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法寶壇經淺釋
(行由品第一)
宣化上人主講
一九六九年四月二十日至七月二十七日於美國加州三藩市佛教講堂
行由品第一
「六祖法寶壇經」是此部經的名字,這部經叫「六祖法寶壇」,是經的別名。「經」:是經的通名。佛經立題以七種來分別,即是單人、單法、單喻、人法、人喻、法喻、人法喻。如佛說阿彌陀經是單人立題。因佛和阿彌陀是人,是人修行成佛的。人就是佛,佛就是人,故中國寫「佛」字有個人字在旁邊。單法立題如般若經、涅槃經。涅槃是法——涅者不生,槃者不滅。單喻立題如佛說梵網經,若能嚴持戒律就會生出光明,如大梵天網羅幢的寶珠。若犯戒、破戒、知法犯法,則有所漏,漏到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去,絕無人情可講。法喻立題如妙法蓮華經,妙法是法,蓮華是喻。人喻立題像如來師子吼即是,如來是人,師子吼是喻,佛說法像師子吼一樣。人法立題如文殊問般若經。人法喻具足立題,如大方廣佛華嚴經,大方廣是法,佛是人,華嚴是個比喻。
但這部「六祖法寶壇經」是中國的經,不是印度的經,故在七種立題外又多一種。六祖是人,法寶是法,壇是處所,所以這部經是人法處立題,不能照七種立題來講述。
六祖這個祖師不容易做,為什麼呢?因為很多人要殺他,連他的徒弟(志徹)也要殺他。故大師得到法後,到獵人隊中避難十六年。甚至在南華寺建立法壇之後,仍有外道公然要殺他,故大師跑到山上藏到石頭裡打坐,這塊六祖大師的避難石,至今仍可在南華寺看到。
六祖大師是從何處得來六祖的名銜呢?這須從菩提達摩談起。「菩提」是覺,「達摩」是法。菩提達摩在印度是第二十八代祖師,但為何他不在印度作祖師而跑到中國來呢?因佛在以前授記,說到第二十八代時,大乘佛法將會傳到震旦(中國)來,故菩提達摩從印度坐船到中國。但當時中國的佛法,似有似無,因為當時的佛法,只做表面工作,如誦經、研究經典、講經等,連拜懺都沒有,當時一般學者皆將佛法當做學問來研究討論。
經典上所說的道理,應該照著修行。但在中國的南北朝沒有人真正修行打坐,因為怕吃苦。現在美國也是同樣的情形,坐一會,腿痛了就將腿伸開,搖搖晃晃,把腳摩擦一下。人就是人嘛!都怕吃苦。
在達摩祖師未來中國前,他派了兩個徒弟——佛馱及耶舍,到中國傳頓教法門,即禪宗。誰知他們到了中國,卻受了很大的氣,所有的和尚都不理睬他們。
後來到了廬山,遇到慧遠大師,他專講念佛法門。慧遠大師問:「你們兩位是印度和尚,傳的是什麼法,怎麼沒有人理你們呢?」
佛馱及耶舍大概只會說很少的中國話,就伸出手說:「看!拳做手,手做拳,這快不快?」遠公大師說:「很快。」又說:「菩提煩惱也就這麼快。」遠公大師當下就開悟了,原來菩提煩惱沒有分別,菩提即是煩惱,煩惱即是菩提!慧遠大師明白這個道理後,很恭敬地供養佛馱及耶舍。但沒多久,這兩位印度和尚就在同一天往生了。他們的墳墓至今還在廬山。
達摩祖師看中國大乘根性成熟了,於是不怕路程遙遠及辛勞,將大乘佛法帶到中國來。但當時因語言不通,中國人叫他「摩羅剎」。小孩子一見這留長鬍子的菩提達摩,就很害怕的跑了,人則以為這印度人是來抓小孩的,因此叫小孩子不要接近他。
達摩祖師後來到南京聽神光法師講經,看到天華亂墜,地湧金蓮,這種殊勝的境界。這種境界只有開五眼六通的人才能看到。講完經後就問法請法,達摩祖師問:「法師!你在這裡做什麼?」神光說:「我在這兒講經。」達摩問:「你講經做什麼?」神光答:「我講經叫人了生死。」達摩說:「生死如何了?你講的經,黑的是字,白的是紙,你用什麼教人了生死?」神光被問得無話可答,故老羞成怒,大發脾氣。雖然神光法師講經,講得天華亂墜,但仍一樣發脾氣。故我剛才說當時佛法似有似無。神光發了脾氣,拿起他的鐵製武器念珠。(法師一發脾氣是不得了,像洪水,像山崩地裂)說:「你現在居然謗法!」朝著達摩臉上就打。達摩雖然會武術,但沒防備神光這麼厲害,說不過就動武,結果被打掉了兩顆牙齒。據說,聖人的牙若被打掉,吐在那裡,就會大旱三年。達摩心想:「三年不下雨,那要餓死多少人?我來是為度眾生的,不是來殺眾生的。」於是把兩顆牙吞到肚裡,一言不發,回頭就走。
因為他是出家人,且是祖師,故忍辱的功夫修到家了。在路途中,遇到一隻鸚鵡被關在籠子裡。這鳥比神光聰明,因為牠認識菩提達摩是位祖師,故說:「西來意,西來意,請您教我出籠計。」達摩來到中國,還沒有遇到知音,但這鸚鵡卻是知音。聽到鸚鵡這樣請教他,達摩就很高興傳授給牠一個秘密妙訣說:「出籠計,出籠計,兩腿伸直,兩眼閉,這便是你出籠計。」
鸚鵡明白出樊籠方法之後,便說:「現在我明白了,謝謝您的指教。」鸚鵡見到牠的主人,從遠方回來,乃使出方便法,等待主人親近牠。每天主人回來都要與他心愛的小鳥玩一玩,以消愁解悶,現在一看小鳥躺在那兒不動了,很是著急,於是打開籠門,將小鳥捧在手裡。咿!還是熱呼呼的,因牠是裝死,故暖氣還在。主人將手一打開,鸚鵡就飛了!出籠計果然靈驗。
我們現在還在籠子裡,不要以為自己是自由的,願意吃就吃,願意喝酒就喝酒,不守規矩就是自由。這簡直太胡鬧了,這是誤解自由。真正的自由,是生死自由,願意就飛到天上,或鑽到地裡,你若有這本事,才算真正自由。
本來講六祖壇經,我講得不好,可是敢講。有的人講得好,但不敢講,等我這講不好的先講一次,以後講得好的人跟著來講。將來你開智慧後,就可講得比我好。講得好的是從講不好學來的。
神光法師把印度來的黑臉和尚打掉兩顆牙,看見印度和尚沒反擊他,便以為是勝利了。可是不久無常鬼戴著高帽子來了,對他說:「法師!你今天壽命盡了,閻羅王派我來請你去。」神光一聽,說:「我也要死嗎?我講經講得天華亂墜,地湧金蓮,還不能了生死,那這世界到底有沒有人能了生死?」無常鬼說:「有。就是方才被你打掉兩顆牙的黑瞼和尚,閻羅王不但管不了他,還要天天向他叩頭頂禮呢!」神光說:「鬼大哥!你先等一等可不可以?請代我跟閻羅王講一講,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去學他了生死的法門。」無常鬼說:「你若真有誠意,也未嘗不可通融。」神光一聽,高興得不得了,連鞋也忘了穿,赤足就追達摩,在路上就看到剛才得到達摩幫助的鸚鵡,對他說得救的經過。他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要裝死,裝活死人。達摩也不理他,他就在後頭跟,一跟就跟到洛陽熊耳山(河南嵩山少林寺)。達摩在那兒面壁打坐,坐了九年,神光也跪足九年。以前我講此公案時,有一個十一歲的小孩聽了很高興,就問神光跪了九年有沒有吃飯?我回答:在九年若不吃飯,怎可活著呢?就是達摩吃飯,他也吃飯,達摩打坐,他就跪著,可是在書上沒有記載。當達摩面壁九年期間,有很多人皈依,禮拜他做師父。
神光跪了九年,有一天下大雪,雪下得埋到腰身。達摩說:「下這麼大的雪,你跪在這裡做什麼?」神光說:「我要了生死,以前我講經不能了生死,現請祖師傳授我了生死的法門。」達摩說:「你看天下的是什麼?」神光說:「是雪。」「雪是什麼顏色的?」「白色的。」達摩說:「你等著什麼時候天下紅雪,那時我就傳法給你。若不下紅雪,你就不要期望。你這麼一個惡和尚,用念珠把我的牙打掉兩顆,我不向你報仇,已經很慈悲了,怎會傳法給你?」乃出此難題來考驗神光,而神光把此文章作成了,他一看牆上有一把修道人的戒刀,預備犯戒時,寧可把自己頭割下來,也不犯此戒體。神光乃把刀拿下,一刀將臂斬斷,血流滿地,將白雪染成紅雪,福至心靈,於是他捧紅雪來到達摩面前說:「祖師您看!真是紅雪了。」這本來就是預料之中,只為要考驗他的真心,達摩必須出這個試題o故達摩很高興地說:「我到中國到底沒有白來,還遇到你這樣真心求法修道的人,把自己胳臂都不要而來求法,果真有一點誠心。」故傳給他以心印心,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法門。當達摩講完之後,神光便生出分別心來,說:「我斷下來的臂好痛,我的心很痛,請祖師替我安心。」達摩說:「把你的心拿來給我,我才能幫你將心安好。」神光便去找自己的心,東西南北四維上下,覓心了不可得。神光說:「我找不著。」達摩祖師說:「我已安汝心竟。」也就是我給你安好了。神光當下豁然大悟。故他說:「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神光不明趕達摩,熊耳山前跪九載,只求一點躲閻羅。」——萬法歸一,但一歸於何處呢?神光不懂「合」字的義理,所以去追趕達摩祖師,在熊耳山跪了九年,只求達摩祖師指點他如何了生脫死躲避閻羅王。
神光由達摩傳法後,改名為「慧可」,即智慧足夠了,善根可以了。慧可大師問達摩祖師說:「大師在印度有沒有傳法的徒弟呢?印度傳法是否也把衣缽袈裟作憑據呢?」達摩祖師說:「沒有,在印度我傳法是不用衣缽袈裟作表信,因為印度人心很直率,修行得道就說得道,有人證明他開悟得道就可以了。若未經證明,他自己不會說我已得道、證果,我已證阿羅漢,或我又是菩薩了。中國人不同,中國大乘根性者是多,可是打妄語的人也多,修道未成道業,就自吹說成了;沒證果也自說已證果,所以要用衣缽袈裟來證明。故現我傳你衣缽袈裟,你要好好保存。」
達摩祖師到中國來,曾經被人下毒六次,因為當時北魏有兩位法師想害他,一位名叫菩提流支,一位名叫光統律師,他們最嫉妒達摩,所以做了些齋菜,內摻些劇毒來供養達摩祖師,達摩知飯裡有毒,但還是照吃。吃後,叫人拿盤子來,吐出一堆蛇來,原來毒藥變成蛇了!菩提流支看毒不死達摩,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故第二次下加倍的毒藥。達摩又吃了,吃後坐在一塊大石頭將毒藥嘔出去,其力量之大將石頭都爆破了。以後連續四次下毒,都毒不死達摩。
有一天達摩祖師對慧可大師說:「我來中國,是度中國有大乘根性的眾生,現我傳法已經有人,我要圓寂了。」達摩祖師死後,用棺材裝起來埋到墳裡。可是在這同時,北魏有一使臣叫宋雲,在蔥嶺一帶路上碰見達摩祖師。達摩拿著一隻鞋子對宋雲說:「你國家有事,因為你的國王今天死了,趕快回去。」宋雲問:「大師,您到那兒去?」達摩說:「我回印度去。」又問:「大師,您傳法給誰了?」達摩答:「在中國四十年後可是也。」後宋雲回到北魏與人談起此事,大家都不信他所說的話,於是眾人將達摩的墳打開一看,棺材裡什麼都沒有,只剩一隻鞋。究竟達摩祖師去那裡了?以後也沒人知道,恐怕現在來到美國也不一定,因為他能夠改頭換面,千變萬化,故沒有人認識他。當他來中國時他說他一百五十歲,但走時還是一百五十歲,歷史上也無法考據。
達摩預備圓寂時,說:「我來中國傳法給三個人,慧可大師得到我的髓,道育禪師得到我的骨頭,道濟比丘尼(即總持比丘尼)得到我的肉。」道濟比丘尼會背誦法華經,故死後從口裡生出一朵青蓮花來。因為達摩祖師將他的身體都分給別人了,所以在美國你們找不著他的。
二祖慧可大師,俗姓姬名神光,北齊時代人,當他降生時,他的父母見金甲神人——護法韋陀菩薩,大放光明,來保護這位祖師出世,故他名叫神光。此位祖師天性聰慧,記憶力強,所謂「目下十行字,耳聽百人音」——並非一看就看十行,而是普通人看一行的時間,他可看十行,就是這麼迅速;一百個人同時講話,他都可聽得清楚,分別能力很強。
可是這位祖師脾氣最大,講話不投機,就想打人。在四十歲以前,連講經說法都帶薯一串鐵念珠去行俠仗義。所以見到達摩祖師,乃用念珠打他,結果跪了九年,又將自己的臂斬斷一隻。你想想,如果沒有一股脾氣,怎捨得將自己臂一刀斬斷,也不覺痛,得法之後才覺得痛。此乃是因為他有脾氣,若沒有脾氣,就是斬斷了也不會痛的。痛就是有煩惱。
這位祖師在四十歲時遇到菩提達摩,得法之後,就隱遁了四十年,因為當時菩提流支和光統律師這一黨,專與達摩祖師的弟子作對,甚至見到就想要殺。菩提達摩都被他們用毒藥毒死,又何況他的徒弟呢!慧可大師因接受他師父的教導,故隱遁起來,躲避這些人再來為難。等到慧可大師八十歲時,他開始弘揚佛法,大興教化。遂遇到三祖僧璨大師,付法之後,吩咐他好好保護衣缽作為證據,並應隱遁,以避免人們之嫉妒及迫害。
慧可大師在這時候假裝瘋癲,但見到有緣的眾生,他就予以度化。雖然他假作神經病,但因為與眾生有緣,所以有很多人相信他。可是菩提流支的黨徒,還是嫉妒障礙,就去官府那兒誣告慧可大師,說他是個妖怪,迷惑眾人來崇拜他。當時皇帝就相信,便下了一道聖旨f命令當地官府,將慧可大師捉起來審問他說:「你到底是人,還是妖怪?」慧可大師答說:「我是妖怪。」審判官一聽他這樣講,知道他是受了冤枉,說:「你講清楚,你到底是個什麼?」慧可大師說:「我真的是個妖怪。」因國法是不許妖怪惑世的,於是就奏明皇帝,將他問斬,即斬首示眾。這世界有沒有真理啊!他身為第二代祖師,而官府說他是妖精。
慧可大師就落淚告訴他的徒眾說:「我應該受此果報的。」二祖的脾氣很大,他什麼也不怕,若他怕死,那他也不會承認他是個妖怪。他感到悲傷的是佛法於他在世時,還未能廣被瞭解。他說佛法到第四祖時,將會落到名相上,有名有相,便著於名相。
哭後,就對劊子手說:「你來殺吧!」劊子手拿刀朝箸頭顱就砍,但沒有血出,只流出像牛奶似的白漿。你說這未免太神化了,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這沒有理由可講的。你信,我可以用簡單道理來解釋。這是人修行到了純陽體時,他身體所有的血都會變成白色。你說不信,當然你不信啦!你要信,你也成了第二代祖師了。
執行官一見這種情形,就具實奏明皇帝說:「這人真是妖怪,我把他殺了,但沒有血流出,只流牛奶似的白漿,但死去的面目和活時一樣,這證明真是妖怪。」但皇帝知道他錯殺了聖人,因為在印度第二十四祖師子比丘,被人砍了頭,不流血只流白漿。這是證明人體純陽無陰,因為無漏,沒有無明,陰都變成陽了。
有人說:「法師!方才您講慧可大師的脾氣很大,怎會沒有無明呢?」要明白,慧可大師的脾氣是大忍、大勇、大智、大慧的脾氣,並不像你我那爆炸似的脾氣,一下子就爆了。你要聽明白,脾氣和脾氣各不相同。智慧的脾氣,就能認出因果循環,故不會違背一切的道理。
皇帝知慧可大師是真正的肉身菩薩,就生出大懺悔心來說:「有一位真菩薩在我們國家裡,朕不加以保護,反而將他殺了。」於是下令文武大臣全都皈依二祖。雖然他死了,仍收了這麼一些徒弟。
隋朝時三祖僧璨祖師,沒有人知其身世、姓名。當他見二祖時,全身長了很多瘡,像大痲瘋一樣。二祖問他說:「你從何處來?來這兒做什麼啊?」僧璨答:「我來皈依和尚,學習佛法。」二祖說:「你病得這個樣子,這樣不清淨,怎麼
可以學佛法呢?」三祖本來就很聰明,但他比二祖更聰明。他說:「我是個有病的人,而您是一位和尚,但我們的心又有什麼分別呢?」二祖一聽,知此人有些來歷,便說:「不要講,不要講,我知道了。」於是,就把法傳給他,並囑咐他隱藏起來,以避菩提流支餘黨的殺害,又說:「且不要讓旁人知道我已傳法給你了。」所以三祖僧璨法師也學二祖一樣假裝瘋癲,默默地到各處教化眾生。時逢北周武帝消滅破壞佛法,故他跑到山中隱居了十多年。山上本來有很多豺狼虎豹,但他一開始住山時,那些動物都搬家了。
傳法給四祖道信禪師後,三祖就設千僧齋。齋畢,對大眾說:「你們認為結雙跏趺坐死是最好的,現在我給你們看看一個特別死的樣子。我的生死自由,不受時間的限制。」說完之後,左手攀著樹枝,把腳蹺起來,就奄然圓寂。他死時多大歲數,什麼地方人,身世如何?都沒有人知道。
有人聽了駭怕的想:「第一位祖師菩提達摩,被人毒死,第二位祖師被人殺害,第三位祖師抓著樹枝就死去。我不要做祖師,太危險了。」你就想做也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因你怕死嘛!做祖師的就要不怕死,拿死和生一樣而沒有分別,所謂「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遊戲人間,教化眾生。」這才能做祖師。你這麼膽小,有所恐懼,連祖師的徒弟都做不成呢!祖師都是不怕苦、不怕難、不怕死、不怕生的。你不怕死就可做祖師。現在誰不怕死,我就封他做祖師。
四祖道信禪師,很小就跟僧璨祖師出家學習佛法,六十年長坐不臥,眼睛常閉著用功辦道。此非睡覺,可是一睜眼,一般人就嚇得像地震似的,為什麼呢?誰也不知道。但他就有這種威德。
唐朝貞觀十七年(公元六四四年),太宗派使臣請他到皇宮供養,拜他為師父。若是現在的法師,就是皇帝不請,也要去見他,攀緣一下,更何況來禮請呢?但四祖拒絕了,托辭說:「我年紀太老了,走路也走不動啦!我因年老多病,故不能到京城去。」
使臣回覆皇帝後,皇帝說:「回去告訴他,無論他多麼老,皇帝仍要請他到宮裡供養。」使臣只得回四祖處說:「皇帝說無論你多麼老,我們仍要用轎子把大師抬去宮中供養。」古時沒有飛機,不像現在交通這麼方便。四祖答:「不行!我真的太老了,若你一定要我去,就把我這腦袋斬下拿去,但我的心始終是不去的。」使臣無計可施,只好據實報告皇帝說:「這和尚真是特別古怪,也太不近人情了,他說就是將頭砍了,心也不來見皇帝。」皇帝說:「好!你就去把他的頭給我拿來。」於是用一盒子裝上一把刀交給使臣說:「拿此刀,將他頭斬來。」但臨走時皇帝又對使臣說:「無論如何,你不能傷害這和尚。」使臣明白後,又回到四祖處,說:「老和尚!您到底去不去?若不去,這把刀就是用來斬您的頭,拿您的頭去見皇帝。」道信祖師說:「好啊!我的頭能見到皇帝,那是我一生的光榮,你現就來斬我的頭吧!」使臣拿起刀,比畫一下四祖的頭。但見他果然把頭伸過來了,便趕快把刀放回盒子裡。道信禪師閉著眼等他斬頭,但久不見動靜。
於是道信禪師就發脾氣,咆吼道:「喂!你怎不斬啊!」情形跟二祖差不多的。使臣說:「皇上吩咐我只是這麼講一講,但不能傷害和尚您。」道信聽後哈哈大笑說:「你現知道世界上真有不怕死的人了!」
四祖俗姓司馬,出家法名道信,是當時有名望的宗族。從小出家修道,在世七十二歲,六十年拹不著席,有不可思議成就的境界。有次他在山上修道時,有土匪圍城達一百多天,城內糧物及食水都絕罄,大師見此情形,就到城內教所有官民誦「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唸了沒多久,群賊退散,井亦湧出水,這是一種感應的境界。
此時,他用佛眼觀察,見湖北破頭山有一股紫氣紫雲,圍繞籠罩,這些紫雲是極祥瑞的示現,於是他便搬到這山上來住,並將其名改為「雙峰山」。
他教化剛強難化的眾生,令他們改惡向善,可是他們偏要改善向惡,不聽教化。四祖很耐心用各種權巧方便的法門,使他們棄邪歸正。在他弘揚佛法四十多年內,所教化的眾生如稻麻竹葦,度生無數。
有一天四祖告訴他的弟子們說:「你們要給我造一塔,我要走了。」當塔造好了,在唐永徽二年(公元六五一年)閏九月二十四日,四祖無疾奄然而化。他的徒弟就把他裝到石頭做的塔裡。本來這塔用鐵鎖鎖著,過了一年,門居然自動開了。徒眾見四祖在裡邊仍端然正坐,栩栩如生,但肉都是乾的。五祖弘忍大師見其相好,非常高興,於是用漆布把他的身體貼上金,保護其真身直到現在。
唐朝五祖弘忍大師,俗姓周,黃梅人(黃梅縣在今湖北省,雙峰山屬黃梅縣),七歲出家,拜四祖為師,十三歲受具足戒。為人木訥沉厚,雖然同輩屢欺負輕慢他,他亦處之泰然。白天隨眾做事,什麼工作都做;晚上打坐,攝持身心,口不講一切是非,跟隨四祖三十年學習佛法。五祖身高八呎,相貌奇特。他住在雙峰山東邊的憑茂山上,故當時稱其為「東山法門」。有一次見一群土匪圍湖北城,阻斷所有的交通路線。五祖從東山下來到城中,當土匪見到他時,駭怕得不得了。因為他們所見的不只是祖師,而是一金甲金剛王菩薩,手持寶器,威德顯赫,光明晃晃。群賊撤退,而城遂被解圍。
大師如何能指揮這些金剛王菩薩呢?因五祖有修行,且能誦楞嚴咒,在楞嚴經上說,若一心誦持楞嚴咒,則八萬四千金剛藏菩薩會在各種危難中保護你。
在唐高宗時,皇帝屢次詔請大師到宮內供養,但均為大師所辭拒。最後皇帝
賜以各種珍貴的藥材和禮物以為供養。
唐咸亨五年(公元六七四年),五祖告訴弟子們說:「給我建一塔,我要走了。」在第二個月十四日他問:「塔準備好了嗎?」弟子們說造好了。大師說:「這麼多年來,我教化眾生,度化有緣者,且付法予惠能六祖。現在你們有十人應成法嗣,到處建立道場,護持佛教發揚光大,教化眾生。
這十大弟子即是神秀、智詵、慧藏、玄約、老安、法如、智德、義方、惠能、劉主簿等。五祖將這十位送到不同的地方去教化眾生。
不久,五祖安坐而入涅槃。他七十四年間,廣開教法,學徒千萬,傳衣缽給惠能大師。
以上是略述西天二十八祖菩提達摩,攜法東來,為中國禪宗初祖。繼後代代一脈單傳,秉承釋迦牟尼佛正法眼藏,直至六祖惠能大師的事蹟。
「六祖法寶壇經略序」,此乃六祖入室弟子法海禪師所撰,記逾六祖的生平事蹟。
大師名惠能。父盧氏。諱行滔。母李氏。誕師於唐貞觀十二年戊戌歲二月八日子時。時毫光騰空。異香滿室。黎明。有二異僧造謁。謂師之父曰。夜來生兒。專為安名。可上惠下能也。父曰。何名惠能。僧曰。惠者。以法惠施眾生。能者。能作佛事。言畢而出。不知所之。師不飲乳。夜遇神人灌以甘露。
大師名惠能,父名盧行滔,母李氏。師生於唐貞觀十二年(公元六三八年)戊戌歲二月八日子時,生時毫光騰空,像佛頂放光,異香滿室。在第二天黎明時分,有兩位異僧來訪盧府說:「你昨晚生下的孩兒與佛法有緣,故特地來為他命名,以上惠下能作他的名字。」他的父親問:「為什麼叫惠能呢?」僧答:「惠是以佛法惠施眾生,能是表示能弘揚佛法。」說罷就不知去向。惠能出生後,並不吃母乳,卻能日日長大。據說有神人每晚灌以甘露。
既長。年二十有四。聞經悟道。往黃梅求印可。
一次,惠能在賣柴時,聽人讀誦「金剛經」,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當下即悟。現在很多人都聽過金剛經了,但並沒有人開悟。在西方,我希望有人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明白義理而開悟。
大師開悟後,他並沒有到處說:「看!我開悟了。」他不像現在有些人,只懂些佛法的皮毛,就到處宣說自己開悟。古來的人,即使他已經開悟,也不敢鹵莽的說他開悟了,何況那些根本未開悟的,更不應到處宣揚,自吹自擂。若是開悟了,必須找一位明眼善知識來證明。這就是六祖去黃梅求五祖印證的原因。
古來悟者,從不自己印證自己,不像現在的人,未悟說悟,打大妄語。要知悟與未悟是有天淵之別,怎可真偽不辨,魚目混珠,籠統瞎談?
還有現在一般無知識的年輕人,吃麻醉藥後,就醉醺醺的,喪失本知。這時,惑世的魔王,偽作善知識而給他們證明說:「是的,你已達到空的境界,然而你不能住在虛空裡,要回到我這裡來。我有住宅和房子,有很舒適的旅舍。」年輕人聽後就拜魔王為師。根本這些惡知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還是假,所謂師徒同惑,以盲引盲。
所以我們必須用經典來作證明。經典並沒有說那個愚人在虛空裡設置旅舍。即使現在的火箭能飛到月球,但空中樓閣還是不能建立的。像這種幼椎的言論豈能成立呢?
現在我們很忙,早上每個人四點就起來念經。我們在地球上忙著造房子,但不能在虛空裡造。為什麼?因我們是住在地面上的,所以房子也要在地面上建築。我們把這身體忘了,而來造金剛之身,這個身體就像我們的房子,總有一天會壞的。現在從早到晚我們忙著在鑄造、提煉,到最後就能修行得到金剛不壞之身。成就了不壞金剛身後,就可以隨心所欲而到虛空去,上而至天,下而至地,或到龍宮都可以。不需要護照或行程就可到達,到處飛行自在,但首先你必須要修這不壞之身,始達這種境界。
五祖器之。付衣法。令嗣祖位。時龍朔元年辛酉歲也。南歸隱遯一十六年。
六祖離開黃梅後,並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居住。因為神秀的徒弟及異教徒要迫害他,故大師避難,在獵人隊伍中住了十六年。在這期間,並沒有人知道他是六祖,他一方面用功修行禪定,同時為獵人守護網羅的工作。若見網中的鳥獸,都盡力設法予以放生。這時他有充分的時間來修行,圓滿他的功夫而不被打擾。
若你真正修行,一切都很順利。一旦發心修行,那麼、魔障就從四面八方而來,且各種想像不到的現象都會發生。
與獵人相處的十六年中,六祖隨遇而安。這是最聰明的隱遯——不求名、不求利、不到處佔便宜,而真正用功修行。
至儀鳳元年丙子正月八曰。會印宗法師。詰論玄奧。印宗悟契師旨。
他們論來論去,提出各人對義理的看法。誰問誰呢?是印宗法師問六祖大師。六祖已解決是旛動還是風動的諍論,指出是仁者你的心動。印宗法師很驚訝聽到一個在家人能說出這種奧妙的道理,即下法座而延請六祖到他房內一談。他問:「你從何處來?你叫什麼名字?」印宗法師知這位在家人是五祖的入室弟子,傳法衣缽之人。他即時頂禮六祖,後徵求詢問經書中奧妙的義理,討論風動旛動。直至他與六祖論後,印宗大師才瞭解到禪宗的義理。
是月十五曰。普會四眾。為師薙髮。二月八曰。集諸名德。授具足戒。西京智光律師為授戒師。
在正月十五日,印宗法師集會四眾弟子即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來為大師舉行剃度儀禮,使顯現出家相而成比丘。
人出家有各種不同的理由。有些人因衣食難謀,見出家後有人供養,有得吃有得穿,所以為此而出家。有些人出家是因為年老又沒有子女照顧,他們想:「我出家後,收一年輕的徒弟,他會像兒子一樣照顧我。」有些人因為做了土匪,或因為是逃犯,出家剃髮後,可避免政府抓到了會砍他們的頭。有些是很小就被送到廟裡出家。因這些理由而出家的人,是否能真正用功修行那是很難說的。
有些人因迷信,但還有信心。好像有些父母因孩子病重,他們就想:「這孩子也許會因病而死,應該把他送到廟裡當和尚。」由於迷信,父母乃送他們的小孩到廟裡。
「迷信」者尚有希望,但「信迷」即是專信邪知邪見,隨著不正確的思想轉變,真是所謂「迷中迷」。有些人是「迷且不信」,在他們的迷中不相信任何事。有些是「信而不迷」,這些人是用真心來學佛法,直到明白而不迷了。像這些人出家,是否能真正用功修道,也是不一定的,也許有百分之一或二會修學佛法。然而,若你下定決心要開悟,以了生脫死,那麼出家後就能認真用功修道。
有些人是出世間的家:即出三界的家——欲界、色界、無色界。出此三界後就無欲、無色的執著,因為他們無所執著,視三界如空華,所以說出三界的束縛,出三界的家。有些人是出煩惱的家,若你不斷煩惱而出家,那是不能得道的,所以一定要去除煩惱。
六祖則是一特殊的例子,不適宜以上所講的理由。因他已得到自在,出不出家沒有什麼差別。他作居士時,已經在行菩薩道,而不像一般的在家人。
在二月八日釋迦牟尼佛出家日,這天集聚十方所有的高僧大德——中國的法師和印度法師來為六祖授具足戒。印宗法師請西京智光律師為六祖的授戒師。智光律師持戒嚴謹,在行、住、坐、臥具足四大威儀。凡律師的一舉一動,都要合乎律儀,不可隨便。故在楞嚴經上說:「嚴淨毘尼,宏範三界。」
蘇州慧靜律師為羯磨。荊州通應律師為教授。中天耆多羅律師為說戒。西國蜜多三藏為證戒。
羯磨是梵語,意為辦事,為授戒時之辦事人。羯磨要確實所行的一切均合乎戒法,合乎釋迦牟尼佛所設的規矩。所作若不合乎佛法,則不為羯磨所接受。
在授戒時,授戒師問羯磨三次說:「可授戒予此人嗎?」每一次羯磨均要答:「可。」在戒壇上,羯磨和教授坐在左邊,授戒師坐在右邊,其餘七位證戒師坐在兩旁——一共是三位教授師和七位證戒師。他們代表十方諸佛來講法及授戒。所以出家受戒是非常重要的。
「教授」,即傳授經典。耆多羅是梵語意為「功德華」。蜜多法師精通經、律、論三藏,故稱其為三藏法師。所有的戒神都來保護這位有才智的法師,在其一生中有很多神異的事蹟,「蜜多」意為興盛、茂盛。
其戒壇。乃宋朝求那跋陀羅三藏創建。立碑日。後當有肉身菩薩於此受戒。
求那跋陀羅,意謂功德賢。這位法師在光孝寺,建一法壇,壇上豎一石碑,且作預言說:「後世當有肉身菩薩於此受具足戒。」
又梁天監元年。智藥三藏自西竺國航海而來。將彼土菩提樹一株。植此壇畔。亦預誌日。後一百七十年。有肉身菩薩於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眾。真傳佛心印之法主也。
梁武帝天監元年(公元五○二年),印度智藥三藏法師航海來,看到這法壇與石碑,將從印度帶來的菩提樹枝栽植在這壇邊,並立碑預誌說:「一百七十年後有肉身菩薩在這菩提樹下,開演上乘佛法,直指心地見性法門而成就佛道。」菩提樹在各處都可生長,在中國現有很多這種樹。
昔釋迦佛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將諸佛心印傳給摩訶迦葉尊者。祖師是傳佛心印者,而法師是講經說法。
智藥大師不壞的肉身現仍保存在離南華寺五里的月華寺裡。寺裡管理人已出家,不招待訪客,所以人若要去參觀,要自備食物。當我住在南華寺時,曾去見智藥大師的肉身無損,保持得很完整。
師至是祝髮受戒。及與四眾開示罩傳之法旨。
六祖薙髮受具足戒後,即為四眾講經說法,傳授不二法門——乃從釋迦牟尼佛代代相傳的心印法門。
一如昔讖。次年春。師辭眾歸寶林。印宗與緇白。送者千餘人。直至曹溪。
次年春天,六祖辭眾而回寶林。黑袍(緇)為出家眾之服,那時在家人穿白袍(白),故云緇白千餘人送大師直至曹溪。有些人並未到過曹溪就說到過,他們偽傳所謂曹溪法門和禪宗祕傳。末法時期就是這個現象:假佛教徒和冒牌貨,舉目皆是。
時荊州通應律師。與學者數百人。依師而住。師至曹溪寶林。觀堂宇湫隘。不足容眾。欲廣之。遂謁里人陳亞仙曰。老僧欲就檀越。求坐具地。得不。
當時荊川通應律師知道六祖是傳佛心印的法主,就帶領他的徒弟來跟大師學法。當大師到曹溪後,見其講堂窄小,不能容納那麼多人,想予以擴大,就去拜訪當地地主陳亞仙說:「老僧想向施主化一坐具之地,可不可以呢?」
仙曰。和尚坐具幾許闊。祖出坐具示之。亞仙唯然。師以坐具一展。盡罩曹溪四境。四天王現身。坐鎮四方。
大師拿出他的坐具給陳亞仙看。他說:「若你只要那麼大的地,是可以的。」但當大師長開坐具時,不但整個南華寺,連他們所站十里地之內都被罩住了。時四大天王現身,坐鎮四方,故有這種奇妙的境界出現。
今寺境有天王嶺。因玆而名。仙曰。知和尚法力廣大。但吾高祖墳墓。並坐於此。他曰造塔。幸望存留。餘願盡捨。永為寶坊。然此地乃生龍白象來脈。只可平天。不可平地。寺後營建。一依其言。師遊境內。山水勝處。輒憩止。
今寺境中有天王嶺,就是因此得名。仙說:知道您和尚法力廣大,但是我高祖的墳墓都坐落在此,將來建塔時,希望留下來,其餘上地全都捐獻出來,永遠做寶坊。
此地的龍脈很盛,山又像白象形,是一個「寶所」,即是建立道場的好地方。地勢高處,建築物就應該建得低一點。地勢低處,建築物則可以建得高一點,使屋頂彼此均平。但不要把地平了,因為若鏟鑿山石,恐怕傷了山之脈氣,破壞其風水,損害靈氣。
六祖經常在境內遊覽,見到風景好的地方,就停下來休息。
遂成蘭若十三所。今日花果院。隸籍寺門。其寶林道場。亦先是西國智藥三藏。自南海經曹溪口。掬水而飲。香美。異之。謂其徒曰。此水與西天之水無別。溪源上必有勝地。堪為蘭若。隨流至源上。四顧山水回環。峰巒奇秀。歎曰。宛如西天寶林山也。
為什麼圍繞南華寺的地區叫寶林呢?寶林意即無上法寶在此演化,而依法修行的人如林木那麼多。印度智藥大師在曹溪掬溪水飲時,覺其甘美和印度某處一樣,他知道泉源上面必有勝地,可以建廟。在黃昏時抵達寶林山,環顧四周,山清水秀,乃讚歎說:「這山真像天竺寶林山,應為它取名叫寶林道場!」智藥三藏並非單獨一人,很多徒弟跟著他一起。他乃對他們說:「此泉源處為一勝地,可以建立廟宇。」廟宇叫蘭若是梵文,意為寂靜處,是修行之清淨地。此地清澈碧綠的山水璟繞,風景秀麗,為修行之勝地。
乃謂曹侯村居民曰。可於此山建一梵剎。一百七十年後。當有無上法寶。於此演化。得道者如林。宜號寶林。時韶州牧侯敬中。以其言具表聞奏。上可其讀。賜額為寶林。遂成梵宮。蓋始於梁天監三年也。
這村叫曹侯,是三國時代曹操的後裔。智藥大師預言一百七十年之後,「無上法寶」即是六祖,在寶林駐錫及教化眾生。出家僧眾及在家人在此地開悟者,其數如林木那麼多,所以此地名叫「寶林」。這個時侯,韶州長官侯敬中,將智藥大師的預言奏明於朝廷,梁武帝乃賜額為寶林,於天監三年(公元五○四年)建築此廟,即今南華寺。
寺殿前有潭一所。龍常出沒其間。觸撓林木。一日。現形甚巨。波浪洶湧。雲霧陰翳。徒眾皆懼。師叱之曰。你只能現大身。不能現小身。若為神龍。當能變化。以小現大。以大現小也。
這龍身巨大,故只見其身而不能見潭,牠在水面飛舞,到處弄得波浪激濺,把波浪翻高有十呎、二十呎,甚至三十呎那麼高,很是洋洋得意,自以為是。徒眾們皆恐懼,說:「真不可思議,這龍真想要傷害我們!」六祖叱罵這龍說:「若你真有神通,就能自有變無,自無變有,你應該可遂心如意,從大身化為小身,從小身化為大身,無所障礙。」
其龍忽沒。俄頃復現小身。躍出潭面。師展缽試之。曰。你且不敢入老僧缽盂裡。龍乃游揚至前。師以缽舀之。龍不能動。師持缽歸堂上。與龍說法。
當六祖以激將法使龍化小身後,忽地龍不見了,但頃刻間一條小龍跳躍飛舞著於水面出現。六祖見說:「你現在化為小身了,但你不敢跳進我的缽裡來。」
這龍在水裡游來游去,游到六祖面前。六祖不等牠跳到缽裡,馬上就把牠從水裡搯出。在東北我的家鄉,未有人住之前,可以「棒打獐子瓢搯魚,野雞落在飯鍋裡。」當時東北的物質是那麼豐富的。
龍遂蛻骨而去。其骨長可七寸。首尾角足皆具。留傳寺門。師後以土石堙其潭。今殿前右側。有鐵塔處是也。
六祖大師持盛龍的缽,返回法堂,為龍說法。龍聞法往生,脫骨而去。留下遺骨,長有七寸。頭尾角足皆具足,留傳寺門,大師將此潭填平,在大殿的右邊,尚有鐵塔,那就是潭的所在處。
在法海禪師的序文裡,說潭在左側,實際上它是在右側。在六袓壇經註裡,丁福保他沒有到過南華寺,當然不知潭的方位了。按照六祖在殿裡坐的位置而定,潭是在右側的。
行由品第一
此經中第一品,是六祖大師對其徒眾略述他的生平。「行」即指六祖的生平,「由」是指他依據什麼來修行。「行由」,是指其源處,是從何開始。
時大師至寶林。韶州韋刺史名璩輿官僚入山請師。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法。師陞座。次剌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三十餘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
每部經都要具足六成就,即是信成就、聞成就、時成就、主成就、處成就、眾成就。正法開演時要具備這六種成就。法會一定要有眾,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徒眾即符合這個條件。寶林山是說法的地方,故具足處成就。六祖大師是位法師,深悟了解經義,故具足主成就。「時」,具足時成就。「同時作禮」,具足信成就。「願聞法要」,具足聞成就。
這時,韋璩和他的僚屬們入寶林山請大師出來弘揚佛法。
大師告眾曰。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大師對大眾說:「有善根及智慧的各位知識們!菩提自性是本來覺悟清淨的,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要用這個真心,可以直截了當成佛,不要用你那妄想的心。」接著大師用他本來的名字,自稱「惠能」而說:「諸位聽著!現我將告訴你惠能如何得法的經過。」
惠能嚴父。本貫范陽。左降流於嶺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遺移來南海。艱辛貧乏於市賣柴。
惠能的父親,本籍是范陽(河北省),後因事故,彼降遷到嶺南(廣東省)。因為父親對子女管教很嚴,所以尊稱為「嚴父」,可是母親通常以愛心來照顧子女,故尊稱為「慈母」。
「惠」,意即以法惠施眾生。「能」,即能做佛事。六祖俗家姓盧。六祖的父親被貶謫到嶺南——在唐時是屬邊疆荒涼之地。其父本來是官員,因犯罪而被流放到嶺南。
惠能的生活很不幸,他的父親在他三、五歲時便去世,而遺下孤苦的他和守寡的母親,故只好遷移到南海,嚐盡各種艱辛及貧乏。為了維持生存,惠能只有入山砍柴,挑回到城市去賣,以此微薄的收入,買米給他母親和自己吃。
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還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
因六祖家貧,他沒受過教育,所以不識字。那時在中國上學要繳學費的。雖然他不識字,可是天性聰穎,一聽到經文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當下即悟,而瞭解以前所不明白的境界。現在很多人聽過此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但有誰開悟了呢?有人說:「喔!我悟了!」我問你,你開了什麼悟?什麼悟沒開?要問問你自己。
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復問。從何所來持此經典。客云。我從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
五祖住在東禪寺,教化徒眾有一千多人。當時中國人學佛興盛熱忱,所以有一千多人共同在一山學習佛法。
現在(一九六九年)美國那裡有千人共同來學佛法呢?在這麼大的國家竟然沒有。但也許以後會有萬人來學佛法這也說不定。這要看看我的徒弟,你們如何用功。大部份美國人都很聰明,但有些人聰明過份了,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每天從早到晚只會吃迷幻藥,因為只有依靠藥物,他們才會得到某些微異的境界,這些人一再地試用這些毒藥,直至發覺藥物也無功效了。他們心想:「我已吃藥物很久了,但我仍未開悟。」當他們瞭解吃藥物是錯時,也許會回頭而求真理吧!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我現在教你們佛法,所以你們將來會講法而教化眾生,故不要隨便,要認真學習而不迷惑,這樣很多人就會跟著來學習了。你們現在學習六祖壇經,應知在那裡學的。當別人問你說:「你在那裡學的佛法?」你可以回答說:「我們在法界佛教總會的佛教講堂學的。」這就像此段經文的意思一樣。
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惠能聞說宿昔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令充老母衣糧。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
你們要清楚這裡所說的「大師」是指五祖而非六祖。當惠能聽說有千餘人共同學習佛法的聖地,他非常興奮,便迫不及待的問這客人說:「我該怎麼辦呢?我真想去那裡學佛。當我聽你念金剛經時,我明白它的義理。我要去求法,但我有一位年邁的母親,乏人照顧,我應怎麼處理呢?」
因為菩薩是不求名的,故六祖並沒有說大菩薩在此時來幫他忙。經文只簡單說因宿昔因緣,有一客施惠能紋銀十兩,這真是一個大的供養。因為他一天砍柴到市上賣,只值幾個銅板,即使惠能在千日賣柴所積聚的錢,也比不上這些銀子那麼多。
他便拿這些銀子來安頓好他母親的衣服和糧食。也許這人告訴他說:「你雖窮,但仍要學佛法。現在我來幫助你。」乃施予他這筆金錢,方便他能去求法。這供養的功德是很大的,將來這人一定是一位肉身菩薩。現在在這裡也許也有人這樣做,自己想一想:「我是否有做積德的事呢?」若你不記得,那沒有關係,不需要打這種的妄想。
這人敦促他說:「你有這麼大的信心,一聽經文就開悟瞭解義理。快!趕快去黃梅見五祖,那確實將會對你有用的。不要遲了,馬上就去吧!」
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
惠能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
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
惠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經八月餘。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
六祖立刻回去將他母親的生活安頓好,就辭別了。不出三十餘日,他便抵達雙峰山東禪寺。在旅途中他沒有打妄想,只一路趕程,故不知不覺來到黃梅,後禮拜五祖。那時六祖大師才二十四歲。
五祖問:「你是從那裡來的,來此地要求得什麼?」惠能答說:「弟子是從嶺南新州來的,我什麼都不求,只求作佛(覺悟)。其他的都不重要。」
五祖說:「你是嶺南人,並且又是獦獠,怎能作佛呢?」「獦」,是一種鼻子很短,與狗相似的小獸。「獠」,是未開化的蠻夷。這是指這種人不明理,未開化,是屬於畜類的人。
六祖馬上回答說:「人雖有南北的分別,但佛性是常住不滅,是沒有南北的分別的,雖獦獠身與和肖的身份不同,可是佛性又有什麼差別呢?」
因為他身旁徒眾聚在左右,五祖就止住不說了。他只簡單告訴六祖說:「好,你已來了,趕快跟隨大眾去做事。」
惠能啟稟五祖說:「我自心常生智慧,這智慧是從自性生出來的,不離此即是福田。我不知和尚要我做些什麼樣的工作呢?」(福田是指在佛法僧三寶前所做的各種功德。又僧人穿的袈裟,縫成一條一條的,象徵福田。若恭敬供養三寶,即是種下功德之根的地方,以後定會成熟而結福果的。)
五祖聽惠能這樣說後即言:「這獦獠根性銳利。」(根是指一個人聽、信、解、受、持佛法的能力。眾生根性有真、俗、中的分別。)五祖警告惠能要謹慎,不要再繼續講了。他說:「你不必多說了,到後院槽廠去。」
在後院有一個行人便教惠能如何如何做。每當人到一新環境時,常會被人欺侮。這個徒弟還沒出家,他就不客氣地吩咐惠能說:「你每天要去砍柴,用來燒火煮飯,這是一把斧頭,一定要砍些乾木來。還有,每天你必須用腳踏舂米碓。」
如此過了八個多月,某日,五祖見惠能在打穀場上工作,便對他說:「我想你的智慧和見地是可用的,但是擔心有人會嫉妒你而起害你之心,所以故意不和你說那麼多話,你明白我的苦心嗎?」惠能回答說:「我明白,所以我不敢走進前殿法堂和師父講話,以免別人注意到我的行為,或師父慈悲的對待我。」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
有一天五祖大師喚所有的徒眾集合起來,對他們說:「世人最重要的事即是生死,無論你曾如何地榮華富貴,仍免不了死。應知生如何生法,死如何死法,若對生死不了解,那麼這一生可說是糊塗而來糊塗而去。你們這些修行人,每天只知求人天的福報,而不知修慧,不想辦法了脫生死,總在生死苦海裡轉來轉去。若自己的本性迷昧了,儘求福報,怎可救你自己生死的問題呢?」所謂「修慧不修福,羅漢托空缽。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瓔珞」。象身掛瓔珞,也就是迷昧自性,修福是救不了你自己的。
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
你們每個人去觀察自己真正的智慧,要在自己本心找出般若之性,即真正的智慧。現在去作一首偈頌(「偈」是梵語,譯為頌,頌是四字、四句或五、六、七、八字不定。),拿來給我看,若你明白真正智慧的大意,我就授衣缽及傳法給你,為第六代的祖師。
你們快點作來給我看,不要拖延。若用思量分別心來作,那是沒有用的,因明心見性,見到佛性的人,說完後便即刻明白。你若能這樣才有用處,好像拿把刀到兩軍陣前,也能即刻見到自性,是同一個道理。
眾得處分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餘人聞語總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
大眾得到五祖吩附後,乃退回各人的寮房,大家互相地說:「我們大家不必搜索枯腸作偈頌了,因為那是白費功夫的。」相信說這話的是神秀一派人,準備將來請神秀作第六代祖師。這一派人也許是他的徒弟、兄弟或有親戚關係的人。
「且我們也沒什麼學問,作出來也不會上選的,神秀首座和尚僅次於方丈和尚,他是我們的教授師,給我們講經說法,他的學問好、道德高,一定是他得到祖位。我們即使費心作頌也是很粗陋,只是白費心思罷了。」所以其他人聽到這話,皆打消作偈頌的念頭。若大家都作,恐怕有人會將神秀上座的祖位搶去了。
眾人聽神秀徒眾這樣傳言,就一起說:「我們以後要依靠他吃飯、穿衣、住和修行——這即是依止師。我們何必自找麻煩來作偈頌呢?」
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緝法。大難大難。
在這時神秀心想:「唉!大家所以不作偈頌的原因,是因為我是他們的教授師父,按理來說我應該作偈,他們大家都那麼客氣而等著我來作呢!」神秀自己也知逍沒有人來和他搶祖師的位子,所以不管作得好不好,都沒有人和他爭的。
「我要作一首偈頌呈給和尚,假使我不作的話,和尚如何能知我對佛法的見地、深淺的程度,和是否有智慧呢?可是,我苦呈偈的用意,是為向五祖求法,那是好的。但若是為做第六代祖師,這想法就不對了。」
「如果為了要做祖師而作偈,這和凡夫世俗人心理一樣,來奪取聖位,又有什麼分別呢?可是我若不作偈頌,那怎麼辦呢?我始終也得不到法,五祖也不會傳給我,因為他已經這樣宣佈,定要呈一首偈才能得法。唉!這事情實在太難了!」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流傳供養。
這時一般人都沒有貪心,不想做祖師了,而讓位給神秀,可是神秀自己也不知如何作偈頌,所以他說:「大難,大難。」
在五祖住的堂前,有經行走廊三間,在牆上本想請供奉盧珍來畫楞伽經的變相,及五位祖師的血脈圖,五祖想畫這些圖,使流傳到世界上供養。
供奉是當時的官職名,無論人有什麼技能及所長,可到皇家去做。供奉的名字叫盧珍,身為一處士,他會畫畫。盧珍因技藝好,故他任當時的供奉官職。
「楞伽經」的楞伽,是錫蘭的一個山名,意謂「不可往」,因這個城是在南海摩羅山頂,沒有神通的人到不了此地。所以釋迦牟尼佛在此地說法時,是用神通到這山頂上,為這些有神通的人說法。「變相」即是神妙不可思議變化的樣子。五祖血脈圖,即是初祖達摩到五祖弘忍大師,這接連不斷,像體內流通血脈的一個圖。
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汙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
此時神秀的學生都沒有貪心了,可是他自己卻放不下,總想作第六代祖師。本來他說做祖師是不對的,但他卻不能停止這種思想,放不下這個作祖師的欲望。
把偈作好,很多次想呈給和尚。可是每次走到五祖堂前,心中恍惚,緊張到幾乎要發狂了,說:「怎麼辦呢?我所作的偈頌可不可以呢?」所以就心情恍惚,認不清楚,似是而非,自己產生了很多問題,急得金身流汗。想呈又不敢,這像賭錢似的,若輸,就沒祖師可作了,這樣來回經過四天。這是很苦的,所以作祖師不容易,這四天他眼都沒閉過,整天坐立不安,睡也睡不著,吃也不香,只因惦著是否可以合格通過作祖師的關?
神秀到過五祖堂前十三次,但還是不敢呈偈。不像現在我給你們考試,一下子就寫完交巷,因為這是沒有那麼重要的緣故。若能考上就作祖師,我想你們的手也會顫抖而寫不出來了。
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從他和尚看見。忽若道好即出禮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
這時神秀大師頭腦冷靜了,他想:「嗨!不要那麼著急,要有點定力,不如我將偈寫在三間走廊牆上,讓五祖他自己看見。假使他稱讚這偈頌作得好,那我就出來向五祖叩頭禮拜,說這是我作的。若他批評說這偈作得不好,根本沒有用,那就枉費我在山中住那麼多年,受人恭敬禮拜。我簡直一點都沒有道德修行啊!」
在三更時,即深夜十二時左右,神秀便偷偷地躲開眾人,自己拿箸小蠟燭。因為如果燈太亮,旁人就能看見。乃將偈寫在南邊走廊牆壁上,把心裡所見的道理都寫出來。
偈曰。
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 勿使惹塵埃
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維。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
神秀寫完了偈頌,就趕快兩步併成一步靜悄悄地回到自己寮房,神不知鬼不覺的。神秀又想:「當五祖明天看到偈頌時,如果歡喜,那就表示我和佛的心印妙法有緣,就有這個命運可作祖師。若五祖說這偈不好,這是我沒有開悟,宿世孽障太重了,而使我不能得以心印心的妙法。唉!五祖他的境界真是不可思議,不能測度他的意思和用心啊!」
因為他沒有把握,故神秀還在緊張中,在房子裡,坐也不舒服,立也不安樂,這樣一直熬到天亮。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
五祖大師早知神秀仍未開悟,還沒真正了悟自性。
在天亮時,五祖叫盧供奉在南廊壁上畫楞伽經的變相和五祖血脈圖,忽然間看到牆上的偈頌,就對盧供奉說:「你現在不用畫了,把這首偈頌留在這兒已妙不可言,勞你那麼遠來而沒有畫畫。金剛經上說『凡所有一切有形有相,都是虛妄不真實的。』現留下這偈頌,給大家誦持。如果世人能依照這偈去修,可免墮三惡道;依這偈的道理去修,能得大利盍。」
於是就吩咐門下所有弟子燃香禮拜叩頭,念誦這首偈頌,說:「你們能依照這偈去修行,就可見性。」大眾照五祖的吩咐恭謹地讀後,皆異口同聲地稱讚說:「這個真好!這個真好!」
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
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
神秀三更天寫偈頌,五袓也是三更時叫神秀到他的禪房裡,問道:「這偈頌是不是你作的呢?」
神秀恭敬回答:「實實在在是我作的,我不敢妄自貪心求第六代祖師位,希望和尚慈悲,看弟子能有多少智慧呢?」
五祖當下對神秀說:「你作的這首偈頌,還沒有見到真如本性,你還是個門外漢呢!像你這般的見解,想修行而得無上菩提,是得不到的。」
所謂「無上菩提」,必須要當下認識自己的本心,明心見性。要知自性是不生不滅的,在一切時中,知一切法都是圓融無礙,沒有一點滯塞不通的地方。你要是一樣真了,則樣樣都真了,萬境都到如如不動的境界上。這如如不動的心,才是真實的。你若能有這樣的見地,這才是無上菩提的本性。
汝且去。一兩日思惟。更作一偈將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人行坐不樂。
五袓大師對神秀開示「菩提自性」是不能用攀緣心、妄想心而求得的。所以他告訴神秀說:「你在一兩天之內再想一想,重作一首偈頌,拿來給我看。你作的偈頌若是明心見性,得到本體、開悟見性,入到佛法門裡邊來,不作門外漢,那我就將衣缽傳授給你。」
神秀向五袓頂禮而退出。又經過很多天,還是沒作成偈頌。在這時心中焦慮,恍恍惚惚,精神和思想都不穩定,就像在夢中似的,行住坐臥都不安寧。你看他想作袓師的欲望多大,第一次沒有考上,而自己又不能再作偈頌,恐怕自殺都有份的。
復兩曰。有一童子於碓坊過。唱誦其偈。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
童子曰。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今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又過兩天,有一童子從惠能舂米的房子走過,邊走邊唱:「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童子為什麼要唱呢?因他想得到證悟,不墮落三惡道,又想見性的緣故。
惠能一聽到這首偈頌,便知這偈根本沒有見到自己的本性,雖然沒有人教授過他,但他卻早就明白大意了。
於是他就問這童子:「你念的是什麼偈頌啊?」
童子就說:「你這個獦獠,你不知道五祖大師說過嗎?世人生死事情重大,因五袓欲傳付他的衣缽給門人,故今所有徒眾作偈給五袓看,若開悟得到明心見性的意旨,他就傳授衣缽給此人,做為第六代袓師。今首席教授師神秀在南廊壁上寫出一首無相的偈頌,五袓大師令所有的人都讀誦。你這個獦獠真沒有善根,到現在過了這麼多天還不知道呢?你真沒有用,只可做些苦工舂米罷了。這麼好的機會,不要錯過,現在讓我來教你,使你也可開悟見性,依這法修,來生就不這麼苦,也不需要舂米了。你若誦此偈,來生也不會做牛做馬,墮落到畜生、餓鬼、地獄道去。最低限度能做大富貴的人,得大利益。」這童子的心還不錯呢!
惠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上人。我此踏碓八箇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童子引至偈前禮拜惠能曰。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惠能聞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
童子就說:「你注意聽著,我來教你。『身是菩提樹』——記得沒有?『心如明鏡臺』,記得不要忘了。『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要記得清楚才有感應呢!」
六祖大師聽這童子對他這麼好,就說:「上人」,這上人是師父的別名,一般出家人叫師父為上人,言其在我的上邊的意思。
「我在這裡舂米已八個多月了,還沒有到過前邊的走廊,請上人您帶我到偈的前邊叩頭禮拜好嗎?」
這童子心想,讓我行一行菩薩道來幫獦獠的忙,於是乃帶他到偈前禮拜,說:「快點叩頭!叩得愈多愈好,叩響頭更有功德。」這童子一面是真的,一面也是開玩笑。
惠能說:「惠能我真苦惱啊,真沒用,我一個字都不認識。請上人為我讀誦。」
在這時有一位在江州作別駕官的居士,叫張日用,便高聲念這首偈頌。
惠能聽完後,就說:「我也有一首偈頌,請別駕張居士幫我寫到牆壁上。」張居士睜大眼睛,帶著輕視的態度,瞧瞧六祖說:「你一個字也不認識,你怎麼會作偈?這事情太稀有了。」
惠能向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
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
惠能偈曰。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
本來惠能不想說話,但不說就沒有人幫他寫,所以說了:「你想學最上的菩提覺道,就不應該輕慢初學佛法的人。往往最愚癡的人,卻有最上的智慧。」所謂大智若愚——有大智慧的人像沒有智慧一樣,你問他什麼他都不知道,像現在我問我的徒弟,他們都答不知道,這是學了大智若愚的精神。以前他們剛來時都說:「我知道所有一切事。」有一次我遇到一個人,他也是這麼說。我說:「你怎會所有都知道呢?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你每次吃飯吃多少粒米?你知不知道?」他說:「我沒數過。」我說:「沒數過就是不知道。」
惠能繼續說:「那些在下面做苦工的人,也有像最高貴地位人的智慧。相反地最高尚的人,有時候也會埋沒了智慧。怎樣埋沒了呢?即是被欲念壓住。假使你輕慢人,這就有無量無邊的罪過,你懂嗎?別駕!」
別駕說:「好了!好了!你說得很有道理。你說你的偈頌,我幫你寫好了。不要講些閒話。但我先對你說明,你若是得法時,要先來度我,因為是我幫你寫的,否則沒有人會知道。不要忘了這句話!」
惠能的偈頌是這樣說:
「菩提本無樹」:菩提是個覺道,又有什麼樹呢?若有樹,那菩提就變成物,而有所執著。菩提本來什麼也沒有,你說你覺悟了,但覺悟是個什麼樣子?是青色?黃色?紅色?白色?你且說個樣子出來,看看它是無形無相的。
「明鏡亦非臺」:你說心如明鏡臺,其實根本沒有個臺,若有個臺則又有所執著,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怎麼還要有個臺呢?
「本來無一物」:本來什麼都沒有,也沒有一個樣子,也沒有一個圖,或一個形相,所以根本什麼也沒有。
「何處惹塵埃」:既然什麼都沒有,塵埃又從那裡生出呢?根本就無所住了。
這首偈頌主要是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出,要沒有一切執著,也就是佛所說的意思:「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這個地方就教人沒有執著,你執著它做什麼?你執著它將來是不是就能不死呢?到你死時又執著些什麼?
寫完這偈頌之後,所有寺裡的和尚、居士們,都發出驚訝的讚聲而互相說:「奇怪得很!他也會作偈頌,真不可以貌取人而欺負他是個獦獠。他到這個地方也沒有多久,莫非他就是位肉身菩薩?」也許當時有羅漢在旁,故意向大家說,提醒大家認清這位肉身菩薩,這是一個理由,另一是有人以此來諷刺譏笑,因為還不知他所作的偈頌到底是對不對。
大家這樣的一嚷,五祖大師也從禪房裡走出來,說:「你們在這裡吵什麼?」眾人答:「舂米的獦獠竟也會作偈頌!」
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曰。亦未見性。眾以為然。
五祖見眾人驚怪,恐怕有人來暗殺惠能。由這一句話,就證明當時勾心鬥角的情形多麼厲害。神秀的黨徒已經把持了所有勢力,要不然五袓怎會害怕有人要來傷害惠能呢?
五祖遂用鞋底將偈擦了說:「這也沒有見性,他講得不對。」你們聽到這地方,有人想:五袓也打妄語?頭一個偈頌,他告訢大家誦後可不墮三惡道,能得大利益,能見性,根本誦它也沒有大利益,也沒有可不墮落三惡道的意思。五祖這樣講後,神秀就出來承認這是他作的偈。現在惠能作的是見性偈頌,但五袓反而對大家說是沒有見性。這是不是打妄語呢?這叫方便法、權法,不是打妄語。因為他為了要保護惠能,使佛法傳留久遠,不想有人來傷害六袓,故說出這種方便的話。
大眾聽五祖說仍未見性,就相信不疑,因為大家也不知那個偈才對。那個偈說「菩提有樹」,這個偈說「菩提無樹」;那個說「明鏡是臺」,這個說「明鏡非臺」。真的莫衷一是,沒有人明白。就因沒有人開悟,所以對著開悟的偈頌也不認識。就像寫博士論文,必須要得到博士學位的人來審核,只得碩士學位的人是不認識的。開悟和沒開悟亦是如此。
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
第二天,五祖避開大家的耳目,暗中進入舂米房去,見到惠能腰上繫著一塊石頭很費力地在舂米,就對他說:「求道的人,為法而不顧惜身命,是應當這樣的。」六袓為法,腰上繫塊石頭舂米給大家吃,這叫行菩薩道,這叫忘人無我。他本會想:「我為什麼要舂米給你們吃?你們什麼也不做,一天到晚除睡覺就打坐。我在這兒舂米太辛苦,不做了。」反而他這樣想:「你們有什麼工作,讓我來做好了。」像我的一位徒弟,忙得飯也顧不得吃,我真歡喜這樣的徒弟,但不是個個能如此。
應該為法忘軀而不怕辛苦——六袓大師不知有多少天沒人叫他吃飯而他自己也忘了,所以力量都沒有了。要在腰上繫一塊石頭,使身體重一些,用腳踩碓就不需費那麼大的力量。為什麼他用石頭來幫忙?恐怕因為幾天沒吃飯了,故力量不足。我是這樣猜想,你不要執著說一定是這樣,或一定不是這樣。妙就是這不執著。
乃問曰。米熟也未。惠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
這段在六祖壇經是很重要的。五祖問惠能說:「米熟了沒有?」意即你把米舂好沒有?另一涵意即是:你的功夫有沒有成就?你用功是否上路了?為何說「米」呢?因米是一粒粒圓形的,像自性摩尼寶珠。意即你的性光圓滿否?自心的心光圓滿否?自身的身光圓滿否?
又者,米用水煮成飯,這才叫熟,意謂你修道成功了嗎?你在這裡舂米修禪,禪的功夫如何?這裡頭有很多的意思。六祖大師當然明白五祖的心意,因為過來人是明白過來人所說的話。
六祖大師說:「我功夫已成就很久了,只欠篩(見思惑未除)。」
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惠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
五祖用拐杖敲石碓三下,遂離去。杖即出家人年老行路所執,就像虛老所說:「才得一藤活似龍,半敲風雨半敲空。」這條藤,活似龍的模樣,因其形狀彎曲,故曰似龍。半敲風雨半敲空——用拐杖來敲風敲雨,這真是無事找事。像我的徒弟那麼忙,就無暇去敲風雨或敲空了。
惠能明白五祖的意思,要他晚間三更天十二點時去。這擊碓三下是無言說法,像禪堂跑香敲兩下木魚是「行香」,叫你醒醒。敲一下是止靜。敲三下叫你關照話頭,好自用功。
為何五祖將拄杖放在後邊,倒背手而去呢?其意是叫六祖從後門進來,不讓別人看見。要不然怎會說惠能即會祖意呢?這就是心心相印的道理。
等到三更天,六祖一進五祖房時,五祖就問:「你來做什麼?」六祖答:「今天祖師要我三更天來嘛!」五祖問說:「是嗎?我是叫你三更天來嗎?怎麼我忘了呢!你為何從後門來?怎不從前門來?」六祖說:「是您要我從後門來的。」五祖聽後哈哈大笑說:「你是不錯的,你是很有意思的。」你若問我怎知這事,我就要問你怎不知這事。
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五祖見六祖進門後,因怕別人看到或聽見,就把門關上。但那時的窗戶不是玻璃而是用紙糊的,五祖就用袈裟杷兩個人的頭包在一起,在裡頭為六祖講金剛經,不像現在我為你們公開地講。他是祕密地講金剛經和如何修成金剛不壞身。當六祖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便豁然大悟,知一切萬法,不離自性。
六祖大師說還「欠篩在」,意謂雖然他已知用功的方法,但「見思」的煩惱還未清除淨盡。並且雖他的功夫已到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境界,但還未經明眼善知識的證明、印證。五祖聽六祖說還欠篩在,就準備為他印證其功夫。
因為我當時有雷達,故錄下了五祖和六祖之間的談話(這是唐朝的錄音機,不是現在的錄音機)。其對話如下:
五祖問:「你想要成佛嗎?」
六祖答:「是的,我是想要成佛,我不想做其他的事情,唯求成佛。」
五祖說:「你想成佛先要斷無明,無明就是生出見思煩惱。你想斷見思的煩惱,先要斷無明,無明就是某件事情發生,你不懂不明白。好像人的生死就由情愛而來,你想要沒有情愛就先要破無明。無明一破,見惑和思惑就沒有了。無明是生死的根本,想斷無明了生死,就是金剛經上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什麼?無所住於情愛,斷欲去愛,才會了生死。」
六祖聽後豁然開悟,洞徹本來面目說:「喔!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沒有什麼困難啊!很容易的!」所以開悟了。
修行學習佛法,首先要把「應無所住」的心生出來,不住於情,不住於愛。若住到情愛上就是無明,也就是生死。不住於情,不住於愛,不住於有,不住於空,這就是中道。不離有,不離空,也不是在情愛外再找一部份,而是將情愛轉變成真正般若智慧——這即是覺,否則即是迷。迷和覺只是一轉身的功失,所謂「回頭轉面」;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即此是也。
你若是恣情縱慾,隨著情愛愈跑愈遠,就會愈迷。若能回頭,即是涅槃,也就是彼岸。若不回頭,就會愈迷愈遠,愈迷愈深。但雖深遠,若能一轉身,這就是頓悟。頓悟就是覺,而覺就是佛。
你也許想:「我成佛就沒有工作做了,僅坐在那裡等著人給我燒香叩頭,那沒什麼意思。」那你可再來做眾生啊!和眾生做朋友度眾生成佛。成佛雖說沒有意思,但他已斷除煩惱沒有憂愁。
昨天講個鬼,說他不願意做人:「我今做鬼三千秋,也無煩惱也無憂,生公叫我為人去,只恐為人不到頭。」鬼雖沒有煩惱和憂愁,但他屬陰,僅在晚間出現。而佛是屬陽,像太陽光。你自己作決定,是要做鬼或做佛。若願意做鬼,有情愛就不要緊。若想做佛,就要「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六祖大師此時豁然大悟,大悟是徹始徹終,明白深般若的智慧,故知心生萬法,萬法唯心,一切萬法原是自性所現。
於是惠能就稟告五祖說:「我真沒想到,自性本是不垢不淨,本來就是清淨。」
這「清淨」是對「不清淨」而言的。此清淨是本體的樣子,因它沒有其他名稱可代表,故用「清淨」來代表。這個「清淨」和先從染污而後清淨不同;這個清淨是本來就清淨。
惠能又說:「我真想不到,自己的本性原是不生不滅的。」因為眾生有所執著才有生有滅,若無所執著,生滅又從何生出呢?又滅到什麼地方去呢?生滅就沒有了。
惠能又說:「我真想不到,自性原是無欠無餘的,也不多一點,也不少一點。」在佛的份上沒有添多一點點,在眾生份上也沒有減少一點點,但因眾生自己不認識,背覺合塵,所以本有的家珍不認識,乃捨本逐末,追求一切物質的享受,追求一切虛妄的快樂,追求一切假名假利。真是太笨太愚癡了,我現在才知道本性具足一切。
惠能又說:「一切的眾生顛顛倒倒,沒有定力,可是所有眾生自性,都是不動不搖,平等無分。」
惠能又說:「我真想不到,萬法原是從自性生出來的。以前我都想不到,可是現在竟然證得這種妙理,這真妙不可言!」
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
五祖大師聽六祖這樣一講,便知道六祖已經開悟而認識本來面目,已知自己的鼻孔是衝下還是衝上,已知胳臂衝下,指時是倒還是正。昨晚我問你們各位:「到底當這手向下指是倒,向上指是正?還是手向下指是正,向上指是倒?」沒有人知道這個道理,根本上沒有一個正或一個倒。六祖大師對這些問題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五祖大師亦知道他已明白這些道理,故在袈裟裡就對惠能說:「若不認識自己的本心,學法是沒有益處的。」
有句話這樣的說:「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你若把心認識了,大地的塵土都變成黃金,七寶莊嚴。你說:「我看不是如此啊!」當然啦!因你沒認識本心嘛!好像戴紅色的眼鏡,看人就是紅色。戴綠色眼鏡,看一切則是綠色。因你沒有認識這個心,所以看大地都是土。就因你心裡的塵土太多了——即是妄想雜念。若沒有妄想雜念,這世界也就沒有塵土了。
若認識自己的本心是個什麼樣子,看見自己本性是什麼顏色,是青黃赤白黑呢?還是長短方圓?說有一個樣子,這是比喻,根本沒有一個樣子,但要認識它才知道,若不認識是不能亂講的。
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這就是大丈夫,天上的導師,人間的導師,也就是佛了。我們現在若能認識自己的本心,見到自己的本性,那就是佛。因眾生本來是佛,佛也本來是眾生,所以我們都有成佛的機會。若未識本心,見自本性,那還要多多地研究佛法。
三更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教及衣缽云。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流布將來無令斷絕。
聽吾偈曰。
有情來下種 因地果還生
無情亦無種 無性亦無生
在半夜三更天,六祖大師得五祖傳授以心印心的妙法,在內無心知,外無人知,乃至鬼神也不知道。就把頓教法門和衣缽(袈裟及乞食的缽)傳給六祖,說:「你現在就是第六代祖師。」
學佛法是要認真、腳踏實地去學習,不是學口頭禪,只學會講經、說法,花言巧辯。說沒有真也沒有假,這才是中道了義;學口頭禪,一點實在的功失也沒有,或者總想爭第一,嫉妒障礙,那就得不到作第六代祖師。好像神秀的黨徒,把他捧得高高的,以為第六代祖師定能到手,所以預備他的心腹黨徒各處探消息。若五祖大師把衣缽傳給某一個人,先把他殺了。卻不知五祖是個明眼的善知識,知他有這一種心,故祕密傳法給六祖。為何傳法給六祖惠能呢?因為他是實實在在地行菩薩道,舂米給大家吃,幫大家用功辦道修行。像我們這裡在廚房裡做事的人,就是行菩薩道,做很好的飯給大家吃。可是我吃了,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因為我沒時間研究吃的問題。行菩薩道,就是在任何場合來幫助人,不要障礙人,所謂:「君子有成人之美。」像現在有幾個人要出家,我問是否有人反對?結果沒有人反對。這就是成人之美,不反對人出家,誰出家我都贊成。為什麼我反對呢?因我怕麻煩,所以反對,若我收些不好的徒弟,連我都沒面子。
惠能在晚間沒人知曉的情形下,很容易地得到六祖位,所以沒有人反對。五祖也不問:「你們大家是贊成還是反對?」這只要五祖許可就行了。
五祖訓誨惠能說:「你要好好保護衣缽,這是由釋迦牟尼佛一代代相傳下來的。你到世間要廣度一切有情的眾生,而將佛法流佈至盡未來際,無令斷絕啊!」當五祖說這句「無令斷絕」時,我相信五祖大師很悲哀擔心,恐怕要哭了。為什麼我知道呢?因為二祖臨被殺時,他曾說:「到第四代時,楞伽經都變成名相了,沒有人懂。」現在五祖大師說「無令斷絕」,必定有無窮的感慨而說:「你要小心!要注意!不要馬馬虎虎,不當一回事。這是特別重要,不要讓它斷絕了。現在為你說一首偈頌:
「有情來下種」:情就是慈悲,因為我有一種慈悲心的感情來種下種子,就是我把佛法傳授給你。
「因地果還生」:因為我傳法給你,好像將種子種到地下,那麼果就會生出來。
「無情亦無種」:若沒人傳法給你,那也就沒有菩提的種子。
「無性亦無生」:沒有性也就沒有生了。
這是一種講法,另一講法如下:
「有情來下種」:「情」就是一種感情或情愛,因為有情愛才種下種子,好像這一班學佛法的人,不是親戚就是朋友,親戚就有親戚的情感,朋友就有朋友的情感。因有一點情感,故大家一起來學佛法。「因地果還生」:因有這種情感,故種下菩提種子,但先要有地,有個地方才會結果,生出菩提的果。「無情亦無種」:如果誰也不知有這個道場,那就沒有人來學佛法了。「無性亦無生」:若沒有佛性,那就不會成佛了。
這偈頌有很多講法,只要合乎法,怎樣講都可以的。
祖復曰。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
五祖又說:「往昔初祖達摩大師,初次到中國的前三五年時,人們都不恭敬他,反把他叫作摩羅剎,沒人認識他是位祖師,所以才傳授這衣缽作為證據。」
衣缽只是一種表信而已,其實佛法是要以心傳心,令他自己覺悟,自己證得。自古以來所有諸佛所傳的就是本體——即自性,歷來祖師相傳的都是本心。衣是爭的開始,有了衣大家就互相鬥爭,爭這衣而作祖師。甚至有的偷了這衣而作假的祖師。像神秀就想從五祖處搶祖衣,要五祖傳法給他。若將法傳與他人就予殺害。此衣在四祖時被偷過三次,五祖時又被偷三次,但都沒偷成,這是菩薩感應所致。在六祖時曾被偷六次,但後被武則天(唐時,女皇帝)硬給拿去,以後下落不明。
五祖繼續說:「衣缽是爭端的開始,只傳到你為止,以後不要再傳下去了。如果要傳此衣缽,恐怕命就像一根絲線吊著百斤石頭,隨時有折斷的危險。你趕快離開此地,因我怕有人會加害於你。」
惠能啟曰。向甚處去。祖云。逢懷則止。遇會則藏。惠能三更領得衣缽云。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
惠能向五祖問:「我向什麼地方去呢?」五祖說:「到了懷集賒(今廣西梧州)就可以歇止,若到四會縣(今廣東新會)就隱藏起來。」惠能在三更天得到五祖傳授的衣缽後又問:「我本是南方廣東人,素不熟悉此地蜿蜒山路,我如何出得江口呢?」五祖安慰他道:「你不需憂愁,讓我親身送你去吧!」
祖相送直至九江驛。祖令上船五祖把艣自搖。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搖艣。祖云。合是吾渡汝。惠能云。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惠能生在邊方語音不正。蒙師傳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
五祖把六祖送到九江潯陽驛的地方。「驛」即古來傳達書信的站。五祖吩咐說:「你快上船!」就拿起擺船的櫓使船開行。惠能說:「師父!請您坐著,應該由我來搖櫓。」五祖說:「應該我來渡你才對。」惠能答說:「是的,在未悟到自性,本體迷失的時候,應由師父指示修道用功,務使開悟。」這包括不怕腿痛及辛苦。六祖天天舂米出任何人都辛苦。六祖大師舂米墜腰石,現還在湖北憑茂山東山禪寺保存著,上面刻著「惠能盧居士舂米的墜腰石」幾個字。
「可是一旦我開悟後,就應自己度自己。雖然同樣是稱為『度』,但師父度徒弟和徒弟度師父,其用途是不同的。惠能我生在邊地下賤的地方,講的話語音不正,沒人聽得懂,承蒙師父傳我心印妙法,現我已得到開悟,故應自己度自己。」這是五祖和六祖打的機鋒,五祖:「合是吾渡汝。」六祖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
何謂「自性自度」呢?如當你還未會誦楞嚴咒前,要人來教你誦,但會誦之後就要自己督策自己誦,而非要別人來勉強你誦。當還未明白誦經時,就要一位師父教你念經;當明白後就要自己念,而不需要師父問你:「你今天是否有誦經?」好像現有人要學天台山智者大師拜楞嚴經、法華經而開悟的偉行,故天天晚間拜法華經,這也叫自性自度。
還有將煩惱變菩提,是要你自己將所學到的方法躬行實踐,而轉煩惱成菩提。當有人找你麻煩,要視其如鏡花水月,如幻如化,如夢如露,如是思惟後煩惱就沒有了。遇到境界若能看破放下,就叫「自性自度」。
還有譬如你有抽煙喝酒的毛病,聽師父開示後知其對修道有大障礙而能戒之。好像我有一個徒弟說要試試看,結果戒了,這一斷也叫「自性自度」。若能斷就是開悟,未斷仍是迷,是否開悟決定在你。若能「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即是自性自度。
在未明白佛法前不妨做糊塗事,但在明白佛法之後,切記不要再做糊塗顛倒事。再做則是佛教的罪人,將來一定墮地獄,因為你知法犯法,罪加三等。故說「縱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旁人是不能代替你所造的殺業、盜業、淫業、妄言、喝酒的罪業。凡造什麼業將來就受什麼果報,絲毫不爽的。
「自性自度」含義深遠。意即要斷疑悔,除自性糞。若自性糞未能除盡,就不是自性自度。何謂「自性的糞」?即你的顛倒妄想、無明煩惱,有漏的習氣毛病。
以前我在他處亦講解此段經文,曾說:「你造罪業,你墮地獄;我造罪業,我墮地獄;他造罪業,他墮地獄。」當時有人很反對說:「根本沒這回事,地獄在何處?從來就沒見過,即使有地獄,我也要試試看。」我答道:「你試試看,你不需要試,就會墮地獄;試試便墮。」為什麼呢?你見那些墮地獄的,都是試試看而墮進去的。所以直到現在,想出來也不可能。故奉勸那些想試的人,取消這種念頭吧!
那些人會自性自度呢?人人均可自性自度,但要有智慧的人才可以。愚癡的人不僅不會自性自度,即使教他也不會聽,有如教狗不要咬人,雖然打牠,但一見人還是咬,就因牠那愚癡性作怪。貓捉老鼠,雖教牠要戒殺放生,但因惡習難改如舊。教老鼠不要偷東西,但到時還是偷東西吃。偷抽香煙、偷喝酒,這些都是不肯改惡習的人所做。真正明理的人,不做糊塗事;真正糊塗人也不做明白事。
「自性自度」,意仍要自己去除自己的毛病。師父不能天天看著你,步步跟隨你,使你不做錯事。以上是很簡明的解釋,若往詳細來說,盡未來際也說不完。
祖云。如是如是。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說。佛法難起。
五祖說:「不錯不錯,此真契合我心意。以後佛法將由你發揚光大。你離別我三年後,因我傳法有人,我將進入涅槃。你現好好向前努力精進,向南方去吧!你要韜光晦跡,養精蓄銳,將來則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但是去後不要急著弘揚佛法,因佛法是從難中興起的,愈難愈好。」
惠能辭違祖已。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嶺。(五祖歸。數日不上堂。眾疑。詣問曰。和尚少病少惱否。曰病即無。衣法已南矣。問誰人傳授。曰能者得之。眾乃知焉。)逐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
六祖大師辭違五祖後(辭違即不能在五祖前親承供養),就向南行,從憑茂山過九江向廣東來,經兩個多月,來到大庾嶺(江西大庾縣南和廣東南雄縣的分界處)。
五祖回去後,幾天不上堂為眾人說法,大家都起了疑心,而到方丈室問:「方丈和尚,您沒有病吧?沒有生煩惱吧?」五祖答:「病是沒有,但我的衣缽已向南傳去了,你們大家可散去,我這兒沒有佛法,我要退休了。」
眾問:「誰得到衣缽?傳給誰呢?」五祖答說:「被最有能力和本領的人得到了。」大家就知道是六祖惠能得此衣法。因當時有些人並不是很愚癡的,像其中有一名叫法如師(五祖十大弟子之一,五祖囑十大弟子各據一方而為法主)。他一聽說能者得之,就明白而說:「就是那廣東獦獠盧惠能居士,他得到了,這真奇怪!」眾人聽後就反對說:「不行不行,怎可傳法給他,我們跟隨您那麼久,怎不傳法給我們?大概五祖腦筋不太靈敏了。我們大家從後追,去搶回衣缽!」於是,就有數百人來追趕六祖,想搶回衣缽,由此可見其勢力之大。
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先是四品將軍。性行麤慥極意參尋。為眾人先趁及惠能。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云。此衣表信。可力畢耶。能隱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動。乃喚云。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
這時,在百人中,有一位和尚,俗姓陳名叫惠明,在家時曾做到四品將軍,性情粗躁,一點學識也沒有,一開口就罵人,若不聽就動手打。此人力大,幾百斤的石頭可一拳打碎,因為他有此本領,故做到四品將軍。他生稟特異——「飛毛腿」,一天可跑二百里路,而普通人一天最多只可走一百里路。
他一心一意要搶回衣缽,心想誰力量大就是誰的。他尤其走得快,走在眾人前頭,眼看就要追到惠能了。
惠能見這大老粗跑來,當時他心裡也有些恐慌。雖然他已得法,但因剛修法,還沒有很大的神通,故猶有些恐懼。於是惠能就將衣缽放到石頭上,自己對著虛空說:「這衣缽只是一種徵信、證據,怎可用武力來爭奪呢?」於是惠能就隱藏到草叢中,不使人見。惠明既到,雖見衣缽,但卻拿不動。為何他拿不動呢?這是默默中有護法善神、天龍八部在這兒護衣缽,故他雖有大力,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這時,惠明就喊道:「修行有道的人,我是為佛法而來,並不是要來奪衣缽啊!」因他拿不動衣缽,故如此說;若拿得動,早就拿跑了。且醒悟此衣缽非由力可奪,故想向六祖求法。
為何說惠明不是真為法來,而是為衣缽而來?因為若他真為法來,就不會先去搶衣缽,而會先說:「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你認為我這樣講合不合邏輯?
惠能遂出坐盤石上。惠明作禮云。望行者為我說法。惠能云。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明良久。
惠能云。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
復問云。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
經惠明這樣一講,六祖就從草叢中走出,坐在一塊盤石上。這時惠明叩頭頂禮(雖然出家人不向在家人頂禮,可是這是特殊因緣,所以例外)說:「我希望行者為我說法。」六祖大師就對他說:「你既為求法而非為搶奪衣缽而來,就要把一切攀緣心停止,什麼都不要想,一念不生。好!我現為你說明。」說完這話,就默然等著。此時六祖大師不生一念,惠明也不生一念,彼此都屏息諸緣,連鬼神都不知他們在做什麼,所以說「良久」,大概過了五分鐘。六祖大師見惠明沒有打妄想,將攀緣心放下,什麼都空了。
六祖大師就說:「你不想善,不想惡的時候,正在這個時候,誰是惠明上座本來的真面目?本來的樣子?」就問這個「誰」字,所以以後禪宗都參「念佛是誰?」
這裡所用「那個」是俗字眼,意即是「誰」。為何用「上座」呢?因為六祖大師還是個居士,所以稱惠明為上座。
聽到這樣的開示,惠明就豁然開悟了。
惠明雖開悟了,已經回頭轉面,認識自己本來的真面目,但他還不知足,貪心還這麼大。這些人去追六祖大師,都是貪心作怪,貪要作第六代祖師。而惠明大師是貪中之貪,他已開悟了,還覺不夠,像有些東西沒有得到似的,故再問:「您方才對我講的密語密意,這些重要的話,和重要的意思之外,還有比這個再妙的嗎?」
此地「密語密意」應當「妙」講,不能當祕密講。
惠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惠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明禮辭。
六祖大師答說:「我給你說出來的就不是秘密,不是最妙了。你若能迴光返照,則妙法都在你那兒,而不在我這裡。」惠明歎道:「我在黃梅這麼多年,實實在在還未省悟認識自己的真面目。現蒙行者的指示,就像人飲水,是冷是熱,唯有自己知道。現在行者您是我惠明的師父了。」
六祖大師說:「你要是這樣想的話,那麼我就替黃梅五祖傳法給你。我們同拜五祖為師父,而作師兄弟。你好好保護佛法,莫令斷絕。」
惠明又問:「惠明今後向何處去呢?」六祖大師說:「到了袁州就住下,到了蒙山就居留。」這時惠明就向六祖叩頭頂禮,拜辭而回。
其後惠明沒有即刻動身,過三年後才到蒙山去住。在此地他遇到一個鬼,其生前是個秀才,故死後還儘作詩。他對惠明唱一首詩說:
寂寂荒郊夢亦長,古今成敗懶尺量。
野草鮮花捻多少,苦雨酸風幾斷腸。
夜餘螢光同出入,五更雞唱影形藏。
悔不當初修心地,至此青山淚兩行。
惠明聽後就為他說法,讓他超度脫生去了。所以化蒙山,就是超度鬼魂的。
(明回至嶺下。謂趁眾曰。向陟崔嵬。竟無蹤跡。當別道尋之。趁眾咸以為然。惠明後改道明。避師上字。)
惠明回到嶺下,對正在追趕的百人說:「我曾到山頂上看過了,找不到他的蹤跡,他不是從這條路跑的,應當從其他道路追去。」這些人一聽飛毛腿說沒看見,就信以為真。其實惠明大師是打大妄語,為何他打妄語呢?因他自己已得法,他為保護佛法和六祖安全,故打此大妄語。惠明後改名為道明,因六祖叫惠能,他不想和六祖大師同一個字,避諱「惠」字,故易名。
惠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喫肉邊菜。
六祖大師後至曹溪南華寺,神秀仍不死心,派其心腹黨徒,來殺害六祖。為了避難,六祖乃到四會此地與獵人住在一起,因那些和尚怎也想不到一個修道信佛的人會與打獵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各處找也尋不得。這樣經過十五年的歲月。(有的說十六年,這是包括他逃跑那一年在內,實際他與獵人在一起是十五年。)十五年來就時常向獵人們說法。
獵人常派六祖大師做守網的工作,他一見活的走獸或飛禽,都盡力設法放生。到每天吃飯時,他將在山上找的野菜放到肉鍋裡煮。或有人問他為何這樣做,他答說:「我只吃些肉邊的菜,我不吃肉。」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遯。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旛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
印宗延至上席。徵詰奧義。見惠能言簡理當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是行者否。惠能曰。不敢。宗於是作禮。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
有一天六祖大師想起:「此時當宜弘法,我不可終日隱遁。」於是離開四會而至廣州的法性寺,正逢印宗法師開講涅槃經。講經時,有風吹動旛旗而左右擺動。這時有一僧說:「這是風在動。」另一僧說:「這是旛在動。」兩人爭執不已,六祖告訴他們說:「仁者是你的心動啊!若你心不動,風不動,旛也不動了。」當時聽眾聽他這一講,覺得非常玄妙,真是一語驚四座。
印宗法師就請六祖大師到上座,請他開示經中奧妙的道理。但見六祖大師所講的雖很簡單,然理論正確,不光由文字解說。於是印宗法師非常佩服地說:「老修行人,您一定不是個平常人。我久聞黃梅的衣缽向南傳來了,是不是就是您這一位老修行?六祖大師答說:「我不敢當。」印宗法師一聽他就是繼承五祖衣缽的傳人,就向六祖大師叩頭頂禮。要求六祖將五祖所傳的衣缽出示給大眾看看。
宗復問曰。黃梅付囑如何指授。惠能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宗曰,。何不論禪定解脫。能曰。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惠能曰。法師講涅槃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當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蘊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於是為惠能剃髮。願事為師。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印宗問說:「黃梅五祖大師傳給您衣缽時,是如何傳授指點您呢?」六祖大師答說:「倒沒有什麼指授,不過單談論見性,並不談論禪定和解脫這種法。」
印宗法師又問:「為何不談論禪定和解脫的道理呢?」六祖大師答說:「因禪定和解脫是兩種法,不是佛法。佛法不是二種法,只有一種法,所以叫不二法。」
印宗法師又問:「什麼是佛法的不二之法?」六祖大師說:「法師您宣講涅槃經,若您能見佛性,明心見性,這就是佛法不二之法。就像高貴德王菩薩向佛請問:「如果有人犯殺、盜、淫、妄此四重禁——四根本罪,不通懺悔,且又弒父、弒母、弒阿羅漢、破和合僧、出佛身血這五逆罪,還有信不具的闡提(即是沒有信心),這些人是否應當斷善根佛性呢?」佛答:「善根是有兩種,一種是常,一種是無常。可是佛性並沒有常和無常之分,所以不斷,這就稱之為不二法門。其次,五戒十善這是善,五逆十惡這是惡,但佛性並沒有善惡的分別,這就稱為不二法門。」
蘊是色受想行識,界是十八界,即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凡夫見五蘊和十八界是兩個,但有智慧的人了達其性本空無二,沒有分別可言。如此無二的真性,就是佛性。」
印宗法師聽了六祖大師說法後,得未曾有至心歡喜,合掌恭敬地說:「我印宗講經,就像磚頭瓦塊似的,可是仁者您啊!講經就像真金那麼的真和可貴。」此時印宗法師在光孝寺為六祖大師落髮,且願拜六祖大師為師父。
六祖大師隨後在光孝寺中的一棵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惠能於東山得法。辛苦受盡。命似懸絲。今日得與使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會。莫非累劫之緣。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教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願聞先聖教者。各令淨心。聞了各自除疑。如先代聖人無別。一眾聞法歡喜作禮而退。
六祖大師說:「我在黃梅憑茂山得法後,受盡種種的艱辛苦楚,各處避難,命像懸絲那樣的危險。現在很慶幸能與韋璩刺史和各官僚、僧人、比丘、比丘尼、老道、居士聚會一堂,這都是我們多生多劫緣份促成的,也是在往昔生生世世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才能聽聞如上所說頓教的法門,和我得法的因緣。
佛教是以前佛、菩薩所傳留下來,不是我惠能自己的智慧。你們若願聽以前佛所說的教理,則先要清淨其心。聽法之後,各自將懷疑除去,好像和聽佛、菩薩所講的一樣。」
大家聽了六祖的指示,都很歡喜叩頭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