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0/06/05 13:28:29
學習次第 : 進階

喇嘛網 日期:2010/06/05 13:25:58   編輯部 報導

 

合講《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與《七十空性論》

 

法王達賴喇嘛 教授

 

蔣揚仁欽中譯     

湯雷整理

 

(第一天上午)

在這個大城市裡,在這個多元化文化、眾多宗教信仰匯聚之處,能有機會能為你們作教授,我感到非常的榮幸!我希望我的教授像演講般,只是一種交流,而非傳統宗教的教授。我想要與你們像談話般交流,因為我覺得改變我們的內心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它能讓我們獲得更有意義、更快樂的生活。以佛教認為有前世的觀點來講,如果我們今生活得很有意義、很和平,這會對我們後世的安樂帶來絕對的保障。

 

改變自己的內心最主要是來自於自願,而不是在某種壓力下去改變,絕對不是這回事。佛陀沒辦法施加壓力使我們改變自己的內心,最主要的是由自己督導自己改變自己的內心。既然修行必須要透過自願的方式進行,這種自願的心念最主要是來自於對理由的認知--「為何我們要改變內心?」

為了使我們的努力帶來好的結果,我們的修行必須配合實際狀況,如果遠離了實際狀況,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是沒有辦法獲得成果的。也就是,遠離實際狀況的努力,其實都是虛假的努力,是沒有辦法讓我們獲得正面的成果。因此,我時常說:修行必須要配合實際狀況。佛教不單只是具有信仰、虔誠的心而已,佛教的邏輯能夠讓我們了解實際狀況。也就是,必須觀察「什麼是實際狀況」,清楚了解實際狀況後,再去學習、修行,這樣才稱為配合實際狀況的修行。因此,認識實際的狀況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很不幸的,無論是西藏人、漢人、日本人、泰國人、斯里蘭卡人等,這些傳統佛教國家的許多佛教徒,雖然口說自己是佛教徒,但是卻不了解佛教真正的意義。對於佛教的教理並沒有完整的了解,因為缺乏了這種的認識,也就造成了許多的問題。

龍樹菩薩是一位頂尖的佛教學者,也是具有大成就的修行者。他如實的了知佛教的教義而獲得成就,並且針對佛法寫作了詮釋。有一位論師曾經說過:所謂的法,必須要透過學習來了解。所以著作佛法的解釋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能真正了知教義,對佛教只是懷著虔誠信仰,尚不致引起對教法的傷害;但是如果以似是而非的見解著作或說法,對教法會帶來很大傷害。《釋量論》不現彼難宣」,這一句偈頌文是說,如果你缺乏對佛理的認知,你就不要寫太多的著作,這樣就不會影響到教法,就不會損惱到眾生。在藏傳佛教裡面,所有的三藏經典,都是從印度文(印度文又分兩種:巴利文和梵文)翻譯成藏文的,這代表究竟圓滿的佛理是非常重要的內涵。為了獲得對佛理的認知,我們必須要好好的學習。一般而言,我希望在講授佛教教義時,是通過討論的方式來教授,而不是以命令的方式來教授。當然像灌頂等情況,上師就必須具備足夠的條件才能傳予灌頂。我覺得傳予灌頂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因為上師必須要具足條件,如果只是討論教義的話,就沒有這方面的危險,因為如果我懂得教理的話,我就能夠大聲地、勇敢地說出;如果我不懂這個教理的話,我可以安靜地、甚至於選擇不要講,或者直接跳過去。這樣就沒有危險了,不是嗎?

 

接下來的三天,我們主要討論的是佛教的教義。一般開始時,我們是這樣做的:如果有斯里蘭卡的出家人,我就會讓他們以巴利文念誦說法前的課頌文,今天這裡沒有辦法用巴利文來念誦說法前的課頌,因此就由這位印度人以用梵文念誦《心經》。我雖然不了解梵文的文字,但是我對梵文的音律還是蠻熟悉的,因為我有許多非常傑出的印度朋友,他們都是佛學的論師,甚至是梵文的學者。其中有一位稱烏巴帝瓦(他已經去世了),我們在四十多年前就認識了。以前,我們談到在梵文中可以聽到什麼樣的教授?有月稱菩薩的《顯炬論》。《顯炬論》是為了詮釋龍樹菩薩的《中論》而作的解釋,在梵文中是有著作的。於是,我就請他念誦了《顯炬論》中的幾句話。他念誦了幾句。當下,我的感觸非常深刻,掉下了眼淚,真是太美好了!因為這是最完整的、最原始的一種佛法語言。許多重要的佛學經典都是用這種語言文字記錄下來的。所以,我對梵文音律非常熟悉,我今天會特別的注意你念誦的梵文是否正確哦!(念頌從略)

 

關於大乘是否是佛所說的這個問題,因為龍樹菩薩說過大乘是佛所說的,所以我相信龍樹菩薩的主張,我覺得身為佛教教徒,必須要認知龍樹菩薩真正的究竟意趣和主見,這種認知比其他大乘的認知更重要。

 

明天是用華語來念誦《心經》,後天用越南語來念誦。今天的講義可以分兩類:一類是佛親自說的《般若波羅蜜多》中的一部。在漢傳佛教或是藏傳佛教中,許多佛教徒都會念誦這一部經,他們把它當作是每天的功課。現在我仍然可以回想起一位出家人,他是達賴喇嘛的侍衛,身材非常高大。當我七、八歲時他做過保鏢侍衛。我四、五歲從塔爾寺安多地區來到拉薩,快接近拉薩時,瑞廷仁波切來看我,瑞廷仁波切想要與我在一起,但是我並沒有興趣與他待在一起,我只想回到母親的身邊。於是聰明的瑞廷仁波切就叫這位侍衛站在他的前面,想逃走的我看到他的身材這樣高大,感到非常害怕,只能回到瑞廷仁波切的帳篷裡,乖乖地待在裡面。我記得這位出家人每天都會念誦這部經,當他念誦時,我都會跟他開玩笑、跟他搔癢、有時還會打他的頭,會製造些障礙。那個時候,我經常聽到念誦這部經文的音調,當然,那時我並不知道經文的內涵。這部經文並不容易了解。講義的另一部分是龍樹菩薩的《七十空性論》,要了解這部著作也是相當的困難。是雍讓仁波切選擇這兩部講義讓我來教授,如果你們遇到困難的話,那就抱怨雍讓仁波切,而不是向我抱怨哦!當然,對於您們給我機會為大家講授,我從內心深處感到非常的榮耀!實際上,我想要知道在觀眾裡面,有多少人是第一次來這裡?或者是第一次參加佛法的教授?(請舉手!)第一次來聽經的人好像挺多的。我要問的原因是,如果有人時常來聽我的佛法討論,我的講說可能會有重複的過患,但是因為大多數人是初學者,所以我就必須要解說基本的佛法思想。

 

如同我之前所說的,什麼是人生的目標呢?財富很重要,但並不是非常的重要。我們仍會看到,富翁在擁有財富的情況下,仍然遭遇內心的困苦,感到不快樂。其次善友、好朋友也是得到快樂人生重要的原因,因為我們可以與他人分享內心喜怒哀樂等感受,由此我們可以暫時舒解壓力。但是這也不是促使我們快樂的重要因素。第三是權力,有時候權力可能會帶來更多的疑慮、更多的災難、或是更多的畏懼。因此,我想有平和、寧靜的內心是非常重要的。平和、寧靜的內心對身體的健康也有一定的幫助。

問題是我們要如何使自己的心轉為寧靜的內心?不是透過藥物等外在的物質手段來改變,這些方式是錯誤的、是愚蠢的。有一些畜生、或一些人,因為沒有什麼智慧,有時候為了能夠獲得寧靜的內心,不惜採取吸毒的方法,這是愚蠢的做法。我們要將智慧淋漓盡致地運用出來,讓它發揮出所有的能力。如果有獲得寧靜內心的途徑,我們就必須去採用。這個唯一途徑是什麼呢?就像龍樹菩薩所採用的途徑。我覺得龍樹菩薩所使用的方法非常聰明,他不是透過現代、外在的物質,而是透過對事理的認知、對真實情況的認知,類似科學家探求真理般的那種精神,透過智慧來了解實際的狀況。龍樹菩薩把智慧的能力運用到了淋漓盡致。從龍樹菩薩的著作反映出來的,我們可以知道他內心無比快樂和功德。正是悲心才是帶來寧靜的內心的主要因緣。因為慈悲可以帶來真正的力量與勇氣,所以若要使我們的心轉為寧靜的內心,那就要運用所有的智慧來了解實際的狀況,透過對實際狀況的認知來改變我們的心,這就是把負面的情緒轉為正面,使我們的心獲得寧靜的唯一途徑。

我想做到這一點有許多不同的層次,但最基本的層次:作為人類,我覺得慈悲、或人性溫暖善良的一面是非常重要的。我們一生下來就具有這種天性,為了我們的生命能夠持續,為了能夠獲得更多的快樂,所以我們需要這種正面的情緒。我們一生下來就需要了,這是很自然的現象。正面的情緒就像是體諒別人與他人分享患難,真正的關懷別人等。與此同時,有一些情緒,像生氣、嗔恨、畏懼,以世俗的角度來說,會覺得這些對我們有所幫助,因為它可以保護我們,像是盾牌一般幫助自己。但是有時候它們卻會帶來很多的問題,當我們的智慧會被嗔心、嗔恨所控制,此時,嗔恨不只不能幫助我們,還會帶來更多的困難、帶來更多殘暴的行為。如果你覺得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只要一個人好就行了,我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概念。所以我常這樣說:真正人類的價值就是人心的溫暖與善良一面,這是我們一生下來就必須要具有的自然天性。健康的心靈會帶來健康的身體、健康的家庭、健康的社會。溫暖善良的內心,可以促使人類和諧團結,消除猜疑乖戾的行為。

為了使我們人性善良的一面更加的強烈,伸展到無限,我們可以透過宗教信仰,使慈悲的力量更加得強大。宗教信仰大致可以分兩種:一種認為有造物主的存在。這種宗教信仰者最主要就是相信造物主的存在,以這種虔誠的信仰來培養他們內心的慈悲。許多年前,我有個基督教的朋友,他是一位非常認真的修行者,他有非常好的性格。有一次我問他:「如果你認為有前後世的話有什麼問題呢?」他回答說:「我們最珍貴的這一生,是上帝所創造。」當我聽他講到「珍貴的這一生是由上帝所成」時,我的感觸非常深刻。因為當他講「非常珍貴的這一生」時,他不只是說這一生而已,而是說這一生是被上帝所創造的,這表示他的內心深處與上帝是非常接近的。當然,我不知道上帝是怎麼樣創造出人,說不定上帝觸碰了什麼地方,我們的身體就形成了,是這樣解釋的嗎?總之,由他當時的詮釋,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內心非常強而有力的信仰,這種信仰可以讓他有非常強大的改變,這是不可抹滅的事實。這種強大的信仰使他增長了內心的慈悲、知足、忍辱等種種正面的情緒。最近我參加了在維也納舉行的一場會議,我是住在一個寺院裡的。(以前在義大利或美國等地時,我也會住在他們的教學或寺院裡,這是非常好的經驗。只是有少數的寺院,因為廁所離住處非常遠,造成了一些不便外,其他的我覺得都非常好。)平常我都是這樣做--住在寺院裡,當離開時,我都會去他們最主要的大殿表達我的問候。那天,我在離開之時,與以往一樣,我為了向住持表達我的問候,就去了他們的大殿。那時,在耶穌基督神像的前面,我有一種想法:這是一位傑出的大師,因由他的見解、他創造出的一套思想幫助了許多人,給予了許多人無比的貢獻和利益,所以我很隨喜他所造的這些善行。當然從哲學的邏輯角度來講,我是反對他的(神創造人的)主張的,但這只是角度的不同,他的教授確實帶給人類無比的貢獻,這是一個不可抹滅的事實,從這點來說,我確實是隨喜他的善行。

另一類宗教信仰是否定有造物主存在,包括佛教、赤裸派(婆羅門教的一派之一)。數論派又分為兩派:一派認為有造物主存在,另外一派(叫無餘數論派)認為沒有造物主的存在,他們主要是主張有共主相。(你們當中有人現在還能遇到無餘數論派的信徒嗎?我是沒有碰到過。)在否定造物主的宗教信仰裡面,也就是這三大信仰中,其他兩派認為有獨立自我的存在,即有所謂「我」的概念。也就是說我是身心遠離之後的獨立自主性,印度文叫「阿特瑪」。但是佛教主張我是由五蘊安立而有的一個假相,是不能跟身心分離的,它並非是獨立自主的,而是完全依賴著五蘊或是身心而有的,也就是沒有獨立自主的我,即平常我們講到的無我,這是屬於佛教不共的觀點。

這些認為沒有造物主存在的信仰中,在解釋時,同樣都說到了業果的規律。但是有時候我會懷疑赤裸派等見解,因為他們不講造物主,認為有因果的存在,但卻沒有明顯地說出。雖然這些都由因果所形成的,但是在講到果的時候,卻說了常一自主的我。也就是說,他們認為由身心而產生的我是不存在的,這種因果是沒有的,即以身心為因而安立的我的這個果,這種因果概念是沒有的,因為他們認為我是常一自主的。我的覺得,如果按照這樣的解釋,真正緣起的內涵就不圓滿。當我們講到緣起見之時,真正的緣起見並不是單純的因果緣起、因果規律而已,我覺得這是佛教不共的見解。

這些認為沒有造物主存在的宗教信仰者,都強調萬法的改變都是來自於因緣,因為他們都主張有因果規律,一切的苦樂最主要是由它的因素而促成。因為我們不想要痛苦,所以我們必須要去斷絕種種的苦因;因為我們想要快樂,想要真正的滿足或內心真正的寧靜,所以我們必須去聚集種種快樂的因緣,這一切概念,最主要是因為有了因果的規律,透過因果規律的認知來修行或實踐等。

 

如前所說,佛陀曾經說過:自己就是自己的老師,由自己來督導自己。現在我們就來講佛教的概念是什麼。薩迦派認為佛陀是三千年前來到這世間的;有些論師認為是二千九百年前;但大部分的人認為佛陀來到這世間的時間是二千六百年前。很不幸的,我們佛教徒對佛什麼時候來到這世間的時間並不能確定。所以我希望我們佛教徒能夠不偏不倚的、很正確的去記載佛教的歷史。就是因為沒有人負責記錄,不然我們會有一個準確的標準,就不會有這麼多不同說法了。不過,無論佛陀來到這世間的時間是三千年前,或是在這之後,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的概念才是真正利益我們的。釋迦牟尼佛確實是存在的,這不是無中生有,是作為一個真正的人類來到過這個世間,不是似人類,絕對不是的!佛陀是真正的人類!他來到這世間的時候,所使用的文字是巴利文,所以佛教是由巴利文來建立它最基本的概念和教義的。

在早期的佛教歷史中,達切希臘是最主要的佛教教義的中心,在藏文裡也曾說到這個地方。瑪嘎達這個地方所留下來的教義,藏文叫「泥歐巴」。所以在藏文中的「卡切齊拉瑪瓦」和「泥歐巴」兩派,「卡切齊拉瑪瓦」可能就是來自於達切希臘這個地方,而「泥歐巴」可能就來自於瑪嘎達這個地方。詳細的內容我們還需要再研究。

大約在第一世紀的時候,建立了那爛陀寺的傳承,它持續了好幾個世紀。龍樹或提婆菩薩、佛護論師,還有法稱、月稱、寂護論師、蓮花戒大師這些頂尖的論師們,他們無論被稱為哲學家、思想家,還是被稱為邏輯家,他們都是比丘、都是非常有成就的大師,他們都來自於那爛陀寺。

大約八世紀時,在那爛陀寺的眾多學者中--寂護論師被藏王赤松德贊邀請來到了藏地,他是一位非常傑出的中觀論師。在他圓寂之後,又預言蓮花戒大師來到。與此同時,蓮花生大師也來到了西藏。於是在西元八世紀的時候,藏傳佛教被建立起來了。可以說,藏傳佛法最主要的來源是那爛陀寺,所以也算是那爛陀寺的傳承。接著又有許多的藏地論師去了天竺學習,也有一些天竺的論師也來到藏地宏揚教法。之後阿底峽尊者,早期他也是在那爛陀寺學習,後來又來到止迦瑪希拉學習,那是另外的一個重要的佛教寺院。

由此可知,我們都一致地學習著那爛陀寺許多論師的著作。以我個人來講,我在非常幼小的時候,大概是七歲,我就學習了這些根本的教授。那時候,我沒有興趣認真學習這些大論典。當我知道我的老師要來教我時,我覺得非常的傷心難過;如果我知道明天要放假,就會非常的高興。雖然那時我沒有興趣,可是現在卻真實的感受到這些教理對我有很大的幫助,所以我非常驕傲跟你們肯定說:藏傳佛教就是那爛陀寺的傳承。現在我們西藏人仍然可以說:縱使是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仍然持有著那爛陀寺完整的傳承。當然那爛陀寺的傳承還流傳到漢地,甚至於日本、韓國等地方,但我覺得我們西藏人沒有退步,也沒有落後於其他人,我們真正地把那爛陀寺完整的教法流傳下來,我們現在仍然持有這個傳承。當我介紹自己的時候,我總是說自己是一個平凡的出家人,但同時我也介紹自己說:我是那爛陀寺傳承的持有者。每當這時候,我就會感到非常的榮幸,我非常榮幸能有機會具有這樣的一個善根。

 

現在我們來講佛理。前面我們說到,自己是自己的依怙,佛經也曾這樣說過。確實是如此。因為自己真正的快樂和痛苦就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所以自己快樂與否、自己痛苦與否,最主要是由自己的行為來決定的。不僅如此,因由我的基礎,才有我的快樂、我的痛苦;因由我的存在,才說了四聖諦的內涵;因由我的關係,才說到了輪迴、解脫;因由我,而說了喜、怒、哀、樂等種種感受;於不同的宗教信仰,這些都是因為有我的緣故而形成的;甚至,我們還可以說,一切無邊的世間的中心點就是因為有我的關係。我們很難講這個地方是是中心點,什麼叫中心點呢?就是認為依哪裡有中心點的這個人,以他為主而說中心點的。就像我們無法在三千大千世界裡面去到一個中心點,只有去尋找的那個人,以他自己為中心點來尋找,所以最根本就是有我而成的。

世尊在經典裡面說到:「為我乃魔心」,就是說顛倒執(我執)是造成一切痛苦的根本。從另一個角度也可以說自己這個我是自己的依怙,是自己的督導者。所以自己痛苦與否、快樂與否、自己要如何去取捨,最主要還是我的關係,只要自己選擇正確的因,就能獲得快樂--我就能獲得快樂。我能認知什麼是痛苦的因,從而去放棄它,這樣才能脫離痛苦。可是因為我們無明,所以不知道什麼是真正快樂的因,什麼是真正痛苦的因。正因為對於痛苦與快樂因的不認知,所以我們累積了苦因,遭遇了種種的苦難。如前所說的,這種苦因是因為沒有了解實際的狀況而產生的。為什麼呢?就是因為有了對實際狀況不認知而產生的顛倒。這種顛倒執的根本又是什麼呢?是因為我在認知上產生了錯誤。我是怎樣存在的呢?因為沒有仔細去觀察,所以沒有辦法實際認知我的真正存在性。因為沒有配合實際的狀況,緣我之後,因由我的緣故、或是對我的認知不正確的緣故,產生了種種的痛苦。佛經面說到了「我執為魔心」,就是說如果我們能夠真正認知實際狀況,了解我的存在性,配合實際的狀況做出種種行為的話,我們就不會痛苦了。但是不認知我的性質,以自我為中心造作許多福業非福業,則生死輪迴不息。因此確實了知我存在的性質就能獲得解脫。

過去三千年間,印度的許多哲學家,一直去不斷地尋找、觀察我真正存在的性質是什麼。最近我在一個會議中遇到一位學者,他告訴我說:埃及的文化有七千多年的歷史,早期他們認為有前後世的存在。我想問他有關「我」的概念是什麼,他們的教義是如何主張「我」?但是沒有時間討論。我們也說中華文化有五千多年的歷史,它對於「我」的主張又是怎樣呢?(我們沒也有時間來討論。)至於印度的文化,它對「我」的存在有非常悠久的認知和討論。在印度人的思想裡,他們認為:所謂的我是控制身心者。因為在我們看到某人時,我們不會覺得是眼睛看到此人,而認為是我看到此人,這是很自然的想法;當身體痛之時,說我在痛,好像離開了身體以外,有一個我也跟著一起在痛,有這種自然的概念。所以當說到我的心、我的身、我的五蘊時,好像我是基礎,從這個基礎上說到了特徵,如身、心等,這些是屬於我的特徵。當我們講到「我的身」、「我的心」的時候,會覺得有享受者的我、享受處的身心,或是控制者—我、被控制的身心,因此就沒有辦法認為被控制和控制者是一體,認為這(身心和我兩者)必須要分離開來,所以說身心和我是分離的。不僅如此,他們又說了另外一個道理:有一些人能夠回憶起前世,透過種種的事例,他們相信有前後世的存在,從事例上,他們認為他們身體在變,但是從前生到今世、從今世到後世,這個我都是同一個人,身體卻是不同。即遠離身心以外,另外還有一個獨立的、自性的我存在,所以他們說身體是無常性的、會改變的,但是我卻是不變性的,它永遠都是統一性的,因此說了常一自主的我。

之後,大概在二千六百年前,導師釋迦牟尼佛說到了:如果認為離開身心有個常一自主的我,那麼這種主張會更加的堅定我執的存在!雖然我們會自然而然的執著我是常一自主的、是獨立的,但如果我們再以邏輯說服自己:我是身心以外的,是常、是一、是自主的話,這豈不是更加堅定我執嗎?就好比我們講車子的時候,最主要是由它的支分來安立車子。車子的形成最主要是由車子的支分聚合後而產生車子的;同樣的,所謂的我的存在,最主要是由我的支分、我的身心來形成的,除此以外,遠離了身心並沒有我。因此佛陀否定了身心以外的、常一自主的我。

在《三摩地王經》裡面曾經說到:「世人雖修三摩地,然彼不能壞我想其後仍為煩惱惱,如增上行修此定。」「設若於法觀無我,既觀察已若修習,此因能得涅槃果,由諸餘因不能靜。」外道的經典裡面中,為了對快樂的感受產生厭離,長久的安住在捨受裡面,因此說到了四禪八定的修持。透過外道的這種修行,他們也可以讓自己達到四禪八定的境界。透過世間止觀雙運的方式,他們可以暫時停止所有快樂和痛苦的感受,安住在捨受中,讓自己獲得色界禪或無色界禪。所以在此說到:「世人雖修三摩地,然彼不能壞我想」,也就是透過世間止觀雙運,雖然可以讓自己達到非常高深的禪定力量,但卻沒有辦法壞滅我執、我想或我見。也就是說,以粗細為相(以上界為細、下界為粗)的概念能增長自己的禪定,但是我執仍然非常堅定,沒有辦法壞滅我想、我見。我執、我想非常堅固、非常強烈時,由這個我,看到悅意相就會產生貪、看到不悅意相就會產生嗔。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貪嗔呢?最主要就是因為我執沒有放棄的緣故。其實所謂的悅意相和不悅意相,都是因為自己看到了,於是便產生了悅意相和不悅意相。但是光是看到悅意相會產生貪嗎?不一定!那什麼會產生貪呢?是因為我有執之故。因為我看到,這只是促成貪嗔生起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認為有我的真實存在,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因為有獨立存在的我的想法,所以說「其後仍為煩惱惱,如增上行修此定。」

貪嗔的根本就是因為有強烈的我的真實感受。那麼,我執是否有辦法斷除呢?有辦法!可是這種辦法不是通過高深禪定,而是要通過對實際狀況的認知。所以《三魔地王經》裡面又繼續說:「設若於法觀無我」,這裡所謂的無我是人無我和法無我,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能夠通過智慧來了解實際的狀況,了解諸法究竟存在的性質是如何。「設若於法觀無我,既觀察已若修習,此因能得涅槃果,由諸餘因不能靜」,就是說,透過智慧仔細地去觀察的話,我們原本認為是非常獨立的我,其實是找不到的,因為找不到,所以就可以說這個真實的我是沒有的,這樣一來,先前所說的那種強烈的我想、我見也就幻滅了。隨著我想的幻滅,貪嗔的因緣就沒有辦法促成了。「此因能得涅槃果,由諸餘因不能靜」,就是說,除了這種智慧外,沒有其他方法能夠讓自己獲得寂靜涅槃。也就是說,我們雖然可以學習悲心、慈心或者其他的愛心等,但通過慈悲等的觀修不能讓我們獲得真正的解脫。一切煩惱、一切輪迴的根本就是來自於我執,所執的與實際狀況完全顛倒。既然我們產生了顛倒的執著,光是通過慈心、悲心、菩提心是沒有用的。因為它們只是一種欲求,不是以智慧去了解實際的狀況。因為這些心的性質只能是屬於一種希求性,它們沒有辦法真正的斷除與實際狀況認知顛倒的我想,所以在《釋量論》中曾經說到:「此等與無為,非即治罰過。」也即是:「以彼於因無捷徑」,就是除了無我見外,沒有其他的因緣能夠讓自己獲得真正的寂靜涅槃。要獲得解脫,唯有通過空正見,這是唯一的途徑。空正見是佛教的不共宗義。

 

但無我的解釋,隨著眾生根基,又可以分成許多不同的層次。我們講到的佛教的四部,就是針對無我的主張上產生的不同而說了四種不同的解說。有部和經部,說到了無我時,只是針對人我解釋。因為我們產生貪嗔的時候,是自己看到了悅意相和不悅意相,因此他們認為一切的貪、嗔最主要是來自於我,針對我說了無我的宗義—補特伽羅之獨立實體空。以補特伽羅之獨立實體空的認知來獲得解脫,這是有部和經部的主張。唯識和中觀(即上二部)則認為,人無我(即補特伽羅之獨立實體空)確實可以減少貪嗔,因為是由我看到悅意而產生貪,由我看到不悅意而產生嗔,即由我執或我所執產生貪嗔,當我的這種執著減少的話,由我執所產生的貪、嗔也當然也就自然的減少了。但是他們還認為,有部和經部只在我上(或人上)解說空的概念,但除了人以外的法上、或是所享受的身心上,並沒有講到空的概念。如此一來,仍然會通過境、或所享受的這個境上產生執著、產生貪嗔,所以必須要講法無我,不能只講人無我。

唯識在解釋法無我時,說到了二取空—外境,如色法等,是由意識的所執境上產生的,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也就是說,我們會認為一切的法,是由執取它的意識的所執境上產生的,但如果我們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這只是我們先前的習氣或是隨眠成熟之後,讓我們看到的,所以這一切的色法,其實是由習氣或是隨眠成熟讓我們看到的一個幻像而已,並非是遠離意識所見之外有一個外境。所以唯識說了無外境,或者二取空。這是他們對法無我的解釋。

因為唯識說無外境但是有內心,因此唯識宗認為感受還是真實存在的,因為認為有內心的真實,所以當中觀派去看唯識宗的概念時,中觀論師認為:唯識說二取空—無有外境,但光是這一點沒有辦法斷除一切的煩惱。為什麼呢?因為唯識說了內心真實性。因為認為內心真實,所以煩惱還是有基礎。因此,中觀論師說:當你(唯識)說無外境,因為外境在尋找之後,找不到一個無方分的微塵,所以說了無外境,既然如此,應該也要說無內心的真實,因為內心也是找不到的,所以你們應該也要說內心無有真實。所以中觀派論師說:諸法無有真實。就像《釋量論》中所說的,每一法都有它自己的性質,也就是說每一法都有它自己的定義,這是從境上存在的,一般的人也都這麼認為。但是中觀派認為,如果以最細微的智慧去觀察的話,一切法如果是由它本身(由境上本身)去持有自己的定義、持有自己不共性質的話,就會產生貪嗔,這就是貪嗔的基礎。所以如果要真正的斷除一切貪嗔的基礎,就要把從境上持有自己性質的概念拿掉。因此,龍樹菩薩說:如果我們認為某一點上有自己的獨立性、自己的真實性去持有自己的性質的話,這個就是貪嗔的基礎。那如何去去除這種貪嗔的基礎呢?就僅是唯有名言上的存在了。沒有任何一法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持有自己的定義、自己的性質。以人為例,透過七項觀察是找不到的。所謂的空性,並不是尋找之後找不到,而是在名言上講,無論任何一法,無論內相或外相等,不應該從它的境上去持有自己的性質。

 

但是我們看的時候,會覺得這一法持有自己的性質,這被我看到的,這難道不是諸法的存在性嗎?我們會有這樣的一個問題。就像我們看任何一法時,會覺得這一法是由它呈現而讓我們看到的,這一法的定義、這一法的性質是由它自己去持有的,這是我們肉眼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一般的人都認為這種看法沒有錯謬,是完全正確的。如果我們認為這種看法是錯誤的,那麼我們就沒有辦法主張任何一法的存在性了。當龍樹菩薩講到究竟意趣的時候說到:一切都是唯名識安立而有的,並非是從它自己的境上產生自己的性質。雖然我們會有這種看法,但這種看法是錯誤的。有沒有量?有。量是什麼呢?量認為這一法存在,以所持境來講沒有錯誤,但是認為從它的境上而有的看法產生了錯誤。因此龍樹菩薩的究竟意趣就說:一切法的存在是有的,但並非是由自己持有,並非是由它的境上而有,是唯名識安立而有。所以這時候就不需要說人我是粗分,法我是細分,就用不著去分別粗細。一切的法,無論是人、是法,尋找之後是完全找不到的,而且從境上沒有任何自己持有自己的性質。以我們人來講,人是尋找不到的、身心也是找不到的。我和身心並非是身心分離而有的,也並非是一,是離一離異的,所以而說了唯名相安立而有的。若持境上存在的這種見解,就必須去找到我在哪裡?因此,下部論師說到了第六識意識是我,或者第八識阿賴耶識是我等。因為他們覺得一切的存在都要從它的境上存在,於是必須要找到一個可被尋找、可被尋獲得的一個真實點,像是可以被手指頭指出的。但實際上是找不到的。因此,一切的存在是唯名識安立而有的,並非是從境上而有的。佛經裡說:「色並非空性而空,因為色是空性故。」在《心經》中,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確實是如此。今天中午到此為止。 

 

 


備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