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更進一步的問答

佛陀並沒有教導「佛教」,
     他教授法、真理。
     他所教的技巧是看清這真理的方法。
     假如一個人靜觀內心時,
     那心變得沉靜,
     所有的執著、思想、理念和觀念消失,
     諸法的實相在當下呈現出來,
     除此無他。

  在本章中,編者訪問作者。問題的提出,在於澄清、闡敘前述有關的教學。

  傑克·康菲爾德曾從學於本書中提及的幾位師父,現在在美國和加拿大教授禪修。

  問:請問您一些有關本書內容的問題。首先,您認為出版本教學文集最重要的意義為何?
   答:本文集顯示了現行上座部佛教傳統的豐富性和多樣性。它讓我們看到許多師父以不同態度和人格顯現的修習風格和技巧。但它仍顯示這些教導源自相同的基本覺悟、相同的法。我希望這本書協助讀者,選擇一種合適的禪修方法,並促使他全心修習,自己品嘗法。

  問:在上座部佛教中老師的角色如何?
   答:上座部佛教包括廣泛不同的教學方式。在某些寺院,老師是虔信的目標。你洗他的腳,你模仿他的行為,你極度虔誠地跟隨他──以這樣尊敬,他成為上師(guru)。在其他寺廟,例如佛使比丘,老師認為自己祇是個善友。假如你要禪修建議,他會告訴你他從經驗所知道的。他非常單純直接,就像兄弟一樣和你交談。

  師生關係差別很大。有些老師用摰愛溫語表達法。他們的心理狀態和行為是學習的典範和毫無瑕疵,這就是你要發展的正覺。從另一方面來說,有些老師用很苛刻,近似生氣的方式來教導學生。他們用這種激烈手段來幫助你打破你平常的行為模式和執著。老師可能使用策略,協助你達到平衡。他們可能將你置於一個狀況,強迫你看清你隱藏的渴望。或是,他們堅持要你做特別困難的修習。他們會用故事或魔術激勵你,或打你,好言哄騙你、愚弄你、嘲笑你,甚或漠視你。他們會盡一切摧毀你存有的特別看法或執著,將你從受困的地方帶回平衡的中心點。師父也用各種方法,幫助規約不同的心理因素,如愛或專注或精力。例如,修習中精力太多,但專注太少時,他們會促使你一段長時間坐著不動,或如果太多怒氣,他們則施用慈愛來平衡。他們利用各種來自于自己修習的方式和技巧。不管他們有激烈的素質,或是親愛溫和的素質,他們使用一切可行的方法幫助你放下──他們做的是沒有困難和快速的方法。無論如何,有技巧的老師不會讓你依賴他們或他們的教導。他們會指導你,去發現自己內在的真理,而不受任何外在權威、意見的影響,能夠清新、明白、完全的解脫。

  問:老師傳授學生某一種適合他個性的特定工具,不是和所有道徑都相同的觀念相衝突嗎?
   答:通常師父使用大巧技之一就會說:我的方法是最好、最直接、最快的。這給學生足夠的信心,盡全力繼續修習,通過不可避免的困難,於是從中獲益。這並不與確有許多導致涅盤的修習方法的事實相互矛盾。通常當你首次從師時,老師會教導很公開的法,讓你有興趣。你一旦開始禪修,那時他們引你朝向更明確的修習方法,解決隨修習方法而來的困難。老師的部分技巧包括使用似非而是的雋語向你顯示全部真理,同時以一種有益發展的特定方法,來指導你用功和專注。

  在尋師時,就像我前面所提到的,選擇來自於你直覺感覺很好的老師或方法吸引你,也可能出自平衡的渴望。假如你不是很自律,那最好找一位用戒律激勵你的人。從另一方面來說,假如你是個嚴於自律的人,那就找一位老師幫助你放下、放鬆,祇是隨緣。這牽涉很多因素。

  佛陀說過,人從學首位老師至少五年是好的。要記住,不管人選擇哪條途徑,很少有快速即時的覺悟進展。佛陀使用海底逐漸傾斜,愈來愈深的景象,來說明面對改變、智慧和瞭解時,平靜的逐漸發展。

  所以,你會極力尋找一段時間,甚或在不同的時間嘗試很多方法,但之後必須要自律,使用你選擇的方法一段很長的時間。

  問:多談一些有關極力尋找這觀念,它非常美國味、西方味,這是否指出假如從學首位老師的經驗未符期望,你應起身,離開,另找他人呢?
   答:一點也不是。雖然我曾難以立即接受某一、兩位老師。我跟隨他們是因為我看到他們很多值得學習。之後我瞭解到,我的問題所在,大多是我執著我對老師的形象。即使我對他們的寺院或人格或一些教學方面感到不安,但它一點也不影響我對他們教導的終極價值的真誠的興趣和信仰。要變得開放、超越幻想和偏見,尋找法而非老師作為教誡,通常比較有幫助。這樣,我們變得開明,利用所有狀況作為修習、學習和成長的地方。這樣我們也可利用好教義,不會太受限於分享我們教義的老師的形式。在選擇老師時,你愈開放,愈可能發現此刻的人和狀況是適合你。開放和信任是重要的。

  問:要瞭解尋找一位老師或一種方法和買汽車不一樣,似乎很重要。適合你的老師和方法,不一定是讓你感覺最好或最舒適,或肯定你的預想,這是否真的?
   答:對的。佛教修習的本質是要看清自己,自己身心過程的完整性。你首先看到的事情之一,是源於自己黏著的苦。不管你選定哪種途徑,最後總會有痛苦和困難,這是內觀完全展露過程的一部分。教學的方式依它第一次出現時的狀況來調整,你的禪修會演進到瞭解,但在最初的步驟中,並非顯而易見。選擇一位你可信任的老師,而不是讓你感覺舒服的人。

  問:禪修可以不需定期密集避靜而進步嗎?
   答:人可以不需密集修習,也可以進步,祇要發展自然正念,例如阿姜查或佛使比丘所教的方法。同時,密集修習也十分有價值。最好的狀況是,我建議有一個平衡,花一些時間在密集修習,一些時間在俗世生活中。經由密集修習,可發展出堅固的專注,深觀佛陀教誨的真理,而具有高度信心和堅定決心。把密集修習和每日正念,整合起來生活中每一方面就不會跟修行脫節,那就有機會整合避靜的深觀進入個人每日的活動和與他人的關係中。反過來說,在深層修習中,人可以解決每日社交互動的問題,看透下列問題:黏著和從中解脫。智慧會于密集和每日修習中成長。至於多久避靜一次,他必須觀察自己所需,找到自己的動能。這整個過程就是一個觀照、省察,和實驗的過程。你必須知道觀察自己的發展。這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

  問:這些會導致何處?
   答:會導致解脫。使每刻生活得更有意義,完全驗證事物的實相,不執取它,不會以先入為主的觀念迎接事情,而且看清它們的本質。它導致放下黏著,較不受苦,較不自私,這是說更有愛和喜悅,對眾生更有憐憫心,對一切更溫和流暢。認知自己的存在祇不過是個身心變化的過程,空無一物、無所為、無可得。

  問:那關於今生親證涅盤的能力和正覺呢?
   答:涅盤有許多意義。有究竟涅盤,是指在今生結束,不再有任何黏著。這最後無黏著結束了帶著輪回的欲望力量;沒有再生。那時即涅盤,阿羅漢正覺,在這世界完全正覺,在今生解脫。阿羅漢是心中不再有自私、貪婪、恨或任何顛倒想。換句話說,阿羅漢總是無間斷地具足正念,絕無一刻失去正覺。阿羅漢的生命是個完全平衡和完全慈悲。在我們完全正念的每一刻,我們可親證像阿羅漢涅盤的體驗。在我們免於執著和依戀的每一刻中,和平清醒的心理狀態是種輪回中的涅盤。且隨著心變得更寂靜,我們會瞭解,它在色蘊和改變的世界中,是永久的、不動的。

  涅盤也可指行者可驗證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的最初體驗是預流果,它是完全止息煩惱,超越身心過程的頃刻經驗。它寂然不動、泯智絕知、超諸對待。在某些禪修中,甚至在某些書籍中,這特別狀態被認為是最終目標,甚至智慧和內觀被視為到達這狀態的踏腳石。然而,佛陀一而再地說明修習是個辨認苦、止息苦的修習。驗證到這超越身心、輪回的狀態,祇是暫時止息苦。它是十分深奧的。它讓人看到我們稱為「自我」的虛幻本質,它很奧妙的影響黏著,它可連根拔除諸結和煩惱。但一旦悟境消失,你無法執取它,你必須單純地繼續修習,直到阿羅漢的完全解脫狀態,在其中,不再有黏著或渴望。這種寂靜、無為不動的經驗,能深化你的修習,是修習正確進行的標誌,但不是修行的終點,也不可執取。修行的目標是要超越任何黏著,超越任何自私;完全解脫和對眾生有慈悲心。

  問:你可否再談有關不假造作的「無功用行」?對比于有為的「精進求悟」進階修習?
   答:當一個人愈深入修習,更能觀察事情的原本,沒有批判,沒有干擾的觀念時,他就愈能接受似非而是的雋語。在這種情形,我們是談到從絕對層面來說修習是不假造作,而在相對層面的真理是要做特別的修行法。執著於絕對是有困難的。人可能覺得,假如這一切的修習作為都如幻如戲的話,他就不需做任何事。但他一定需要做些事,因為他們仍陷於迷惑中。反正在某些地方,他們仍將它當真。甚至像阿姜查和佛使比丘的老師,仍鼓勵你在當下保持正念,不是要你達成什麼狀態,變成什麼特別的,而是要你愈來愈看清本來就在那裏的實相。不是要努力獲得、得到或做任何特殊事情。祇是單純地致力於警覺。所以,雖然沒有可得或成為什麼,我們仍必須致力於修習,以克服我們的迷惑和無知。本書中所有方法祇是簡單的技巧工具。佛陀形容他的教義(觀念和各種修習法的相對層面)是竹筏,這竹筏是用於越過迷惑的海洋。當你在另一岸時,你就不需這些相對真理;你可以丟掉竹筏,或用它助人通過。在經典中,佛陀也談到絕對層面,他說教義和方法一點也不是法,法是真理,超越所有文字、所有教義和所有方法。

  問:修習所需的努力程度為何?
   答:它需要很大努力。佛陀常常指導行者要非常努力以某種方法修行,要專注、要專心,甚或將觀念過程導入修習中,如同莫因西亞多的阿毗達磨禪修。用相等內在寂靜和專注來平衡努力。有時,一些行者修習正念,時刻完全坐在那裏,「不做任何事」的階段後起來,汗流滿身,祇是因為時時刻刻努力專心。但不總是這樣。其他時候,有可能很平衡、很輕鬆,祇是觀察過程的進行。這努力不是生理的,而應祇是保持完全警覺,完全當下,不需嘗試獲得或改變任何事。這才是正確的努力。

  問:不是需要努力才能打破人受慣性的限制嗎?
   答:有時,有必要努力打破先入為主的觀念模式,打破我們回應世界的模式。有時這努力包括身和心。這是上座部教義中最費力的修習之一,包括長坐不動,讓大量痛苦在身體內累積。這種孫倫西亞多的方法祇需用它靜坐,承受它、透視它。這修習最後打破你平常的認知和抵抗痛苦的反應,讓你看清,它不是你。但單單這樣努力不是解脫的原因,解脫來自看清經驗本質的內觀。

  有時修習中需要另一種不間斷的努力。有時幾天、幾周,甚至幾月,你看整個世界祇是不滿意、恐懼、痛苦和憂慮。要堅持修習,要愈來愈注視周遭事物的本質,要超越痛苦,達到所有現象空無的真實本質,需要毅力和勇氣的投入。長期持久的努力是覺醒智慧之鑰。

  最好也記住,許多老師巧妙的使用無功用行于修習中。你祇是單純地觀察和放下,雖然不是很平常,它不必體會禪坐之苦,費很大的力氣,而簡單寬舒地坐著,清晰的觀看身心所有現象無常、無我的本質,這樣放下個人於俗世中的黏著,變得更輕鬆、更自然,更有智慧。不限定于一種方法的修習。

  問:上座部佛教中強調苦,不會被視為是一種沮喪、消極的哲學嗎?
   答:用那種角度看是誤解它的教義。我們大家是在尋求自己和他人的快樂。為了達到真正的快樂,必須直接瞭解我們的心、我們受限的狀況和我們世界的本質。我們誠實看它時,事情就變得很清楚,大部分我們使用快樂和安全的方法是不能令人滿意的──事實上,它們帶給我們痛苦。貪婪、執著、渴望──在色、聲、香、味、觸、法不斷變異的世界,欲持續快樂和安全是不可能的。它祇會令人挫折、擾動心,帶來無可避免的不滿足。佛教不是哲學,不是在說明俗世。它是個實用的工具,可處理我們的生活,我們痛苦和快樂的問題。它勾畫出一條在所有狀況中變得快樂和滿足的道路。這實用過程要我們開放心胸,接受我們經驗的完整性。在我們從痛苦解脫出來之前,我們必須首先知道我們如何創造它。然而,強調不能祇在看這世界的痛苦上;它必須導致親證一切皆空。那麼我們可以放下,臻於完成,臻於內在寂靜,臻於最高快樂,就是和平。對瞭解和修習法的人而言,它意味放掉痛苦。他們的生命充滿喜悅,從憂慮和渴望解放出來。他們親證佛陀的快樂。禪修不是去學習有關佛陀的一切,它是成為佛陀的一條道路。

  問:本書談了很多純專注對比於內觀的修習。在修習深定方面,有些老師都會警告學生。假如人正確地修習禪定,不也會發展出智慧來警戒這些危險嗎?
   答:在適當地發展專注的過程中,智慧是必要的。然而,在本書中,老師有好的理由給予警告和提醒。行者往往會陷入禪定的喜樂或感覺已達到某些境界,不應該讓它溜走。這種對禪定或喜樂微細的黏著,會變為另一種負擔,阻礙智慧的生起。

  過於區分專注和內觀修習就太僵硬了。通常要正確地發展內觀,專注也是不可或缺的。心中沒有某種程度的祥和、寧靜和專一,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內觀。假如修定的同時也注意身心的變化,那發展內觀就變得很簡單。

  我們必須記住的是,黏著任何東西,不管是像喜樂或力量,由專注來的特別利益,或是來自毗婆舍那內觀的成就,任何黏著都是智慧自然開展的障礙。

  問:某些老師像阿姜念、莫哥西亞多和其他使用阿毗達磨方法的老師,考慮知識和智慧的區別,強調首先要了解法的理論框架,這樣你會知道如何在自身的經驗中,區別不同的過程。這種知識在發展智慧中有用或重要嗎?
   答:有人發現,對法的理論的瞭解是有用的。它引導他們的思考和智力進入更深層的自我瞭解。對有諸多懷疑或誤解的人,教義有時也被用作治療藥方,一種平衡。在修習初始,法的理論知識,有助引導心做正確的觀照。在一些修習後,要和他人溝通,分享內觀經驗和智慧,研究就有益了。在教學中,有一些知識架構,一些理論知識是有幫助的。然而,理論知識不是必要的。事實上,一個人可以完全不知經典、佛陀或注釋,祇要坐下來,觀察心,也可獲致相同的瞭解。他仍親證存在的三個特徵:無常的真理、不安定和不滿意的本質,和一切現象非個人本質,包括所有一切我們認為的「自我」或「我」。

  在修習前,有太多理論知識是危險的,尤其是說明禪修中,人或許會經歷的特別狀態。期待一旦生起就不能看清事、物的真相。人必須提防知道太多修習中將會發生的事情。也許,理想方法是對法有個廣泛性的瞭解,然後簡單的坐著,作你的功課,自己看到真理的本質。

  問:也許,對於以個人自由表達為傳統的西方文化,要把教義介紹給他們,其中最大困難是有關道德。在精神修習中,節制的功能為何?
   答:用規則教導的道德,在修習發展中是非常強而有力且具價值的。首先必須記住,它就像所有禪修技巧,祇是個工具,使人到達無私的地步,這時道德和智慧是自然流露的。在西方,有句神話,自由就是自由表達──隨心所欲就是真自由。事實上,當人觀察心時,會看到隨著渴望、好惡轉一點也不自由,反而是一種束縛。充滿渴望貪婪的心,不可避免承擔極大痛苦。自由不是經由執行某外在行為的能力而獲致的。真自由是個存在的內在狀態。一旦獲得真自由,世界上沒有任何狀況可以束縛人或限制他的自由。就此而論,我們心須瞭解道德戒和道德律。

  通常,我們毫無考慮地以過去受制約的方式響應外境的刺激。這種制約往往很強烈,使我們以自私的方式付諸行動,而傷害或侵犯到周遭的人。藉由遵循道德戒,我們開始對受刺激的反應和欲望設限。停止強烈認同它們,說:「等等,我要停一下,並單純觀看這過程的本質。」而非盲目跟隨所有的渴望和衝動。就是這樣停下、觀察、不陷於反應網,來引導我們到達自由。

  傳統的佛教五戒是:一、不殺生,不殺任何有知覺的生物,因為幾乎在殺生心中,總有某程度的恨或厭惡或自私;二、不偷盜,因為偷盜來自自私、隨心所欲、想犧牲別人讓自己快樂(同時也是尋找物質和舒適的快樂,其實這裏面並沒有真正的快樂。);三、不妄語,另一顯而易知的戒條(妄語通常源自有些自私事情要保護或隱藏的感覺);四、不邪淫,這主要解釋為不做會讓他人痛苦的性交行為(傳統例子是通姦);五、不飲酒至心智遲滯幻想的地步,造成違犯其他戒條或喪失警覺,而這警覺是我們瞭解和悲憫之鑰。

  當人奉行這些戒律時,由傳統佛教徒的觀點,是用這句話:「我奉行不殺生的訓練戒律。」這是說,這不是絕對道德,因為絕對道德出自個人存在的無私。戒律是人要遵循的規矩,用於協助發展心中的寂靜以看清事物的真相,幫助人能和周圍世界和諧相處。最後,由自然和慈憫起而代之。

  戒律是非常強而有力的。例如,在任何狀況下不說謊,單這條可以是個人全部和整個的修習。對別人,它是說不誤述任何事,完全正念和警覺所說的事,直接清晰地反映事實讓他理解。任何人祇要是完全誠實、說實話,就會發現他在團體中,是人們稱讚、尊敬、難以置信力量的焦點。這個人有說實話、真正地敍述事情的力量,不受心中各種衝動、渴望所牽動。事實上,所有心的衝動與自由背道而馳。更進一步持行此戒,假如人在自己內在奉行求真求實的戒律,不欺騙自己,不去扭曲事實,全心全意正念觀照事情的原本,那這條戒律就成為佛教整個和完全的修習。不僅在佛教如此,而事實上對所有宗教也是如此。祇要人一旦完全誠實,無我的智慧自然而生。這人自然變得可愛,因為他不想再扭曲已經是事實的東西。

  你可以開始看到,讓人奉持這些訓練戒律所獲致的大益處。誠實戒律所示真實,對不偷盜也是同樣的道理。假如你解釋這不偷盜行為,不取別人不給予的東西,這條戒變成一個威力強大的工具,可以見到人在世界中自私行為的所有狀況。擴大範圍來說,這條戒喚醒我們公平分配世界資源的責任,以及認知到經濟、社會的盜取。最基本的,它是指培養不受無常、苦樂經驗之流影響的能力。偷盜系源自一種幻想──有個自我需保護、需取悅,或好象獲得短暫快樂是真正自由和快樂之所在。若有貪婪行為,人學習觀察貪婪的過程而臻至心中平和,超脫對暫時快樂的追求和執取。雖然這些道德戒十分簡單,且聽起來和自由觀念的「無限制」行為相反,但適當使用它們,它們會變成發展解脫心靈的難以置信、威力強大的工具。在這裏我不得不提出禪式警語──不要盲目執著這些戒條,也不可用它批評他人。要知道何時持有它們,何時打破它們。

  問:專注發展智慧,現在道德發展智慧,但這同時,智慧不能發展道德嗎?
   答:法在西方的流行,與傳統的進展大不相同。在東方,是教導以道德、專注,最後是智慧的連續方式來發展。過著道德生活可以靜心,然後人可以坐著發展深定和專注。用此心觀照身心的實相,開發透視三法印的內觀能力,最後導致智慧和解脫。

  在西方,某些方式剛好相反。這裏很多人曾對周遭生活和社會不滿意。有些曾經歷心靈的迷失與困惑以後瞥見其他更深的瞭解。有些先產生智慧。他們通常起步于體驗智慧再學習專注,探索靜心和各種引導心的方法。最後,人們瞭解到,關於他們自己和社會,有必要發展一種不傷害周遭人們的方法。所以在西方,我們發現了這種反序發展──先是智慧,然後專注,然後道德;所以這是個迴圈,輪序發展更大專注和更有智慧。

  問:人可以視個人精神發展為直線性進展?
   答:這裏我們回到看事情,要從絕對性或相對性真實層面的問題。在教導或修習中,經過一段時間以後,視禪修和內觀的深化為智慧的進展是有用的。如此,在相對層面,修習是隨著時間進步。事實上,從絕對層面而言,時間是不存在的。時間是個觀念,祇是存在於我們的觀念中此時此地的一件事。祇有現在時刻。使用時間和道路一詞,祇是個相對說法。有了這絕對的瞭解,我們完全進入當下,道路是完整的。沒有進步,祇有當下。但所有偉大的老師,包括佛陀、拉瑪那·馬哈希(RamanaMaharshi)和老子,使用像這些觀念,想要以人們可以瞭解的方式,向他們溝通這絕對真實。據說,佛陀曾向弟子提醒:當我說到時間或我自己時,我並不真謂有「自我」,我並不說真有「時間」。我用這些術語,以相對意義、有用方式,幫助你直接理解實相。

  問:內觀的發生,是否有一定的順序?
   答:隨著修習的進展,通常有一普通順序,愈來愈深入存在的本質。親見自己或其他瑜伽行者通過傳統證果的位階,是很震憾的經驗。然而,智慧的進展並不是都照此情形發生,尤其有關阿姜查或佛使比丘所描寫的智慧自然發展,就替代此經驗階段,人可能祇是覺得欲望減少,愈來愈清楚警覺當下,隨順安住,而不執著。這種情形可能發生,而沒有阿薑念所描述的無間斷內觀深定。即使人真的通過傳統的階段,對各層次的內觀也可能無法明確區分它們。而且在經驗上,可能從某一層次跳躍到另一層次。修行有時就像個螺旋形、多元性、親證的過程──且有時超越發展的觀念。

  問:人應如何藉由實際術語來體證時間觀念和精神道路?
   答:有許多答案。知道對絕對的真理不採用世俗的知識要很小心。說無事可做,一切空無(它就是一切空無),是對的,但假如你不直接深入理解萬般皆空的話,你祇是在執著空無的觀念。這就成為直接在當下體證實相,讓智慧顯露另一阻礙。

  用另一方面來回答你的問題,非常有用的方式是將修習想成這偉大旅途的一部分,要發展耐久之心,或是阿姜查所強調的,祇是繼續修習,不管你已修習多久。一位有名的佛教老師曾說,修習,簡單的說,是將自己帶向正道,循著道路走──不考慮已經過多少天或小時或多少事件。這走本身就是目標,因為你當下完全正念,從貪婪、瞋恨、迷惑解放出來的每刻,就是解脫時刻,也是邁向最後解脫的一步。精神修習至少成為終生工作;除非他完全解脫和正覺,否則總有努力的地方。這個相關的觀點是很有用的。祇要有黏著、痛苦和迷惑,仍有必要在當下努力保持警覺和正念,無論他採用那種教法或技巧。

  修習精神發展有高低潮。有些是以片刻片刻為基礎,片刻空無、片刻沮喪、片刻得意、片刻內觀、片刻迷惑。有些則是以小時為單位:一天的禪修或當日活動非常清晰、非常精准,有許多寧靜,然隔日,可能是乏味、緩慢、不清楚。在每月和每年的基礎上,也是如此,他的修習可能加深,或是花費幾個月在非常沮喪上,看到痛苦、看到絕望,祇看到世俗的一面。人必須對過程有信心和信賴,讓每刻甚或每年為基礎的無常波浪通過,而帶有某種永久不變的寧靜。這是心的素質,讓事物如此流過,讓法顯露而沒有我們先入為主的觀念。它也是這永久不變的素質,以悲憫力,將法帶給眾生的助益。那應提到的是,發展止息苦的智慧,不是祇為個人,事實上更是為眾生止息苦。當自私完全消失時,心中就不再有貪婪、瞋恨或迷惑。那時不再有分離感、有「我」或「他們」。沒有這分離感,智慧自動展現的是對世界的慈愛、悲憫,和同情喜悅,人的行為就會無私,完全符合眾生之利益。人變得具有佛陀的智慧,毌需擔心為了先拯救他人而沒有進入正覺,因為發展智慧摧毀了個人與他人之藩籬。菩薩誓願救度眾生並不意謂一個特定的人將拯救所有眾生,而是經由修習的進展,自己與眾生分離的迷惑會消失,為智慧一部分的博愛和慈憫的存在會顯而易見。

  問:最後一個問題:真是「萬法歸一」嗎?
   答:佛陀並沒教導「佛教」,他教授法、真理。他所教的技巧是看清這真理的方法。假如一個人警覺靜觀內心時,那心變得沉靜,所有的執著、思想、理念和觀念消失,諸法的實相在當下呈現出來,除此無他。這經驗不管對哪個國家、哪個人,他們修習哪種傳統,都必須是相同的。這心的平靜可以說是空性、涅盤,或大印(Mahamudra)或其他許多名詞,但一切如如,不可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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