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死亡的看法
由於"死亡"非人所欲,故自古以來,死亡就一直是宗教內和宗教外的研究物件。在佛教,佛徒初轉法輪時所講的四諦,其中以苦諦為首。苦有三種:苦苦、懷苦、行苦(一切有為法無常遷動之苦)。知是苦後,須認清苦因而除去之。必須培養修道意識,才能滅除苦因。四諦是:苦、集(苦因)、滅(苦及苦因之滅)、道(滅苦及苦因之道)。
四諦又分劃為十六種屬性,每一諦有四種。苦諦的四種屬性是常無、苦、空無我。就無常而言,有二種無常,即粗淺的無常與精神的無常。精細的無常,系指喜歡研究微小分子的科學家所能描述的那種情形,因為此類科學家不以貌取實物。例如這張桌子,表面看來似乎就是昨天在這兒的那一張,但此類科學家不取其表面,而是深入觀察構成他的那些小元素內所起的變化。構成外物的質料無時無刻不在分解之中;同樣的,觀察外物的內在之識也是無時無刻不在分解之中。這種一刻不停的分解,即是精細的無常。粗淺的無常則是物毀人亡等等。
對死亡一事加以注意,好處很大。如前面所說,如能知苦,即能追究苦因,且最重要的是,能面對苦。死早晚會來。我們雖不想死,但一受到染業與煩惱的影響,我們就不能免死。若早慮及死而作充分的準備,則此種準備,在死亡真正來臨時,即能對我們有所幫助。關心死亡之目的在此。
若你只相信有今生,而不相信有來世,則注意死亡與否就沒什麼關係了。觀想死亡及無常,乃根據繼續轉生之識的理論。一有來世,一有世繼續轉生,則為死亡預作準備只會對你有益,因為有了準備,你就很可能不再對死亡的過程感到焦慮和恐懼,不致因自心所念而把死亡一事弄得更複雜。
要想完全克服死亡,必須先斷自心的煩惱。因為煩惱斷則生斷,死亦隨斷。若要做到這一點,必須精進,觀想死亡及無常是有幫助的。由於觀想死亡及無常,乃起厭離死亡及無常之心,進而研究克服死亡的方法。
此外,由於觀想死亡及無常,對那些僅限於今生之膚淺事物的關懷,就會減弱。死亡一定會來。若把一生完全投入今生的暫時事務,而不為死亡預作準備,則當死亡來臨之日,除了精神上的痛苦與恐懼之外,你想不到別的,而且也沒有機會從事修行了。這會令你感到後悔。然而,若會常觀想死亡及無常,會知道死亡必將到來,而有充裕的時間從容準備。當死亡真正來臨時,就不會覺得那麼難受。有些不關心來世的人,比一些憂慮來世的人死得安逸。
死時之心是轉生來世最近之因,故將臨終之心用於修行是重要的。無論此一生中有何善惡,臨死時所發生之事特別有力。因此,有必要學知死亡過程如何而為其預作準備。
菩薩乘中,明確的說是真言乘中,談到法、報、化三身之間的相互關係,認為果位之佛所有的這三種過程,乃在凡夫位的我們所本具,那就是死亡、中陰及轉生;並且提出三道來利用此與成覺要素大致相當的死亡、中陰及轉生。對死亡過程的認識,是極端重要的。
在如何為死亡作準備方面,顯密佛法中都有說明,真言所作的說明,不僅是根據無上瑜迦密續,也是根據較低的三密續事密續、行密續和瑜迦密續。何為死亡之本質或本性?為生命的終止。世親的‘俱舍論’中說,生命為暖與識之基,而死亡則是暖與識之功能的終止。因此,當我們這俱粗糙的身體與識結合時,我們就活著;分開時,我們就死了。粗糙之身心、精細之身心與最精細之身心,必須分清;死亡是識與粗糙之身分開,因為最精細之識無法與最精細之身分開,後者只是識所乘之氣或內在活力而已。
死的情況有多種,一種是壽終而死;另一種是福報已盡;第三種是意外死亡,例如,因酗酒、酒醉、開車不慎和公路上發生車禍而死亡。
至於轉生何道,臨終可約略看出,那就是看體內暖氣集聚的情形。有些人體內的暖氣從上半身開始集聚或收縮,也有些人是從下半身開始收縮。從上往下集聚者比較差,從下往上集聚者比較好。
有些人死得安祥,有些人死得很怕。垂死之人的心中會出現各種愉快和不愉快的事物。
死亡的過程,無上瑜迦密續中已說明死亡粗糙之氣或活力的終止。由於死與內在的活力有關,而這些內在的活力又以身為依,所以對身體結構的認識很重要。談到這些問題時是講脈、氣、明點。顯教說有八萬脈,真言宗則說有七萬二千脈,其中三個最為重要,那就是從前額至頭頂沿脊柱直下到底的中脈,以及其左右二惻之脈。內氣或內在的活力,種類很多,最重要的有十種,即五主氣和五副氣。基本的明點是紅明點與白明點。一般說來,眾生之死都差不多,這是就死亡過程皆以死亡淨光的出現為終結而言;不過,由於內氣與明點所造成的脈流有多種,故垂死之人所見之相也有多種。而且,由於身體上的小異,每個人的死亡過程也都稍有不同。
在死亡的各階段中,據說有二十五種要素分解,其名為二十五相法:
五蘊:色、受、想、行、識。
四大:地、水、火、風。
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
五塵:色、聲、香、味、觸。
五凡智:基本的大圓鏡智、基本的平等性智、基本的妙觀察智、基本的成所作智、基本的法界體性智。
在實際的死亡過程當中,此諸要素次第分解。顯示這些階段的有不同的內在微象,也有不同外在微象。這些微象,只有在死者的四大未因病而過分削弱時,以及死者非因意外猝斃時,才能逐步依序出現。你若在公路上意外死亡,以下要講的八個階段則一時齊現,讓你沒有機會再現任何法,因而受到雙重損失,既受意外死亡之苦,又不能像逐步遷化時那樣有機會修相應之法。如果是自然死亡,這些微象就會逐步依序出現。
表示第一階段的是色蘊的分解。這是說地大漸失其力,愈來愈不能作為識之所依了。與此同時,你體內水大作為識之所依的能力愈來愈明顯;此一過程名為‘化地大為水大’,其外在的微像是,你的四肢了下去,面容憔悴。你會覺得身體往地下沉,視力模糊不清。
根據‘密集金剛密續’的說法,此時內在的微像是你的眼示升起幻覺。不過,根據《時輪密續》的說法,你此時覺得看到了煙。此一說法上的差異,乃是修此二密續者在體內的脈、氣、明點等結構上,彼此稍有不同所致,特別是在頭頂脈輪和咽喉脈輪上的脈瓣有多有少。此二密續都詳談脈的六個中心,略談脈的四個中心,但在脈瓣的數量上所說的有異。
在第二階段,受蘊分解。此時水大之力減弱,也就是它作為識之所依的能力減弱,致使水大作為識之所依的能力更為顯著,其外在的微像是,體內液體枯乾口幹、眼略幹而少動。根據‘密集金剛密續’的說法,此一階段的內在微像是,你又看到了煙的感覺。
在第三階段,想蘊分解。此時火大之力減弱,也就是它作為識之所依的能力減弱,致使風大作為識之所依的能力更為顯著,其外在的微像是,你對熱的感覺減低,你的體溫已退;就你的心念而言,你對親人事務的記憶衰退。內在的微像是,你覺得看到了螢火蟲或四射的火花。
在第四階段,行蘊分解。此時風大作為識之所依能力減弱。外在的微像是,你的呼吸停止,內在的微像是,你覺得看到了發自火焰的強烈紅光;先前所見之螢火蟲等,變得愈來愈微細,只剩下一團紅光。通常,人都認為這就是死,因為你的心不再跳動,呼吸也已停止。如果有醫生來看,他會說你已經死了;不過,在我們看來,你仍在死亡亡過程當中,還沒有死。你五官的感覺雖已消失,但你的意識仍在,然而,這並非說你能復活。
意識含有很多精細的層面。關於識的數目,佛經中有不同的說法,如九識、八識、六識和一識,雖然最常見到的說法是六識。八識眼、耳、鼻、舌、身五識、意識、末能識及阿賴耶識。後二識也以不同的意識見於其他經典;因此,使用末那識和阿賴耶識這兩個名詞,並不就是肯定此唯識宗所說的八識。
除了僅依數目所作的劃分外,識又可分為心王與心所,心王能知某一事物的本質,心所則能區別該事物的特色。識的一般特性是唯明唯知,乃一切識所共具。識體唯明,了無障礙;其功用則是依事物之相而知。
例如,眼識之產生,必須具備三個條件能見之眼、所見之物,此處系指可見之形或色,以及前一刹那之識。具備了這三個條件,能見可見之形色的眼識就產生了。此三條件,各有不同的功用。此識之體所以唯明唯知,乃是由於前一刹那之識如此;此識之所以能知可見之色而不能知聲,乃是由於能見之眼;此識之所以能起某種形色的影像,乃是由於所見之物。此即粗識產生的方式。
在死亡過程當中,粗識所依之眼、耳等官能已衰、與眼、耳等相關之識也因而終止。可是,意識中仍留有四個粗細層面,所以在四大於前四個階段中分解之後,還有四個階段是識分解的階段。較粗之識首先分解,從八十種概念開始。此八十種概念,分為三組,分別表現以下三個較細層面之心的特微。其中三十三種具有鮮明白色相心之性;四十種具有鮮明紅色增長心之性;七種具有鮮明黑色近成就心之性。為此三組概念坐騎之內氣或活力,其變動程度(大、小、中),可用以說明與此三個較細層面之心相關的氣或活力運轉的性質。
當此八十種概念及為其坐騎的氣或活力分解時,內在的微像是白相出現;此即鮮明白色相心,可比作只有月光普照的清朗秋空。這時不再有外在的微象。
當鮮明白色相心機為其坐騎的氣或活力分解時,一種更精細之心出現,其名為鮮明紅色增長心、可比作只有微紅或橘色日光普照的清朗秋空。
當鮮明紅色增長心及其坐騎分解時,一種更精細之心出現,其名為鮮明黑色近成就心,可比作初夜時一片漆黑的清朗秋空。在心的此一階段的初期,你還有知,但隨後覺知的能力衰頹,你好像不省人事了。
當鮮明的黑色近成就心及為其坐騎分解時,最精細之心出現,也就是死亡淨光或真正的死亡出現,這可作秋日黎明時的天空,除純淨外,了無他相。淨光心又名根本心,因為它是一切心的根本;其餘之心全是外來的。它是無始以來就有之心,生生世世存在于每一眾生之內,連續不斷,直至成佛。有關這一方面的說明,只見於無上瑜迦真言。
在遷化的各個階段當中,保持覺知是重要的;你能保持覺知到什麼程度,你轉生後記憶前生的能力就有多強。這有如夜晚入睡前清醒的下決心次晨何時起床、要做何事,即使於睡眠中未念及此,然而由於先前所作的決定,我們次晨還是能完全按照預定時間起床,並且一起床就能想起該做什麼。同樣的,在死亡的各個階段當中,只要覺知尚存,我們就應全心全意保持覺知的能力。
身體不錯,沒有嚴重衰壞而自然壽終之人,將在最精細之淨光心境中停留三天左右。於此時間,最精細之識仍住在原來的肉身。有些人例外,他們生前藉著修行已能認清心性,並已修過脈、氣、明點,這些人能認識死亡過程,以致在淨光出現時仍然覺知分明。由於具有控制力,他們能依其所願在淨光心境中停留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
精細的淨光心中有一絲毫動靜,淨光心即終,識即出離原居之身,你即開始走回頭路,回到鮮明黑色近成就心和看到其餘六個層面之相鮮明紅色增長相、鮮明白色相、酥油燈火相、螢火蟲相、煙相、海市蜃樓相。如果你將轉生欲界或色界須經中陰始能轉生之界則在回到鮮明黑色近成就心時,中陰開始。如果你將轉生無色界,則無中陰。
須經中陰者一獲新生命,其中陰期即告結束,那時你再度經歷死亡的八種微象,終止死亡淨光心的出現。如果是胎生,則在母胎中獲得新生命,與在中陰期死亡淨光之後出現鮮明黑色近成就心,是同時的事;因此,生命可說是從淨光心開始的。
一般而言,俗生屬識之最粗層面;死亡屬識之最細層面;中陰則屬識之不粗不細的層面。同樣的,在一天的二十四小時當中,醒時屬識之最粗層面;沉睡屬識之最細層面;夢境則屬識之不粗不細的層面。而且,人在昏過去的時候,其心轉細。因此,平常我們每天都經歷心的這些不同層面,雖非全如死亡過程。總之,認清自己的根本心或淨光心,非常重要。若欲證悟最精細之心,第一步是證悟傳統的心性。證悟心性,你就能專注心的本體,逐漸增進識之本質的能力。利用此法,即可制心。制心之力,又有助於終止粗心;粗心一斷,細心自現。若於死前,你能證悟細心,則此細心即可轉成智慧,而智慧則是消滅無明及無明所引起之苦的最有力的武器。修行者所要學的很多,所要修的也很多。
問:你說為死亡預作準備的過程當中,有一部分是在活著的時候去體驗死亡時的各種微象,以便在臨終時能有備無慮。那麼,有沒有一種修法可令識在人還活著的時候離此粗身?您看這是否類似西方所報導的某些瀕死之人的經驗,他們感到自己離開肉身、而入另一較細之身?
答:有因過去生中熟修有關之法,以致今生顯現出粗身與心分離之‘才能’的事例,也有只因今生修行而有此種能力的事例。明確的說,特殊的夢中身,不僅是心之相,也是現實的精細身,能與普通身分離,而且就像我們平常那樣,能感受外在的事物。我無法詳細說明那時的普通身是仍有乎吸,還是進入一種像入深禪定時粗息停止的狀態。無論如何,精細的身是什麼地方都能去的。而且,沒有粗糙肉身的你,不受距離的限制;你可以深入太空,無遠佛及。然後,你可用依願返回原來的身體。這種情形,在重病時和瀕死之際,都有可能發生。
問:我們之中有很多人讀過<西藏死亡經>,並且對死者在中陰期必會遇到和平與忿怒本尊一事有相當深的印象,但我們大都不屬西藏佛教,沒有受過觀頂和恩准,也沒有受過禪修方面的指導。我們這些事先對諸本尊的形象毫無所知的人,在中陰期仍會看到與書中所說一樣的本尊嗎?
答:我想不會,一般來說,‘西藏死亡經’所描述的和平與忿怒本尊的形象,乃是為生前修過與熟悉此諸本尊的人而說。如果修行‘西藏死亡經’的人,不能在死前藉著認知與利用書中的所說種種情況而得解脫的話,那麼他就在中陰期的每個階段,力求使和平與忿怒本尊依其原先修行時所觀的形象現身。欲使本尊現身的修行者,在中陰期力求保持覺知,以便能認清根本智體,根本心體,也就是心的唯明唯知之性,此即寧瑪派的大圓滿修法。如果原已熟知諸本尊,則此知力可觸發念力,以致當本尊之相逐漸顯現時,修行者能有各種機會喚起覺知,因而證悟終極心性。
問:請就日常生活來進一步說明根本心或根本智。
答:有時根本心已在識體中產生,而尚未起見。認清此一明知因素是很重要的。在這一方面有經驗的瑜迦士曾說,若要認清此一明知因素,信法和敬法非常重要,同時還必須接收喇嘛依其自身經驗所給予的指導。在認清此根本心性之前,你難以體驗到它。不過,每天觀察自心,分析根本心性,亦即唯明唯知之性,是有説明的。在清晨觀察自心,尤有助益,因為此刻之識較為清晰。
問:沒有正式學過用法的西方人,如果將‘西藏死亡經’的譯本中所說應用到臨終者的身上,您覺得這樣做適當或有效嗎?這樣做的該書讀者,若本身具有必要的清淨,其所為對死者能有助益?
答:通常,若非在觀頂、禪修等方面有所準備,那就難以有效。熟悉法教是必要的。因此,臨終之人如果熟悉有關死亡過程的經典,則利用這些經典是有助益的。一般而言,人臨終時,極重要的一點是安然而逝。我們不可讓臨終之人感到激動或不安。我們不應做出令他激動之事;而且從臨終之人的觀點來看,思想清楚也是必要的。
問:怎樣增進覺知之力?
答:粗識分解之前,你須產生有力的警覺。觀想時,你應熟悉與死亡前所要經歷的各階段類似的情況。在每日的修行當中,我觀想經歷死亡各階段六次或七次。到時是否能成功,還要等著瞧,不過,我至少已在藉著激起自己的注意與認知,逐漸獲得成功之因。例如,如果你要去某一地區作戰,你先要研究地圖,認清何處有山,何處有溪,何處有湖等等,這樣當你真到了戰區時,你就能認識你所見之處,知道該做什麼。由於對將會出現的情況,先已熟悉,有了把握,所以你不臨事畏縮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