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佛教史 三
聖嚴法師 編述
大乘佛說非佛說 從原則上說,大乘聖典確系出於佛陀的本懷,初期的若干大乘經典,有的也是出於佛說,但其未能見重於比丘僧團,乃為事實。有些大乘經典則並非出於佛說,是由在家弟子的宣說而得到佛的印可,例如維摩、勝便是。最大的華嚴經也唯有其中的“如來隨好光明功德品”(現為八十卷本的卷四十八之下半卷),是佛說,余均為諸菩薩說,佛經中也明白地顯示,佛法除了佛說的,尚有弟子說、仙人說、化人說、諸天說的。所以,我們實在不必為了大乘經典是佛說與非佛說的問題而爭論。同時,現存的大乘聖典,縱然在佛世已有了其原型,如今所傳的,無疑是已經過了增補,這不是後世佛子故意藉著佛的招牌而發揮自己的主張,乃是由於口口傳誦的師承之間,無意及有意中加進了新的材料。
每一個時代環境,必有不同的時代思潮,這種思潮之影響于佛教的學者是可能的,老師將傳承於上一代的聖典,再傳誦給弟子們時,也很可能另外請授一些時代中流行的學問,傳了數個,時代的產物與佛教的原典之間的界限,便會自然消滅,所以這是無意的加入了新材料。有些資料,雖然從來未見師弟傳誦,可是竟在某種因緣下發現了,以佛的法印衡量,確不違背佛陀的本懷,並且含有勝義,於是被佛教的學者視為佛陀的避教,集輯起來,便成了增補的部份或新出的聖典,所以這是有意的加入了新材料。
這樣下來,大乘聖典的篇幅,便愈久愈豐富了,例如六百卷的大般若經,它是一部大叢書,八十卷的華嚴經,它的成立過程,也有相當的久。如果一定要說那全是佛在某時某地說出的,實有違背史的根據,而且也大可不必。因為,對於佛教來說,聖典之是否出於佛陀親口所說,並不值得爭執,但問聖典的內容是否合於佛法的原則?
在大智度論卷九說有“法四依”,第一便是依法不依人;凡是根據三法印或四法印或一實相印而通得過的,那便是佛法,佛陀的悲智中流出了佛法的原理原則,卻未暇盡說佛法的本末終始;依律住,依法住,即如依佛住,佛法則不必要求其皆出於佛說。作為一個正信的佛子,應當具有如此的觀念。
大乘聖典的結集 但是,在佛教的傳說中,確有結集大乘經典的記載,試舉如下:
一、菩薩處胎經卷七的出經品說,佛滅七日,五百羅漢受了大迦葉之命,至十方恒沙刹土,邀集八萬四千比丘,以阿難為上首,結集了菩薩藏、聲聞藏、戒律藏;將三藏又分作胎化藏、中陰藏、摩訶衍方等藏、戒律藏、十住菩薩藏、雜藏、金剛藏、佛藏、計為八藏。
二、大智度論卷一百,則說文殊與彌勒帶同阿難,於鐵圍山結集摩訶衍(Mahayaan大乘),
三、金剛仙論卷一,也說在鐵圍山外,二界中間,結集大乘法藏。
四、真諦及玄奘所傳,則說第一次王舍城結集時,別有窟外的大眾結集,其中有大乘經。
此等傳說,若從史實的考察,可信的成分很少。晚出的小乘聖典,特別是大乘聖典,在數字上每喜運用印度的通俗觀念,動以八萬四千或恒河沙數作單位,然此僅作為數字很多的象徵的統計。
以上四說之中,唯第四說略為近乎事實,那是由於富樓那長老等的未被邀請參與第一次結集,而附會產生;因為從此種下了第二次結集的因,第二次結集造成了大眾部的分離;大眾部的開展,即催促了大乘佛教的成長及成熟。
第二節 初期大乘的興起
大乘興起的原因 佛滅之後,大乘的暗流雖在潛移默化,卻未能影響到它所處的時代思潮。直到西元紀元前後,大乘佛教依舊保持緘默的狀態。
促成大乘興起的原動力,乃是般若思想,般若思想則尊源於大眾部的“現在有體”之因緣生法的基礎。在大眾部中即唱有“世出世法,悉為假名”的口號“據南傳的論事一九·二的記載:制多山部(案達羅地方的大眾部自由派)主張“空性含於行蘊”之說,此即是緣起空性的教理。
般若思想為大乘的先河,般若出於南印案達羅地方,已為近世學者所公認。在現存的小品般若經中也說:“此般若波羅密多經,(佛)滅後起於南方,從南方進於西方,從西方進於北方。”這已暗示了大乘佛教發展的路向,由南而西而北,生於南印而成熟于北印,西北印本為婆羅門的教區,所以流行梵文;為投合梵文環境,傳來中國的大乘聖典,也均出於梵文本的翻譯。
因此,大乘佛教,既是小乘佛教(大眾部)的延伸,也是對於小乘佛教(特別是有部)的反抗,它使得被小乘佛教定型而幾乎僵化了的佛法,重行回轉到佛陀的本懷而復活起來。大乘佛教站在出類拔萃的立場,南以小乘(Hinayana)之名貶低部派佛教的地位。同樣的,部派佛教特別是有部的學者,站在自以為是正統的根本佛教的立場,對新興的大乘佛教,起而還擊,唱出大乘非佛說,大乘是魔說的口號。到了無著的大乘莊嚴經論、顯揚聖教論、攝大乘論,又竭力為“大乘是佛說”而辯護。若從實際上說,雙方均有理由,也可以說,雙方均有一點偏激,因為小乘既由原始佛教而開出,也是大乘佛教的源頭,未必全是自私自了的小乘;大乘既有原始教理的根據,縱非皆出於佛說,何至於即成為魔說!這一現象,若從其結果說,也都值得尊敬,倘不如此,新舊思想便分別不出,因其相反適相成。到了法華經中,大小三乘會歸一乘,便調和了大小之爭。大乘佛教的圓熟,得助於有部的思想基礎者很多,有部對於唯識的成熟尤其有功。
發起大乘的人物及思想 大乘運動的骨幹,無疑的,有兩種:
一、聲聞僧團中的比丘們:大眾部的比丘們,從來便是進步自由的,大天是其典型的代表,也可說是大乘佛教的先知先覺者。後來由大眾部的案達羅派而影響到化地部、法藏部、經量部,終於開出大乘而化入於大乘之中。
二、自由思想的在家信徒們:向來的上座僧團中,在家眾依出家眾而修學佛法。此時出現的大乘聖典,卻多以在家菩薩為宏法的中心人物,例如“維摩詰經”、“勝夫人經”,不僅僧俗平等,男女平等。乃至維摩詰經要將舍利弗作為聲聞比丘的代表人物,大事奚落,藉以嘲笑固執保守的比丘僧團。
這是說明思想的趨勢,卻不必即代表大乘佛教的全盤史實。大乘佛教固然摒斥小乘行者的保守風格,大乘佛教的圓成者及發揚者,從史實的考察而言,仍是出於比丘僧中的歷代大師。
另外,我們已屢次說到的所謂時代思潮,也有兩方面的因素:
一,佛教內部的相互激蕩:部派與部派之間,乃至在同一部派之內的學者,也相互發明,彼此批判,這是為了法義之爭,而構成的現象。舊思想在爭持不下之時,往往即有新生一代的思想繼之而起。
二、外教及外來思想的攻錯: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錯,當佛教的氣運壓抑了婆羅門教及其他外道學派之際,也正是他們企圖重整旗鼓之時。例如大戰詩的“薄伽梵歌”,此時已成立;數論及勝論等的外道哲學,此時已完成了體系;新的婆羅門教維修奴派及濕婆派,已趨於隆盛。他們對於佛教的攻擊是不容忽略的。佛教一旦遭受攻擊,就會發現自身在人為方面的弱點,同時也發現了對方的優點,取長補短,或發揮所長揚棄所短,乃是必然的結果。同時,我們已說過,南印達羅維荼族的文化,北印來自希臘及波斯的文化,佛教也在容忍的精神下,在不違背佛陀本懷的原則下,容受了它們,融化了它們。經過數番的大開大合,大乘佛教便達于鼎盛。
部派時代的大乘學者 我們不能不說,初期大乘聖典的漸次結集而公佈於世,乃是一代又一代的具有進步思想的無名學者,他們在默默中為了發揚佛的本懷而工作。直到龍樹菩薩出世,集數百年無名大乘學者的工作成果於一身,予以歸集整理著術發揚,才確立了大乘佛教的地位。
但是,在龍樹之前,至少已有了下列數人,確已具有大乘思想:
一、龍軍:這就是彌蘭陀王時代的那先比丘,從那先比丘經看,他雖是羅漢,所作的問答亦多為小乘的範圍,可注意的,便是他以為佛對“去事、甫始、當事來”,“悉知之”。佛能悉知三世諸法,同時也主張佛的智慧能對人的“從心念至知苦、樂、寒、溫、粗、堅,從心念有所向,佛悉知,分別解之。”佛是全知者,佛智是無邊的,這就含有大乘的先驅思想了。
二、肋尊者:這是迦膩色迦王時代的人,也就是促成第四次結集的人物, 但他已經接受了由南印傳到北印的般若思想。所以他的學風,取直要而厭煩瑣,與有部發智論系的學者頗有不同。同時他對方廣經的解釋,竟說:“此中般若,說名方廣,專用大故。”
三、世友:這是第四結集中的重要人物,著有異部宗倫論及界身足論,他本是有部的小乘學者,但在真諦譯的部執異論、玄奘譯的異部宗輪論、玄奘著的西域記,均稱他是大乘菩薩。西域記卷三也載有世友的自白:“我顧無學,其猶唾,志求佛果,不趨小徑。他對小乘的無學羅漢,也看同”唾“而不嚮往,他所求的乃是佛果,這便是不折不扣的大乘思想了。”
四、馬嗚菩薩:
馬嗚菩薩 馬嗚(Asvaghosa),大正藏史傳部有“馬嗚菩薩傳”一卷,是迦膩色迦王時代的人,傳說他生於中印,本學婆羅門外道,長於音樂及詩歌,聲譽著卓,後為肋尊者所論破而歸依佛教。馬嗚的著作很多,現存于藏經中的有:①大乘起信論一卷,真諦譯。②大宗地玄文本論二十卷,真諦譯。③尼乾子問無我義經一卷,日稱譯。④大莊嚴論經十五卷,羅什譯。⑤佛所行贊五卷,曇無懺譯。⑥十不善業道經一卷。日稱譯⑦事師法五十頌一卷,日稱譯。⑧六趣輪回經一卷,日稱譯。其他著作,未見漢譯。
從以上八種馬嗚的著書中看,僅一二兩書屬大乘性質,餘均小乘境界,故近代學者如日人境野黃洋等,懷疑“大乘信起論”不是馬嗚造,“大宗地玄文本論”,亦疑非真諦譯。甚至有人以為大乘起論是中國人名馬鳴所造(如望月停亨,荻原雲來等)。境野氏認為起信論縱是馬鳴造,也不是迦膩色王時的馬鳴,而是龍樹以後的人,乃是陳那與堅慧時代的學者,恐怕是世親的弟子,這是從起信論的思想上分析而知。
在龍樹的“釋摩訶衍論”,舉出了六位馬嗚:①釋尊同時的馬嗚,出於勝頂王經。②另一釋尊同時的馬嗚,出於大乘本法經。③佛滅後百年頃出世的馬嗚,出於摩尼清淨經。④佛滅後三百年頃出世的馬鳴,出於變化功德經。⑤佛滅後六百年頃出世的馬鳴,出於摩訶摩耶經。⑥佛滅後八百年頃出世的馬鳴,出於常德三昧經。其中的第五馬鳴,便是迦膩迦王時代的人,一般相信撰著起信論等大小乘論的馬嗚就是他。至於其中所稱的佛滅後多少年,因為佛滅紀年的推定,有眾多的異說,故此僅供參考,不必作為定論。
不論如何,迦膩色迦王時的北印,已有大乘教法的流行。肋尊者、世友,也都有了大乘的思想。生於中印的馬鳴,既與肋尊者等親近,當也不難受有大乘思想的感染啟發。
西方淨土 有人以為,從南印發展出的般若思想,是主智的大乘佛教;從北印(西域)開出的他力往生的淨土思想,是主情的大乘佛教。據印順法師說:“肋尊者信般若經,馬鳴菩薩則與西方淨土有關。大悲經謂北天竺國,嘗有比丘,名祁婆迦(Asvaghosa即馬鳴),作大乘學,生西方極樂世界。馬鳴本信仰之熱誠,佛之本生、史跡,有往生他方佛土之信念,頗與其個性合。”(印度之佛教十一章四節)。
又說:“若以經暗示者解釋之,般若經(之一分)可謂源於東方,如常啼菩薩求法之東行;大眾見東方不動佛之國土。”“大悲經、彌陀經、明西方極樂,當為西方學者所集出。”(同上引),其實,就印度佛教的大勢而言,東南方可以互用,西北方也可以互相。
彌陀淨土思想之發源於西方,可有兩種因素:
一、原始佛教的開展:淨土救濟的思想,實在是從佛的本懷中流出。雜阿含經二二·五九二說,向佛走去一步,也有無量功德。雜阿含經三五·九八○及增一阿含經一四高幢品之一說,念三寶可以除恐怖。增一阿含經二七邪聚品之七說,被迫供佛,也能六十劫不墮惡趣。到了那先比丘經卷下,便進一步說,“人雖有本惡,一時念佛,用是不入泥犁中,便生天上。”由生天而知求生當來佛的兜率天;由本界佛的淨土而知有他方佛的淨土;由佛的本生譚而知佛的本願力。西方淨土便是阿彌陀佛的本誓願力所成。可見,釋尊雖未在阿含聖典中說到彌陀淨土,彌陀淨土的思想,確系由釋尊的本懷中流出。
二、外來思想的激發:淨土的他力救濟,雖旱存於原始聖典,但在未遇外緣的激發之先,尚不受人重視。一旦接觸到來自希臘、波斯等北方民族的宗教信仰時,為了接引異教回入佛教,對異教的思想便不能不考慮其價值。他力救濟的祈禱崇拜,乃是神教的通性,佛教不信有神,佛的本願力中,確含有他力救濟的功能。所以那先比丘見了希臘的彌蘭陀王,便說了念佛可以生天。到了馬鳴菩薩時,彌陀淨土的思想已經出現人間,彌陀聖典由口傳誦而被結集成為成文的經書時。便是西方淨土的當機化,彌陀淨土之確有其事,與西方極樂之究在何方,應是兩個問題。“生則定生,去則不去。”這是對西方之在何方的最好解答。
第三節 大乘初期的經典
時代的推定 此所謂的初期,是指西紀元年至二百年間,相當中國的漢平帝元始元年至漢獻帝建安五年,此為大約的看法。
主要的分期界限,是以龍樹菩薩的時代為准,他大約是西元一五○至二五○年之間的人。大乘佛教由於龍樹出世而確立,龍樹卻不即是大乘經典的結集者。他不過是利用了在他以前存在的大乘經典,疏解、撰述、闡揚而樹立了大乘的佛教。
審查初期出現的大乘聖典,木村泰賢以為,可用兩種方法來確定:
一、從龍樹的作品中所引用的經典查考:龍樹雖有種種作品,唯以“大智度論”、“十住毗婆沙論”引用的諸大乘經典最多,其中有的已不傳存,但其所用者,必定是在以前即已成立。
二、由中國譯經史上查考:到龍樹時為止,凡在中國已譯的大乘經典,均可視為初期的。例如支婁迦讖(西紀一六七年漢桓帝永康元年來華),吳支謙(西紀二二○年漢獻帝亡國之年來華)、康僧會(西紀二五二年來華)、竺法護(西紀二六五年來華),這些是龍樹以前被認為是龍樹同時的人,他們譯出的大乘經典,必是龍樹以前即已存在的。(“大乘佛教思想論”一篇三章二節)
印順法師以為查考大乘經典的成立遲早,可分四種方法來探索:
一、大乘經中每自述其流布人間的時代。
二、大乘經中常有引述其他經典:如無量義經敘及般若、華嚴;法華經又敘及無量義經;大般涅槃經又論及般若、華嚴、法華;楞伽經敘及大雲、涅槃、勝央掘魔;密嚴經又敘及華嚴、楞伽。
大乘經中每有懸記後代的論師:如摩訶摩耶經中的馬鳴、龍樹;楞伽經中的龍樹;文殊大教王經中的龍樹、無著,皆足以推知該等經典出現的時節;同時,在經中所見印度的王、臣之名,也可作為推知其出世年代的佐證。
四、依聖典之判教可以得知經典傳佈的先後:如陀羅尼自在王經、金光明經、千缽經、均判為先說有、次說空、後說(真常之)中;理趣經則舉三藏、般若、陀羅尼、約理而言,乃是初說事有,次說性空,後顯真常。(“印度之佛教”十一章二節)
從宗教的態度看,聖典中的懸記,是出於佛說;從歷史的角度看,凡是懸記的年代及人物,均足以作為推定該一聖典出世的時地之參考。
以下讓我們介紹初期大乘的幾部重要經典。
般若經 般若經通於大小三乘,也是大乘佛教之母。般若部所含經典極多,大至六百卷的大般若經,小至一張紙的般若心經。
在龍樹時代,所流行的般若是小品般若及大品般若;在中國,小品的初譯是後漢支婁迦讖的“道行般若”,大品般若的初譯是西晉竺法護的“光贊般若”;此兩種般若的漢譯,各有數種。現在根據龍山章真的“印度佛教史”三篇二章,將小品及大品在大般若經中的地位及其異譯,列表如下:
甲、根本般若——初分至第五分:
大般若初分(十萬頌)
大般若第二分(二萬五千頌)——大品般若——羅什譯
大般若第三分(一萬八千頌)—光贊般若——竺法護譯
放光般若——無羅叉譯
大般若第四分(一萬頌)
大般若第五分(八千頌) 道行般若——迦讖譯
小品般若——羅什譯
大明度經——支謙譯
摩訶般若抄經——曇摩蜱
竺佛念譯
佛母出生般若——施護譯
乙、雜部般若——第六分至十六分。
其中出現最早的,是八千頌般若,乃為近世學者所公認。據多羅那他(Taranatha)所著“印度佛教史”說,此經是文殊師利現比丘相,為孔雀王朝第一主旃陀羅多王所說。此八千頌般若,從其發源上說,先在南印,到西印而至北印。又據西藏所傳Siddhanta,Wassilief:Buddhismus所引,案達羅地方的東山住部及西山住部,有俗語的般若經,這大概就是基於文殊師利所說而編成的八千頌般若了。
八千頌般若贊到北印(犍馱羅地方),即受到小乘有部學者的攻擊 在二萬五千頌般若之中,說到了小乘教徒唱出大乘非佛說的論調。後漢靈帝光和二年(西紀一七九),八千頌般若即由支婁迦讖譯出而流傳於東土,可見其出世之早了。
般若的思想是一個空字,般若可譯為智,空即是智的客觀面,智是空的主觀面。有智必可證方空性,證入空性必是智。所以智慧與空,畢竟是同一物的兩種名稱。
但是,般若的空,決不等於虛無的世界觀及人生觀,而是基於緣生性空無所得的正觀,不受我執或我欲的困囚,以達到一種無礙自由的心境及其活動。所以,般若經一面主張空,另一面又帶有泛神論的色彩。例如龍樹的大智度論卷七十二中說:“般若波羅密多中,或時分別諸法空是淺,或時說世間法即同涅槃是深。色等諸法,即是佛法。”也就是說,觀察諸法之性是空,乃系淺義,肯定世間諸法即同於寂滅的涅槃,才是深義;所以,色法等一切萬法,皆是佛法。空理是指諸法無性,不是要否定了諸法而說空。在此真空之中,已含有妙有的思想了。
華嚴經 般若經中已暗示了妙有的思想,繼承這思想而從淨心緣起的立場,開展廣大妙有之世界觀的,便是華嚴經。
漢譯有六十華嚴及八十華嚴。但在龍樹著作中,祗能證實當時已經有了“十地經”“及入法界品。”如從譯經史上看,迦讖、支謙、尤其是竺法護,所譯的嚴華部聖典而言,大部份的華嚴經,在龍樹時代已經出現了。“十地經”及“雜華莊嚴”(即是入法界品或不可思義解脫經),現尚存有梵文本,可知此兩種乃華嚴的精要。
十地經是說菩薩修道的理論,分為離垢、發光、焰慧、難勝、現前、遠行、不動、善慧、法雲十個聖階。此一十地思想,在大眾部末計說出世部的佛傳“大事”及“般若經”中,已經出現。唯於大事的十地名目,與十地經不同。並且安備而明確地說出十地菩薩道的意義者,則有待有於十地經的貢獻。
入法界品,是先由尊入定,以示所入法界之不可思議的境界,次說能入法界的普賢行願,而以善財童子南行參訪善知識的故事,貫串其間。善財受文殊之教而南行,最後在普賢座下證入法界。文殊代表佛的智慧,普賢代表佛的行願,善財代表修證的人。由信而解,由解而行,由行而證;入法界品完成了學佛的四大階程。
從華嚴的思想而言,是“三界成有,皆由於心”;“十二因緣分,皆假于一心”“心如工畫師,畫種種五陰”。這是唯心論的論調。
華嚴的唯心,卻與西洋哲學的唯心,有所不同。因華嚴是基於緣起觀的立場,以清淨心為緣起的著眼,故也與般若的妄心緣起的立場不同。其他哲學的唯心論,則末覺有緣起的觀念。緣起觀本為佛陀於菩提樹下所證悟的結界,由無明、行,而至老死,這可以稱為基於妄心而產生的“有”,若用真智觀照,此“有”是幻有,是空,般若的妄心緣起觀,即基於此一理論。可是經過“空”以後的緣起,從妙有的立場看,這個緣起,便是淨心緣起了。
我們知道,原始佛教是以解脫為宗旨,尚末假論及形而上的本體問題。但從哲學的觀點而言,形而上的本體之建立,乃屬理論過程的必然。所以,到了般若經,即暗示了這個要求;到了華嚴經,便正大地開顯了這個要求,那就是“清淨心”的“妙有”。
什麼是清淨心的妙有?華嚴經認為全法界(宇宙),皆是法身佛毗盧遮那(Vairocana大日)的顯現,清淨法身充遍全法界,這就是妙有的淨心緣起觀。這從哲學觀點說,便是泛神論的華嚴世界觀。唯佛教的泛神思想,又與一般的泛神論不同。一般的泛神哲學,祗能要求人順乎“神”(本體),卻不能要求此神來愛人;佛教的泛神之“神”的本體是法身佛,佛卻另有報身及化身,漢身是諸佛的本體,報身是諸佛的個體,化身則為適應眾生的要求而作廣大的救濟。
正由於全法界皆是法身的顯現,故在每一法之中,即反映了全法界的共通性。所以,華嚴經即以為一即是一切,一切即是一;衝破時間及空間的藩籬,在一微塵中即含全法界,在一刹那間即含無窮遠;所謂芥子納須彌,須彌納芥子;所謂長劫入短劫,智劫入長劫,就是這個道理。到了中國注釋家的筆下,就成了十重無盡的緣起。在現代科學的角度上,也可證明此一理念的正確性,相對論告訴我們,一個物體的運動,於接近光速(每秒二九九八○○公里)的狀態下,它本身所感到的時間和遠速率便完全靜止。所以科學家們已知道太空人在他有限的生命之中,可以航行一千年,到太陽系以外的恒星,再返回地球。
維摩經 本經在中國,自支謙至玄奘,共有六譯,而以羅什所譯的“維摩詰所說經”,最能流行於世。
本經以“般若”為其背景,但它消極地論空,卻積極地肯定有。故從宇宙論而言,它與華嚴通處很多。
在世界觀方面,本經願以我人的人格即在現實生活中發見佛道的所在。以為我人的現實生活即是真如(法性)的顯現,差別的現象世界即是清淨的國土;把小乘解脫的涅槃境界,投置於現實的人格生活。它是繼華嚴經的思想,以全法界即是法身的顯現,而把佛法投向實際的人生,正好與小乘的逃脫人生的企圖相反。基於這個理由,便主張不道法而行凡夫之行,不斷煩惱而入於涅槃之境,能在於直心、深心、菩提心者,便是道場的禪定,真正的佛道,應從煩惱中、業中,發見佛種之所在。即煩惱而見菩提,不離生死而住涅槃,這便是維摩經的立場。
由於小乘人的偏重了生死,偏重出家生活,到了部派的末期,幾與人間大眾的生活脫節,維摩經的出現,確有振作精神以活潑佛教的氣象。本經的維摩居士,雖處於塵世,卻越超於世俗之上,發揮了偉大人格的力用,乃是菩薩身份的典型。他現身說法,振作了在家信者的意志,同時以舍利弗為中心而暴露了聲聞弟子的無見識及無力量。
這一思想,給中國的禪宗,有很大的啟示,值得注意。
妙法蓮華經 華嚴及維摩,站在大乘的立場,排斥二乘(聲聞緣覺),法華經則起而作調停,欲使一切眾生向於佛乘,而仍不肯於大乘的使命,這就使三乘歸入一乘,表現了佛陀化世的本懷。不唯菩薩可成佛,聲聞弟子比丘、比丘尼、乃至畜道的龍女,也能成佛。三乘開會,力說悉皆成佛,這是本經被認作諸經之王的理由。
法華經流布的地域很廣,除了漢譯的,尚有西藏譯的,另有中亞胡語本的片斷,亦發現了。梵文的妙法蓮華經(S adharmapunparikasutra)已有日本南條文雄校訂後於西紀一九○八至一九一二年出版。漢譯有三種,以羅什所譯的最流行。羅什譯的現存者有二十八品,但在當時譯出的,並沒有提婆達多品;普門品的重頌,也是後來增補的,據考察,除了提婆達多品,至第二十二品,是本經的原形,經過了兩次的增補,始完成二十八品現行本。(龍山“印度佛教史”三篇一章三目)
據印順法師的主張:“法華經也不妨一讀,可用什麼譯的;除去羼入的提婆達多品;囑累品以後附加的成分,可以不讀。”(“大乘是佛說論”四九頁)
淨土經典 由來的聖典,都以現世的問題為中心,未嘗論及死後的救濟方法及其歸向;或以現世為出發點,而對未來永恆的彼岸,開始為佛陀或菩薩的淨土而經營,也未明白地指示死後去從的問題。淨土教系的思想,便是基於此一要求出出現。雖然淨土的救濟,確系佛的本懷,它的出現和成熟,卻要藉著各種因緣的和合。
淨土,大體可分為三大流:
一、彌勒(Maitreya 慈氏)的兜率的淨土:彌勒現居兜率天,將來此土成佛度眾生,這是阿含經已有的思想。到龍樹菩薩又引用了“彌勒成佛經”及“彌勒下生經”等。在沮渠京聲譯出的“觀彌勒菩薩上升兜率天經”,即一轉而敍述此天之樂,而勸人往生兜率淨土,並以稱名為往生的條件之一。“那先比丘經”的念佛生天,尚未說稱名,可知此又進了一步。若考察稱名思想的淵源,則在大天的“道因聲故起”,發展至大乘淨土為稱名念佛,到了大乘密教,則為誦持陀羅尼。
二、阿(Aksobhya 不動)佛的東方淨土妙喜國:此與般若思想有關,般若經中說到有阿佛,般若經出於東南印,常啼菩薩求法向東行,阿佛的淨土也在東方。阿佛的思想散見於諸經,把它編集起來的則有支婁迦讖譯的“,阿佛國經”、菩提流支譯的“大寶積經”第六“不動如來會”。阿佛在因地作比丘時,立有自行願十六及淨土願二十三,計為三十九願。求生妙喜國的條件,是修六度行,並以修般若的空觀這主,故此比起彌陀淨土的他力往生,算是自力的。妙喜國在理想化的程度上雖不及極樂淨土,在道德、社會、文化方面,則又勝過極樂淨土。
三、阿彌陀(Amitayus Amitabha 無量壽、無量光)佛的西方淨土極樂國:在龍樹時代,從其十住毗婆沙論等所引用的內容而言,是近于現存本的二十四願經,即支謙譯的“阿彌陀經”或“無量清淨平等覺經”的一種為其代表。在梵文的現存本,則為三十六願及四十六願,在康僧會譯的“無量壽經”便成了四十八願。由此可見出其本願數目漸次增加的軌跡。漢譯彌陀經典,除了支謙及康僧會所出的,尚有大阿彌陀經,大無量壽經、大寶積經無量壽如來會、大乘無量壽莊嚴經。梵文則為“樂有莊嚴”(Sukhavativyuha),以及它的西藏譯本。
本願思想,原始於釋尊的本生譚,阿佛即開出三十九願,阿彌佛則由二十四願而增加到四十八願,其中的演進過程,不難想像。尤其在四十八願中的“欲生我國,臨終接引”,“聞名供養、繫念,必生我國”,“志心信樂,十念來生”等語,已開出了他力淨土的一門。
由於佛本願力的建設,彌陀的樂土,有二大特色:
①阿彌陀佛自身是無量壽、無量光,往生被國的一切眾生,也是無量壽、無量光的。這在彌勒及阿的淨土是沒有的。
②彌陀淨土可以帶業往生,凡夫也能生彼國土,一切眾生凡能志信十念者即可往生。這比法華經的會三乘入一佛乘,更加地通俗化及普及化了。法華經尚須專修至聖位而會歸佛道,此則凡夫均有往生的機會,而且“生我國者,一生遂補佛處。”此即龍樹“十住毗婆沙論”易行品所說的易行道。
大乘經典的特色 對於小乘經教而言,大乘經教有很多特色。大乘經典,與部派佛教的經典,雖同樣採用“佛說”的形式,小乘多用記事記實的文體,很少演繹鋪張。大乘經則多用通俗的演義,故事、譬喻、偈頌的文藝筆觸。如華嚴經的入法界品,法華經的火宅喻、三車喻、化城喻、窮子喻藥草喻,特別是維摩詰經,甚至被胡適說為“半小說,半戲劇的作品”。用淺近的方法,發揮佛陀的本懷,引生大眾的信仰,是大乘經的第一特色,但是,密嚴、解深密、楞伽等經,頗有論書的色彩,正像那先比丘經本為論書,也稱為經。由大眾部到大乘教的許多論書,多有採取經的名稱而為佛說,論書的性質與經書不同,是值得注意的。
部派的小乘經典,在結尾時僅說明聞法者的歡喜奉行便止。大乘經典為使其廣為流布起見,經末往往有“囑累”菩薩、天神、王臣等的護持,並且強調受持、讀誦、解說、書寫的功德。同時每說一經,輒用最上的字句來說明該經在佛法中地位之隆高。用最勝的形容。強調信奉及傳流的功德,乃是大乘經的第二特色。
小乘教以羅漢的解脫為目標,大乘教則以菩薩道的圓滿——成佛為目標。所以菩薩之道,深廣無倫,其主要內容為:菩薩,發菩提心,行波羅密多,曆十地而成佛。根據大智度論的三句話可以總括大乘教義:①一切智智相應作意——一切智智即是無上菩提,②大悲為上首——發大悲心以普濟眾生之苦,③無所得為方便行——體證緣生空無我之義,忘我而為眾生服役,嚴淨國土。
根據大日如來經,也有三句話攝大乘教義:①菩提心為因,②大悲為根本,③方便為究竟。
切勿誤解“方便”的本義。以善巧的種種方法,達成便利眾生悟入佛智的任務,稱為方便。所以決不可釋作“隨便”。
第九章 龍樹系的大乘佛教及其後的經典
第一節 龍樹菩薩
大乘思想的分系法 從整個的佛法而言,本是一味的;從發展的趨向而言,便不能無別。
由思想的承上啟下而論,日本的荻原雲來,以為可分作兩大系統,可以列表如下(參考呂編譯的“印度佛教史略”):
但在實際上,大乘佛教尚有淨心緣起的一系,因此,我國的太虛大師,經過三期的改進而分大乘為三系。初以①空慧宗攝三論,②唯識宗攝唯識及戒律,③真如宗攝禪那、天臺、賢首,真如、淨土。(太虛全書三三一頁)
到了民國二十九年,太虛大師又將三系改為①法性空慧宗,以法空般若為宗,②法相唯識宗,以唯識法相為本,③法界圓覺宗,包括法性及法相二宗,以盡一切法為界,而為任何一法所不能超越,華嚴(賢首)、法華(天臺)、淨土、真如等,無不進入此第三宗的範圍(太虛全書五二三至五二五頁)
這是站在佛法原本一味的立場而開出“法界圓覺宗”以圓融一切法的。實際上,原始的根本佛教固屬一味,發展的技末佛教,能否仍是一味而圓融得來,似有很大的疑問。雖然太虛大虛是受了天臺及賢首“所判圓教,亦皆依佛智境界而闡說”的影響,才設立了法界圓覺宗以取代圓教的地位。可是,天臺及賢首的判教法就有問題。此到中國佛教史中再討論。
因此,近人印順法師,根據佛教的發展過程及其思想體系,將印度大乘佛教分為三大流:①性空唯名論,是以龍樹為首的初期大乘,②虛妄唯識論,是以無著為首的中期大乘,③真常唯心論,是以佛梵綜合的後期大乘。(參閱印師所著“印度之佛教”及成佛之道”)
因要介紹龍樹教系的大乘佛教,故將大乘的分系說首先介紹如上。
龍樹傳略 在印度佛教史上被譽為第二釋迦的龍樹(Nagarjunn),可譯為龍猛或龍勝,據龍樹菩薩傳末所說:“其母樹下生之”,以龍成其道,“號曰龍樹”。
龍樹的傳記有異說多種,現舉三種如下:
一、羅什譯的“龍樹菩薩傳”;說他生於南印度婆羅門家,天聰奇悟,事不再告,先博學吠陀、術數、天文、地理、圖緯、讖。後與另三個契友,相率學隱身術,出入王宮,淫亂宮中美女,達百餘日,嗣後事敗,三友被殺而龍樹僅以身免,因出體悟“欲為苦本,種禍之根,”逐入佛教出家。先學小乘三藏,次於雪山塔中老比丘處受大乘經典,因其未得實義而起慢心,故有大龍菩薩見而憐湣,接他入海,在龍宮九十天,讀諸方等深奧經典而體得實利。於是回到南印大宏法化,催破外道,從事著述。當他教化了南印的國王之後,知有一位小乘法師對他忿疾,他便退入閑室,蟬蛻而去。
二、西藏布頓(Buston)的“佛教史”所傳:龍樹生於韋陀爾蔔(Vidarbha今之貝拉爾Berar),出家于那蘭陀(Nalanda),就學于沙羅訶(Saraha)波羅門,以及長老羅羅跋陀羅(Rahalabhadra),後在龍(Naga)國得“十萬頌般若”。逐到東方的派吐韋沙(PataveSa?)及比方的拘樓(Kuru)等地遊歷,建造寺院,從事著作。最後受一位國王的嗣子沙克帝瑪(Sktimat)之請,自刎而化。
三、“大唐西域記”卷十所說:龍樹受到南橋薩羅國之王,娑多婆訶(Satavahnna引正)的歸信,為龍樹於跋邏末耆厘(Bhramaragiri)黑峰,鑿山建築伽藍,極盡莊嚴,功猶未半,府庫已因之空虛,龍樹即用藥物,滴石成金,濟成勝業。又因龍樹善閑藥術,餐餌養生,壽年數百,引正王亦得妙藥而壽亦數昌,他的嗣子看看繼承王位,遙遙無期,因此向龍樹菩薩乞頭,龍樹自刎壽終,王亦哀痛而死。
以上第一及第三說,頗有演義性質,未必盡為史實,但也確有史實存在其中。大致上說,龍樹出生于南印,先受案達羅大眾部的感化,次在有部出家,進而受般若經及華嚴經的影響而弘大乘,他雖遊歷全印度,他的活動則以南印為主,由於感化南印二位原來信奉外道的國王歸佛,大乘佛教乃得盛行。關於龍樹的年代,異說甚多,大致推定在西紀一五至二五年之際,已為近世學者的多數公認。
龍樹的主要著述 龍樹菩薩是大乘的第一位偉大論師,一般傳說他享壽百二三十之的年齡,著有大量的論典。日本大正修藏,收有龍樹著作二十五部,西藏大藏經,收有龍樹著作百二十五部。因為龍樹之名太大,所以其中不免兼收有同名別師的著作,以及後人名的著作。主要的,約有如下數種:
一、中論頌(Madhyamakakarika)
有關中論頌的釋論,有如下數種:
①無畏注—一說為龍樹自撰,僅西藏有譯本。
②青目注——此即羅什所譯的“中論”梵文藏已無存。
③佛護注——西藏譯為“根本中疏”。
④清辨注——即是漢譯及西藏譯的“般若燈論釋”。
⑤月稱注——即是梵文及西藏譯的“明句論”(Prasannapada)。
⑥安慧注——即是漢譯的“大乘中觀釋論”九卷。
二、十二門論(一卷)。羅什譯,現尚未匈梵、藏本。
三、七十空性論。西藏譯。(以上三種為破小揚大之作)。
四、回爭論(一卷)。毗目智仙。瞿曇流支共譯,現亦存有梵、藏本。
五六十頌如理論(一卷)。施護譯,西藏亦有譯本。
六、廣破經、廣破論。也有西藏譯本(以上三種以破外道的正理派為主)。
七、大智度論(百卷)羅什譯,系為大般若經第二會即大品般若(二萬五千頌)的譯論。西藏未傳。
八、十住毗婆沙論(十七卷)。羅什譯,系為華嚴十地經的釋論,唯其僅譯出初地及二地部分。梵文已不存,西藏亦未傳。(以上是兩種為兩部主要大乘經的釋論)
九、大乘二十頌論。施護譯,西藏也有譯本。(此為獨立的短論)
十、因緣心論頌、因緣心論釋(一卷)。失譯。西藏也有譯本(此為敦煌發現的小論)
十一、菩提資糧論頌(六卷)。自在作釋,並與達磨笈多譯出。
十二、實行王正論(一卷)真諦譯。西藏亦有譯本,此乃為梵文“寶論”之一部。
十三、龍樹菩薩勸誡王頌(一卷)。義淨譯,另有異譯二種。西藏也有譯本,梵本已無存。
(以上三種為討論修持問題以及佛教對於政治的看法)
其中最主要的,則為中論、智度論、十住毗婆沙論。中論闡發緣起性空的深義,揭示生死解脫的根本,為三乘共由之門;智論采中道立場為顯不共般若;十住論以深遠之見而暢發菩薩之大行。
龍樹的思想 相傳龍樹享有高夀,在他一生之中,從事著作的時間很長。人的思想,尤其是一個大思想家,思想的幅度會隨著年齡及環境的不同而有伸縮變動,所以,我們由龍樹的全部著作來看,不能不說他的思想內容是複雜的,甚至是有自相矛盾的。
因此,有人為龍樹思想的不能自相統一,說有三點理由:①著作的時間有先後。②著作的物件因了大乘、小乘、外道的異執不同而各有異說的方便。③著作的物件為了誘導不同時地階層的群眾而用各種方便的異說。
對於外道及小乘而言,當他面對外道時,站在佛教的立場,他固宏揚大乘,卻也同樣要給小乘的地位,小乘確比外道強。因此,他雖在大乘的立場時,要批評小乘,站在應付外道的立場時,同樣也要利用小乘的經律論了。
可是,龍樹雖以般若空義為他的大乘教的重心,當他面對小乘之時,他便站在全部大乘的立場,即使是淨土教系的聖典,他也不予忽略,他以為任一大乘思想,也比小乘為佳。
當龍樹菩薩面對眾生的接引而著作時,為了適應各類的根性,設教便不能不有差別,以十住毗婆沙論為例:在教化的契機上,有時他用(大、中、小)三乘的分類,有時又用大、中(獨覺)小(聲聞)、人、天五乘的分類。至於大智度論,包羅了種種的解釋、傳說、譬喻、人名、地名、部派名、經典名、無異一部佛教百科全書。
龍樹乃是總括了他所見到的一切佛教思想,以大乘為中心予以高下不等的地位,從四方八面來發揮。這樣說明龍樹思想的龐雜,大概是正確的。也正為如此,龍樹的招牌,可被各種立場的後世佛子所採用,龍樹之被仰為八宗、九宗的開祖,原因即在於此。
龍樹的立場 根據學者們的研究,龍樹雖有多方面的思想意趣,他的主要立場,卻在中論的主張,中論成于他的壯年時代,故有一股充沛的力量。中論有五百頌,分作二十七品,但是,它的主要思想,即在於八不偈,或加上三諦偈,若理解了八不偈,其他的從開頭的因緣品到最後的邪見品,就可順著此一原理而貫通下去了。現在對此兩偈略加介紹:
一、八不偈:“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這是第一品的第一頌。
在般若經,雖已觀破五蘊、十八界、十二因緣的一切是空,但那主要是從實踐的立場說話,尚未進到理論的立場。龍樹的中論,便是把般若的真空說,進一步而在辯證的論理上建立起來。
八不是基於緣起法的本質而說,緣起法的本質是空,空即無礙,不落空有即為中道,中論之名即是以其闡明中道而得。一般人觀察世界的狀態,皆用生滅、常斷、一異、來出(即來去)作為固定的觀念,故有凡夫的我執,外道的常見及斷見,小乘的法執生起。可是在緣起的尺度下,觀察世界的真相,乃是即不生起亦不消滅;既非常有亦非斷絕;既不能說是統一的亦不能說是差異的;即無新造出來的亦無還去本處的。一般教外學者,誤將此等說法解為詭辯、解為無是無非論、解為似是而非論,實則是他們未能明白佛教所講的中道觀,乃是基於緣起法的第一義諦上,透視世界的真相,它既空無自性可得;然而從俗諦上看,依舊照著緣生緣滅的軌則而存在。若執此緣起幻有的世界為實在或虛無,便落於凡夫外道的境界。若以緣起之世界雖為幻有不實,但以觀緣起法而入涅槃境界則為實在,那落於小乘境界。這到中國的天臺家,便說凡夫外道執俗(假)諦,小乘聖者執真(空)諦,大乘聖者則否定真俗二諦而立於中諦的立場。唯有立於中諦者,才能入生死而不為生死所纏繞;入涅槃而不放棄對於眾生的救濟。
二、三諦偈:“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這是中論觀四諦品第二十四的第十八頌。按此偈末句“亦是中道義”。如依藏文重譯,則為“斯是中道義”,表示即空假即是中道義,而不另立中諦,正與中國三論宗只說二諦相合。
其實,在中論的本義,並未將此偈分作三諦,乃是即以眾因緣所生之一切法,為空、為假、為中。緣起無自性,所以是空;為了引導眾生,又不得不說 種種的法,這些法既無自性,所以是假名而說。假名之法,即是世俗諦。小乘人基於對緣起法觀察的結果,是空;此空;仍是由第二義(世俗)諦相對而起,所以不算徹底,唯有將此空的觀念也一掃而空,才是大乘的第一義諦,也就是不落空有兩邊的中道。
因此,到了中國的天臺家,便引用此偈而成立了空、假、中的三諦說。但是,三諦之說,未筆恰如龍樹的本義,龍樹未嘗立有三諦,這在他晚年撰著的大智度論所說:“佛法中有二諦,一者世諦,二者第一義諦;為世諦故,說有眾生,為第一義諦故,說眾生無所有。”可以證明。同時即在中論觀四諦品中也說到:一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中論的中,乃是掃除了空有二邊的畢竟空,稱龍樹中觀之學為空宗的道理,亦即在此。
第二節 龍樹的後繼者
提婆傳略 在龍樹的弟子中,提婆(Aryadeva聖天,西紀一七至五七間之人)是最傑出的一位。根據“提婆菩薩傳”的記載,他出身于南印婆羅門家,但他智慧拔群,當時有一用黃金鑄造身長二丈的大自在天像,神靈異常,但不許人見,人有見者亦不敢正視,提婆卻非要一見不可,見到金像對他搖動兩眼而怒目之,提婆即沿梯而上,鑿出左眼,後來他自己也挖一左眼,施自在天,因他只剩下一隻右眼,所以時人又稱他為迦那提婆(Kanadeva)。由於此一因緣,他便舍外道入佛教,從龍樹菩薩出家受法,周遊揚化。
也同龍樹一樣,提婆也感化了一位本來信奉外道的國王,又以辯論的方式,催破了外道,三月之間,度百余萬人。有一外道的弟子,因其師遭提婆論破,懷忿在心,誓言:“汝以口勝伏我,我當以刀勝伏汝;汝以空刀困我,我以實刀困汝。”於是,有一天,提婆菩薩正在閑林經行,這個外道弟子便捉刀而至,並說:“汝以口破我師,何如我以刀破汝腹!”
偉大的提婆菩薩,雖已腹破而五勝落地,但仍哀湣此一兇手的愚癡,告訴他說:“吾有三衣缽盂,在吾住處,汝可取之,急上山去,勿就平道。我諸弟子未得法忍者,必當捉汝,或當相得送汝於官。”
當弟子們趕到現場,有些未得法忍的人,便大哭大叫,狂突奔走,要追截兇手。提婆菩薩反而藉此機緣向弟子們開示:“諸法之實,實無受者,亦無害者,誰親誰怨,誰賊誰害?汝為癡毒所欺,妄生著見而大號跳,種不善業。彼人所害,害諸業報,非害我也。汝等思之,慎無以狂追狂,以悲哀也。”告誡完畢,他便放身蟬蛻而去。
所謂菩薩的心行,必當如此,才算真菩薩;學佛觀空,必當如此,才算真受用;殉道者的精神,必當如此,才算真佛子。偉大的提婆菩薩,真是菩薩道的實踐者了。
提婆的著述 提婆的傳記,另有布頓的“佛教史”,說他是執師子(Simhala錫蘭)人,受學于龍樹,曾在那爛陀教化摩★裏制吒(Matrceta),作有許多的論書。在多羅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中,則說提婆在晚年時,自那爛陀去到南印度,于建志國(Kanci今之(Conjeveeam)附近的朗迦難德(Ranganatha),付法給羅羅跋陀羅,遂示寂。
因此有關提婆菩薩的確實傳記,至今尚不完全明。他的著述,在大正新修藏中,收有有六部,西藏大藏中,收有九部,被認為主要而確系出於提婆之手的,則有如下的三部:
一、四百論。西藏全譯,梵文現存有斷片。玄奘漢譯的“大乘廣百論本”,相當於四百論後半的二百偈。
二、百論(二卷)。羅什譯。
三、百字論(一卷)菩提流支譯。西藏亦有譯本。
這些論書,是採用龍樹中論頌的論法,以破斥外道及小乘的教義為立場。後來的人,則繼承此一方針,而形成了中觀派。
羅羅跋陀羅 龍樹之師,叫做羅羅跋陀羅(Rahulabhadea),在大智度論卷十八,引用的“歎般若偈”,證明系此人所作。提婆的弟子,也名羅羅跋陀羅,究系同名異時的兩人,抑系一人而被誤傳為兩個,尚未完全明瞭。不過,羅羅跋陀羅尚作有法華經贊,以及中論初品之釋。能為中論作釋,似為龍樹以後的人了,老師為弟子的著述作釋的,畢竟是不尋常的。近人推定他是西紀二至三百年間的人。
羅羅跋陀羅以後,有婆藪、青目、青目(pingala照字多,應譯為黃目),作有中論釋,羅什所譯的中論,實即是青目菩薩的釋論;他大概是羅什來華以前的人,至少也是西紀三四百年間的人。婆藪著有提婆的百論本頌譯。
次有堅意,年代不詳,他作的“入大乘論”二卷為我國北涼道泰等譯出,那麼,他大約是青目同時代的人罷?
中觀派 龍樹的性空學,自提婆以後,曾一度衰微,到世親時(西紀三二至四年),有龍友(Nagamitra)的弟子僧護(Samgharaksita),起而宏揚龍樹之學,然以其未見龍樹的大論,僅以中論及百論頌為宏通,故未見浹意。然到中印後僧護受學的,有佛護、清辯、解脫軍三人。三人中,以佛護、清辨二人較著。龍樹時代以來,並未成立何種學派,到清辨時,由於世親的弟子安慧作中論釋,以所謂佛的隱密意解釋唯識學(以為龍樹的一切皆空論,乃佛的密意說,所以說到三無性,唯識學則同時立三自性),清辨以其有違龍樹的本義,所以起出反擊,自此而啟空有之爭端。同時,清辨與佛護的見解,也不相投。他們同樣站在論破異執的性空學的立場,佛護的論義法是從對方立論之中,找出其矛盾性,由各方面指責對方自相矛盾而證明其不能成立,破邪即所以顯正,並不進而說出自己的主張是什麼,所以此派稱為“必過性空派”或“具緣派”(Praramgikah)。清辨的議論法,乃是建立了自己獨特的論式,進而論破對方的立論,所以稱為“自意立宗派”或“依自起派”(Svatantrikah)。
我們所說的中觀學派,即由佛護、清辨而成立。同時,中觀派成立之後,即與密教發生了關係,例如宏化于南印的佛護、清辨,轉入密乘,中印的月稱、智藏、寂護、靜命、蓮華戒,無不學密。密教抬頭,空有二系的大乘學者,終被融化于時代思潮之中。所以中觀派的最初成立,甚至可說是龍樹性空學的開始變化。
現例其三大流的系統如下:
僧護—佛護——蓮華覺——月稱——寂天
清辨——觀音禁——智光
解脫軍——靜命——師子賢
蓮華戒
佛護及清辨 佛護(Buddhapalita西紀四七——五四)是南印度咀婆羅國(Tambala)人,在南印竭伽之古都特弗利(Dantapuri)的伽藍,宏其所學。他為中論作的注疏,西藏現有其譯本。據說是依無畏的中論釋而作,傳至月稱(Candrakirti西紀六——六五)而大宏其說。月稱作有中論之注“明句論”,此書為各家中論注釋之中唯一現存的梵文本,所以極為珍貴:另作有釋提婆四百, 論的, 注,及西藏譯出的入中論。入中論頌,已有近人演培法師的講記刊行,讀者可以參閱。繼此系統而出的,有寂天(西紀六五至七五),作有入菩提行論, 、集學論、集經論、一二兩論現有梵、漢、藏三本,第三論在漢譯為大乘寶要議論。
清辨(Bhaviveka西紀四九至五七),這是一位偉大的論師,常隨弟子有比丘千人,於性空學的復興,厥功甚偉。他是南印摩羅耶(Malyara)王族出身。學成後回南印,領導五十余所伽藍。他雖作論批駁佛護之說,主要的論戰對象,乃是無著系的唯識學家。據西域記卷十載其曾赴摩羯陀,要找唯識系的大論師護法。當面辯論而未果。清辨事事依乎因明而與重視因明論法的唯識學者論難,因明學即因此而成了空有宗共許並攻的顯學,論風之盛,積于一時。可惜的是,自清辨以下,論戰的物件是教內的問題,而不是對付外道的邪說了。
清辨作有般若燈論、大乘掌珍論、中觀心論頌、異部宗精釋;第一種有漢藏兩種譯本,第二種僅有漢譯,三四兩種僅有藏譯。清辨的弟子觀音禁,作有 般若燈論之釋,月稱依佛護之流而反駁清辨。智光(Jnanapralha)與月稱同時,又據清辨之說而反對月稱。唯識家與中觀派論戰,中觀的兩派又互相論戰,率勢有似小乘部派佛教之末期,論書越多,異執越盛。
月稱及諸論師 月稱在印度史上,有頗高的地位,當他主持那爛陀寺之際,安慧系的唯識學者月宮(Candragomin),特來寺中辯論,一主性空,一主唯識,往復辯難,曆七年而月稱獲勝,因而為性空系的學者所激賞無已。月稱下傳大明杜鵑,至阿提沙(Atisa)而入西藏,作菩提道燈論,影響西藏的佛教也極深。
又據印師法師說:“月稱以先,雖有佛護、清辨諸家,性空猶和合無諍,彼此亦不自覺其有異。月稱獨契佛護,直標‘此宗不共’之談,乃有‘應成’、‘自繼’之諍”(印度之佛教“十六章三節”)。這是說中觀門內之諍是起於月稱,而把清辨駁斥佛護之見不算是性空系中的內諍。
在金山正好的“東亞佛教史”第十六章。則說月稱出而站在具緣派的立場,駁斥清辨的依自起派。依自起派又分裂為二。
一、經量中觀依自起派:清辨(Jnanagarbha)屬之,智藏作有“二諦分別頌”、“解深密經彌勒品略疏”。
二、瑜伽師中觀依自起派:寂護(Santitaksita)、蓮華戒(Kamalasila)、解脫軍(Vimuktisena)、師子賢(Haribhadra)、覺吉祥智(Buddhasrijnana)等屬之。他們在清辨的依自起派之中加入了瑜伽行的學說,他們的論作中,富有佛教及外道在哲學方面的種種思想,方法很活潑。
寂護為西紀七至七六年間人,學於那爛陀寺,後與蓮華生同去西藏,著有“真理集要”。
蓮華戒,約為西紀七三至八年間人,著有“金剛般若經廣注”、“菩提心觀釋”、“廣釋菩提心經論”等。
師子賢,約為西紀第八世紀人,作有彌勒造的“現觀莊嚴論”釋,“現觀莊嚴明般若波羅密多釋”等。可是現觀莊嚴論為彌勒之論,舊來未聞此說,然于波羅王朝之時,性空者融于真常唯心而大盛,現觀莊嚴論乃被視為彌勒五大部之一。西藏盛行真常唯心的密教,現觀莊嚴論亦風行於西藏。在此須有說明:為彌勒此論作釋的,最早是學於僧護之門的解脫軍,解脫軍次第傳於小解脫軍—勝軍——調伏軍——靜命——師子賢及蓮華戒而大昌。
第三節 龍樹以後的大乘經典
中期大乘 從龍樹後至無著及世親等時代的大乘佛教,通稱為中期,密教盛行時則為後期大乘。何以會有中期及後期的開出,可說是時期及環境使然,尤其是大乘經典的陸續完成了集結的任務,而予佛教的學者們于思想上的啟發。
根據木村泰賢“大乘佛教思想論”一篇四章一節而言,中期大乘經典的結集,是要為完成龍樹時代所留下的三個任務:
一、關於真空妙有最終根據之說明的不足。
二、一切眾生成佛的心理及其理論根據之說明的不足。
三、關於佛陀論尚未完全,尤其是法身觀尚未完成。
發揮這三個意義的中期大乘聖典,可謂很多,其主要的、就是如來藏經、不增不減經、大法鼓經勝經、無上依經、大乘涅槃經、解深密經、入楞伽經,以及我國未曾譯出的大乘阿毗達經。現在介紹其中最受我國重視的數種如下。
勝經 此即是“勝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有兩種漢譯本,一為劉宋求那跋陀羅譯於西元四三六年,二為菩提流支譯於西元五○三至五三五年之間。
此經在我國南北朝時代,流傳積廣。是以勝夫人為人物的中心,以闡說十大受、三大願為始,而來處理攝受正法、三乘方便、一乘真實、以及如來藏等的問題。如來藏的闡說,則是如來藏經、不增不減經、無上依經所共說。
據印順法師“勝夫人師子吼經講記”的懸論中說,本經有三大意義:
一、約人而言,是平等義:本經主張三點平等:①出家與在家的平等。⑤男子與女人的平等。③老年與少年的平等。
二、約法而言,是究竟義:本經有三方面的究竟:①如來的功德究竟,不論從那方面看,唯如來的常住功德,多是究竟的。②如來的境智究竟,境是佛所證悟的諸法實相,智是佛陀用來證悟諸法實相的平等大慧;從佛的無量無邊功德中,統攝為境與智,均超越二乘而圓滿究竟。③如來的因依究竟,如來的“因依”,便是經中說的如來藏,即是佛性;人人有如來藏,故人人可成佛;從如來究竟的境智,推求此究竟境智的根源,便指出了如來究竟所依的如來藏。如來依如來藏之因,而成究竟如來之果;果已究竟,故其因亦究竟了。
三、約人與法的相關而言,是攝受義:此即是攝受正法,就是接受佛法、領受佛法,使佛法成為學佛者自己的佛法,達到自己與佛法合一的目的。
此經主要是在發揮如來藏的思想,此說系根據華嚴經的三界唯心之“心”的系統而發展成功。如來藏,即是佛性、自體、法身藏、法界、出世間上上藏、自性清淨藏,這是如來的境界、是涅槃、是常樂我淨。即所謂“如來藏中藏如來”,人人皆有如來之藏,藏有自體清淨的如來,只因為客塵(外緣)的煩惱所染汙而現出種種非清淨的雜染相。這就是真空之中所顯的妙有;佛教本不主張有我,此則在一切皆空之後,所顯的本體真常、唯心清淨的“我”。大乘起信論所稱“如實空境”、“如實不空境”,即由此來;因客塵煩惱而現的雜染相是如實空的,自體清淨的如來藏是如實不空的。
涅經 大乘的涅槃經,乃由長阿含經的“遊行經”的發展而來。對大乘而言,遊行經是小乘涅槃經;遊行經是以釋尊晚年的言行為主要的記錄,大乘涅槃經則不以事實為記述為中心,而以發揮其一定的教理為目的。
大乘涅槃經的成立,大約是西元二百至三百年間,近世學者並推測它最先出現的地方是北印度,是繼承般若、法華、華嚴等的思想,籍著小乘涅槃經的形式而完成。
在中國有兩種譯本一為曇無讖譯的四十卷本“大般涅槃經”,稱為北本。一為慧嚴將北本修正為三十六卷本的“大般涅槃經”稱為南本此二種的內容相同,僅在品名及分章上作了修改。此經的梵本現已無存,西藏本亦系譯自漢文本。唯在中亞地區及日本高野山,各發現了一葉的梵文斷片。
大乘涅槃經的思想,乃是以般若經之空,以及大眾部的“心性本淨說”及“一音說法”的教理,加上法華經的“會三歸一”說,予以發展而成。
從本經特有的教義而言,約有三點:
一、法身常住:在法華經,將一切眾生成佛的可能性,求諸過去世的教化熏習,而對佛壽無量的根據,也說是過去久遠前所成的佛,尚未進至即內心而證明佛壽無量,這可算仍是歷史性的佛壽常住;到了涅槃經,則一轉歷史的佛陀,成為法身常住。即是說:釋迦佛是為應化人間而垂跡的化身佛,但他的本性是和生死無關的,本性即是法身佛;垂跡應化的色身,與本性的法身有別,法身是常住不變的本體,乃是無限永恆的“大我”。此乃即以色身佛的內心而證明佛壽無量。
二、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佛的色身即與法身非一非二,法身的垂跡應化即是色身。此一法身的性能,即是常住不變無限永恆的“大我”,那末,一切眾生具有此“大我”,從本體上看,佛與眾生,平等平等。假如沒有平等的法身,眾生修學佛法也不能成佛,此一成佛的可能性。在佛稱為法身常住,在眾生即稱為佛性本具。
三、一闡提可以成佛:所謂一闡提(Icchantika),涅槃經對於它的解釋為:不信佛法的人,斷諸善根、不信因果業報、不親善友的人。這種人據涅槃經看,眾生皆有佛性,一闡提當然也有佛性。即有佛性,即是法身常住,終究必當有接受佛法的開發而完成那佛性之圓淨的機會,所以一闡提也可以成佛。
解深密經 以上勝、涅槃所說的如來藏(佛性、法身),是為適應所謂“向上門”的要求而來。但是,基於這個立場而把雜染世界,給予說明的,雖有般若、華嚴、維摩,認為三界一切所有,皆由於心的發動;大約是說,由於無明而有虛妄的世界顯現,由於心的清淨而有淨土的顯現。但這說明太簡單了,解深密經就起來作了個更進一步的說明。本經在所謂無明住地、承認無意識的根本無明(心不相應的無明):在淨識方面、也承認佛性,如來藏。但是,無明與淨識的關係怎樣?又怎樣的配合而開展出怎樣的世界呢?由於對這些問題的考察,就成立了所謂唯識的佛教,這部解深密經,便是唯識佛教的先驅。
本經在我國,有菩提流支譯的“解深密經”五卷,玄奘譯的“解深密經”五卷,以及求那跋陀羅所譯第七第八兩品。近代在梵文及西藏方面,則未發現。本經最早出現的是第二至第五品,加入第六品後全經應該已完成,但在後來又加上了第一序品及第七第八的兩品,便是現在的解深密經了。
本經是一部論書性質的聖典,它的特色雖有很多,但其主要的,則有如下的三點:
一、阿賴耶識的思想:在龍樹,尚未有第七識的觀念,其後,承認在六識之內部,有如來藏等,把如來藏等改進為構成現實世界之原理,便成立瞭解深密經的阿賴耶識(alayav-ijnana藏識)或阿陀那識(adanaviknana執持識),以此作為第七識而來擔任眾生輪迥生死之中的主體,以後把阿賴耶識名為第八識,阿陀那識名為第七識,但在解深密經尚未作此區分。這雖由如來藏或佛性的發達而成立,然其遠因在大眾部的根本識,犢子部的非即非離蘊我,經部的色心互熏、種子說、細意識、一味蘊,化地部的窮生死蘊,已經建立了此第七識的基礎。
至於此第七識的性質如何?本經的解釋是:“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我於凡夫不開演,恐彼(凡夫)分別執為我。”“又解釋其名稱說:“此識亦名阿陀那識,何以故?由此識於身隨逐執持故。亦名阿賴耶識,何以故?由此識於身攝受、藏隱、同安危義故。亦名為心,何以故?由此識,色香味觸等,積集滋長故。”
二、三相三無性說的生起:這是為了適應阿賴耶識的確立而生起。
三相即是:①偏計所執相——此即是錯覺或幻覺。②依他起相——此即是說因緣所生之法,其中含有常識世界到科學世界的現象,一切均系依他之緣而生起之相狀。③圓成實相——此即是諸法平等的真如實相。
三無性即是:將以上的三相,歸著于根本,都不離心。①偏計所執相是心的表像,沒有特別的自性存在,此稱為相無自性。②依他起相是因緣生法,因緣的總管也是心,故亦沒有特殊的自性。③園成實相是清淨心所緣,同樣是離心即無自性,此稱為取無自性。
三、三時了未了說的提出:這是對於思想判釋的方法。本經認為,佛陀始對小乘人說四諦法,是未了義(不究竟)說;次對菩薩說諸法無自性,不生亦不滅,也是未了義說;本經說三相三無性,始為了義之說。本經對三乘佛法以了義未了義來判釋的方法,給予後世教判思想的影響很大。
入枷伽經 入枷伽經(Lankavatra Sutra),簡稱楞伽經,梵文本現今尚存,漢譯有三種:①劉宋求那跋陀羅譯於西元四四三年的“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四卷,②元魏菩提流支譯於西元五一三年的“入楞伽經”十卷,③李唐實叉叉難陀譯於西元七○○年的大乘入楞伽經”七卷。所以本經在研究上有很完整的材料,但其內容雜亂,欲在其全體上捕捉它的旨趣,頗有困難。
若從本經之思想而言,其主要觀念是在說明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解深密經是乘著如來藏的思潮而起,本經則利用此一思潮再回到如來藏,在決定其理想目的之同時,往下說明如來藏的現實面。
在本經中,到處反復地說明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用此以釋人生 宇宙的現象及本體。現在介紹如下:
一、五法:此在瑜伽師地論、顯揚聖教論、成唯識論、佛性論等均有說到。即到①名——事物的名稱。②相——由名而浮起的想像。③分別——對名與相的判斷。④正智——是看破名相為非實的智慧。⑤如如——作為智慧對象的平等真如。此五法是舉迷界的主觀(分別)客觀(名、相),及悟界的主觀(正智)客觀(如如)而打破迷界以進入悟界的經過,分作五個階段來考察之意。
二、三自性:此在解深密經的三無性已說到,即是①偏計執性——妄分別性,②依他起性——緣起性,③圓成實性——真實性。本經對此三性的用途是在攝取前舉之五法:名、相,相當於偏計執性;分別,相當於依他起性;正智、如如,相當於圓成實性。
三、八識:本經以解深密經的第七阿賴耶識為第八識,在第八識下,另立第七末那識(Manas意識),再加自原始佛教以來的前六識。然而,本經的八識論,雖比解深密經多了一層整理的工作,但其尚有很不消化之處,使人難以捕捉其適確意義的地方還很多。自古以來,各家對本經生起多種異解,原因即於此。若總括來說,第八識的活動,是由前七識的分別而起,在第八識的本身並無自性,一切不外乎識海的波浪而已,這是本經的唯識觀。如何止息這個識海的波浪?接著講二無我。
四、二無我:即是人空及法空。因為本經對於八個識均立有真相、業相、轉相之三相,其中真的本體,則是八識的真相。前七識與第八識的業相、轉相,可由修行之力、特別是用人法二空之觀法而消滅。消滅了這業相、轉相的當體,便是識海波浪的停止;它可叫做如來藏、真如、涅槃、法身、空、無垢識,乃是不生不滅、清淨無垢的當體。因此,本經是調和了如來藏思想與阿賴耶識思想,承認第八阿賴耶識含有淨與不淨兩方面的內容:從不淨方面,生起分別妄幻的現象界;從淨的方面又確立了法身、涅槃、真如的平等實體界。這與大乘起信論的“一心二門”的思想,是很相近了。
真常唯心 根據印順法師的意見(“印度之佛教”十五章),楞伽經與起信論的關係特深,起信論所用之名相同楞伽而義則異,乃為多數古人已知的事實。起信論的心意識三者,與楞伽經的三相三識,可以對照相攝。因此,起信論之不出馬嗚所造,不勞再辨。
第十章 無著系的大乘佛教
第一節 無著菩薩
時代的要求 上一章所舉的中期經典,有人說是西紀二百 到四百年間成立,並且,大涅槃經、大法鼓經,都說流行於南方,楞伽經則以南海之濱為其 說法地。因此可說,這些經典與般若經同屬以南印度所成立。但是這些經典的思想,與前期南方的大乘有相背處,乃為事實。進而考察,勝經以中印的阿陀(Ayodhya)為中 心,無著世親出身于北印,特別是無著,卻以阿陀為中心而發展唯識大乘。阿陀是多 王朝於第四紀之末向此移都之地,所以又有人以為中期的大乘經典,可能是多王朝(西元 四到六世紀)時的文化產物。
不論如何,當龍樹組織了大乘佛教,他的特色是破小乘而發揮大乘的優越性;到了無著 , 就把在教理方面開展到龍樹之上,同時也以小乘有部的繁瑣教理作基礎,而確立大乘佛教,乃是把小乘統合於大乘之內了。
義淨三藏留印時,在他的寄歸傳之序中說:“所雲大乘,無過二種,一則中觀,二 乃 瑜伽。中觀則俗有真空,體虛如幻;瑜伽則外無內有,事皆唯識。”中觀行于東南印,瑜伽 則盛于中北印,這都是時代及環境有以助成的結果。
印師又指出,如來藏經、法鼓經、大涅槃經、勝、不增不減、無上依、楞伽、密嚴、圓覺等經,皆屬真常唯心的聖典。後期的密典,十九亦屬真常唯心。可見,中期以後的大乘經典,多可納入真常一系了。
印師又稱,所謂真常心,它的名目可有很多,法性、如來藏、圓覺、常住真心、佛性、菩提心、大涅槃、法身、空性。此等,在真常論者並視為一事。
真常思想,確有原始聖典的暗示,例如佛說羅漢離欲,不復有變悔熱惱之情;或者化為“無煙惱熟,常住不變。”在央掘摩羅經佛陀自稱“我常住大悲”。
至於真常唯心,乃是柔合了真常空及真常心而成立。此常我之論,乃系內本宗教經驗所見而外依佛說。固由原始佛教開出,即不能說與印度其他學派及宗教的影響無涉。
本書不擬另章介紹真常唯心的問題,但此確是一個重要論題,所以在本節之末,略述數語如上。
為何稱唯識大乘為“瑜伽”?這也與唯識學的環境及時代有關。凡是巧修止觀而有契入的,名為瑜伽師,為瑜伽師所依住的,名為瑜伽師地,即如安世高所譯“修行經”、“大道地經”,覺賢所譯“修行方便”,均系瑜伽師地梵語的別譯。
可知,瑜伽師就是禪師,禪師多有內證的境界,故有從禪出教的事實,即是本於內證經驗而立說,小乘說一切有部的學者特深于禪,初來中國傳禪教之學者,也以西北印系的學者為主。瑜伽學者既多有從禪而出之教,起而整理組織此等教說的大師,便是彌勒;據近代學者的考證,這位彌勒乃系第二位歷史的人物,且是菩婆多(一切有)部的學者。
彌勒與無著 彌勒(Maitreya慈氏),我們在八章一及三節之中已經講到,他是兜率內院一生補處(最後生)的菩薩,是當來人間作佛的佛。
根據真諦所譯“婆藪豆法師傳”(即是世親或天親Vasubandhu傳)所說,無著(Asanga)三兄弟,是生於北印度富婁沙富羅國(Purusapura今日白夏瓦)的婆羅門家,長兄無著、二弟世親、三弟比鄰持跋婆,都在有部出家。無著後來得到來自毗提訶(Videha)的了阿羅漢賓頭羅之教化,而得小乘之空觀,但他仍不滿意,便用神通去兜率天,向彌勒菩薩受教大乘空觀及大乘經義,後來更把彌勒請來人間說法。因此,現傳是出以彌勒造的論書,其重要者如下五部:
一、瑜伽師地論(百卷)。玄奘漢譯。西藏譯出其中之一部份,卻說是無著所造。
二、大乘莊嚴經論頌(一卷)。波羅頗蜜多羅譯,並存有梵文及西藏譯本。
三、辯中邊論頌(一卷)。中國有真諦及玄奘兩譯本,並存有梵文及西藏譯本。
四、現觀莊嚴頌。存有梵文及西藏本,中國未譯。
五、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論頌(一卷)。有菩提流支及義淨兩種漢譯本。
可是,宇井伯壽認為彌勒是歷史上的人物(龍山“印度佛教史”五章引)。印順法師也贊成此說,而以為是薩婆多部的一位學者(師著“印度之佛教”十四章二節)。木村泰賢則主張若要在歷史上承認彌勒是一位論師,還應有若干之研究;他以為暫時雖說是彌勒之著,但不外於無著之說,大概是安全的(氏著“大乘佛教思想論”一篇五章一節)。
若從宗教經驗及宗教信仰而言,我們確有理由深信這位彌勒即是兜率天的慈氏菩薩,因為,瑜伽師們的定中所見,決不會是他們的妄語,瑜伽師以定中的神通上天請法或請彌勒下來說法,那是可以辦到的。
若從思想史的角度看,那末,彌勒當是通過了瑜伽師們的定境所表現的身份,無著不過是瑜伽師中的傑出者及代表者,世親傳中說無著“於菩婆多部出家後,修定得離欲”,可見他也是有部的瑜伽師無疑。又說大眾“雖同於一堂聽法,唯無著法師得近彌勒菩薩,余人但得遙聞,夜共聽彌勒說法,書時無著法師更為余人解釋彌勒所說。”
若從人物史的資料考查,無著的先輩中,也確有一位彌勒論師:①姚秦時代有一位印度學者來華,讚譽羅什三藏為蔑帝利以來第一人。②道安傳中有彌路刀利,與彌勒、眾護、婆須密,並稱為四大士。③薩婆多部記目錄中說,三十五祖提婆、四十二祖摩帝麗,四十四祖婆修頭(世親)。④傳燈錄之旁系,十祖為摩帝隸披羅,同屬Maitreya一字的異譯,可見在提婆以後,世親以前,確有彌勒其人了。此一彌勒當是促成彌勒論書的重要人員之一,他也是當時的瑜伽師之一;全部的彌勒論書所代表的思想,乃是集合了許多瑜伽師的禪境所得而來;我們也可以承認,那是兜率天的彌勒所傳。這一學說的宏揚出來,乃是無著菩薩的功德。
無著及其著述 彌勒,大約是西元二七至三五年間的人,無著大約是西元三一至三九年間的人。當無著世親宏揚大法之時,正是笈多王朝的盛世,約自沙姆陀多笈多(Samudragupta西元三三至三七九)之末年,經陀羅笈多二世(Candra-gupta Ⅱ西元三八至四一四)至鳩摩羅笈多(Kumaragupta西元四一五至?)接位,亦即是法顯西游,羅什東來的前後。
無著除了以彌勒之名傳出的許多論書之外,以他自己的名而傳流的論書也不少,其重要的則有如下數種:
一、顯揚聖教論(一卷)。玄奘譯。
二、攝大乘論(三卷)。有真諦、玄奘、佛陀扇多之三譯,西藏亦有譯本。
三、大乘阿毗達磨集論(七卷)玄奘譯。西藏亦有譯本。
四、金剛般若經論(二卷)。達磨笈多譯。西藏亦有譯本。
五、順中論(二卷)。般若流支譯。
六、大乘莊嚴經論(十三卷)。波羅頗密多羅譯。現有梵文及藏文本。
其中初三種,正面闡述瑜伽派之意趣。第四種是揭示金剛般若經之意趣。順中論是中論的概說書。大乘莊嚴經論是基於彌勒的瑜伽師地論,解釋大乘莊嚴經論頌,以作為大乘佛教的概說書。
阿賴耶識 阿賴耶識(alayavijnana)是彌勒至無著的中心思想,現在根據瑜伽師地論中所說的,阿賴耶識有五種含義:
一、阿賴耶識依於兩種因素而活動:一是“了別”有分別的內在之執受心;二是“了別”無分別的外在之器世界。也就是維持內在身心的活動,以及了別外在器界的活動。
二、阿賴耶識與作意、觸、受、想、思之五遍行心所相應。
三、阿賴耶識與諸法有相互因果之關係;阿賴耶識又稱為種子識,藏種子而生一切法,種子即是顯現一切法之因,一切法是種子的現行,稱為“種子生現行”。這一作用在刹那生起而因果不同時,阿賴耶識即是因,諸法即是果,由現行之諸法再熏習(影響)阿賴耶識,而成為積聚的種子,便稱為“現行生種子”。這一作用的場合,現行的諸法是因,積聚的種子是果,但在阿賴耶識的種子,既能生起現行,也能和其他的種子刹那相續彼此影響,而又生起新的種子,這是自類相續,稱為“種子生種子”。
四、阿賴耶識與諸識俱轉;其他諸識中凡有一識或二識活動時,阿賴耶識的內含亦即隨即變動。
五、阿賴耶識有雜染與還滅的兩面:在生死流轉中,它是一切雜染的根本;在證悟而入涅槃時,是還滅功能的所依,這是採取了如來藏的思想。
無著的攝大乘論 唯識學發源於彌勒的瑜伽師地論,到了無著的攝大乘論而大成。此論是無著晚年的作品,有獨特的組織。此論是“大乘阿毗達磨經”之攝大乘品的釋論,乃是無著思想的代表作。內容共分十章,說明十種殊勝,並述有大乘佛教真是佛說的意趣。十種殊勝相可分為境、行、果的三類。一及二是境殊勝,三至八是行殊勝,九及十是果殊勝。
所謂十種殊勝相的內容,大意如下:
一、所知依:“謂阿賴耶識,說名所知依體”。一切所應知的法,都依于阿賴耶識而立。也就是說,阿賴耶識為三性(偏計執、依他起、圓成實)所依。對三性有兩種見解:①偏小執及依他起是雜染,圓成實是清淨。②偏計執是雜染,圓成實是清淨,依他起通於雜染和清淨之二邊。照第一見解說,阿賴耶是虛妄不實、雜染不淨;照第二見解說,阿賴耶既是虛妄雜染,也是真實清淨。無著側重在第一種見解,世親則兼談兩種。
二、所知相:“三種自性”,“說名所知相體”。所知就是相,名為所知相。即是將一切所應知的法,分為三相來說明:①依他起自性——是仗因托緣而生起的、可染可淨而不是一成不變的一切法。②偏計所執自性——是指亂識(幻妄)所取的一切法,毫無實體,不過是一種自己的錯覺意境。③圓成實自性——是指由人空及法空所顯的諸法之真實性。
三、入所知相:“唯識性,說名入所知相體”。由修唯識觀而悟入唯識性,就是悟入所知相的真實性。唯識觀有兩種:①初步的方便唯識觀——以唯識觀觀一切法的自性為虛妄分別,所了了不可得。②進一步的真實唯識觀——觀察諸法之境不可得,虛妄分別的識也不可得,心境俱泯,即悟入平等法性(圓成實性)。本論的唯識觀雖通於真實境(地上),但重於從凡入聖(由加行分別智到根本無分別智)的唯識觀。
四、彼入因果:“六波羅密多,說名彼入因果體”。彼入就是入彼,即是說,要悟入彼(那個)唯識的實性,必須修習六種波羅密多(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尚未悟入唯識性時,所修者是因,證入唯識性以後,所修者即是果。
五、彼因果修差別:“菩薩十地,說名彼因果修差別體”。進入初地以後的聖位菩薩,于十地中,仍是修習六波羅密多;地地增上,故說有十地差別。到佛果時,六波羅密多的修習,即告圓滿。
六、修差別中增上戒:“菩薩律儀,說名此中增上戒體”。即是諸地之中菩薩所修的戒學,表明他們不是修的聲聞小乘戒,故稱菩薩律儀。地中修習、輾轉、增加、向上,故名增上。
七、增上心:“首楞伽摩,虛空藏等諸三摩地,說名此中增上心體”。此即是諸地菩薩所修的定學。定以心為主體,故稱增上心。首楞伽摩,義為健行,就是首楞嚴大定,此定境界很高,為十住菩薩所修。虛空藏也是定名,能含攝、能出生一切功德,所以名為虛空藏。
八、增上慧:“無分別智,說明此中增上慧體”。此即菩薩所修的慧學。無分別智含有加行智、根本智、後得智三者。菩薩還離一切法執分別,故此三智皆稱無分別智。
九、彼果斷:“無住涅槃,說名彼果斷體”。彼果,就是修習那戒、定、慧三增上學所得的果。那果就是斷煩惱障及所知障而得的果,故稱果斷。無住涅槃是不住於生死也不離於生死之義。
十、彼果智:“三種佛身”“說名彼果智體”。上面所說的那個果,就是智,故名果智。從果的斷障寂滅而言,是無住大般涅槃;從果顯現的智慧而言,是圓滿的無分別智,亦即是八識轉為四智而成就三種佛身:①第八識轉成大圓鏡智;第七識轉成平等性智,即是“自性身”佛。②第六識轉成妙觀察智,即是“受用身”佛。③前五識轉為成所作智,即是“變化身”佛。第一種身是常住的,二三種身是無常的。由自性身現起的受用身,受用一切法樂(自受用),並為地上的聖位菩薩說法(他受用);由自性身現起的變化身,則為聲聞說法。
以上十殊勝的釋義,系參考印順法師的“攝大乘論講記”第一章。其中包括唯識境、唯識行、唯識果,在唯識學的立場,本論確是一部統一了全體大乘佛教的概論書。
第二節 世親菩薩
唯識學的淵源 自彌勒到無著所完成的唯識學,是以一切種子識為本,即是種子識變現的唯識學,到了世親的唯識三十論,是以三類分別識為本,即是分別識變現的唯識學,前者是瑜伽師地論的本地分出發,是用種子識不一不異的不異之義為根據;後者是再回到瑜加師地論的攝抉擇分,是用種子識不一不異的不一之義為根據。這是同一唯識的兩大分流。後世講唯識學者,多用世親之說,以為世親才是唯識學的集大成者,無著的一流,在中國,則另成為攝論學派的攝論宗。
故在未講世親之前,先介紹唯識的淵源,除了已在九章三節解深密經的阿賴耶識條下,說到了唯識思想在部派思想中的根據,現在再參考法舫法師的“唯識史觀及其哲學”四五兩章之材料綜合分別如下:
一、三法印是唯識根源:阿含聖典的要義不外三法印,三法印即是:三觀—諸法無常觀諸法無我觀有漏皆苦觀—涅槃寂靜
涅槃靜,實是三觀的結果,雖可稱為四法印,其實仍是三法印。此照唯識學,“諸行無常”,即是虛妄分別的心、心所法,以及其所變現的諸法。“諸法無我”,即是由人空法空所顯的人無我及法無我義,阿含中雖不分人法二義,實已含此二義。“有漏皆苦,涅槃寂靜”,也正是大乘發揮的勝義;大乘的“無住涅槃”亦由“涅槃寂靜”開出。二、蘊處界是唯識根源:為了解釋三法印的意義,阿含聖典即有五蘊、十二處、十八界。唯識法相的道理,就建立在這蘊、處、界上。
三、四阿含中的唯心論:例如生死輪回說,業感緣起說,都是以心為造作之主體的。
四、唯識學的功用是闡釋含經:百法論是釋阿含的“諸法無我”義;五蘊論是釋阿含中的五蘊義;大乘集論和瑜伽師地論的本地分、攝抉擇分後二卷、攝異門分及攝事分等二十卷,大都是解釋雜阿含經等的經意的。
世親及其著述 世親,就是婆藪豆法師,他是無著的胞弟,他的年代約在西元三二至四年之間,根據世親傳的記載,他先佯裝瘋狂,潛入賓國,學有部論,十二年中聽毗婆沙論數遍,文義已熟之後,即還本土,造成阿毗達磨俱舍論三十卷,雖在說明有部的教義,但在若干地方卻用經部的教義,補充有部的教義,這在第六章中已經介紹過了。
世親尚未回入大乘之前,據說著有小乘論很多,俱舍論是其中的代表作,同時他也著了一部有名的“七十真實論”,用來功破數論外道的“僧論”,因此得到阿瑜(Ayodhya又譯作阿陀)國王柯羅阿秩多(Vikramaditya)的三洛沙金之賞,世親即將此金分三分,起三寺,後又得到婆羅秩底也(Baladitya新日)王的歸依,並令太子就世親受戒,王妃出家亦為世親的弟子。太子即位後,即與其母同請世親留住阿瑜國。
當無著晚年時,想到世親學小破大,心中不安,便遣人由北印度富婁沙富羅國(義為丈夫城)到阿瑜國,請世親回去,說他病得很重。兄弟相見之後,無著即說:“我今心有重病,由汝而生……汝不信大乘,恒生譭謗,以此惡業,必永淪惡道。”世親因此回小向大。當無著歿後,他便廣造大乘論書,例如華嚴、涅槃、法華、般若、維摩、勝等諸大乘經的釋論。又造唯識論等。八十歲時,寂于阿瑜國,而且說他:“雖跡居凡地,理實難思議也。”以上參考“婆藪豆法師傳”)。
根據布頓的“佛教史”說,世親自無著處得到“十地經”及“阿差末經”之後而歸大乘,以後至尼泊爾,教化破戒僧辛陀(Handa)。又研究了十萬頌般若。
世親的著作極多,傳說有小乘論五百部,大乘論五百部,故有千部論師之稱。如今傳存的,在大正新修藏收有二十七部,西藏大藏經收有三十三部,其重要者有如下的十一種:
一、阿毗達磨俱舍論(三十卷),玄奘譯。真諦別譯“阿毗達磨俱舍釋論”(二十二卷)
二、唯識三十頌(一卷),玄奘譯。
三、唯識二十論(一卷),玄奘譯,真諦別譯“大乘唯識論”(一卷)。般若流支別譯“唯識論”(一卷)。
四、佛性論(四卷),真諦譯。
五、攝大乘論釋(十卷),玄奘譯,真諦別譯“攝大乘論譯”(十五卷)。達磨笈多別譯“攝大乘論釋論”(十卷)。
六、辨中邊論(三卷),玄奘譯。真諦別譯“中邊分別論”(二卷)。
七、十地經論(十二卷),菩拉流支譯。
八、妙法蓮華經優波提舍(二卷),菩提流支共曇林等譯。
九、無量壽經優波提舍(一卷),菩提流支譯。
十、涅槃經本有今無偈論(一卷),真諦譯。
十一、涅槃論(一卷),達磨菩提譯。
此外尚有五蘊論、百法明門論、勝思惟梵天所問經論、如實論、金剛般若論等。
世親的思想 “摩訶止觀”卷七,稱龍樹“作千部論”;“百論序疏”說世親被“時人呼為千部論主”。這兩位在印度佛教史上的巨人,確有很多相似之處。著述之多,是第一點相似;涉獵之廣。是第二點相似;思想龐雜,是第三點相似。如果論到大乘佛教的集大成者,世親比龍樹尤其當之無愧。正因如此,要想對世親的思想作系統一貫的整理,也是不易辦到的事。
世親有小乘及大乘的兩種立場。在大乘的範圍內,又分有好多不同的立場,他對法華、華嚴、涅槃般若、維摩、阿彌陀經等,均有注釋。他對阿賴耶識思想及如來藏思想,教有注及;在阿賴耶及如來藏之間,他雖更重于阿賴耶,但他不像無著那樣:因為在無著的論書中,根本沒有發現如來藏、本有佛性、常樂我淨等的意趣,世親的“十地經論”及“佛性論”,就明白地在宣揚這些。
因此,木村泰賢將世親的大乘佛教,分成兩大系:①自無著到世親系的瑜伽佛教。②自如來藏經到世親系的如來藏佛教。若將此兩系來對照漢文世親論書的譯者,那末,玄奘一派是屬於瑜伽系,菩提流雙、般若流支、真諦等的立場,是屬於第二系。
唯識三十論 現在僅討論繼無著而來的世親思想。那就是唯識二十論及唯識三十論的立場。唯識三十論,則為世親唯識學的代表作。不過,世親僅作了唯識三十頌,沒有親自為頌作釋,後來所謂的唯識十大論師,便是為此三十頌作釋的人。中國的“成唯識論”,是玄奘應窺基的請求,將十大論師的釋論綜合而成。實際上因為玄奘之師戒賢,是護法系的學者。所以,成唯識論的內容,也以護法的見解為准;既不能說即是世親的思想,也不能代表十大論師的思想。
但是,從唯識三十頌,仍可見到世親思想的輪廓。
依照唯識家的分科法,唯識三十頌可分為三大綱:①唯識相,即頭上二十四頌,是對宇宙萬有之現象界的說明。②唯識性,即第二十五頌,是對一切事相之理性(本體)的說明。③唯識位,即末後五頌,是對修行證果之位元別程式的說明。在此三大綱目之中,以第一綱的唯識相最要緊。唯識相的說明,主要是在三種能變相。
根據梵文的頌句:“假說種種我及法,是由識轉變故有。”在漢譯的頌句是:“由假說我法、有種種相轉,彼依識所變。”也就是說,宇宙萬有的現象界,都是由於識的轉變而出現。這識的轉變,有三種能變之相:
一、異熟能變——第八阿賴書識
二、思想量能變——第七末那識
三、了別能變——眼、耳、鼻、舌、身、意前六識
以一切萬法為八個識所變現,八個識有能變現一切萬法的功用,所以稱八個識為能變識,八識分三類,故稱三能變。
異熟,是因與果的時間不同和性質不同的意思。例如在桃樹上接了杏樹枝,將來成熟的性質不同。阿賴耶識是眾生死的主體,他能生起一切法,故稱為一切種子識,由阿賴耶識而展開根身(人生界)及器世間(物質界)。此識常與觸、作意、受、想、思等五偏行心所(心理活動)相應,心所影響到阿賴耶識的品質變換,即是一切種子識的內容的念念生滅,這生滅轉變的情形,猶如瀑布的水流,粗視之好像一匹不動的白布掛在山壁上,細究之它的內容卻是瞬息不停地在變換相續。由心所影響第八識時,即成為它的種子(因),由種子而變為現象時,即成為它的現行(果),這因果的關係是異時而熟或異類而熟,故稱為異熟能變。
思量,是思慮及量度之意。第七識常恒地思量第八識而計度為我,依第八識、緣第八識、執持第八識為我,所以生起我癡、我見、我慢、我愛,故稱為思量能變。
前六識以意識為主而各各了別粗顯之境象,故名為了別境識。第六意識統一眼等前五識而與許多的心所相應,例如日常所現起的種種心理活動,即為此了別境識的範圍,故稱為了別能變,。
明白了一切現象界,皆由八識的轉變分別而起,便知其非為真有,故稱為一切法皆是唯識現。這就是阿賴耶識緣起的唯識觀,也即是以三類分別識為本而變現的唯識學。
第三節 世親以後的諸論師
大乘直信論 世親以後,印度的大乘佛教,即進入後期。我們已知道,世親的思想中,尚有一系如來藏緣起的立場,雖然,世親的“佛性論”,在這方面尚未做到圓熟的程度,但到了西元五世紀末的堅慧所著的“究竟一乘實性論”、“大乘法界無差別論”,以及馬鳴的“大乘起信論”,便把它發展開了。
大乘起信論,從思想史的角度看,近人多有以為它的著者馬鳴,可能是世親的弟子或與安慧同時,故在世親之後,予以介紹。
本論為中國的天臺、賢首、禪宗等各家共同崇信,也可以說它是中國傳統佛教的一部重要論典,一向被視為佛學的概論書。但到民國以來,由於梁啟超根據日本望月信亨等的說法而作了歷史的考證,說是中國人所作,並給予頌揚,說是人類智慧最高的產物。又有支那內學院的歐陽竟無師資,根據唯識學的立場起而非毀,王恩洋竟說是“梁陳小兒,無知偏計”而作,又說“膚淺模棱,劃盡慧命”,進而肯定是“非佛教論”。起來維護本論的人是太虛大師。其論戰的文字,可參考“大乘起信論真偽辯”一書。而順法師也有意見,可參閱他的“大乘起信論講記”之懸論。
不論如何,本論有其獨特的地位和不可忽視的價值。本書不作左右袒,僅願介紹它的大略:
由華嚴的淨心緣起,至如來藏經的如來藏說,再到本論的一心二門說,如來藏緣起觀,即達於圓熟。
本論以“法”為“眾生心”法是大乘法,眾生心即是如來藏;換言之,如來藏便是大乘法。眾生心含攝一切法,故名“一心”由此一心向清淨界、光明界,悟界看,便是真如門;由此一心向雜染界、無明界、迷界看,便是生滅門。真如門是自性清淨心,生滅門是雜染虛妄心,由無明而有虛妄生滅,妄由虛妄生滅的現實而修習向上,即可至究竟的果位,稱為一心法界。這一心法界在本體、功能、作用的三方面,即稱為三大:①體大(本體),即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減的真如實性。②相大(功能),即是真如含有無限的德相。③用大(作用),即是能生世出世間之無漏有漏的一切善法。
一心、二門、三大,乃是起信論的綱骨。
真如,是古人對於宇宙本體的命名,它是遠離了一切妄念後的實在心,一切法無不是真如。本論對於真如的界別,分有離言真如及依言真如、空真如不空真如,著眼點是在不空真如之含攝無量功德,那就是常樂我淨的一心,也是我們修學佛法的目標。但此一心,眾生本具,悟時即可見此自性清淨的真如心了。
生滅,是由眾生心開展出來的現象界,它與真如對立,稱清淨的如來藏為真如,呼“不生滅”及“生滅和合”的最初狀態為阿黎耶識(新譯為阿賴耶識)。因了阿賴耶識而有無明,因了根本無明而有枝末無明,此無明的相狀即是心的活動。本論將無明的流轉,立三細六粗之說,所謂三細六粗,是統括生滅門的九種心的活動程式,稱為九相,此九相合攝了十二緣起的內容,也就是十二緣起的新的特別解釋法。不過,十二緣起是就外在的、是明此一身流轉三界的順序而說,本論的九相是專就內部的、是明此一心變化所行的順序而說。約眾生心識的次第開展而說,分為心、意、意識。約眾生心的惑障而說,又分為無明與染心。
總之,本論所強調的是一心,這個心要比唯識家的識,更加堅強,迷悟不離一心,大乘法即是眾生心。換言之,信佛、學佛、成佛,也都是信仰我們自己的心,學習我們自己的心,成就我們自己的心;我們的現象界是由我們的心所促成,我們的本體界也要由我們對自己的心來開發。所以這在哲學上說,乃是絕對的唯心論。
華嚴經開出淨心緣起的花,起信論是最後結成的果;中國的傳統佛教,就是沿著這一條路在走,無怪乎覺得起信論是如此的重要。
兩大派系 龍樹系下的中觀派,到了佛護、清辨,即分成兩個派的三大流。幾乎也在同時代中,世親下的瑜伽派,也分裂為安慧系的無相唯識和陳那系的有相唯識,其情形大致如下表:
世親
(320-400)-安慧
(470-550)-德慧(?)-調伏天
(630-700)
陳那
(400-600)-無性
(450-530)-戒賢
(520-645)-玄奘
(600-664)
親光
(561-634)
商羯羅主
(450-530)-法稱
(630-700)
難陀
(450-530)--勝軍
(590-645)
以上表中所附各師的年代,系用西元計算,同時也僅是大致如此,未必即已確定。
世親以後,為其唯識三十頌作釋的,通常稱為十大論師,與中觀派作空有之爭的,也就是這些人或他們的關係人,在晚期的大乘佛教,論師輩出,頗有百家爭鳴的景象。
在安慧的無相唯識系下,至調伏天,便影響了中觀經量派的師子賢;在陳那的有相唯識系下,至戒賢,便影響了瑜伽中觀自立派的寂護。終於空有兩流,均被密教攝受而消失了他們原來的立場,這是西紀第七第八世紀頭的事了。
所謂十大論師,據法舫法師的“唯識史觀及其哲學”一篇五章四節所介紹的世親後共有十一位論師:陳那、德慧、安慧、護法、難陀、淨月、親勝、火辨、勝友、最勝子、智月。其中除了陳那,即是通常所說的釋唯識三十論的十大論師。
其中的除了陳那、安慧、德慧、是世親的弟子(德慧又有人把他算作安慧系下)。難陀在世親系下,因唱種子新薰說,異於古來的種子本有說,故別出一派親勝、火辨為世親同時代人,火辨是一居家的隱士。勝友、最勝子、智月,皆為護法的弟子,大都出現於西元五六一至六三四年之間。
現在我們要介紹其中最偉大的幾位論師。
陳那 陳那(Dignaga 大域龍)是南印度人,先在小乘犢子部出家,後隨世親學唯識及因明,他著有“集量論”、“觀所緣緣論”、“掌中論”、“入瑜伽”、“俱舍論注要義燈”、“因明正理門論”等。
對於唯識學方面,他在觀所緣緣論中成立了根塵唯識義,又在集量論中立心體為相分、見分、自證分的三分義。這心體的三分之說,給後世的影響很大,所謂“安、難、陳、護,一、二、三、四”,就是指的四位論師對心體的分析觀。安慧主張自證分的一分說,難陀主張相分及見分的二分說,護法則主張相分、見分、自證分、證自證分的四分說。
不過陳那對於因明的成就,更在唯識學之上,他的集量論(藏譯)及正理門論,改革了印度的舊因明而集印度論理學的大成。尤其是“集量論”,不但在佛教有無上的價值,即在印度哲學史上也有極高的地位。
因明,先於論辨法之名,出現於聖德格耶奧義書。又植根於以究理著名的外道勝論派及尼夜耶(正理)派,因明的創始人,傳說即為尼夜耶派的足目。尼夜耶派的“正理經”,立“量”等十六句義,約為西元二三世紀之間的事。
佛教的論法,最初即採用正理派的量義而略加修改,到了笈多王朝時代,百家兢相論爭義理之長短得失,非善用論術不足取勝,所以佛教諸師幾無不深研論法而卓然成家,稱之為因明。世親對於此學,即有“論軌”、“論式”、“論心”之作,可惜今已無傳。
陳那的著述中有關因明者,計有八論,而以“因明正理門論”及“集量論”最著。前者“立破真實”,以詳正確的論式;後者“釋成量義”、以詳正確的知識。一重於悟他,一重自悟。陳那的論式,是以與敵共諍之宗支為所成立,以與敵共許之因喻為能成立。“因”是基於九句因而立三相,此即是三支作法的新因明;所謂三相,即是①偏是宗法性。②同品定有性。③異品偏無性。“喻”是因的三相的一分,即在“同品”、“異品”之二相,舉出“同喻”及“異喻”,自正反兩方面來證明所立論點的正確性。
因明不易懂,初學者不妨參閱慈航法師全集相宗十講之八九兩講。
繼承陳那之因明學的是商羯羅主(Samkaravamin),他作有因明學的入門書“因明入正理論”,現存有梵、藏、漢三種本子。
另外,學於世親及陳那門下的三寶尊。著有“一切如來贊”,陳那系統下的無性,著有“攝大乘論釋”。此外下即為護法。
護法 (Dharma-pala)是印度後期乘佛教史上的一顆彗星,他是南印度的達羅維荼國人,本為王子,極其聰慧,據稱他的:“學乃淵於海FDC0解,又朗於曦明,內教窮於大小,聲論光於真俗。”他成名很早,曾任中印那爛陀寺的住持,二十九歲即退居於佛陀成道的菩提伽耶附近,三十歲(唯識述記則謂三十二歲)即死於大菩提寺。他對唯識學理,闡發精詳。著有大乘廣百論釋、成唯識寶生論、成唯識論等。成唯識論即是唯識三十頌的釋論,玄奘大師漢譯成唯識論,即以此論為依據,而略參入其他九師之說。
護法站在道理世俗諦的立場,宣說唯識的“真有俗空”,恰好與中觀派的“真空俗有”觀對立起來。他認為蘊、處、界的一切法皆是有,即以此立場來釋唯識三十頌。他的弟子是戒賢,再傳弟子即為我國的唐玄奘,到玄奘第子窺基,唯識學在中國成為一大學派的唯識法相宗。所以,護法在唯識學史上的地位,不在世親之下。
德慧及安慧 德慧(Gunamati)是南印度人,一般以為他是世親的弟子,並以安慧為門師。他曾於摩伽陀降伏外道,後來住於那爛陀寺及伐臘毗等處,著有俱舍論釋、隨相論、唯識三十頌釋(此書今已不見,玄奘是見到的),他在他的“攝大乘論釋”中,主張種子的本有與新薰之合一論,即所謂“本性住種”與一習所成種說。
安慧(Sthiramati)是南印度羅羅國人,他的著作很多,重要者辯中邊論疏、唯識三十頌釋、五蘊論釋、大乘阿毗達磨雜集論、寶積經論、大乘中觀釋論、俱舍論實義疏等。其中唯識三十頌釋,漢文未譯,現存梵文本,則為法國巴梨烈維博士的校本。安慧的立場與護法完全不同,他以阿賴耶識為一切雜染法種子的住,一切法為阿賴耶識所藏的果,阿賴耶識是一切法的因,故說一切法是即阿耶識;由此阿賴耶識而生起思量識及了別識,結果又歸於阿賴耶識。
窺基的唯識述記,對於安慧的介紹說:“妙解因明,善窮內論。扇徽猷於小運,飛蘭蕙於大乘。神彩至高,固難提議。”一代宗匠,於此可見了。
第十一章 笈多王朝及其後的佛教
第一節 笈多王朝的佛教
王朝的興替 笈多王朝(Gupta)系於西元三二○年,由陀羅笈多一世(正勤日王)所建,都于華氏城,領有中印度。第二主沙姆陀羅(西元三三○至三七九)即是新日王,征服印度之東部及南部。第三主陀羅二世(西元三八○五至四一四),又功略印度的西部及北部,領有印度平原及旁遮普之一部,並含加底阿烏爾半島的地域,這是笈多王朝的全盛時代。
然在另一方面,自西元第五世紀以來,北方的白匈奴族(即是笈噠Fphtahal),蠶食西北印度,先占犍陀羅國。自笈多朝的佛陀笈多(Budha-gupta)王死後,至西元五百年頃,白匈奴族的吐拉摩耶(Tormana),即乘笈多朝的內亂而佔據了中印度,笈多王朝因此崩潰,吐拉摩那之子摩笈邏矩羅(Mihirakula)西元五○二至五四二),即成為中印度之王。當時有摩臘婆國的耶輸陀爾曼(Yasodha-rman)王,於西元五二八年征伐醯邏矩羅,並以之退到迦濕彌羅。中印地方,即由笈多王統的支裔,一個摩羯陀地方很小的候國,繼續了後期的笈多王朝(西元五三五至七三○)。
在南印方面,案達羅王朝滅亡之後,波羅毗(Pallava)族據於建志補羅(Kanci-pura),成立波羅毗王朝(西元二二五年頃至九○○)。
婆羅門教的復興 笈多王朝的文化特色 ,可說即是婆羅門教的復古主義之抬頭。自迦膩色迦王到笈多王朝前期之滅亡,也就是西元二世紀到五世紀的約四百年之間,因無外敵的入侵,復古主義也隨著王朝勢力的鼎盛而勃起。
婆羅門教,自阿育王以來,由於佛教之發展,傳統的信仰便潛入於社會的底流。至此時,已經過整理、修正、結合了民間通俗信仰的濕婆、維修奴的崇拜,成為新的印度教(Hindusim)的姿態起而復興,這是雅利安民族的文化與印度先到民族的文化之結合,它的起源,即是大戰詩中的薄伽梵歌。當小乘佛教日漸變成學術思想化,且在教內大事爭執義理之優劣高下之際,對於民間的生活及通俗的信仰,卻日漸疏還;印度教之復興,即是基於通俗化的信仰,並採取了佛教的哲理而予以補充其不足。大乘佛教即是為了挽救此時代的危機而出現。
笈多朝時,對於古典梵語(Classical sanskrit)之復興,且被采作公用的語文,與婆羅門教的復興有關,大乘梵文佛典的完成繹寫的工作,大致也與笈多王朝的梵語復興有關。
笈多朝的諸王信仰,也以婆羅門教為基礎,例如沙姆陀羅笈多及迦摩羅多笈一世(Kumara-guptaI)二王,舉行自熏迦王朝以來即未會行於中印度的馬祀(Asva-medha如大祭,乃為顯著的事實。故對於佛教頗為冷淡。
但其諸王之中,以個人身份對佛教表示好感的,或進而尊崇佛教的,也不是沒有。例在世親傳中,正勤日王柯羅摩阿秩多,曾施世親三洛沙金,新日王婆羅秩底也歸依了親,世親也受到新日王的嗣子及王妃的留請久住在阿瑜,此雖未必盡為史實,至少反映了當時的王室對佛教尚有好感。
前面說到將白匈奴族的摩醯邏矩羅王征服逐退的,是摩臘婆國的耶輸陀爾曼王,玄奘所傳,征服匈奴王的,乃是後期笈多王朝的婆羅阿迭多二世(Baladitya H)。周祥光印度通史一一七頁則說是二王聯合擊退並生擒了匈奴王,可是又把他放了回去。婆羅阿迭多王,為了紀念征戰的勝利,便建了一座很大的佛寺,那便是有名的那爛陀(Nalanda)。
北印教難 來自北方的侵略者摩醯矩羅王,極端仇視佛教,毀滅佛法。勢力所至,佛教淩夷。據說當他被放回北印之後,在迦濕彌羅一地,毀壞寺塔,即達一千六百所。付法藏傳所稱的師子比丘,當時正在賓(即迦濕彌羅)大作佛事,而為“彌羅掘”所殺,法統因此而絕。彌羅掘,便是摩醯邏矩羅的異譯。亦有譯作密希訶羅(Mihirkula)。因此,史家每將此王與熏迦王朝的補砂密多羅並稱。
那爛陀寺 根據玄奘西域記卷九所載,那爛陀寺的初建,是在“佛涅槃後,未久,此國先王鑠迦羅阿逸多(唐言帝日),敬重一乘,尊崇三寶,式占福地,建此伽藍。”又經佛陀多王(覺護)、他揭多多王(如來)、婆羅阿迭多王(幻日)、伐羅王(金剛),歷代繼續增建,至戒日王時已是第六帝了。但在笈多王朝中,除了後期的婆羅阿迭多王,均無其人,戒日王乃是伐彈那王朝的人。在西藏的傳說,無著世親均曾於那爛陀寺宏通大法,但於漢譯未此說,而且在法顯及智猛的游印記載中,也未見言及那爛陀寺之名。
根據多方的考察,玄奘所說的“佛涅槃後未久”即建此寺,乃是不確的。由後期笈多王朝的幻日王所創建,則此比較可信。在所見的資料中,住持那爛陀寺的名德,是由德慧或護法開始,護法紀為西元五三○至五六一年間的人,後期笈多王朝則照西元五三五至七三○年間。
不過,本寺寺址,原為佛世的沒羅團,佛陀曾於此處說法三個月。到了玄奘游印前後,正當戒日王在位,該寺食邑二百餘,日進大米穌乳數百名,九寺一門,周圍四十八裏,常住僧徒一萬人,並為印度諸國所仰則,嚴然一所唯一的佛教最高學府。
見於記載的此寺住持之名,先後有德慧、護法、護月、堅慧、光友、勝友、智月、戒賢、智光、月稱、達磨多等諸大論師。玄奘三藏是我國第一人知有此寺,並在此寺大振聲名。其次有義淨、道琳、玄照、道生、安道、智宏、道希、無行,到此求學。來我國宏法的印度僧人之中,例如波羅頗迦羅密多羅、地婆訶羅、善無畏、金剛智、般剌若等,也都曾在此寺求學。
從這些名德看來,那爛陀寺先是唯識學派盛行的學府,後來即成為密教大乘的學府。
佛教概況 從法顯傳所記載當時的印度(法顯于東晉隆安三年出西域,義熙十二年返揚都,即西元三九九至四一六年),大乘小乘均頗盛行:
北印度七個國家,注明為小乘學的兩個,多學小乘的一個,大小乘兼學的一個,綜合起來是小乘教勢盛過大乘。
西印度四個國家,注明為小乘學的一個,大小乘兼學的一個,綜合起來,仍是小乘學佔優勢。
中印度十二個國家及城區,注明小乘學的一個,多小乘學的一個,大小乘兼學的一個,可想大乘較多。
法顯在東印華氏城,得到薩婆多眾律、雜阿毗曇德論、誕經、方等般泥洹經、摩訶僧祗阿毗曇等聖典。可見東印的當時,已為大小修學的會合之處。
據印順法師剖析當時的概況:①無著世親,自犍陀羅南來至阿陀(阿瑜)為中心,沿西海岸南下,與南印的學者相接。這是西系唯識學者的向南活動。②東方的摩羯陀,據法顯、智猛的目擊,華氏城的佛教賴婆羅門的大乘學者而住持。③放海南下到師子國(錫蘭)亦是大乘及上座部二流並暢。④當時由中印度來華的曇無識、求那跋摩,多系譯介真常唯心論聖典。真常大乘的根由,即是以大眾部及分別說系的“心性本淨”,融和了犢子系的“不即的不離蘊我”而成之真常我。(“印度之佛教”十三章一節)。
第二節 伐彈那王朝的佛教
戒日王統 由於小邦林立,後期的笈多王朝,在中印方面,雖仍是一個霸王,自號君王,並舉行馬祀,但國土有限,僅統治摩羯陀及孟加拉兩地。在當地的許多小邦之中,當推據於旁遮普東部地區的塔尼斯華爾(Thaneshvara),較為強盛,它的開創者為弗沙伐彈那(Pashyavardhana)經過四傳,到第五位酋長波羅羯羅伐彈那(Pradhaka-avardhana)始建立了伐彈那王朝,即是戒日王朝。波羅羯羅伐彈那有二子,一名羅伐彈那(Rajyava-rdhana),一名曷利沙伐彈那(Harshavardhana喜增),西紀六○四年,波羅羯羅伐彈那率二子將大軍東征匈奴,不幸卒於軍中;長子繼位,再率軍東征馬爾華,又不幸中其土王之詭計所陷而死;遂由年僅十六歲的幼子即位,並以曲女城為首都(今之Kanauj)那就是我國唐書中的戒日王(西紀六○六年至六四七年),也即是玄奘所見的戒日王。
戒日王是印度古代史上最後的一位偉大的國王,他將版圖擴大,自雅魯藏布江之河口,一直到伽第瓦爾,包括了旁遮普、馬爾華、曲女城、比哈、孟加拉、阿裏沙、阿菩蜜等地,除了西北邊疆之外,可謂整個西北印度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唯其版圖之擴張,固有憑籍武功的征服而來,然而,例如鳩摩羅國、摩羯陀、尼泊爾、喀什米爾、婆羅毗(今之古迦拉底)等自治土邦之歸屬戒日王朝,乃是由於戒日王之道德學問的感召。
戒日王與佛教 戒日王是一位多才多藝的君主,他在位四十一年,用兵僅六年,其他的時間即用於政治、文化及宗教。唐太宗貞觀十五年,王與中國修好,我國於貞觀十七年派王玄策至印度,立碑銘於摩羯陀。戒日王的文藝造詣,已在第七章中略有介紹。
在宗教方面,戒日王本為印度教徒,後受玄奘三藏及小乘教的大德迭婆伽蜜多(Divakarmitra)之感化而歸信佛教,佛教屢遭法難,因此亦稍呈復興之機。他對佛教的功績之最著者,約有下列四事:
一、禁止殺生,獎勵素食。
二、依照阿育王對於宏揚正法的先例,建寺院、造石塔、築旅舍,以供沙門及朝禮聖跡者之用。
三、每年召集沙門舉行佛學討論大會一次,賢者賞之,頑劣者徵戒之。
四、每五年舉行無遮大會一次,並將財物佈施民眾。
但是戒日王亦同樣對印度教持崇敬態度,由西域記說他在缽邏耶伽(Prayag)大會時,先禮佛陀像,次日禮太陽神像,第三日禮濕婆神像,可見一斑。
玄奘三藏的光榮 奘師於貞觀三年(西紀六二九)出中國經西域至印度,留學十七年而後返國。留印期間,從戒賢學瑜伽唯識,隨如來密、師子忍等習因明、聲明,又向勝軍學唯識決擇論。回到那爛陀寺奉戒賢之命,講攝大乘論及唯識決擇論,並會通中觀瑜伽二宗之義,著“會宗論”三千頌,以答覆當時在寺講中百二論而破瑜伽義的師子光,名望因此大振。
後與海慧、智光、師子光等四大德共赴戒日王之請,與烏荼國小乘論師對論,小乘論師制破大乘義七百頌,奘師由大乘制一千六百頌名為“制惡見論”而破之,聲譽益隆。
貞觀十六年冬,戒日王又于曲女城,大會十八國王,大小乘僧三千餘人,那爛陀寺僧千餘人,耆那教徒二千餘人。奘師被請為大會論主,作“真唯識量”頌,稱揚大乘,並宣示大眾:若有一字無理而能難破者,請斬首以謝。如是經過十八日,竟無一人取發議論。無怪乎玄奘的盛名,迄今仍為印度學者之所崇敬。
東印法難 當戒日王之父羯羅伐彈那王在位時,東印的土邦金耳國,日漸強盛,國王設賞迦(月),挾武力西侵,所到之處,摧毀佛法,壞寺、坑僧,並伐佛成道處(佛陀伽耶)的菩提樹,佛涅槃處(拘屍那)的佛教寺僧也被焚殺殆盡。玄奘之師戒賢論師,據說就是曾被此王所坑而逃脫的一人。
教難遍及恒河兩岸,一時法運頓衰,若非戒日王的歸依佛教,佛教的慧命即可能從此而斷!
戒日王禱于觀自在菩薩,一舉而戰勝了設賞迦王。可是,戒日王無子,故在他駕崩之時,亦即是戒日王朝衰亡之期,王僅有一女,嫁于南方婆羅毗邦的幼日王;戒日王死後,各邦又自行獨立,有的則不承認戒日王的繼承人選。當時有一位戒日王的大臣名叫有修,也想繼承王位,因其抗拒唐朝使節王玄策,而被玄策借西藏武力將他囚送到了中國。
戒日王之後,婆羅門教出了兩位傑出的學者,一是彌曼沙派的鳩摩利婆多(KumarilBhatta),一是吠檀多派的僧羯羅利耶(Shankaracharya),這兩人在西元六五○至七五○年的一個世紀之內,恢復子吠陀經典原先的崇高地位,並對佛教作了無情的攻擊。
鳩摩利婆多的偉大著作是“吠陀真義評論”,婆羅門教的哲學因此大成,佛教的特色便因此消失,他雲遊全印,辯才無礙,宏揚其學說,攻破佛教。他是北印人,據說當他的南印派隆盛之時,佛學子中竟無一人能夠勝過他們的議論;那爛陀寺的講學方式,一向公開,至此,因為無力降伏外道,只好改在內室講授。
至於僧羯羅利耶,他是南印度人,他在宗教哲學上的貢獻,被印度史家譽為是一種人類思想的結晶。他為宏揚教義,於印度的東、南、西、北的四方,建立四個傳道中心,等於在精神上他已統治了印度全國。據傳說,當他至藩伽羅地方,找著佛教徒辯論,但在佛教的法將之中,竟無一人能夠取勝於他,於是,即有二十五所道場被毀,五百位比丘被逼改宗其教;向東到歐提毗舍地方,情形也是如此!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才的優劣,與法運的隆汙,關係實在太大了!
第三節 佛教與外道的交涉
何謂外道 外道是佛典中的術語、梵語叫做底他迦(Tirthaka),是指佛教以外之教道,或稱為外教、外學、外法。
維摩經義記第一本說:“法外之計,斯稱為外道。”
三論玄義卷上說:“至妙虛通,目之為道,心遊道外,故名外道。”
首楞嚴經義疏注經卷二說:“不入正理,但修邪因,名為外道。”
凡是佛教以外的一切教道,以佛子視之,均為外道,初無輕藐之意;然以外教學者無不舍自己的身心而別求安頓,所以含有向外求道的意思者,即為外道。
佛典中所指的外道,範圍極廣,在第一章所介紹了的婆羅門教、六派哲學、六師外道、總為六十二見等都是。他們也都跟佛教會發生多多少少的交涉,佛教在外道包圍的環境中出現、成長,也在外道包圍的形勢下變質、滅亡。這從阿含聖典、部派的阿毗達磨、大乘的各家論書中,見到所謂破外道的論鋒之銳利,便知道佛教是在不斷地奮鬥中發展的。最後的密教,在實際上受了外道的同化,僅在心理上強調降伏外道,終於是接受了被外道消滅的命運!
在此僅就外道與佛教交涉之重要的,略述如下。
耆那教與佛教 阿含經中所稱的尼犍子若提子,便是耆那教的開祖摩訶毗盧(大雄)之名,故通稱其教徒為尼犍子外道,他稍早於釋尊的教化區域,大致也相同,所以兩教間交涉也較多。
耆那教與佛教,從表面的印象看,頗似一致,從教理的本質看,卻是不同。
先說兩教的相似處:同樣否定吠陀經的神聖地位,同樣否定婆羅門教的人格神而唱無神論,兩位教主同為刹帝利族王子出身,開祖的尊稱同為大雄、世尊、牟尼,同樣強調輪王思想及不殺生主義,同樣組有比丘及比丘尼的教團。
再說兩教的相異處:兩教的聖典之結集不同,兩教的歷史之傳承不同;耆那教主張命(精神)及非命(物質)的二元論,站在生氣論的立場,重視“命”為常住的靈魂,佛教則站在緣生論的立場,主張無我,否認有常住靈魂;耆那教以生天主義為解脫,佛教則以即現實出證涅槃為解脫;耆那教以苦行主義為修道的方法,佛教則以戒定慧三學為修道的階梯;兩教雖然同樣採用“業”、“漏”等的名詞,含義卻頗不同。
事實上,耆那教與佛教,同為傳統的印度宗教所不容。所幸佛教亡於印度,卻傳到了外國,耆那教雖未傳出國外,卻以苦行的教條所限而未被印度同化,苦行畢竟是感人的,所以耆那教在印度,迄今仍在傳統。
印度教 前面已說到,印度教(Hinduism)是以婆羅門教的吠陀經結合了通俗信仰的薄伽梵歌而起。
首先要說吠陀宗教的復興,約有四個因素:①戒日王朝以後的五百年中,佛教僧侶入于密教而生活腐敗。②佛教僧侶集中義理的空談,僅在學術中心之地如那爛陀寺等處有其發展,而卻荒於對民間的深入普化。③佛陀的四諦八正道之教學,對於一般民眾,不能即聞即知,也不能即知即行,愚夫庸婦於生活艱困之下,只知盼望有一救世主將他們帶往快樂的天堂。④佛教四姓平等之說,破壞了婆羅門僧侶的特權,蓄意復興已達千年之久,此時趁著佛教的敗落及一般人心的願望,便結合民間信仰,採納佛教哲理,以新的姿態出現。
再說印度教的內容。它是根由吠陀神話及史詩神話而來,他們所信的神是唯一的最高的梵天(Brahman),有時用宇宙的創造者大自在天(Isvara)的名,有時用宇宙之破壞者濕婆(Siva)的名,有時用宇宙之保護者維修奴(Visnu)的名,但其畢竟仍是唯一梵的多種立場而已。他們信仰這些神,也禮敬這些神的化身及其象徵的物。因此把大戰詩中的歷史人物黑天(K ishn)尤長、羅摩所行傳中的歷史人物羅摩王子,也都作為維修奴之化身,甚至將佛教教主釋迦世尊,也作為印度教之神的第九位化身,而被禮拜。加上其新的教義及戒律的修訂補充,使一般未會深入佛法的人看來,他們似已包容了佛教,正子把淺見的佛徒們吸收了過去。
可是,正因為印度教將史詩中的人物當作維修奴的化身,以致把描寫黑天尤長與柯碧私戀的故事,亦當作經典而視為神聖。因此而有印度教寺廟之繪畫男女猥褻的形像,因此而以為自在天神也有一位配偶女神,叫做烏摩(Uma),濕婆的配偶女神叫做林爾嘉(Durga)。但是,請勿以為男女擁抱及相交之狀,即是淫褻之姿,這從文化人類學的觀點而言,自有它莊嚴的意義,此到下一章再講。
印度教吸收了佛教 我們一再說到,新的婆羅門教吸收了佛教的長處,在此可舉一例:上一節的末段,會提到一位吠檀多派的大學者僧羯羅利耶(Shankaracharya西元七○○至七五○年),他的思想常被後世正統派的學者稱為“假裝的佛教”(Prachanna Bauddha)。在他的思想中,最著名的是“幻說”(Mayavada),他主張現象是虛幻的,最高的梵、,是超越一切現象的,是無限的、實在的、精神的。由於梵的幻力而成為有限化的原理,那就是人格的自在神,由於幻力而創造一切的現象界,這便是自在神之創造力;這一被造的現象界,對於最高的梵而言,乃是有限的、非實在的、非精神的;此一現象界的非實在的虛妄性,便稱為幻性。
考察這一“幻說”的含義,在正統的婆羅門教典籍中是找不到相當意味之用法的,但在佛教的般若經以及龍樹的中論,卻有類似意味的許多先例,比如般若經以十喻,說明諸法的空性:一切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虛空、如響、如犍達婆城、如鏡中像、如夢、如影、如化。可見他是借用了佛教的性空說而發展他們的神造說,美其名曰幻說。
其次,僧羯羅利耶又立於真俗二諦的立場,來發揮他的哲學。他說由於真諦的立場,知有上梵(這個上梵是本體)產生上智而知最高梵的真實,便說一切現象界是虛妄;由於俗諦的立場,知有下梵(這個下梵是自在神或創造神),產生下智而知下梵的創造,便說一切現象界是實在。
考察這個二諦說的意味,它的根源乃是出於中論,特別是智度論所說的:“為世諦故,說有眾生,為第一義諦故,說眾生無所有。”
交涉的結果 當印度教融會了印度各種文化而復興之後,便訂定了刻板的教條,限制了人民的思想行為。同時,印度教徒也形成了唯我獨尊的自大狂,以為他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神的人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國家,他們的一切,無一不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這真是作繭自縛,自斷了進步之路,隔絕了外來的新思想潮流,這個夜郎自大的結果是什麼怩?是印度教僅作為一個國族的宗教,是印度民族的衰弱,特別是回教徒的長驅入侵。
在佛教方面,戒日王以後,鑒於印度教復興的勢力浩大,便迎合民間的要求,也將印度的特色吸收為佛教化。既然無力從辯論上取勝外道,便在心裏作武裝,忿怒金剛的出現多手多頭的金剛薩的出現,金剛手菩薩的塑像,即是右足踏著大自在天,左足踏著自在天的配偶女神,印度教的種種神,也無一不被佛教的金剛降伏,這都表現了當時佛教的心理狀態。這番苦心的結果如何,到下章中再講。
第十二章 從密教盛行到近代佛教
第一節 密教的淵源
波羅王朝 上章已經說到,戒日王以後的印度佛教已趨於沒落,可是,由於波羅王朝的保護,佛教仍在東印一帶偏安了五百年,這五百年中的成果,便是大乘密教的由隆盛而至衰亡。
波羅王朝(Pala Dynasty)是起於孟加拉地方的小邦,在西元六六○年略前,由瞿波羅(Gopala)王統一了藩伽羅國,又西取摩羯陀等地而成立王朝,這在印度史上,是不太有名的小王朝,但此王朝傳承十八世曆五百年,崇奉佛法世世不懈。其中最具熱忱者凡七主,稱為“波羅七代”,七代之中,以第四世達磨波羅(Dharmapala 法護)王時,國力最盛,曾將領土擴展到曲女城(Kanyakudja)。此王對佛教的虔誠護持,亦最有成績,先在那爛陀寺附近,建立歐丹多富梨(Uddandpura)寺,又在其北建立毗鳩摩屍羅(Vikramasila)寺,此寺譯名超戒寺,亦有稱為超岩寺,它有百零八寺,及六個研究院,規模之宏大,比起那爛陀寺的九寺一門或謂八院三百房,猶有過之。因此便奪取了那爛陀寺的地位,而成為當時佛教的最高學府。
我國的義淨三藏留印時,正當瞿波羅王在位,據義淨自稱,他在那爛陀寺,曾屢次入壇,可見當時該寺已經風行密教,到了西元第八世紀以後,達磨波羅所建的超岩寺中,人才輩出,也均為密乘的大德,該寺亦即是密教的中心道場,波羅王朝所擁護的佛法,自始便是密教。
早期所行的密教 所謂密教(Esoteric Budhism),世界學者一般通稱為特羅(Tantra)佛教,也有稱為真言乘(Mantrnyana)、持明乘(Vidyadharayana)、密乘(Esotericyana)、果乘(Phalayana)、金剛乘(Vajra-yana)等。
根據西藏所傳的密教,分為四部:①事部,②行部,③瑜伽部,④無上瑜伽部。
我國舊傳的密乘傳入日本的,分為兩部①金剛部,②胎藏部。
近代學者將歷史上的密教分為三期①初期的雜密,②中期的純密,③後期的左道密。如果將此三種分類法的密教,配合起來,它們間的關係相當,可用一表說明:
密教—事 部—初期的雜密
金剛部
胎藏部—行 部
瑜伽部—中期的純密
無上瑜伽部—後期的左道密
現在,我們先說初期的雜密,雜密是沒有教理可說的,它的原始成份,大多來自婆羅門教,雜密之稱為“事部”,乃是它專重於事相的作法,所謂密教的“事相”就是①明咒,②瑜伽,③護摩。明咒起源於吠陀經之咒術。瑜伽本為婆羅門教所修的禪定。護摩也本是婆羅門教的“燒供”作法,他們以物投火,藉火神阿耆尼之力而達於梵,以作求願的媒介。佛教本來反對事火,密教則以事火為求財、求事、求壽、求官的門徑,以致將食品、衣物、珍寶等有用之物,投向火中。密教採用上舉的三種事相,其有三種神秘作用,便是:①息災避禍,②增益致福,③調伏鬼神。
原始聖典中的密咒 佛教成為密教,可謂是突如其來,也可謂是淵遠流長。所謂突如其所來,因在釋尊的時代,反對神秘;否定神權,破斥方技之術,一切咒語術數之學,均非釋尊所喜。
長阿含經卷十四。二一“梵動經”所載:“如餘沙門婆羅門,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召喚鬼神,或複驅遣,種種祈禱,無數方道,恐熱於人,能聚能散,能苦能樂……或為人咒病,或誦惡咒,或誦善咒……或咒水火,或為鬼咒,或誦刹利咒,或誦象咒,或支節咒,或安宅符咒,或火燒、鼠、能為解咒,或誦知生死書,或誦夢書,或相手面,或誦天文書,或誦一切音書,沙門瞿雲無如此事。
在中阿含經卷四十七“多界經”,也說:“或有沙門梵志,或持一句咒、二句、三句、四句、多句、百千句咒,令脫我苦;是求苦、習苦、趣苦;苦盡者,終無是處。”
可是,到了部派佛教的四分律卷二十七、十誦律卷四十六等,即有佛陀聽許持善咒治療宿食不消、毒蛇、齒痛、腹痛等記載。佛在長阿含卷十二大會經中,為了降伏諸天,結了數咒。佛在雜阿含經卷九:二五二經,也向舍利弗說了毒蛇護身咒,可見,密咒的使用,早已出現在原始聖典中了。不過早期聖典的咒法,系用作治病為主;降伏諸天,策使鬼神的密咒,大根是比較晚出的。若照佛陀的本懷而言,推定密咒之為晚出或增訂,是比較恰當的。唯其密咒之具有相當的效驗,則為不容置疑的事實,故而驗道和解脫道是不必相提並論的。
即以初期的大乘經典而言,也尚未見明咒,例如般若心經的“即說咒曰”是後增。法華經原來無咒,後來在囑累品後附加數品,即有了陀羅尼品。仁王經、理趣經,原先無咒,到唐譯本即有了咒。
密咒在外道,是說不上哲學理論的,到了大乘密教的中期,咒語也被賦予高深的哲學觀了,在“大日經疏”卷七說:“真言之相,聲字皆常。常故,不流、無變易。法爾如是,非造作所成。”以真言密咒為法爾常住的實相,所以進一步說,真言之相即是畢竟寂滅之相,為了隨順眾生根機,而以世俗文字表示。如能觀誦純熟,證悟了即俗而真之義,融合于諸法之實相,便可獲得即身成佛的極果。
密咒即是真言,真言由如來說、菩薩說、二乘說、諸天、地居天(鬼神)說之五種來源。密教以真言之觀誦為主要修持法門,所以稱為真言宗。但其持咒亦頗有要求,大日經疏卷七說:“若但口誦真言而不思惟其義,雖世間義利不可成,豈得成就金剛體性。”
總之,密咒發源於婆羅門教,佛陀最初禁絕,繼而由於外道來佛教中出家的人漸多,他們慣用咒語治病。至部派佛教如法藏部,推尊目犍連,盛說鬼神,咒法漸行。到了大乘密教,更進而以密咒哲學化,完成了高深的理論基礎。密咒之能產生效驗,那是無可置疑的,若言觀誦真言而能即身成佛,此所成之佛,是何等性質之佛?則尚有考察的餘地。
瑜伽與密教 密教又稱為瑜伽,瑜伽(Yoga)在梵語中,是由馬和車軛結合之義的語根Yoj而來,意譯為相應,此語最早用於梨俱吠陀中,後來沿用到奧義書時代,它的含義是,依於調息等的觀行法,觀梵我一如之理,以合於梵而與梵相結。到了佛教中,即採用此法,依於奢摩他(止)及毗缽舍那(觀)之觀行,與正理合一相應的情態,便稱為瑜伽。換言之,瑜伽是以止觀為其主體。
佛教採用瑜伽,始自釋尊,但是,釋尊不以瑜伽為達到解脫的最高方法,須要配合了戒及慧,定(止觀)才受到釋尊的鼓勵。釋尊特重于八正道,八正道的首要是正見,八正道的範圍是戒定慧。此可參照第二章所講。所以佛陀不是修定主義的瑜伽行者,瑜伽行雖受佛的利用,佛卻不即以此為究竟。但到了中期密教的瑜伽法,卻受了瑜伽外道波雲耆梨(Patanjali 西元第五世紀數論派人)所著“瑜伽經”的影響,以為瑜伽即可達成世出世間的一切目的。例如大日經疏卷三所說:“阿梨以瑜伽得決定故,隨有所作,皆與三昧相應;如獻花時,卻與花三昧相應;此中本尊,明瞭現前(中略)。如是一一緣中,皆是入法界門,皆見善知識,旋轉運用,皆與理相應,不復臨事稽留,方始作觀,當知是人,堪作密秘阿梨也(中略)。又於息災法中,即能以此方便增益降伏;或增益法中,即能以此方便降伏息災;於降伏法中,即能以此方便息災增益。隨彼彼相應之法,皆能善分別之,名善修瑜伽。”
密教以瑜伽法作如此的高調,也決不是他們的妄語,瑜伽行者多有內證經驗,身心異于常人,所見也多屬實。唯其所驗,是否徹於佛的本懷,則有考察之餘地。因其重於心境的發現,境界固然屬實,若謂瑜伽行者的內證經驗,即是佛的境界而稱即身成佛,恐怕要落於增上慢了。這在佛世的小乘行者,由於修瑜伽法而自稱已證四果的,其實尚未離欲,佛陀不斥他們妄語,而稱之為增上慢人。
第二節 密教的興亡
大日如來 密教與顯教相對,是大乘佛教的判別。顯教是如來應化身(釋迦)的逗機方便說法,密教是如來報身(大日)的秘奧真實說法;顯教說曆三大阿僧祗劫修菩薩行而後成佛;密教則依於大日如來自受用報身所說內證自覺聖智之法,及大普賢金剛薩他受用報身之智,現生遇到曼荼羅阿黎,乃至灌頂受金剛之名號,由此而得甚深不思議法,超越二乘聖者及十地菩薩,即身成佛。
可見密教是頓悟法,也是易行道,它兼有求生西方淨土及印度教之與梵天合一的雙重優點。在歷程上是速成法,在目的上是究竟法。此一思想的形成,是在“大日經”的結集,大概是在西元第七世紀左右,由大日經而完成純密的理論,唱即身成佛。稍後出現“金剛頂經”而導發了後期的金剛乘,也就是左道密教大日經的主要思想是“即事而真”,原則上是來自華嚴經的“事事無礙”,又參考梵我一致印度教思想而進一步地唱出即身成佛之教。但大日經是密教理論的建設者,由金剛頂經開出的,即將此一理論付諸於實際的生活。一切都成為“即事而真”,“事事無礙”的結果,淫、怒、癡的現象,以為即是究竟的涅槃道。這在密教的理論上可以通,在究竟的佛位上也正確,在現實的凡夫境界,卻未必真的能夠“即事而真”。左道密教之濫,原因卻在於凡聖混淆而倒果為因!
法統 密教最重視法統的師承,傳受密法,必須金剛上師(秘密阿梨)的灌頂,修持密法的儀軌,必須請金剛上師的加持,因為金剛上師是由師師相承而來的大日如來的代表,也必是修法有了成就的瑜伽行者。因為密教是心法,不同顯教可藉語文而領受,密教必須師弟秘密授受。這一觀念在婆羅門教的梵書至奧義書時代,已很風行。
根據密教的傳說,密教是由大日如來(摩訶毗盧遮那Mahavairocana),傳金剛薩(Vajrasattva又名金剛手、執金剛、持金剛),金剛薩是大日如來的內眷屬,是諸執金剛的上首,處於金剛法界宮,親蒙大日如來的教敕而結誦傳持密乘,成為付授密一法的第二祖。釋尊滅後八百年,有龍猛(龍樹)出世,開南天鐵塔而親向金剛薩面受密乘,為第三祖。龍猛傳其弟子龍智,為第四祖。再過數百年,龍智七百歲,傳付第五祖金剛智。金剛智例是唐玄宗開元年間來華的開元三大士之一。
然經歷史的考證,由龍猛開南天鐵塔,是密教學者附會龍樹入龍宮得大乘方等深奧經典的傳說,古自重。龍宮何在?據考察北印有土邦稱為龍族,或近之。龍樹於雪山及龍宮得大乘經而到南印宏通,此為密教由北印的瑜伽師為根源而融會東南印度達羅維荼族的信仰(為印度教成分之一)。
西藏多羅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也說,密教通途均以龍樹為源頭,此龍樹乃系出於婆羅門羅羅跋陀羅之下,但此羅羅跋陀羅又被學者疑為提婆弟子之訛傳;龍樹將密乘下傳龍智,勝天的弟子毗流波,又嘗學于龍智之門,勝天則為稍後於護法的人。又有月稱的弟子護足,也曾從龍智求學。因而就有人傳說龍智壽長七百歲了。
但據“蜜教發達志”卷三所說,金剛智的師承是師子國的寶覺阿梨,不是龍智。
又據呂的“西藏佛學原論”中說:“綜合各事觀之,彼傳密乘之龍樹者,其師羅羅,似出提婆之後,其弟龍智,又在勝天月稱之前,或即提婆月稱之間,有此一家,而與創宏大乘之龍樹別為一人也。”
不論如何,據多羅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二十二章中說:在僧護時代,事部及行部的二類,顯然已流行約有二百年了;但是,瑜伽及無上瑜伽二類,此時尚未出現,直到後來的波羅王朝時,始見宏傳。(西藏佛學原論十一頁所引)
密教,也確有許多優點。真言密咒及瑜伽行法,也確有相當的效驗;縱然是雙身法及房中術等,也多少有些生理學上的根據。近代的中國密教學者,大多也對道教的方術深感興趣,原因即在於它們之間,確有相通之處。
但以佛教的本質而言,卻唯有理解並實踐四諦法,才能達成真解脫的目的;唯有實踐戒定慧三無漏學及其開出的四攝六度,才是真正的成佛之道。若藉佛法之名而行外道之實,佛教豈能不亡!
因此,到了波羅王朝的第十七代,羅摩波羅王時,無畏現護即成了印度密學的殿軍。其後不久,第十八代夜叉波羅王時,大臣羅婆斯那篡位,波羅王朝即告覆亡?繼之以四代約八十年的斯那王朝。
現將波羅王朝與佛教有關的大事年代,列表如下:
然而,即在波羅王朝偏安之初期,回教的摩訶末將軍,就開始佔領了 印度河流域。西元十世紀後半期,回教佔領喀布爾並奠都於彼,又侵旁遮普,遂入內地,先後達十七次。回教徒的戰士們,深信殺死異教徒為其求生天國的方法之一,所以每入侵,必將原有的佛寺梵毀,屠殺佛教的信徒,則更不用說。
王 名
第一代
瞿波羅第二代
提婆波羅
第四代
達磨波羅第七代 摩醯波羅第十一代
茶那迦波羅第十三代
涅耶波羅第十八代
夜叉波羅西 紀
600705706753
766829848899955983101510
5011381139
中 國時代唐高宗至
唐中宗時唐中宗至
唐玄宗時唐德宗至
唐敬宗時唐宣宗至
唐昭宗時後周世宗至
宗太宗時宋真宗至
宋仁宗時南宋高宗時
大 事
波羅王朝開創,義淨赴印
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來華,寂護與蓮華生相繼入西藏
始建超戒寺,師子賢及智足宏密
毗睹波及時輪足宏密,勝友入西藏超戒寺出六賢門超戒寺的阿提沙入西藏
大臣婆羅斯那篡位,王朝滅亡
到了十一世紀,波羅王朝末期及斯那王朝時代,回教軍隊更加深入,終將佛教的最後據點之東印一隅,也被一掃而光。於是,密教的大師星散,多經喀什米爾諸地而避入西藏,部份則逃至尼泊爾一帶。碩果僅存的那爛陀寺,也祗剩下七十餘人。不久王室改宗回教,未逃出的佛教徒,不改信回教,便入於印度教,西元十二世紀之末,佛教便在印度絕跡了。
從上可知,佛教之在印度滅亡,有兩大因素:一是佛教自身為了迎合印度的外道,結果也變成了與外道合流而使自己融入於印度教中。二是回教軍隊的屢次入侵與徹底摧毀,而使佛教沒有了容身之地。
第三節 印度的近代佛教
復興的曙光 經過回教殲滅之後的印度佛教,在我國南宋甯宗之時,即告消聲匿跡。在政治方面,回教人入侵之後,建立了莫兀兒帝國。相繼而來的是歐洲的白人,先後有葡萄牙人、荷蘭人、英國人、法國人,最後便由英國全面統治,而於西元一八七七年成立了英印帝國,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兼做了印度的皇帝。迄西紀一九四八年,始獲得獨立。但在獨立以前的一年,已經由於回教徒及印度教徒的相互仇視而在英國政府的監督下,將印度的版圖,分割為印度及巴基斯坦,成了兩個國家。
正由於異民族的長期統治,同時有若干知識份子也受了時代思潮的激動,所以爭取民族獨立,主張民權平等的要求,便日益迫切。為了團結全民以對抗外侮,為了同情賤民階級的悲苦生活,就有甘地先生應運而起,甘地堅持不合作及不用暴力的主義,以反抗英國政府;他穿上了賤民的服裝,以提高賤民階級的自尊。
我們知道,印度教是階級主義的宗教,印度教之能在回教入侵數百年後尚未滅亡,是由於他們的戰鬥精神,所以,甘地的非暴力主義及賤民平等思想,並非印度教的產物,倒與佛教吻合。甘地自己也說:“印度教中把不可接觸列為教規,那是一種腐化的部份,或只是一個贅瘤。”又說:“請看菩薩(系指釋尊)的慈悲,不但施於人類,而是廣泛及於一切生物。”(“甘地自敍傳”第七章)
事實上,今日的印度人民,已不仇視佛教,且以佛教發源於他們的國家為光榮,甚至印度的前總理尼赫魯要說:“印度是佛陀的祖國,佛教教義崇尚和平,向世界宣揚佛的和平主義,是我們每一個佛子都應有的責任。”(星雲法師“海天遊蹤”一六六頁)
因此,佛教在印度,已經露現了復興的曙光,雖其人數的比例,尚是印度各大宗教中的第六位,它們的次第如下:
一、印度教:三○三、一八六、九八六人
二、回教:三五、四○○、一一七人
三、基督教:八、一五七、七六五人
四、錫克教:六、二一九、一三四人
五、耆那教:一、六一八、四○六人
六、佛教:一八○、七六九人
七、拜火教(襖教):一一一、七九一人
八、猶太教:二六、七八一人
九、各部落原始宗教:一、六六一、八九七人
以上統計,系出於西元一九六○年日本出版的“佛教大年鑒”十七頁。其中所列的錫克教(Sikhism),它由生於西元一四六九年難能教主(GuruNanak)所創,他出生於旁遮普地方的武士階級,鑒於印回兩教的衝突而研究各宗教教理,發現印回二教的上帝只有一個,它是超乎世間,而永恆存在。他主張內心的真純信仰,不同意像的崇拜。
重視佛教 近世以來的印度,除了其民族獨立運動須要佛教的思想,在國際上的許多學者,也給佛教帶來了新的希望,由於印度佛教遺跡的繼續發掘出土,以及梵文和巴厘文佛典的研究考察,已向世界公佈:佛教雖是古老,佛陀的教義,卻被發現仍是如此新鮮而合乎時代思潮的要求。
印度政府為了配合這一形勢,特別設有考古部,派員四處探尋佛教的遺跡,如今,凡是已被發掘出土的,均加保護,並整理其環境,同時在加爾各答及鹿野苑等處,成立博物館,儲藏陳列各項佛教的古物,以供來自各國的學者及朝聖者的觀摩參禮。
據朱斐居士說:“印度政府在近十年來(中略)將每一處通達聖地的公路上鋪了柏油,各處聖地也裝了電燈,並且在每一聖地,都建有政府的招待所,以接待各國來印朝聖的佛教信徒。政府機關首長的辦公廳裏,除了甘地先生的遺像外,多加上了幅佛陀聖像。”(“空中行腳”三六頁)
印度重視佛教的表現,尚有在西元一九五六年,由政府主辦了釋尊滅度二千五百年紀念大典。西元一九六年,又在德里建設一所佛陀紀念公園(Buddhajayanti park)。西元一九六四年,又由政府協助,在鹿野苑召開了第七屆世界教徒聯誼會。
正由於政府重視佛教,凡是去巡禮佛陀聖跡的外國人,無不受到印度朝野的竭誠歡迎。例如民國二十九年一月,我國太虛大師訪問印度,即有這樣記事的詩句:“甘地尼赫魯太虛,聲聲萬歲兆民呼;波羅奈到拘屍那,一路歡騰德不孤。”又于和中華民國斷絕邦交達十五年之後,民國五十二年,我國由白聖法師率團前往朝聖,也受到了印度總理尼赫魯的親切接見。
但是,要介紹近代的印度佛教,必須記得另外兩位偉大的居士,那就是達磨波羅及安培克兩位功臣了。
達磨波羅 達磨波羅居士(Dharmapala
Anagarika 1864—1933),生於錫蘭可倫坡市的一家傢俱製造商的家裏,他的家人信佛,卻把他送在一間基督教的學校受教育,但他不願接受基督教的信仰。後來,他受到美籍的佛教徒鄔克德上校(Colonel Henry Stell Olcott 1832—1907)的感化,便對佛教的信念堅固起來,進而研究佛教,接著便宣誓將以復興佛教為其畢生的目的。
西元一八九一年,達磨波羅首先到印度巡禮了鹿野苑(Sarnath),見到昔日的聖地,是一片荒涼的景象,他又到了佛成道處的佛陀伽耶(Buddhagayla)。當年他才二十九歲,正好是釋尊出家的年齡。這次造訪,給了他更多的啟發,於是下定決心,就在那年十月的十旬,召開了重興聖地的國際佛教徒會義。
西元一八九二年,他即以“印度教與佛教之關係”為題,初次在加爾各答傳道,並創設大菩提會事務所,創刊摩訶菩提雜誌,藉以連絡各國教友。因此,他又訪問了美國、夏威夷、歐洲、日本等國家地區,在各國教友的援助下,他的大菩提會(Mahabodhi Society)終於成立。他以佛教已被放逐了八百年之後,現又重回故鄉而自慰,關且以此勉人。他說他要以佛陀超越一切階級的信條,來奉贈給印度的人民。
達磨波羅居士在印度為復興佛教,工作了四十多年。廣傳教義,培植人材,設立分支機搆,便利朝聖的教友。例如在鹿野苑的摩訶菩提社,對於前往朝聖的人,均予借住,唯膳食自理;現在加爾各答的該社,也有專供朝聖教友們住宿的房舍。
他病逝於西元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但他給予印度佛教的生機再現之功德,將永為後世敬仰和讚揚。
安培克博士 安培克博士(Dr Ambekar)本生於被印度教視為“不可接觸”(Caste)的賤民之家,故他在少年時代即遭受到各種場合的歧視和虐待。印度教的制度之不公平和殘酷,使他深深地感到不滿。後來有一位基督教的傳教士,認為他可以造就一個基督徒,便協助他留學英國,並取得法學博士的學位。二次大戰後,印度獨立,他被任命為第一任司法部長,又成為印度新憲法的起草人及新印度的指導者之一。但他感到,若要改革社會制度的弊端,最徹底的辦法,唯有實現佛教的四姓立等的社會,方能解救賤民階級的疾苦。於是,他便宣佈,自己改信佛教,勸導他的賤民群眾信佛,並於西元一九五五年發起佛教主義運動。
終於,在西元一九五六年六月十四日,安培克博士夫婦,率領了他的群眾約五萬人,在印度中部拿格浦爾市(Nagpur)一個四十英畝大的廣場上,由印度當代最負盛名的司塔維拉法師(Ven U Chandramani Mahasthavira),主持典禮,代表僧團,接受他們的集體歸依。同時歸依的,尚有前高等法院院長尼奧基博士(Dr M B Niyogi)以及梅令達大學院樣長契拿司(Sri M B Chitnavig)等社會名流。
可惜,這位虔信佛教的法學博士,竟于同年的十二月間,抱病出席於尼泊爾召開的世界佛教徒友誼會第四屆大會時,在他演說之後,即與世長辭了。
但是,他對佛教經過三十年的研究之後,所完成的一部“釋迦和他的宗教”,已於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廿四日的“全印度佛教會議”中通過,被採用為印度新佛教徒的聖典。可見他對印度佛教的復興運動,影響之大而且深了。
佛教學者的活動 佛教在印度,自從印度教復興之後,已為印度教所吸收,他們不以佛教為一獨立的宗派,而是將佛教與濕婆崇拜及毗紐FDF9崇拜,視為同一個宗教。唯在錫蘭方面,仍以巴厘語聖典的傳持,維繫著上座部佛教的純一的信仰。
近世以來,印度與錫蘭兩地,對於佛教雖各持不同的態度,但在研究方面,均有很多人才和許多貢獻。唯在印度的佛教學者,因其不能將佛教置於獨立的地位,總以印度教作為正統的思楊,所以不無缺點。然而,印度學者接受了西方人的治之方法,故能持一客觀和批判的態度來研究佛。他們研究的物件,初受錫蘭的影響,著眼於巴厘語聖典;後來擴大範圍,乃以梵文及巴厘文聖典為主,作語言學及文獻學的考察,傍及哲學、考古學、歷史學和美術等的研究。最近又增設了專攻佛教學的大學和研究所,同時派遣留學生至日本等地,研究佛教。
當然,印度佛教的復活,既是仰助于達磨波羅的反哺,在學術上的啟蒙,也不例外,達磨波羅的摩訶菩提協會創立之後,即有幾位印度學者,去錫蘭研究巴厘語,因而奠定了印度近代佛學的研究基礎。
西元一八九二年,便由印度人,在加爾各答創立了佛教聖典協會(Buddhist Text Society)。在此之前,則有彌多羅(Rajendra Lala Mitra,1824—1892)、斯脫利(Hara Prarada sastri,1853—1931)和達斯(Sarat Chandra Das ?—1917)三人,為近世印度佛教學的草創者。彌多羅著有尼泊爾佛教目錄(Sanskrit Buddhist Literature of Nepal,1882),一八八八年又出“八千頌般若”的校訂版。斯脫曾協助彌多羅對於尼泊爾佛教文獻的整理,後來則親自到尼泊爾作了兩次尋訪佛典的寫本,並且校訂了“不二金剛集”(Advayavajrasamgraha,G O S,1927)。達斯乃為印度人研究西藏佛教的先驅,他進入西藏,踏訪藏文佛典,並對喇嘛教進行調查的結果,除了撰寫報告Indian Pandits in the Land of Snow,(1893年)等之外,又於一九八年校訂了西藏語的佛教史“如意法善樹”,一九二年則著成“藏英辭典”。
以上三人,也可算是“佛教聖典協會”的先驅者。此後,該會的工作是每年刊行年報,校訂原典,釋譯和出版,與孟加拉亞洲協會(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1784)合作,成為印度學者研究佛教的中心。
其次,要推達斯的弟子韋提耶勃莎(Satis Chandra Vidyadhusana,?—1920),他曾協助達斯,擔任佛教聖典協會的事務。他初學于加爾各答大學,後至錫蘭研究巴厘語佛教,歸國後便任加爾各答大學的校長,他的專長是印度論理學,著有“印度論理學史”(History of Indian Logic,1922)等,乃為研究因明學的基礎書。他的繼承者是白羅亞(Beni Madhab Barua,?—1948),擔任加爾各答大學巴厘語的主任教授,他的主旨是在究明佛教之所以成立的歷史背景,故著有“佛教以前的印度哲學史”(History
of PreBuddhist Indian Philosophy,1921)以及邪命外道之研究等的論書。
同在加爾各答大學內的印度佛教學者,尚有巴他茶利耶(Vidhushekara Bhattacharay與B·C·勞(Bimal Churn Law)兩位教授,前者以研究梵文及藏文文獻為主,後者則為巴厘文文獻的大師。
巴他茶利耶曾於西元一九三一年,將龍樹的“大乘二十論”及提婆的“四百論”由藏文還元為梵文,一九二七年則將“因明入正理論”譯為印度文,並且著有“佛教的基本概念”(The Basic Conception of Buddhism,1932),迄今仍以垂暮之年,校訂“瑜伽師地論”的梵本中。
B·C·勞的學術領域很廣,除了佛教教理的研究之外,對於佛教史、社會學、地理學、民族學和耆那教等,均有深入的研究,所以他的著作,已達五十冊,乃為近世印度學者之中著作量最多的一位。在研究工作上,他是白羅亞的後繼者,他的主要著述有巴厘語聖典的校訂、英譯和傳記的撰著,另有“巴厘文獻史”(History of Pali Literature,1933)、“古代印度之種族”(Tribes in Ancient India,1943)等。
同為白羅亞的弟子,尚有達脫教授(Narrinaksha Dutt),他的最初著作有“大乘佛教的諸相及與小乘的關係”(Aspects of Mahayana Buddhism and its Relation to Hinayana,1930),“初期佛教的教團”(Early Buddhist Monachism,1941),但他主要的特長在於梵文佛教,故於一九三四年校訂了“二萬五千頌般若”出版,一九五二年又校訂了“法華經”出版,此後繼續校訂含有“根本說一切部毗奈耶”及“三昧王經”的“吉特寫本集”,當他在加爾各答大學退休之後,即任孟加拉亞洲協會的會長等職。
由於以上諸位大學者的薰陶之下,加爾各答大學的佛教學者輩出,儼然形成了一個加爾各答佛教學派。其中包括現任那蘭陀大學巴厘文研究所所長馬克爾傑(SatkariMukherje,Buddhist Philosophy of Universal Flux,1936);一九五六年去世的巴咯卻(P.C.Bagchi),乃是著名的中央亞細亞考古學者;麥琴達爾(R.C.Majumdar)是專功東南亞這所佛教史的學者。
與加爾各答大學同為佛教學研究之中心的,則為維濕瓦巴拉迪大學(Visva Bharati),大學的特色,是以梵文與漢文佛典的研究為主。在巴咯卻教授擔任副校長期間,出有“二種梵漢語彙”(Deux lexiques sanskritchinois,1927,1937)、“中國的佛教聖典”(Le Canon bouddhique en Chine,1927,1938)。另有薩斯特利教授(N.Aiyaswami Sastri),將漢文的“觀所緣論”、“稻芊經”、“大乘掌珍論”、“十二門論”等還元為梵文。Santi Bhiksu Sastri則將“發菩提心經”、“發智論”等還譯為梵文。摩克波提耶(S.K.Mukhopadhyaya)教授校訂了“三無性論”及“金剛針論”等書。帕羅塘(Pralhadpradhan)教授校訂了“阿毗達磨集論”,於一九五年出版。
另有摩訶菩提協會,在鹿野苑設立出版社,將巴厘語聖典,譯成印度方言出版,該會僧侶會員的攝化對象,多為印度人及歐洲人,因其不乏飽學的比丘。
現在佛陀的祖國,已有幾所研究佛學的中心,例如普陀那的伽耶斯瓦研究所(Kashi Prasad Jayaswal Research Institute)、那蘭陀的巴厘文研究所(Nalanda Pali
Institute)、波奈勒斯的印度大學等。
總之,在今日的印度,研究佛學的風氣,已不寂寞,並已有了相當的成就。(以上取材于日文“近代佛教講座”(第一卷二六九至二七六頁)。
教團的概況 今日印度的佛教,在文獻的整理和研究方面,雖不乏高人,在教徒的攝化方面,卻尚不夠理想。也就是說,知識的或學問的佛教,固然已經在上層結構的大學裏生根滋長;信仰的或生活的佛教,還未能夠滲入印度人的社會,更未能夠普及民間,縱然印度教徒也崇拜佛陀,那卻不是真正的佛教。據朱斐的“空中行腳”三十七頁說:除了印度僧伽,現在錫蘭僧十五人、緬甸僧十二人、日本僧六人、中國及泰國僧各十人,信徒僅得四百萬人。又據查詢所知,印度比丘及沙彌約二十多人,能夠宏法的比丘,僅三四人而已。這以印度人口的比率來說,實在是太少了。
佛寺的建築,現有印度的、錫蘭的、緬甸的、日本的、泰國的和西藏的。我國則有李俊承居士捐資、德玉法師督建于鹿野苑的中華佛寺,由果蓮比丘尼建於拘屍那釋尊涅槃處的極樂寺,由永虔法師建于佛陀伽耶的大覺寺,由仁證法師建于舍衛國的華光寺,由福金喇嘛建于那蘭陀的中華佛寺。
正由於佛教的教團,在印度尚極脆弱,目前急須展開佛教信仰的復興運動,印度政府也有意協助。只是宏法及住持佛教的僧尼太少,所以,印度人以及在印度的中國人,盼望能有更多的僧尼前去印度,為復興印度的佛教而獻身。
本書選自《世界佛教通史》的上部,即《印度佛教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