出“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的感歎!最後,這一境界雖難為,又確實存在,且可以達到。否則《中庸》就不會言及“致中和,天下位焉,萬物育焉”之論;孔子也不會有“從心所欲,不逾矩”之言了。以前者言,宇宙、萬物之所以存在、化育,就在於“中和之道”流行不殆,它始終存在于超越善惡的“自然天道”之中。以後者論,自然之中道昭示人們應效法天道之無私,唯其如此,方可能致“不逾矩”的中和之境,而這正體現了“天人合一”理念。

  “中觀”態度

  欲達成中和境界,須有正確的態度和思維方法。筆者以為佛教“中觀”論可以借鑒。“中觀者”,客觀之察、之思也。籠統地談方法、態度,儒家亦多有涉及,譬如孔子所謂具體操作中 “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之“術”,又如對事物的“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之“四毋”態度。但就思辨層面而言,則未免有所欠缺。佛學“中觀”論的核心思想可用龍樹《中觀論》中的四句偈概括:“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為中道義。”萬事萬物皆依因緣而起,並無自性,故本性為空;人們所命名的事物不過是“姑且”之舉,是假名,因此人們毋須黏著於“假名”之上,同時也不應執著於“空”,因為“空”亦屬假名。只有“不執兩邊”而又“不離兩邊”,方可體現“中道義”。中觀的核心思想是不執著、不固執,譬如行善,應無心行善,自然性善,而不是“為行善而行善”。倘若執著於善本身,不僅陷入狹隘窠臼,而且善也失去意義了。以中觀思想,我們應“以一真心不住有無兩邊”的超越善惡的“無執”心態來對待萬物,才是真正的“中道”,古禪師曾以“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行路,未曾踏著一片地”(《苑陵錄》)作喻。此超越善惡的“無執”狀態即喜怒哀樂之未發的“中和”狀態。當然,“中觀論”乃因佛學破“空”需要而發展出來的“空、假、中”之思辨理論,固有其指向,但就其思維之縝密而言,值得學習,其邏輯思路是:先肯定(因緣所生法為“有”),後否定(我說即是空為“無”),再肯定(亦為是假名,有和無其實都是假名而已),最後在更高的思辨層次上超越有、無之對立的“不定之定”,旨在讓人“去執”,以達“中觀”之理。

  中觀的“不執著”理念實與孔子的“四毋”態度、道家的“無我”、“齊物”之思維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儒、道缺乏系統思辨而已。佛學之“中觀”思想對於提升儒家乃至中國現代哲學的思辨品質皆大有裨益。

  “中道”路徑

  有了中觀的思維方式,要達到中和之境,還需要“中道”之實踐。將“中道”納入實踐領域,源於亞里斯多德,他認為政治實踐莫過於“中道”的實踐觀。亞里斯多德的“中道”政治觀是從“中庸即美德”的倫理思想及古希臘“物極必反”的箴言中提煉而來。中國古聖先哲也十分重視中道之實踐。譬如,儒家所推崇的舜是善於用“中”的聖人,他執“中觀(道)”之態度,以“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的“一以貫之”之精神踐行中道觀,在善、惡兩端之間反復考量、斟酌並反復踐行後,才尋到“神秘的黃金分割點”,而終至“發而中節”的中和境界。

  由“中”的觀念,可展開由境界、方法和實踐路徑所構成的 “三足鼎立”之哲學體系。

  (原文標題:“中”含三義  中國社會科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