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2/08/14 23:26:16
學習次第 : 進階

唐玄奘及其佛經翻譯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 楊曾文
  內容提要:論文對唐代偉大旅行家、佛經翻譯家玄奘一生非凡的經歷進行了比較系統的歸納論述,並對他翻譯的主要經典作了概要介紹。
  關鍵字:玄奘 佛經翻譯 中印文化交流
  在中國佛教的流傳和發展中,佛經翻譯是一項重要的事業。隋唐是中國佛教發展的鼎盛時期,也是佛經翻譯的鼎盛時期。唐朝的佛經翻譯大體上可以唐玄宗即位(712)為界線分為前後兩個時期。前期的代表人物有玄奘、實叉難陀和義淨,所譯佛經主要是大乘般若中觀系統和瑜伽唯識系統的經典,並且譯出相當數量的小乘說一切有部的論書和戒律,然而其中有不少經典是舊有經典的重譯和補譯。後期的代表人物有菩提流志、善無畏、金剛智和不空,在所譯經典中密教典籍佔有最大部分。 ,
  本文集中考察並介紹唐代卓越的旅行家、佛經翻譯家和中印文化交流的使者玄奘一生非凡的經歷和他所從事的譯經事業,並對他翻譯的主要經典作概要介紹。
  玄奘在中國是婦孺皆知的歷史人物,不僅在中國佛教史、文化史上,而且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也佔有重要地位。唐代冥詳的《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慧立和彥驚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道宣的《續高僧傳》卷四《玄奘傳》以及玄奘的《大唐西域記》、智升的《開元釋教錄》等,為我們留下了有關玄奘的豐富而比較可靠的資料。
  一 玄奘學歷及其赴印求法的艱難歷程
  玄奘(600~664),俗姓陳,名禕,原籍陳留(在今河南開封東南),從祖父任北齊國子博士開始,全家徙於緱氏(在今河南偃師市東南)。父陳慧在隋朝曾任江陵令。自幼喪失父母①,隨其兄長捷法師住洛陽淨土寺,誦《維摩經》《法華經》等,年13歲出家(據唐劉軻《大遍覺法師塔銘》②),常至慧日寺聽講《大涅架經》《攝大乘論》等。, 唐初與兄至長安,又轉至成都,聽寶暹講《攝大乘論》、道基講《毗曇》,其記憶理解力為時人所稱道。當時僧景以《攝大乘論》、道振(或震)以《迦延》(《阿毗曇八犍度論》)之學而聞名天下,玄奘也從他們受學。武德三年(620,《續高僧傳》本傳等皆作五年,當誤)21歲時,受具足戒後坐夏學律,已能講《阿毗曇心論》。此後與兄住成都空慧寺。兄長捷善《涅槃》《攝大乘論》《阿毗曇》及《老子》《莊子》《尚書》《左傳》等,受到蜀人敬重。
  玄奘為到內地參訪名師,便離開成都沿江東下,到荊州天皇寺時曾為當地僧俗講《攝大乘論》和《毗曇》。東至相州(治今河南安陽)訪慧休法師“質難問疑”。又到趙州(治今河北趙縣)從道深法師學《成實論》。此後西人長安,留止大覺寺從道岳法師學《俱舍論》, “皆一遍而盡其旨,經目而記於心”[3]。法常、僧辯在當時以通達大小二乘著稱,玄奘向他們學習,聽講《攝大乘論》和《俱舍論》。玄奘又向善《涅架經》義的玄會請教。上面提到的道嶽、慧休都是隋攝論師道尼的弟子。他們還曾在通曉《毗曇》《十地經論》的學者志念門下受學。慧休也是隋朝著名《涅槃》《地論》學者靈裕、曇遷和律師洪遵的弟子。法常是隋朝涅架師曇延的弟子,對《成實》《毗曇》《華嚴》《地論》等都有很深的造詣。僧辯是隋朝攝論師智凝的弟子,除精《攝大乘論》外,還善《俱舍論》。
  據上述可知,玄奘在赴印求法之前,已從國內佛學名師廣學大小乘三藏,對南北朝時期和隋朝特別流行的《大涅架經》、陳真諦譯的《攝大乘論》《俱舍論》以及從東晉以來一直比較盛行的《阿毗曇八犍度論》《阿毗曇心論》《成實論》等,尤有較深的研究。其中的《攝大乘論》是大乘瑜伽行派的重要論書,而《八犍度論》則是小乘說一切有部的基本論書。當時玄奘已開始出名。唐尚書左僕射蕭踽曾奏請玄奘住莊嚴寺。然而玄奘已下決心赴印求法。《三藏法師傳》卷一載:
  法師既遍謁眾師,被准其說,詳考其義,各擅宗途,驗之聖典,亦隱顯有異,莫知適從,乃誓遊西方以問所惑,並取《十七地論》以釋眾疑。
  可見,玄奘是為了解決佛教上的疑難問題,並取回據稱是彌勒菩薩宣說的《十七地論》(《瑜伽師地論》)而決心西行求法的。他於是結伴向朝廷陳表,但沒有得到批准,同伴都退後放棄初志,他仍堅持要去。此後便向京城中的印度、西域諸國人學習語言,進行準備。
  貞觀元年(627)[4]關中遭霜災饑饉,朝廷下令可就豐收處逃荒。玄奘趁機西往姑臧,至敦煌,然後出關,經天山南側的北道,從跋祿迦(姑墨,今新疆阿克蘇)轉至天山北路,經西突厥王庭所在地素葉城(今吉爾吉斯斯坦的托克馬克),輾轉至古印度西北,在貞觀四年(630)進人中印度,第二年到達印度最大的佛學中心那爛陀寺。
  當時在恒河流域諸國中占霸主地位的是羯若鞠閣國,都曲女城(今印度北方邦卡瑙季),國王是戒日(音譯屍羅阿迭多)。戒日王支持佛教流行,也允許婆羅門教和其他“外道”的傳播。據《大唐西域記》和《三藏法師傳》記載,當時印度大小乘佛教都很盛行,一些地方也盛行婆羅門教和其他“外道”。從佛教流行的整個形勢來看,印度西北部、北部和中部,為大小乘佛教並行地區,僅從數量上看,小乘佔優勢。在大乘中最有影響的是瑜伽唯識學派,其次是中觀學派,在小乘中以說一切有部最有勢力,其次是正量部、大眾部及經量部等。東部和南部沿海各國盛行小乘,以上座部、大眾部為主,個別國也盛行大乘。西部地區則主要盛行小乘正量部[5]。
  從玄奘西行到貞觀十九年(645)回到長安,對他的佛教造詣和譯經事業影響較大的有如下幾件事:
  (一)在那爛陀寺“鑽研諸部及學梵書,凡經五載”(約631—636)
  摩揭陀國那爛陀寺在今印度比哈爾邦邦巴特那以東的巴臘貢,建築宏偉壯麗,內分八院,“僧徒主客常有萬人,並學大乘兼十八部(按,十八部皆為小乘),愛至俗典《吠陀》等書,因明、聲明、醫方、術數,亦俱兼習。凡解經論二十部者一千餘人,三十部者五百餘人,五十部者並法師(按,指玄奘)十人。唯戒賢法師一切窮覽,德秀年耆,為眾宗匠。”[6]戒賢是瑜伽行派著名論師護法(6世紀中葉前後)的弟子,玄奘去時已年106歲,據說“內外大小一切經書,無不通達”[7],人尊稱之為“正法藏”,主持那爛陀寺。玄奘師事戒賢,聽講《瑜伽師地論》三遍,又聽習《順正理論》《顯揚聖教論》《對法》(即阿毗達摩,當為《大乘阿毗達摩集論》)各一遍,又聽習《因明》《聲明》《集量》等論各三遍。又學梵語的詞語文法諸書《聲明記論》及《記論略經》《門擇迦》《溫那地》《八界論》等。
  (二)玄奘在進入古印度西北,人那爛陀寺,以及在周遊五印度過程中,一邊巡禮各地佛教名勝和遺跡,一邊參訪名師學習佛學,搜求佛典
  在玄奘進入小乘說一切有部的重鎮迦濕彌羅國(今喀什米爾)時,從僧稱法師學習《俱舍論》《/頃正理論》等有部的論書以及《因明》《聲明》等論。在磔迦國(今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的大庵羅林中從一老婆羅門學習《經百論》和《廣百論》等。在至那僕底國(今印度北部的費羅茲普爾)從毗膩多缽臘婆(漢譯調伏光)學《對法論》《顯宗論》《理門論》等。毗膩多缽臘婆曾著《五蘊論釋》《唯識三十論釋》,看來也是位瑜伽唯識學派的論師。玄奘在到達中印度的搴祿勒那國(今印度北方邦的塔爾薩爾)時,從閣那鞠多學經量部《毗婆沙論》。在秣底補羅國(今印度北部羅希爾坎德地區的曼達窪)從蜜多斯那學有部的《辯真論》《隨發智論》等。在曲女城,依毗離耶犀那三藏讀佛使《毗婆沙》和日胄《毗婆沙》。
  玄奘在那爛陀寺集中學習五年時間。此後在唐貞觀十年(636)到貞觀十三年(639)約4年的時間,沿著經印度東海岸諸國再轉向南方各國的路線,此後沿著西海岸諸國的路線,周遊印度。他在伊爛孥國(今印度比哈爾邦邦的蒙吉爾地區)從怛他揭多鞠多、羼底僧訶二僧學習有部的《大毗婆沙論》和《/頃正理論》等。在南情薩羅國(今印度納格浦爾以南的錢達及其以東康克爾地區),從一婆羅門學習因明,讀《集量論》。在馱那羯磔迦國(今印度泰米爾納德邦克裏希那河口處)從蘇部底、蘇利耶二僧學習大眾部《根本阿毗達摩》等論。在北印度的缽伐多國(今喀什米爾的查漠地方)從二三高僧學習正量部的《根本阿毗達摩》及《攝正法論》《教實論》(《續高僧傳》卷四作《成實論》)等。玄奘在回到那爛陀寺參見戒賢之後,又到寺西不遠的地方低羅擇迦寺向般若跋陀羅探討有部三藏及聲明、因明等方面的問題。接著又到杖林山從居士勝軍論師學習《唯識抉擇論》《意義理論》《成無畏論》《不住涅架論》《十二因緣論》《莊嚴經論》,並就《瑜伽師地論》《因明》等進行請教。勝軍曾從賢愛論師學《因明》,又從安慧學《聲明》及大小乘論,還從戒賢學《瑜伽師地論》,對《吠陀》外書、天文、地理、醫方、術數等也有廣博的知識,受到戒日王的敬重,有弟子數百人。
  可見,玄奘以那爛陀寺為中心,遍學五印度,所學內容是大小乘兼收並蓄,雖首重瑜伽唯識理論,但對中觀理論也深加探究,在小乘教義方面對一切有部的理論尤花大力量研修。此外,玄奘對因明學(包括邏輯學和認識論)、梵語以及聲明學(關於語言、文字、音韻、文法的學問)、婆羅門教及其他外道等等,也進行學習、研究。這為以後玄奘從事譯經打下了寬廣而又深厚的基礎。
  (三)與大乘中觀學派、小乘正量部及外道學者的辯論
  那爛陀寺戒賢等人宣揚瑜伽唯識理論,是大乘有宗;般若中觀學派主張諸法性空和中道理論,是大乘空宗。二宗學僧雖在一寺相處,但因見解不同也有爭論發生。在玄奘從勝軍處再度回到那爛陀寺時,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寺內中觀論師師子光善《中論》《百論》等,在向僧俗四眾講此二論時,對戒賢等人據《攝大乘論》及《唯識抉擇論》等所講的唯識理論進行批駁。玄奘對大乘二宗都很精通,認為:
  聖人立教,各隨一意,不相違妨。惑者不能會通,謂為乖反。此乃失在傳人,豈關於法也![8]
  意為大乘小乘以至大乘空,有二宗,都是佛、菩薩創立的,雖側重點不同,但在基本宗旨上是互不妨礙的,關鍵是傳教者能否融會貫通。他用此意質問師子光,師子光不能回答。此後玄奘又表示,《中論》《百論》講緣起性空,只是破世俗迷妄認識(遍計所執性),而沒有講一切依心識而緣起(依他起性),也沒有講通過達到“唯識無境”的認識而體悟我、法二空的圓滿真如(圓成實性),批評師子光只看到《中論》等論中有“一切無所得”的話,便斷定《瑜伽論》所論證的“圓成實性”不能成立[9]。他“為和會二宗言不相違背,乃著《會宗論》三千頌”(《三藏法師傳》卷四)。可以想見,他是站在瑜伽行派的立場上(如有、空、中三時判教論所表示的那樣)來會通大乘空、有二宗的。他把《會宗論》呈給戒賢和其他人看,受到普遍讚賞。師子光為此而感到羞愧,離寺而去。
  玄奘雖大小乘並學,但主張大乘占主導地位,對小乘中有人批判大乘更不能容忍。戒日王一次征恭禦陀(今印度東部沿海的甘賈姆)途經烏荼國(今印度奧裏薩北部)。此地盛行小乘,不信大乘,僧眾攻擊大乘“為空華外道,非佛所說”,對戒日王優待那爛陀寺表示不滿,說:“那爛陀寺空華外道,與迦波厘(按,結鬘外道,此外道人用骷髏串結作頸飾)不殊故也。”[10]他們對南印度一個叫般若鞠多的老婆羅門寫的《破大乘論》十分讚賞,拿出來給戒日王看,說;“我宗如是,豈有大乘人能難破一字者?”此論持正量部義,有七百頌。戒日王派人到那爛陀寺請戒賢等四位高僧“善自他宗兼內外者”前去辯論。戒賢便決定派海慧、智光、師子光和玄奘四人去。海慧等三人感到沒把握,玄奘表示自己在本國及迦濕彌羅等地已遍學小乘三藏,有辯勝的可能,“若其有負,自是支那國僧,無關此事”[11]。然而此後接戒日王來信,請暫停出發。儘管如此,玄奘在精研《破大乘論》之後,還是寫了《制惡見論》,長達1600頌,運用大乘教義詳加批駁。他把此論給戒賢等人看,受到稱讚。
  玄奘對所謂外道是取堅決排斥的態度的。有一次,有個順世外道的學者寫了40條論義懸掛在那爛陀寺門上,要求與寺僧辯論,宣稱“若有難破一條者,我則斬首相謝!”經日沒人敢應。玄奘派房內淨人(侍奉者)出去把此論義撕毀,請戒賢等人作證,便與這個外道學者進辯論。玄奘歷數各種外道之名,如鋪多外道、離系外道、髏鬘外道、殊征伽外道及數論外道、勝論外道,然後一一加以批判。據載,這個外道學者終於服輸,要按約斬首相謝。玄奘不許,收他為奴,後又放他走[12]。此人到了東印度迦摩縷波國(今印度阿薩姆西部地區)向鳩摩羅國王談玄奘的學德,國王發使請玄奘到自己國家來。玄奘到後,應國王之問講述佛以法、報、應三身普度眾生之事,著《三身論》三百頌贈之。據載,這位國王此後便從玄奘受戒。
  戒日王聽說玄奘在印度的為人和表現,遣使命迦摩縷波王快把玄奘送至曲女城。玄奘到達後,戒日王對玄奘以盛禮相待,聽玄奘講中國情況及求法之事。戒日王向玄奘要《制惡見論》看,看後問在座的小乘僧眾能否辯駁,竟無人敢應。據載,戒日王之妹就是信奉正量部的,聽了玄奘的論旨後稱讚不已,戒日王當下表示:
  師論大好,弟子及此諸師並皆信伏,但恐余國小乘外道尚守愚迷,望于曲女城為師作一會,會五印度沙門、婆羅門、外道等,示大乘微妙,絕其譭謗之心,顯師盛德之高,摧其我慢之意。[13]
  於是敕告各國及各方面的學者都到曲女城集會,來聽宣述玄奘《制惡見論》中的闡揚大乘,批駁小乘之義。此當唐貞觀十五年(641年)。據載,有五印度十八國王、諸國高僧千余人、著名婆羅門和外道五百餘人、各國大臣二百余人到會。全場佈置莊嚴,實際上是舉行學術辯論大會。
  戒日王請玄奘為“論主”,“稱揚大乘,序作論意”,又叫那爛陀寺沙門明賢把《制惡見論》向會眾宣讀,還另抄寫出一篇懸掛會場門外,聲明“若其間有一字無理,能難破者,請斬首相謝”。據載,接連十八天沒有人提出質難。戒日王贈玄奘大量金銀錢及珍寶,並請他騎象遊街巡眾。玄奘一概謝絕。王的侍臣只得拿著玄奘的袈裟沿街唱告民眾: “支那國法師立大乘義,破諸異見,自十八日來無敢論者,普宜知之。”[14]當時人們對玄奘十分欽敬,大乘信徒稱他是“大乘天”(摩訶耶那提婆),小乘信徒稱他為“解脫天”(木叉提婆)。
  此後,玄奘又應戒日王之邀到缽羅耶伽國(今印度北方的阿拉哈巴德)參加了為期75天的無遮(任何人可參加)施捨大會。此會每五年舉行一次,這是戒日王舉行的第六次大會,有道俗50余萬人到會,把國庫財物廣泛施捨給僧、婆羅門、外道和貧窮孤獨者。
  此後,玄奘辭別戒日王等,攜帶從各地搜求的經像踏上歸國的路程。玄奘在求法遊歷過程中遭遇了千辛萬苦,,幾度即將喪命,但他始終堅持初衷不渝,經過艱苦跋涉,向各地學者虛心學習和研討,終於達到目的,載譽而歸。
  玄奘西行的目的概括起來有兩點:求取《瑜伽師地論》等經論;求釋佛學中的疑難問題。他不管是處在順境或是逆境,一再申明此志。如他到達高昌國時,國王曲文泰以弟相待,一再挽留,玄奘堅決辭謝,說自己“此行不為供養而來,所悲本國法義未周,經教少闕,懷疑蘊惑,啟訪莫從,以是畢命四方,請未聞之旨”,不能中途而止。在他離開高昌之前答謝曲文泰王的表文中又說:
  遺教東流六百餘祀,騰、會振輝于吳、洛,讖、什鐘關於秦、涼,不墜玄風,咸匡勝業。但遠人來譯,音訓不同,去聖時遙,義類差舛,隨使雙林(按,此原指釋迦佛逝世的娑羅雙樹林,此借喻佛法)一味之旨,分成當、現二常;大乘不二之宗,析為南、北兩道,紛紜爭論,凡數百年。率土懷疑,莫有匠決。……稟承正法,歸還翻譯,廣布未聞,剪邪見之稠林,絕異端之穿鑿,補像化之遺闕,定玄門之指南……[15]
  是說從東漢至東晉以來,以攝摩騰、支婁迦讖、康僧會、鳩摩羅什等為代表的譯經僧,雖所譯經典使佛教得以傳播,但由於翻譯不同,人們對教義產生種種分歧乃至錯誤的認識,有的主張眾生將來必當成佛,當有(始有)佛性,而有的則主張佛性“本有”(無始以來就有)或“現有”。到南北朝時,地論學者圍繞對心性和判教的不同理解,甚至分成相州南道派和北道派[16],長期爭論不已。玄奘之所以決心西去求法,就是希望求得經本,回國重作翻譯,並以在印度所學的佛法,把長期懸而未決的問題予以解決。
  此後玄奘在阿腧陀國恒河船上遭賊搶劫,將殺他祭天神時,乃申明自己來印是為了禮佛跡,“請向經法”,並向彌勒菩薩禱念,希望受持《瑜伽師地論》,聽聞佛法。
  直到歸國前夕,那爛陀寺的戒賢等人、羯若鞠闍國戒日王以及迦摩縷波國的鳩摩羅王,都曾真心地留他長住印度,他都一一婉辭回絕。如他對戒賢說:
  此國是佛生處,非不愛樂。但玄奘來意者,為求大法,廣利群生。 自到已來,蒙師為說《瑜伽師地論》,決諸異網,禮見聖跡及聞諸部甚深之旨,私心慰慶,誠不虛行。願以所聞,歸還翻譯,使有緣之徒同得聞見,用報師恩,由是不暇停住。[17]
  強烈的求法弘教的宗教情熱,深厚的愛國思鄉之情,是玄奘“投身于萬死之地”,然後又載譽返回祖國的強大動力,也是他以後殫精竭慮從事譯經的動力。
  唐貞觀十八年·(644),玄奘與其隨從人員帶著佛經歸至屬於唐安西都護府管轄的瞿薩旦那國(於闐,在今新疆和田一帶),立即修表派人上奏朝廷,說自己在貞觀元年(原作三年) “私往天竺”, “見不見跡,聞未聞經”,“曆覽周遊一十七載”,現已至於闐,謹奉表先聞(《三藏法師傳》卷五)[18]。
  過七八月,唐太宗派使迎接,並敕沿途各地護送。貞觀十九年(645)陰曆正月二十四日,玄奘一行到達長安西郊,京城留守左僕射(相當於宰相)房玄齡派右武衛侯大將軍侯莫陳實、雍州司馬李叔?、長安縣令李乾祐迎接,沿途數十萬僧俗人眾舉著幡蓋,燒香散花,夾道歡迎。玄奘被暫時安置在別館,所帶經像被送到弘福寺。
  玄奘帶回的佛典包括大乘經224部,大乘論192部,上座部經律論15部,正量(三彌底)部經律論15部,化地(彌沙塞)部經律論22部,飲光(迦葉臂耶)部經律論17部,法密部經律論42部,說一切有部經律論67部,因明論36部,聲論13部,共520夾,657部,用20匹馬馱回。此外,又帶回各式金銀及旃檀木刻佛像及佛舍利等。
  二 在唐太宗、高宗直接支援下的玄奘譯場
  貞觀十九年(645)二月初,玄奘東至洛陽宮謁見唐太宗,太宗“迎慰甚厚”。當問及何以能穿越重阻到達印度時,玄奘盛讚太宗的仁德,稱“既賴天威,故得往還無難”,又應問介紹遊歷西土的情況,廣及山川地理、風俗人物。太宗說“宜修一傳,以示未聞”。此即以後玄奘“奉敕撰”《大唐西域記》的由來。
  唐太宗十分欣賞玄奘的才能,勸他還俗輔政。玄奘婉言謝絕,表示願意終生行道, “以報國恩”。此時太宗正準備率兵攻打高句麗,勸玄奘隨行。玄奘以病和戒律禁止觀看兵戎戰鬥為由加以婉謝。當玄奘提出希望到少林寺譯經之時,太宗不許,命他回長安住在弘福寺譯經,“所須人物吏力,並與玄齡商量,務令優給”[19]。
  玄奘回到長安後即住到弘福寺,把譯經應配備擔任證義、綴文、筆受及書手等的人選和數字,寫狀告訴房玄齡。房玄齡立即派人上報太宗,詔複“依所須供給,務使周備”。[20]這樣,以玄奘為“譯主”的宏大譯場得以成立,開始了中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譯經事業,也是盛唐時期宏偉的文化事業。
  中國的譯經是從簡至繁地發展的。漢魏譯經在民間進行,譯經者二三人至四五人,譯主[21]一般即攜來梵本(或胡本)佛經或口誦出佛經者,如此人不懂漢文,需有“口傳者” (或口譯者),然後由“筆受者”寫成漢文。筆受者可至二三人,可就譯文詳加斟酌。如果譯主懂漢文,則可與助手切磋後口宣漢文,由筆受者筆錄為文。譯經資金和條件的提供者為“勸助者”。西晉的規模較大,但譯經分工大體仍這樣。至東晉十六國時期,前秦道安、後秦鳩摩羅什譯經,因為直接得到前秦、後秦政府的大力支持,規模空前,譯經分工更加細密。主譯者,如鳩摩羅什,因已經學會漢語,可自由翻譯,有時“手執胡本,口宣秦言”,“曲從方言,而趣不乖本”,在譯《摩訶般若經》時,後秦王姚興親覽舊經,驗其得失,與著名學僧五百餘人詳加審定,然後抄寫。還有一種情況是,如沒有現成梵本(或胡本),則先應口誦經本,然後筆受為梵(或胡)文,再經口譯後筆譯為漢文,最後再經正(或證)義、校對。道安主持譯《阿毗曇毗婆沙》是這樣,鳩摩羅什主持所譯的《十誦律》(廚賓僧弗若多羅誦出)《四分律》(罽賓僧佛陀耶舍誦出)也採取這種方式。隋時首設統一國家的譯場——長安大興善寺和洛陽上林園的翻經館,任僧官或高僧擔任“監護”。唐代從玄奘開始,設立了規模大、分工細的譯場,但擔任監護的改為俗官,如相當宰相職位的左僕射房玄齡“專任監護”。
  譯場中有些什麼主要職務,可從以下引文找到答案。《三藏法師傳》卷六載:
  夏六月戊戌,證義大德諳解大小乘經論,為時輩所推者一十二人至,即:京弘福寺沙門靈潤、沙門文備、羅漢寺沙門慧貴、實際寺沙門明琰、寶昌寺沙門法祥、靜法寺沙門普賢、法海寺沙門神防、廓州法講寺沙門道琛、汴州演覺寺沙門玄忠、蒲州普救寺沙門神泰、綿州振音寺沙門敬明、益州多寶寺沙門道因等。
  又有綴文大德九人至,即:京師普光寺沙門樓玄、弘福寺沙門明璿、會昌寺沙門辯機、終南山豐德寺沙門道宣、簡州福聚寺沙門靜邁、蒲州普救寺沙門行友、棲岩寺沙門道卓、幽州照仁寺沙門慧立、洛州天宮寺沙門玄則等。
  又有字學大德一人至,即京大總持寺沙門玄應。
  又有證梵語、梵文大德一人至,即京大興善寺沙門玄謨。
  自餘筆受、書手,所司供料等並至。
  其中的“證義”,是考證已譯之文是否妥當,提出建議供譯主斟酌。“綴文”,把譯出的經文按漢文語法貫連起來,還做修辭潤色的工作。“字學”或“正字字學”,負責考辨字體、訓讀音義。玄應後來撰寫《一切經音義》二十五卷。“證梵語梵文”,考校不同梵本,對照所譯梵本,考察文義的同異正誤,並審核譯文得失。“筆受”,是按譯主確定的譯文筆錄下來。如譯主不懂漢文,沒有現成梵本,則據記憶誦出,由筆受者先錄梵文。“書手”是譯場中的抄寫員,把定稿的譯經抄寫出來。到義淨譯經時,在“證梵文”之外又置“證梵義”者。此外,還有擔任校勘、譯經前唱誦梵唄者。
  朝廷大臣除可受命擔任統轄譯場組織和行政事物的“監護”之外,還可參與譯經的審定潤文工作。如唐初印度僧波頗為譯主譯經時,右光祿大夫太府卿蕭璩“總知監護”,上柱國尚書左僕射房玄齡、太子詹事杜正倫、禮部尚書李孝恭等奉敕“參助詳定”。玄奘在高宗時示意中書侍郎李義府陳奏皇帝,希望大臣贊助譯經。高宗立即下詔命尚書左僕射于志甯、中書令來濟、禮部尚書許敬宗、黃門侍郎薛元超、中書侍郎李義府等“時為看閱,有不穩便處,即隨事潤色”[22]。雖然有些顯宦貴臣只是掛個名,但他們在朝野的影響對譯經和佛教的傳播十分有利[23]。當然,譯場的大小因譯主和所譯經典的不同也有差別。
  玄奘的譯經先後直接得到唐太宗和唐高宗的支援,由政府提供一切條件,按唐代道宣的話講是“公給資什”。譯場先後設在西京弘福寺、大慈恩寺的翻經院及在坊州宜君縣(在今陝西銅川)的玉華宮。玄奘在陪從太宗、高宗的過程中也先後在西京皇宮內的弘法院、終南山的翠微宮、洛陽的積翠宮譯經。
  唐太宗晚年“氣力不如平昔,有憂生之慮”,常與玄奘談論佛法,並詢問譯經進度及佛經內容。貞觀二十二年(648)在玄奘譯完《大菩薩藏經》及《瑜伽師地論》等一批經典,撰述《大唐西域記》結束之時,太宗應玄奘再三表請,寫了《大唐三藏聖教序》,稱玄奘為“法門之領袖”,贊其學德。最後說:“方冀茲經流施,將日月而無窮;斯福遐敷,與乾坤而永大”[24]。接著,當時為太子的李治又寫了稱譽玄奘求法譯經及太宗寫序的《述聖記》(也作《述三藏聖教序》)。唐太宗還採納玄奘的建議下詔在京城和各地度僧。全國有寺3716座,計度僧18500餘人。
  唐高宗即位,對玄奘更加崇敬,應玄奘的請求在大慈恩寺建造放置經像的五級磚塔——大雁塔,又親自為大慈恩寺撰寫碑文,請玄奘搬到新建的西明寺居住,還特地允許他長住玉華宮主持翻譯《大般若經》。
  玄奘在佛學上的深厚造詣和西行求法的非凡經歷,固然是取得皇帝及大臣信任、優遇的重要原因,也與他善於迎合他們的心理,密切地與他們交往有關。例如,顯慶元年(656)十月被立為皇后剛滿一年的武則天在臨產李顯(後即位為中宗)之時,玄奘啟奏;“聖體必安和無苦,然所懷者是男……”過了幾天看見有一隻赤雀飛止于宮內,便特地上表“為陳喜相”,祈祝皇后平安,說:“伏惟皇帝、皇后德通神明,恩加兆庶,禮和樂洽,仁深義遠,故使羽族呈樣,神禽效質,顯子孫之盛,彰八百之隆,既為曩伐之休符,亦是當今之靈貺。”[25]李顯誕生後,高宗立即派使者告訴玄奘,並說: “願法師護念,號為佛光王。”玄奘上表祝賀。在李顯生滿三日、滿月、百日之時,都上表賀,贈法衣等;在滿月時奉敕為他剃發[26]。
  玄奘的聲望日著,在中央和地方上任職的官員也紛紛前來致禮問法或受戒。玄奘雖為出家人,但他在向這些人傳法之際也結合運用儒家的綱常名教思想進行說教。例如在永徽二年(651)瀛州刺史賈敦頤、蒲州刺使李道裕、穀州刺使杜正倫、恒州刺使蕭銳在京時參禮玄奘,從受菩薩戒。玄奘“為廣說菩薩行法,勸其事君盡忠,臨下慈愛”。他們在謝書中談到了從玄奘所聽授佛法的內容,如“因機以接物,假相而弘道”;“悟佛性之在身,知境界之唯識”;“始知如來之性即是世間,涅架之際不殊生死,行於般若便是不行,得彼菩提翻為無德”[27],是說雖身居軍政要職,實踐儒家名教,並不妨礙信奉大乘佛法,生死與涅架,出世與世間本來是“不二”的。
  正因為這樣,玄奘從上至皇帝,下至王公大臣百官得到廣泛支援,使他主持下的譯經能在空前優越的條件下進行,由他和弟子們提倡的法相唯識宗能盛行一時。
  三 玄奘所譯主要佛典介紹
  玄奘從唐太宗貞觀十九年(645)五月至唐高宗麟德元年(664)正月的約20年的時間裏,共譯大小乘經典75部1335卷。
  我們可按內容將玄奘的譯經作一個大致的分類,其中大乘佛典的般若中觀類有6部615卷,按卷數占全部譯經的46%;其次為瑜伽唯識經典,有21部201卷,占譯經卷數的15%;小乘佛典中以說一切有部的論書數量最大,有14部445卷,占譯經卷數的33%,其他大小乘經典僅占約6%。
  在般若中觀類佛典中以《大般若經》篇幅最大,有600卷。瑜伽唯識類經典雖數量不大,但都是玄奘及其弟子弘傳的重點,是法相唯識宗的主要依據。在玄奘譯出的經典中,有相當部分是重譯(“新譯重本”),有29部,占譯經總數的10.8%。其中《大般若經》中有108卷是重譯,占全經的18%。
  下面大體上按類別對玄奘的譯經進行介紹。
  (一)般若中觀類
  《般若經》是大乘佛教早期經典之一,從小品《般若經》到大品《般若經》,直到《大般若經》,篇幅和內容逐漸擴充,在大藏經中般若類經典竟占全部經藏的四分之一以上[28]。《般若經》為大乘佛教提供理論基礎,被稱為“諸佛之母”,從唐智升《開元釋教錄》開始,在經錄中和據此經錄“人藏錄”編纂的大藏經中被置於經藏的首位。中觀類佛典是論釋般若理論的,從龍樹(約3世紀)著《中論》、《十二門論》等開始,後世續有中觀類著作出世。
  玄奘譯的般若中觀類佛典有: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簡稱《大般若經》,六百卷
  譯于唐顯慶五年(660年)正月至龍朔三年(663年)十月,筆受者有普光、大乘欽、嘉尚等。
  玄奘帶回三種梵本,對校後才譯。梵本共有20萬偈。謂佛在王舍城鷲峰山、舍衛城給孤獨園、他化自在天王宮、王舍城竹林精舍四個處所(“四處”),經十六次講經會宣說此經(“十六會”)。譯經中弟子幾度提出作些刪略,玄奘“不敢更刪,一如梵本”。 ,
  其中新譯出的以往沒有譯本的(新譯單本)有第一會(卷一一一四OO)、第三會(卷四七九一一五三七)、第五會(卷五五六一一五六五)、第十一至第十六會(卷五七九一一六OO,說佈施、淨戒、安忍、精進、靜慮、般若六度)。
  新譯出而以往和稍後有譯本的(新譯重本)有第二會(卷四O一一四七八),與西晉竺叔蘭、無羅叉譯《放光般若經》、竺法護譯《光贊般若經》、後秦鳩摩羅什譯《摩訶般若經》,是同本異譯,但缺《常啼品》等;第四會(卷五三八一一五五五),與東漢支讖譯《道行般若經》、吳支謙譯《大明度無極經》、前秦曇摩蜱和竺佛念譯《摩訶般若鈔經》、後秦鳩摩羅什譯《小品般若經》,是同本異譯,亦缺《常啼品》等;第六會(卷五五六一一五七三),與陳月婆首那譯《勝天王般若經》同本異譯;第七會(卷五七四一一五七五),與梁曼羅陀仙譯《文殊說摩訶般若經》、僧伽娑羅譯《文殊般若經》是同本異譯;第八會(卷五七六),與宋翔公譯《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為同本異譯;第九會(卷五七七),與鳩摩羅什、後魏菩提流支和陳真諦分別譯的三種《金剛般若經》及稍後義淨譯的《能斷金剛般若經》,是同本異譯;第十會(卷五七八),與稍後菩提流志譯《實相般若經》,是同本異譯。
  可見此經總括了一切般若類經典。其中第一、二會篇幅最大,二者雖詳略不同,但內容大同,其他部分的基本內容也略同。第二、四會與舊譯《大品》《小品》諸譯本相比,雖內容相同,但篇幅增加約一倍,字句表述也有顯著不同。如把第二會與鳩摩羅什譯的《摩訶般若經》相比,在稱呼方面,稱“比丘”、“比丘尼”為“苾芻”、 “苾芻尼”等;在佛教概念、法門方面,把“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七覺分、八聖道分”,改譯“四念住、四正斷、四神足……七等覺支、八聖道支”;把“空三昧、無相三昧、無作三昧”,改譯為“空三摩地、無相三摩地、無願三摩地”;把“四禪”譯為“四靜慮”,“八背舍”譯為“八解脫”等等。在一些重要地方有增加的成分,如“菩薩摩訶薩欲知諸法、如、法性、實際,當學般若波羅蜜”[29],玄奘譯本為:“菩薩摩訶薩欲安住一切法、真如、法界、法性、不虛妄性、不便異性、平等性、離生性、法定、法住、實際、虛空界、不思議界,當學般若波羅蜜多”[30];再如,在《摩訶般若經·奉缽品》有一段與《般若心經》十分相近的話:“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時,不見菩薩,不見菩薩字,不見般若波羅蜜,亦不見我行般若波羅蜜,亦不見我不行般若波羅蜜。何以故?菩薩、菩薩字性空,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離色亦無空,離受想行識亦無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即是空,空即是識……”玄奘的譯文是:“菩薩摩訶薩修行般若波羅蜜多時,應如是觀,實有菩薩,不見有菩薩,不見菩薩名,不見般若波羅蜜多,不見般若波羅蜜多名,不見行,不見不行。何以故?舍利子,菩薩自性空,菩薩名空。所以者何?色自性空,不由空故;受想行識空,非受想行識;受想行識不離空,空不離受想行識;受想行識即是空,空即是受想行識……”[31]後者在意思上更加明確。有一些話,如《第二會·歡喜品》的諸法“唯心所現,性相皆空”,同會《觀照品》的諸法但有名, “但隨世俗假立客名,諸法亦爾,不應執著”等等,在舊譯相應地方沒有。新譯比舊譯篇幅內容的增加,與其說是舊譯者有意刪略,不如說是新譯梵本有所擴充。
  《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簡稱們巳斷金剛般若經》,一卷
  譯於貞觀二十二年(648)十月,直中書社行頡筆受。即《大般若經》中的第九會《能斷金剛分》的單行本。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簡稱《般若新經》或《新經》,一卷
  貞觀二十三年(649)五月譯,沙門知仁筆受,與鳩摩羅什譯《摩訶般若婆羅蜜大明咒經》為同本異譯。“心”喻為核心、綱要、精華。此經被認為是般若類經典的提要,僅有260字,在所有7種譯本[32]中是最流行的譯本。
  《廣百論本》一卷,聖天(提婆)著
  永徽元年(650)譯,沙門大乘湛筆受。聖天(提婆)著有《四百論》(有藏譯本)十六品四OO頌,前八品自成一篇,稱“說法百義”,論說教理和宗教實踐;後八晶可稱為後篇,稱“論議百義”,破斥常、我、時、見、根和境、邊執、有無相等所謂異見異論,宣傳空性和空義的中觀學說。《廣百論》即其後篇。鳩摩羅什所譯《百論》第一品《舍罪福品》則為《四百論》前篇概要,另外九品則為其後篇八品(相當《廣百論》)的異譯。
  《大乘廣百論釋論》,簡稱《廣百論釋》,十卷
  釋論為印度護法(約6世紀中葉)著。永徽元年(650)譯,沙門敬明筆受。對《廣百論》據瑜伽唯識理論進行論釋,雖講一切“皆識所為”,“隨自種子成熟差別,變似種種法相而有”,但也不可認為定有識體,宣稱按“勝義理”,不可斷定實有實無。
  《大乘掌珍論》二卷
  印度清辯(約490—約570)著。譯於貞觀二十三年(649),圓暉筆受。清辯著有《中觀心論》(別名《思擇焰論》)十一品八千頌(有藏譯本)。此為其提要。運用因明比量,對唯實論師(稱“相應論師”)的三性(遍計所執、依他起、圓成實三性)及唯識觀點也進行批判,說: “就勝義諦,實與不實皆不建立。”
  (二)瑜伽唯識類經典
  “瑜伽”意為“相應”,原指通過止觀思悟佛法真理的修行方法。唯識學派提倡以瑜伽現觀體認“萬法唯識”,故被稱為瑜伽行派或瑜伽宗,其學者也被稱為瑜伽師。以《解深密經》和《瑜伽師地論》等為基本經典,自稱祖承彌勒,實際創始人為四五世紀的無著、世親。為介紹方便,故將本派依據的經、論集在一起。
  《解深密經》五卷
  貞觀二十一年(647)譯,普光筆受。此經部分內容的異譯本有劉宋求那跋陀羅譯《相續解脫地波羅蜜了義經》一卷(相當於後二品)、陳真諦譯《解節經》一卷(相當於前二品);全部的異譯本有北魏菩提流支譯《深密解脫經》五卷。全經以問答體論證離言勝義真如、八識體相及三自性(相)、三無性,最後講瑜伽唯識觀法。本經對“阿陀那識”(阿賴耶識異名)對身心的“執持”作用的敍述,很具特色。玄奘弟子圓測撰疏十卷今存。
  《瑜伽師地論》,也稱《十七地論》,一百卷
  貞觀二十二年(648)五月譯完,靈會、朗浚筆受。舊譯本有:北涼曇無讖譯《菩薩地持論》十卷(相當於其三五一五O卷前半的“菩薩地”上半部分)、劉宋求那跋摩譯《菩薩善戒經》九卷(大體同前)及從這些譯本略出的《菩薩戒本》等。據傳,陳真諦曾譯《十七地論》五卷,今已不傳,但他譯的《決定藏論》三卷(相當於今論的卷五一一五四)今存。
  此論傳說由彌勒口授,無著記錄。全書有五部分:(1)本地分(卷一一五O);把瑜伽禪觀境界分為從底到高的“十七地”,最重要的是其中的“菩薩地”; (2)攝抉擇分(卷五一一一八O),論十七地的要義;(3)攝釋分(卷八一、八二),略釋佛經體例和名相;(4)攝異門分(卷八三、八四),述經中諸法的名義和差別;(5)攝事分(卷八五一一OO),略述三藏要義。全書論八識的自性及其所依,禪觀漸次發展過程中的精神境界和果位。
  《三藏法師傳》卷六載,此論譯出後玄奘曾向太宗口述其大意,太宗命有司將此論與其他新譯經寫為九本,送雍、洛、並、兗、相、荊、;楊、涼、益等九州流通。此論的注釋有唐窺基《瑜伽師地論略纂》、遁倫《瑜伽論記》等。
  《瑜伽師地論釋》一卷
  印度最勝子等著。永徽元年(650)譯,圓暉筆受。《瑜伽論記》卷一之上謂,原本略譯可達五百卷,全譯可達八百卷。是對《瑜伽師地論》的概要解釋。
  《顯揚聖教論》二十卷
  印度無著著,貞觀二十年(646)正月譯完,智證等筆受。全書有頌和釋論兩部分,引證《瑜伽師地論》的要義,比較全面地論述瑜伽唯識學派的教義體系。
  《顯揚聖教論頌》一卷
  是前論中頌的部分。貞觀十九年(645)六月譯,辯機筆受。
  《攝大乘論本》三卷
  印度無著著。貞觀二十三年(649年)六月譯完,大乘巍筆受。與北魏佛陀扇多、陳真諦所譯《攝大乘論》同本異譯。
  《攝大乘論世親釋》十卷
  貞觀二十三年六月譯完,大乘巍筆受。與陳真諦、隋達摩笈多分別所譯《攝大乘論釋》《攝大乘論釋論》同本異譯。
  《攝大乘論無性釋》十卷
  貞觀二十三年(649)譯完,大乘巍等筆受。無性是印度瑜伽行派論師。與世親的釋文相比,.除釋文外,還就一些問題作詳細論證,窺基《成唯識論述記》等在引《攝論》時多用無性釋。
  《佛地經論》七卷
  印度親光著。貞觀二十三年(649)十一月譯完,普光筆受。是對《佛地經》的論釋,用護法系的唯識思想對《佛地經》中所說的清淨法界、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佛地五法相)進行論釋,為唯識學派“轉識成智”說的重要依據之一。
  《大乘阿毗達摩集論》,簡稱《集論》,也稱《對法論》,七卷
  印度無著著。永徽三年(652)譯,普光等筆受。以阿毗達摩論書的體裁廣釋佛教名相、教義,宣傳瑜伽行派主張。其中不少部分據說來自《大乘阿毗達摩經》,與《瑜伽師地論》《顯揚聖教論》等書多有相通之處。
  《大乘阿毗達摩雜集論》,簡稱《雜集論》、《對法論》,十六卷
  貞觀二十年(646)閏三月譯完,玄賾等筆受。此書是印度安慧對《集論》的解釋。
  《辯中邊論頌》一卷
  據稱是彌勒述。龍朔元年(661)五月譯,窺基筆受。以頌的形式論說建立在唯識教義之上的中道理論。
  《辯中邊論》三卷
  印度世親著。龍朔元年(661)五月譯,窺基筆受。通過對《論頌》的論釋,用大乘基本思想組織瑜伽唯識的理論體系。陳真諦譯《中邊分別論》二卷是其同本異譯。窺基撰有《辯中邊論述記》三卷。
  《大乘成業論》一卷 ,
  印度世親著。永徽二年(651)閏九月譯,普光筆受。用瑜伽唯識學說批判小乘的業感緣起,論述阿賴耶識種子緣起理論。北魏毗目智仙等譯《業成就論》是其同本異譯。
  《唯識二十論》,也作《二十唯識論》,一卷
  印度世親著。龍朔元年(661)六月譯,窺基筆受。舊譯本有北魏般若流支和陳真諦分別譯的《唯識論》各一卷。論“三界唯識”,常用夢境喻境無實,謂“內識生時,似外境現”。注釋此論的有印度護法《成唯識寶生論》五卷(義淨譯)、唐窺基《二十唯識論述記》二卷。
  《唯識三十論》,或作《唯識三十論頌》,一卷
  印度世親著。貞觀二十二年(648)五月譯,窺基筆受。全論有三十頌,按“唯識相” “唯識性”、“唯識行位元”的層次,論述八識及其功能和相應的心所、一切唯識所變、“唯識實性”,最後論三性三無性和修行程式、果位元。是法相唯識宗的基本經典。印度瑜伽行派十大論師:護法、德慧、安慧、親勝、難陀、淨月、火辨、勝友、勝子、智月(後三人皆護法弟子)[33]都曾為此論作注釋。
  《成唯識論》十卷
  顯慶四年(659)閏十月譯編。據載,印度瑜伽論師護法等十人都撰有《唯識三十論》的譯文,玄奘譯時接受窺基的建議,以護法釋文為主,雜采其他人的解釋“糅為一部”[34],即為本書。注釋書很多,其中影響大的有:窺基《成唯識論述記》二十卷、《成唯識論掌中樞要》四卷、惠沼《成唯識論了義燈》十三卷、智周《成唯識論演秘》十四卷。
  《觀所緣緣論》一卷 。
  印度陳那著。陳真諦譯的《無相思塵論》是其同本異譯。主張識所緣的境,非外實有,是“內色”(此指內識一分,即所取分)“似外境現,為所緣緣”。印度護法著《觀所緣論釋》(義淨譯)是其解釋。
  《大乘五蘊論》一卷
  印度世親著。與唐地婆訶羅譯《大乘廣五蘊論》同本。用大乘唯識教義對色受想行識五蘊及有關名相進行解釋。
  《大乘百法明門論》一卷
  印度世親著。對瑜伽行派的“五位百法”進行解釋。窺基撰有《大乘百法明門論解》二卷,普光著《大乘百法明門論疏》二卷,是其解釋。
  《王法正理論》一卷
  相傳為彌勒作。借佛向國王說“正理”的形式,勸國王應“得大自在” “性不暴惡”乃至“善觀察攝受群臣”及行六度等,可看作是瑜伽行派的政論。
  (三)其他大乘經典
  《大菩薩藏經》二十卷
  貞觀十九年(645)九月譯,智證筆受,道宣證文。用“四無量”“六度”“四攝”為綱,對早期大乘佛經宣說的教理進行系統組織。對“般若”尤重視,說明般若之相(聞慧)、正行、如理正觀、如理方便和證人,認為構成般若有“十善巧” (蘊、處、界、諦、四無礙、四依趣、資糧、三十七道法、緣起、一切法),主張修“無相行”等。對瑜伽行派有較大影響[35]。此經後被編人《大寶積經》第十二會。
  《大乘大集地藏十輪經》十卷
  與舊譯《大方廣十輪經》八卷同本。
  《顯無邊佛土功德經》一卷
  是《華嚴經·壽量品》的異譯。
  《說無垢稱經》六卷
  是《維摩詰經》的異譯。
  《分別緣起初勝法門經》二卷
  與隋達摩笈多譯《緣生初勝分法本經》二卷同本。專論十二因緣之首的“無明”,為本經特色。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一卷
  與隋達摩笈多譯《藥師如來本願經》一卷及唐義淨譯《藥師琉璃光七佛本願功德經》二卷為同本異譯。為藥師佛信仰的基本經典[36]。
  此外還譯有:《稱讚淨土佛攝受經》一卷,與鳩摩羅什譯《阿彌陀經》一卷同本;《甚稀有經》一卷,與《未曾有經》一卷(後漢失譯)同本;《最無比經》一卷,與隋閣那崛多譯《稀有較量功德經》一卷同本;《稱讚大乘功德經》一卷,與唐智嚴譯《說妙法決定業障經》一卷同本;《如來示教勝軍王經》一卷,與劉宋沮渠京聲譯《諫王經》同本,此後義淨譯《勝光天子經》亦為異譯本;《緣起聖道經》一卷,與吳支謙譯《貝多樹下思惟十二因緣經》同本;《佛地經》一卷;《受持七佛名號所生功德經》一卷;《佛臨涅架記法住經》,簡稱《法住經》,一卷,謂正法住世千年後將滅,當有諸菩薩出世護法,饒益眾生;《寂照神變三摩地經》一卷;《菩薩戒本》一卷,出自《瑜伽師地論·本地分·菩薩地》,故亦稱《瑜伽戒本》;《菩薩戒羯磨文》一卷,出處同前。
  玄奘還譯有密教經典:《不空羂索神咒心經》《十一面神咒心經》《咒五首經》《勝幢臂印陀羅尼經》《諸佛心陀羅尼經》,《拔濟苦難陀羅尼經》《八名普密陀羅尼經》《持世陀羅尼經》《六門陀羅尼經》各一卷。
  (四)小乘經典
  《緣起經》一卷
  譯于龍朔元年(661年)。是《增一阿含經》卷四十六《放牛品》的異譯,講十二因緣。
  《本事經》七卷
  《天請問經》一卷
  《阿毗達摩發智論》,簡稱《發智論》,二十卷
  印度伽多衍尼子著。顯慶五年(660)譯完,玄則筆受。是說一切有部的基本論書,故也稱《發智身論》。“身”喻根本。全書分八蘊(音譯犍度)四十四納息,意為八章四十四節。以說一切有部學說為基本內容,兼論部派之間爭論的一切問題。前秦僧伽提婆譯《阿毗曇八犍度論》三十卷,是其異譯本。此論另有六部輔助性論書,稱“六足論”,玄奘譯了其中的如下五種。
  《阿毗達摩法蘊足論》十二卷
  印度大采菽氏著。“六足論”之一。譯于顯慶四年(659)九月。
  《阿毗達摩集異門足論》二十卷
  印度舍利子說。“六足論”之一。譯畢于龍朔三年十二月(已進入664年)。
  《阿毗達摩識身足論》十六卷
  印度提婆設摩著。“六足論”之一。譯畢於貞觀二十三年(649)八月。
  《阿毗達摩品類足論》十八卷
  印度筏蘇蜜多羅著。“六足論”之一。譯于顯慶五年(660)十月。與劉宋求那跋陀羅等譯《眾事分阿毗曇論》十二卷為同本異譯。
  《阿毗達摩界身足論》三卷
  印度筏蘇蜜多羅著。“六足論”之一。
  《阿毗達摩大毗婆沙論》,簡稱《大毗婆沙論》,二百卷
  據《大唐西域記》卷三,貴霜王朝迦膩色迦王與脅尊者召集五百比丘於迦濕彌羅(今喀什米爾)作《大毗婆沙論》十萬頌解釋論藏。“毗婆沙”意為“廣解”、“廣說”,即廣為解釋。譯畢于顯慶四年(659)7月。全書按《法智論》所分八蘊:雜、結、智、業、大種、根、定、見,作詳細論釋,系統地總結說一切有部的理論主張,並對大眾部、法藏部、化地部、飲光部、犢子部、分別說部等部派以及數論、勝論、順世論、離系論(耆那教)等外道進行批判。北涼浮陀跋摩與道泰譯《阿毗曇毗婆沙論》六十卷(僅有前三犍度,相當新譯卷一一一以前部分)是其同本異譯。
  《阿毗達摩俱舍論》,簡稱《俱舍論》,三十卷
  印度世親著。永徽五年(654)譯完,元瑜筆受。長期以來認為此論雖吸收經量部許多觀點,但仍是《大毗婆沙論》提要之著。近人研究,此論的教理體系和論證方法受法救《雜阿毗曇心論》的影響較大[37]。全書以四諦為中心,設八品(界、根、世、業、隨眠、賢聖、智、定)對有部學說重加組織。異譯本有陳真諦譯《阿毗達摩俱舍釋論》二十二卷。注釋本有普光《俱舍論記》、法寶《俱舍論疏》、圓暉《俱舍論頌疏》各三十卷。
  《阿毗達摩俱舍論本頌》一卷
  印度世親著。永徽二年(651)譯,元瑜筆受。
  《阿毗達摩順正理論》八十卷
  印度眾賢著。永徽五年(654)七月譯完,元瑜筆受。“正理”是指有部正統理論。該論據有部正統理論,對《俱舍論》採取經量部觀點批評有部的學說進行批判。《大唐西域記》卷四載,此論原稱《俱舍雹論》,世親評為“理雖不足,辭乃有餘”,認為仍對《俱舍論》有“發明”,改稱《順正理論》。真諦譯《婆藪盤豆法師傳》中稱之為《隨實論》。釋文有元瑜《順正理論述文記》二十四卷。
  《阿毗達摩顯宗論》四十卷
  印度眾賢著。永徽三年(652)十月譯完,慧朗、嘉尚等筆受。是《順正理論》的節要本,重點在從正面顯揚有部宗義。
  《入阿毗達摩》二卷
  印度塞建地羅著。為有部理論的初學人f、刁書。
  《五事毗婆沙論》二卷
  印度法救著。是對六足論之一的《品類足論》第一品《辯五事品》的注釋。五事指色、心、心所、心不相應行、無為“五法”。現已不全,僅存前三事注釋。
  《異部宗輪論》一卷 ’
  印度世友著。譯于龍朔二年(662)七月,窺基筆受。與《十八部論》(後秦,失譯)、真諦譯《部執異論》為同本異譯。講佛滅百年至四百年間佛教分裂為二十部派的情況。釋文有窺基的《異部宗輪論述記》一卷。
  (五)其他
  《大阿羅漢難提蜜多羅所說法住記》,簡稱《法住記》,一卷
  譯於永徽五年(654)閏五月,普光筆受。謂執師子國有難提蜜多羅(漢譯“慶友”)告眾人說,佛滅後有十六羅漢住世“護持”佛法,饒益有情。為中國十六羅漢信仰所據的經典。卷末所提到眾多大小乘經典之名,對研究佛教史很有價值。
  《因明入正理論》一卷
  印度商羯羅主著。貞觀二十一年(647年)八月譯。是新因明理論的綱要書。注疏有窺基《因明人正理論疏》三卷、慧治《因明義斷》一卷和《因明人正理論義纂要》一卷等。
  《因明正理門論本》一卷
  印度大域龍著。貞觀二十三年(649)譯。依真能立、似能立、真能破、似能破、真現量、似現量、真比量、似比量八門為綱,述新因明的基本理論。義淨譯《因明正理門論》一卷是其異譯本。釋文有神泰《因明正理門論述記》一卷。
  《勝宗十句義論》一卷
  印度勝論學者(“衛世師”)慧月著。是勝論學派的理論。《開元錄》卷十三說:“鵂鵑仙人本所造論,但六句義,慧月加四,足成十句”, “為上欲令博學之者委悉異道之宗,故譯之也”。譯於貞觀二十二年(648)五月。六句是指:實、德、業、同、異、和合;所加四句是:有能、無能、俱分、無說。
  玄奘在貞觀二十年(646)奉敕撰有《大唐西域記》十二卷。唐道宣《續高僧傳》卷四{玄奘傳)說:“又出《西域傳》十二卷,沙門辯機親受時事,連紕前後。”智升《開元釋教錄》卷八也說此書“沙門辯機承旨綴輯”。可以說是玄奘口述,辯機奉命筆錄綴輯而成。古來此書多署:“三藏法師奉詔譯,大總持寺沙門辯機撰”,是不確當的。《西域記》記述玄奘“親踐者一百一十國,傳聞者二十八國” (敬播“序”)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與山川地理、風俗人情,是千古不朽的中外交通名著,對研究我國新疆地區和中亞、印度半島等地各國的古代歷史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38]。
  值得提及的是,在玄奘譯經過程中曾奉唐太宗之敕把《老子》譯成梵文傳到印度,還把《大乘起信論》譯為梵文送傳印度流通。
  在中國譯經史上,玄奘的譯經標誌著進入一個新的時期。此後,人們將玄奘以前的譯經稱為“舊譯”,而將自玄奘開始的譯經稱為“新譯”。玄奘的譯經不僅涉及面廣、數量多、部頭大,而且在翻譯水準上也超過前代。
  道宣曾被作為“綴文大德”參加玄奘譯場。他在《續高僧傳·玄奘傳》中說:
  自前代已來所譯經教,初從梵語,倒寫本文,次乃回之,順同此俗,然後筆人亂(或作“觀”)理文
  句,中間增損,多墜全言。今所翻傳,都有奘旨,意思獨斷,出語成章,詞人隨寫,即可披玩。
  舊譯的代表人物支讖、竺法護、鳩摩羅什、真諦等外來僧人或外國移民的後裔之中,雖也有人已經學會漢語,然而很難說已經完全精通,儘管有眾多弟子、助譯者協作,然而仍難避免影響翻譯的品質,出現道宣指出的增損文句及“事語易明,義求罕見”,“言語莫通,是非俱濫”的情況。玄奘自幼接受中國文史薰陶,學問淵博,梵漢精通,在譯經過程中又得全唐一流佛學名僧的協助,故譯經品質達到空前水準。
  前秦道安曾總結古來譯經經驗提出“五失本,三不易”的說法。玄奘譯經也有“五種不翻”[39]。據宋代居士周敦義《翻譯名義序》[40]所引,玄奘主張對以下五種情況下的語句不作翻譯,即:“一、秘密故,如陀羅尼(按,密咒)”,如《般若心經》中的“揭帝揭帝……”及密教經典中的大量密咒等;“二、含多義故,如薄加梵具六義”,六義是自在、熾盛、端嚴、名稱、吉祥、尊貴(《佛地經論》卷一),舊譯作“世尊”; “三、此無故,如閻浮樹,中夏無此木”; “四、順古故,如阿耨菩提(按,意為無上正等正覺),非不可翻,而摩騰以來常存梵音”;“五、生善故,如般若尊重,智慧輕淺”,謂像“般若”這個詞,雖意為“智慧”,但用音譯“智慧”比較莊重。這五種情況皆不翻,而應用音譯。當然,玄奘關於翻譯的理論遠不止此。
  從玄奘所重譯的經典和《西域記》中對舊譯地名人名的大量批評來看,玄奘的譯文變化巨大,風格突出。近代以來中外學者對照殘存梵文經卷對玄奘譯經進行了很多研究,一致認為玄奘是偉大傑出的翻譯家。季羨林說:“他的譯風,既非直譯,也非意譯,而是融會直意自創新風。在中國翻譯史上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開闢了一個新的時代。”[41]是十分確切的。
  玄奘卒于唐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年六十五。據此,當生於隋開皇二十年(600)[42]。
  玄奘的弟子很多,著名的有神防、嘉尚、普光、窺基、法泰、圓測、道世、慧立等。其中窺基長住慈恩寺,被尊稱為慈恩法師,撰有很多著作,號“百本疏主”或“百部論師”。
  [1] 《古今譯經圖紀》卷四《玄奘傳》謂“鳩車之齡落采”,謂五歲時為“孤子”(《周禮·曲禮》:“孤子當室,冠衣不純采”),但據《三藏法師傳》卷一“年八歲,父坐于幾側口授《孝經》”,可知五歲時僅喪母。又據《續高僧傳》卷四《玄奘傳》,‘以奘少罹窮酷(按,當為怙)”,奘兄長捷法師帶他住洛陽淨土寺,年十一誦《維摩》《法華》。可見在年八至十一歲之間,其父亦亡。
  [2] 《全唐文》卷七四三。
  [3] 《三藏法師傳》卷一。
  [4] 關於玄奘出發時間,《廣弘明集》卷二二載玄奘《請禦制經序表》謂貞觀元年,但《大唐西域記·記贊》《續高僧傳·玄奘傳》《三藏法師傳》《行狀》等皆作貞觀三年。梁啟超《支那內學院精校本玄奘傳書後》(見《佛教研究十八篇》附三)主張貞觀元年說。學術界還有人持貞觀二年說。從玄奘“周遊一十七載”及有關史實考證、玄奘沿途時間合計看,貞觀元年說妥當。見楊廷福《玄奘西行道途年月考釋》(載齊魯書社1986年版《玄奘論集》)。
  [5] 季羨林《玄奘與大唐西域記》中據《西域記》有關各地佛教流行的記載列表說明並作對比,可以參考。載中華書局1985年版《大唐西域記校注》。
  [6] 《三藏法師傳》卷三。
  [7] 《續高僧傳》卷四。
  [8] 《三藏法師傳》卷四。
  [9] 原話是:“法師又以《中》《百》論旨唯破遍計所執,不言以他起性及圓成實性,師子光不能善悟,見論稱‘一切無所得’,謂《瑜伽》所立圓成實等亦皆須譴,所以每形於言。”(《三藏法師傳》卷四)
  [10] 《三藏法師傳》卷四。
  [11] 《三藏法師傳》卷四。
  [12] 以上見《三藏法師傳》卷四。《續高僧傳·玄奘傳》對這位順世論者的觀點略加介紹,謂: “彼計四大為人、物因,旨理沉密,最難征核。”一般認為原始佛教時期六道之一的阿耆多·翅舍欽婆羅是順世論的先驅,以地水火風四大元素為世界本原,有唯物主義傾向。
  [13] 《三藏法師傳》卷五。
  [14] 《三藏法師傳》卷五。
  [15] 《三藏法師傳》卷一。
  [16] 道宣在《續高僧傳》卷七《道寵傳》中對此有介紹。
  [17] 《三藏法師傳》卷五。
  [18] 以上關於玄奘活動年代,參見楊廷福《玄奘生平簡譜》,載齊魯書社1986年版《玄奘論集》;楊廷福《玄奘年譜》,中華書局,1988年。
  [19] 《續高僧傳》卷四。
  [20] 《三藏法師傳》卷六。
  [21] “譯主”之稱起于唐代,為主譯人,譯經主持者的意思。以往的主譯人一般被稱為“譯人”“譯者”。
  [22] 《三藏法師傳》卷八。
  [23] 關於譯場,可參考《續高僧傳》卷三、四、《宋高僧傳》卷一至三、《開元錄》卷八。《宋高僧傳》卷三之“論”有集中介紹。此外《佛祖統紀》卷四三所載宋天息災《譯經儀式》,雖講的是宋代譯經,也可參考。
  [24] 《三藏法師傳》卷六。
  [25] 《三藏法師傳》卷九。
  [26] 《三藏法師傳》卷九。
  [27] 《三藏法師傳》卷七。
  [28] 《開元錄》大小乘人藏錄,經藏共收2791卷大小乘佛經,其中般若類佛經有736卷,占26.3%。
  [29]《摩訶般若經》卷一。
  [30] 《第二會·歡喜品》。
  [31] 《第二會·觀照品》。
  [32] 玄奘譯本外,尚有鳩摩羅什、唐代法成、般若與利言、法月、慧輪、宋代施護的譯本。施護的譯本稱《聖佛母般若波羅蜜多經》。
  [33] 窺基《成唯識論述記》卷一。其中親勝、火辯與世親同時;護法在世親之後,德慧為安慧之師,淨月與安慧同時。
  [34] 《成唯識論述記·序》及《宋高僧傳》卷四《窺基傳》。
  [35] 呂澂《印度佛學源流略講》(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對此經有扼要評述,見第174—176頁。
  [36] 東晉帛屍梨密多羅譯《大灌頂經》第十二卷的《普光品》(單行本為《灌頂拔除過罪生死得度經》)也與此同本,是早期藥師佛信仰的經典。
  [37] 水野弘元、中村元、平川彰、玉城康四郎編《佛典解題事典》第118頁,日本春秋社1080年第二版第三次印刷。
  [38] 近年我國在研究《西域記》方面取得很大的進展,季羨林等編著《大唐西域記校注》(中華書局1985年版)是迄今最好的校注本。書後所列參考書目反映了中外的研究成果。
  [39] 請詳見任繼愈主編《中國佛教史》第二卷第182頁至183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出版。
  [40] 載宋代法雲《翻譯名義集》卷首,有的著作把“周敦義”寫成“周敦頤”,誤。
  [41] 《玄奘與大唐西域記》,載《大唐西域記校注》卷首。
  [42] 因史書記載玄奘壽年不一,故史學界對其生年有不同看法。此據《續高僧傳·玄奘傳》。此外有六十三歲生於602年說(據《行狀》)、六十九歲生於596年說(據《塔銘》)等等。見楊廷福《玄奘年壽考論》(載《玄奘論集》)及其《玄奘年譜》(中華書局1988年版)。
  附錄: 唐玄奘譯經及撰述目錄(645年—664年)
  ┌────────────┬────┬────┐
  │譯名 │ 撰述│卷數 │
  ├────────────┼────┼────┤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 │ │600卷 │
  ├────────────┼────┼────┤
  │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 │ │1卷 │
  ├────────────┼────┼────┤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 │1卷 │
  ├────────────┼────┼────┤
  │大菩薩藏經 │ │20卷 │
  ├────────────┼────┼────┤
  │大乘大集地藏十輪經 │ │10卷 │
  ├────────────┼────┼────┤
  │顯無邊佛土功德經 │ │1卷 │
  ├────────────┼────┼────┤
  │說無垢稱經 │ │6卷 │
  ├────────────┼────┼────┤
  │解深密經 : │ │5卷 │
  ├────────────┼────┼────┤
  │分別緣起初勝法門經 │ │2卷 │
  ├────────────┼────┼────┤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1卷 │
  ├────────────┼────┼────┤
  │稱讚淨土佛攝受經 │ │1卷 │
  ├────────────┼────┼────┤
  │甚稀有經 │ │1卷 ‘ │
  ├────────────┼────┼────┤
  │最無比經 │ │1卷 │
  ├────────────┼────┼────┤
  │稱讚大乘功德經 │ │1卷 │
  ├────────────┼────┼────┤
  │如來示教勝軍王經 │ │1卷 │
  ├────────────┼────┼────┤
  │ 緣起聖道經 │ │1卷 │
  ├────────────┼────┼────┤
  │不空羂索神咒心經 │ │1卷 │
  ├────────────┼────┼────┤
  │十一面神咒心經 │ │1卷 │
  ├────────────┼────┼────┤
  │咒五首經 │ │1卷 │
  ├────────────┼────┼────┤
  │勝幢臂印陀羅尼經 │ │1卷 │
  ├────────────┼────┼────┤
  │諸佛心陀羅尼經 │ │1卷 │
  ├────────────┼────┼────┤
  │拔濟苦難陀羅尼經 │ │1卷 │
  ├────────────┼────┼────┤
  │八名普密陀羅尼經 │ │1卷 │
  ├────────────┼────┼────┤
  │持世陀羅尼經 │ │1卷 │
  ├────────────┼────┼────┤
  │六門陀羅尼經 │ │1卷 │
  ├────────────┼────┼────┤
  │佛地經 │ │1卷 │
  ├────────────┼────┼────┤
  │受持七佛名號所生功德經 │ │1卷 │
  ├────────────┼────┼────┤
  │佛臨涅架記法住經 │ │1卷 │
  ├────────────┼────┼────┤
  │寂照神變三摩地經 │ │1卷 │
  ├────────────┼────┼────┤
  │菩薩戒本 │ │1卷 │
  └────────────┴────┴────┘
  ┌─────────┬─┬───┐
  │菩薩戒羯磨文 │ │1卷 │
  ├─────────┼─┼───┤
  │佛地經論 │ │7卷 │
  ├─────────┼─┼───┤
  │瑜伽師地論 │ │100卷 │
  ├─────────┼─┼───┤
  │顯揚聖教論 │ │20卷 │
  ├─────────┼─┼───┤
  │瑜伽師地論釋 │ │1卷 │
  ├─────────┼─┼───┤
  │王法正理論 │ │1卷 │
  ├─────────┼─┼───┤
  │大乘阿毗達摩集論 │ │7卷 │
  ├─────────┼─┼───┤
  │大乘阿毗達摩雜集論│ │16卷 │
  ├─────────┼─┼───┤
  │廣百論本 │ │1卷 │
  ├─────────┼─┼───┤
  │大乘廣百論釋論 │ │10卷 │
  ├─────────┼─┼───┤
  │攝大乘論本 │ │3卷 │
  ├─────────┼─┼───┤
  │攝大乘論世親釋 │ │10卷 │
  ├─────────┼─┼───┤
  │攝大乘論無性釋 │ │10卷 │
  ├─────────┼─┼───┤
  │辯中邊論頌 │ │1卷 │
  ├─────────┼─┼───┤
  │辯中邊論 │ │3卷 │
  ├─────────┼─┼───┤
  │大乘成業論 │ │1卷 │
  ├─────────┼─┼───┤
  │因明正理門論本 │ │1卷 │
  ├─────────┼─┼───┤
  │因明人正理論 │ │1卷 │
  ├─────────┼─┼───┤
  │唯識二十論 │ │1卷 │
  ├─────────┼─┼───┤
  │唯識三十論 │ │1卷 │
  ├─────────┼─┼───┤
  │成唯識論 │ │10卷 │
  ├─────────┼─┼───┤
  │大乘掌珍論 │ │2卷 │
  ├─────────┼─┼───┤
  │大乘五蘊論 │ │1卷 │
  ├─────────┼─┼───┤
  │觀所緣緣論 │ │1卷 │
  ├─────────┼─┼───┤
  │大乘百法明門論 │ │1卷 │
  ├─────────┼─┼───┤
  │緣起經 │ │1卷 │
  ├─────────┼─┼───┤
  │本事經 │ │七卷 │
  ├─────────┼─┼───┤
  │天請問經。 │ │1卷 │
  ├─────────┼─┼───┤
  │阿毗達摩發智論 │ │20卷 │
  ├─────────┼─┼───┤
  │阿毗達摩法蘊足論 │ │12卷 │
  ├─────────┼─┼───┤
  │阿毗達摩集異門足論│ │20卷 │
  ├─────────┼─┼───┤
  │阿毗達摩識身足論 │ │16卷 │
  └─────────┴─┴───┘
  ┌──────────────┬─┬─────┐
  │阿毗達摩品類足論 │ │18卷 │
  ├──────────────┼─┼─────┤
  │阿毗達摩界身足論 │ │3卷 │
  ├──────────────┼─┼─────┤
  │阿毗達摩大毗婆沙論 │ │200卷 │
  ├──────────────┼─┼─────┤
  │阿毗達摩俱舍論本頌 │ │1卷 │
  ├──────────────┼─┼─────┤
  │阿毗達摩俱舍論 │ │30卷 │
  ├──────────────┼─┼─────┤
  │阿毗達摩順正理論 │ │80卷 │
  ├──────────────┼─┼─────┤
  │阿毗達摩顯宗論 │ │40卷 │
  ├──────────────┼─┼─────┤
  │入阿毗達摩論 │ │2卷 │
  ├──────────────┼─┼─────┤
  │五事毗婆沙論 │ │2卷 │
  ├──────────────┼─┼─────┤
  │異部宗輪論 │ │1卷 │
  ├──────────────┼─┼─────┤
  │大阿羅漢難提蜜多羅所說法住記│ │1卷 │
  ├──────────────┼─┼─────┤
  │勝宗十句義論 │ │1卷 │
  ├──────────────┼─┼─────┤
  │12卷 │ │大唐西域記│
  ├──────────────┼─┴─────┤
  │譯經 │ 75部1335卷│
  ├──────────────┼───────┤
  │譯經、撰述 │ 76部1347卷│
  └──────────────┴───────┘

 


備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