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賴耶識”和“如來藏”雜說

一、“阿賴耶識”和“如來藏”的異同:

  首先來談談“阿賴耶識”的概念。在唯識學說中,人的心識分成八個部分,前五個分別為人的五種明顯識別功能,即眼、耳、鼻、舌、身“五識”,但于思維了別功能時,根據意識的不同層面和各自擔當的職能,唯識家們將意識分成了三個部分,一是“意識”,即第六識;二為“末拿識”,即第七識;三為“阿賴耶識”,也就是所謂的第八識。(在《中觀》中,對意識不作這樣的區分,所以不說第七識和八識)

 

  凡學過“唯識”的都一定知道,“阿賴耶識”又叫“藏識”,意思是說它具有“能藏、所藏、執藏”三種功能,能夠象倉庫一樣,可以含藏無始以來無量無邊的善惡無無記種子,並且執持不失。所以我們無論想什麼做什麼,“阿賴耶識”就會將其含藏而成為“因”,而後種子爆發就成了“果”。由於它具備讓“因”異時異地而成熟為“果”,所以又被稱為“異熟識”。

 

  “阿賴耶識”有一性能叫“無覆無記”,“覆”是遮蓋的意思,“無覆”就是不會遮蓋,“無記”是說“阿賴耶識”沒有“苦”、“樂”二受,只有“舍”受,所以無論什麼種子,“阿賴耶識”都一概接受下來,不做善惡分別,因為它“無記”嘛。

 

  說它“無記”,可不是說它“如石頭一樣無知無覺”。不然它不會被稱為“識”,它也有五個相應的心所,即“觸、作意、受、想、思”,五個“遍行心所”,既然有這個五個“心所”,說明它一定有知有覺,只是非常微細,而且沒有善惡的分別而已。“心所”就是心的現象,比如貪、嗔等。

 

  所謂“阿賴耶識”並不是離開“見聞覺知”,它不離見聞覺知,只是不象“第六意識”那樣有“極強分別”的“見聞覺知”,和第七意識那樣“極為執著”的“見聞覺知”。

 

  禪宗中許多大師說求道於“見聞覺知”是“不離不即,不即不離”,“渠(見聞覺知)今正是我(真如),我今不是渠”。

 

  “阿賴耶識”還被分為“見分”和“相分”。所謂的“見分”,就是阿賴耶識中能夠“了別”的那一部分功能,這部分功能被“第七識(末拿識)”執著為“我”,就是所謂的“人我執”;“相分”就是能夠“變現山河大地”的那一部分功能,這部分不被證知其“空性”,就是所謂的“法我執”。

 

  再來說說“如來藏”,就是“自性”、“本體”、“真如”、“無上正等正覺”,也就是我們修行要追求的那個“東西”。它和“阿賴耶識”是什麼關係呢?所謂的“如來藏”,其實就是“清淨”了的“阿賴耶識”。

 

  怎麼是“清淨”呢,“阿賴耶識”中的種子無邊無量,如果要一個一個地排除來清淨,那可能是了了無期。其實最根本的“清淨”,就是在修道的過程中能夠認知“阿賴耶識”及其含藏的各種善惡種子也都是“空性”的,用“什麼”去認知呢?就是所謂的“明覺”,也就是藏傳佛教說的“光明”,這個“光明”就是“如來藏”,它本身也是“空性”的,但卻“了了常知”,當證得這個“明覺”後,會知道一切顯現(“阿賴耶識”的“見”、“相”二分就是顯現)都是它的變異和外延,於“相分”這時候就會出現“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菩提”的覺受;於“見分”就是“煩惱即菩提”。這時候,可以說“阿賴耶識”就是“如來藏”,就象我們平常說“眾生都是佛”一樣。但如果在沒有證得“如來藏”以前,簡單地說“阿賴耶識就是如來藏”,是一種非常含混地說法,說“眾生是佛”,是說眾生的“本性”是佛,在這個本性沒有被認知前,煩惱就是煩惱,眾生就是眾生,和佛有很大的區別,佛學中分出“勝義諦”和“世俗諦”,就是要將弄清楚這個問題。

 

  另外,認知“阿賴耶識”和證得“如來藏”是兩回事,“阿賴耶識”的行相比較細微,但要認知卻也並非十分困難。老梵曾經蒙堪布慈誠羅珠兩次指示認知“阿賴耶識”,在這裡不妨說出來給大家聽一聽。

 

  堪布曾經對我說:你去跑步,拼命地跑,跑到喘不過氣來,這時候,你的眼耳鼻舌身只是接受外景,但意識卻根本不能去分別外景,這時的意識就是“阿賴耶識”。

 

  因為粗大的分別念頭需要呼吸來支援,如果連呼吸都來不及,人是不會去分別的。許多參加長跑地人都會有這樣的經驗,在長跑到“極點”時,他們可能連身體都會忘記,只是機械地邁步,根本不會去管兩旁的風景和圍觀的人群。這時候的意識就是“阿賴耶識”,它只有簡單的“五遍行”心所,“無記”地接受,沒有第六意識善惡的“分別”和第七意識的“執著思量”。

 

  另一次,堪布突然指著桌上的紙巾對我說:你看,這一下就是“阿賴耶識”。然後就不是了。

 

  原來當我們觸知外景時,第一刹那時是沒有強烈的分別念頭的,只有“五遍行心所”,你看見它是紙巾,知道它是紙巾,這時的意識就是“阿賴耶識”,然後才是第七意識和第六意識的執著分別:它是我的或者不是我的,我是討厭它還是喜愛它。

 

  堪布他老人家慈悲和和智慧,真是無以倫比。

 

  我們在打坐時,完全放開心識,對內對外不加任何造作時,也能夠感受“阿賴耶識”,但這個因為需要很強的定靜功夫,所以一般人覺得很難。

 

  但認知“阿賴耶識”和證得“如來藏”可絕對不是同一回事。“阿賴耶識”含藏無量無邊善惡“無記”種子,本身具有“昏昧性”和“無明性”,我們必須通過集資清障、上師加持、或者是某種特殊機緣出現,才能顯露“明覺”,認知“阿賴耶識”及其無量種子也是“空性”和“光明”的“遊舞”,而那個“空性和光明”,就是“如來藏”。

 

  即使是在“唯識”中,也沒有簡單地說“阿賴耶識就是如來藏”,唯識家將“第八識”分成三個階段:我愛執藏位、善惡業果位、相續執持位。鑒於篇幅,老梵不去仔細解釋這三個階段地具體意義,但粗略地講:這就是“阿賴耶識”逐漸被清淨的過程。大家如有興趣去讀一下“唯識”,這是非常簡單的一些概念。

 

  “唯識家”還將“第八識”給予不同的三個名詞:阿賴耶(“有漏雜染”的八識)、異熟識(還有“異熟性”的八識)、阿陀那(無漏清淨識),並在八識的清淨過程中,將這三個名詞進行了相應的分配。說從“凡夫到大乘七地菩薩”八識中這三名俱有,而到八地菩薩以後,阿賴耶識的名稱就失去,只有“異熟識”和“阿陀那識”;到了最究竟的佛位時,只剩下“阿陀那識”了。

 

  在玄奘法師地《八識規矩頌》中,有“不動地前才舍藏,金剛道後異熟空”的偈子,說菩薩要到了不動地(第八地),才能夠舍去八識叫“藏識”之名,沒有“俱生我執”了,八識因此不能再叫“阿賴耶識”(“阿賴耶”是因為“七識”執持“八識”的“見分”為我,而得“阿賴耶”之名)。而到了十地菩薩入“金剛喻定”時,連最後地“異熟種子”也被“空”掉,所以不能叫“異熟識”了,此時只能叫“阿陀那識”,是真正地“無漏清淨識”。

 

  因此,絕對不能簡單地說“阿賴耶識就是如來藏”。

 

  二、 阿賴耶識和如來藏的“實有”和“空性”的問題:

 

  在“世俗”層面上(世俗諦),如果我們談到“如來藏”是否“有”和“無”時,當然會說“如來藏”一定是“有”,不然我們修行作什麼?

 

  但如果我們進行“勝義”觀察,或者真正進入如來藏的“境界”(嚴格地說,那不是一個境界)中,就不能輕易說它是“有”還是“無”,更不能說什麼“即有即無”或者“非有非無”,這就是所謂的“離開四邊”(勝義諦)

 

  如果說它“有”,則等於說我們在觀察和證知世界和生命最終極的真理時(勝義諦)時,那個“真理”成了一個“恒常、主宰、獨立”的東西,成了“實有”,那“如來藏”和上帝也沒有什麼區別,這是一種“常見”;

 

  如果說它“無”,要嗎會成為“斷滅見”,說勝義中什麼都沒有;要嗎就是在證知中有一個“無”的境界,那個“無的境界”,實際上還是“有”,即是所謂的“單空”。

 

  所以,經論在說到“勝義諦”的“行相”時,說它“離四句,絕百非”,四句就是“有、無、即有即無、非有非無”,百非就是“什麼都不是”。

 

  禪宗大德們乾脆說它“說是一物即不中”,又說它“周遍河沙無不是”,哈哈。這真是“如來藏”特點的表達。

 

  說到“空性”,最好能夠加上“能證”和“所證”的來加以表達。雖然在真正證入時,“能”和“所”是“合一”的,但在表達時,卻更能夠讓大家清楚一些。

 

  “能證”就是我們內心的那個作用,“所證”就是我們能夠證得的那個“如來藏”。

 

  如果“如來藏”是“實有”的,那我們在“能證”上必須有“執”才行,因為有一個不變的,恒常的“所證“來讓我們執著;如果我們在“能證”上完全“放下”,那在“所證”上也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實有”,因為能所在究竟時,是“合二為一”的。

 

  大家來看看我們最熟悉的《心經》中是怎麼說的:“以無所得故,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以無所得故”,就是所證時“無所得”,是空性。而“心無掛礙”,就是“能證”已經全部“放下”,所以沒有什麼值得掛礙的。這裡說“空”

 

  當全體放下時,一切空性時,是不是什麼都“沒有”呢?當然不是,《心經》繼續說:“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縟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個“阿縟多羅三藐三菩提”,就是“無上正等正覺”,就是“如來藏”。這裡說“有”。

 

  前面說“空”,是說“如來藏”的相狀是空性,後面說“有”,是說有“阿縟多羅三藐三菩提”可證,而且“真實不虛”。這個“空”和“有”,根本不矛盾,在藏傳佛教中,就說是“空性和光明雙運”。

 

  再簡單一些,執持“如來藏實有”,連最基本的“三法印”也通不過。“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中的“諸法無我”,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沒有什麼“法”是有“實我”的,這個“我”可不是“人我執”的“我”,是“法我執”的“我”。

 

  佛陀在《解深密經》中清楚地說:“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成瀑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在《楞嚴經》卷五中也說“陀那微細識,習氣成瀑流,真非真恐迷,我常不開演”。

 

  其實,關於“阿賴耶識”是否“實有”的問題,佛教中有一派叫“隨理唯識”,這一派認為阿賴耶識“實有”,這裡不多說,大家如果有興趣,去看法尊法師的一本書,叫《四宗要義講記》,上面說的非常清楚,並由此可以明白佛教關於“勝義有”和“畢竟空”的區別,如果要更加詳細一些,可以去讀益西彭措堪布的《入中論善說日光蔬》。可以更清楚一些。

 

  藏傳佛教中還有一個派別叫“覺囊派”,主修“時輪金剛”,他們持“中觀他空見”,認為如來藏“實有”,和“中觀應承派”的“中觀自空見”說法不同。寧瑪派認為“中觀他空見”高於“中觀自空見”。

 

  “緣起”就是“性空”,因為是諸法俱是“緣起”,不是“實有不變”,所以才“性空”,因為諸法性空,所以才可能有“緣起和合”的顯現。緣起和性空,如果離開了,緣起就會因為不是空性而“實有”,實有就不能“因緣和合”而沒法“緣起”。而“性空”沒有了“緣起”來顯現,那性空也就是一個單獨的東西,也一樣成了“實有”,如何再叫“性空”。

 

  正因為“緣起是空性”的,我們才有可能證知其空性而放下執著,因為我們的身心本身就是一個“緣起”現象,如果緣起不是空性,我們的身心就是“實有”的,既然實有就不會壞失,那如何才能夠涅槃寂靜。因為阿羅漢的涅槃不究竟,和“緣起”相對,所以這個涅槃並不是真正的“不生不滅”的大空性,所以最後阿羅漢一定會離開涅槃而“回小向大”,去進入那個最究竟大空性,當阿羅漢離開他的涅槃,這個和緣起相對的涅槃也就“滅”了。

 

  而菩薩所證的那個“空性”,於定中,無法言說,於出定中,卻絕對不離開“緣起”,所以才會有“鬱鬱黃花皆般若,青青翠竹皆菩提”的說法,《法華經》中甚至說:一切冶生產業,全皆實相。禪宗祖師們性之所致,說“真如”是“麻三斤”、“庭前柏樹子”,也就是這個道理。

 

  再有,佛陀說的“十二因緣”,是說明“緣起”的規律,如何從“無明”而緣到“老死”,而“緣起性空”,卻是說“緣起的本質是空性”。二者並無絲毫矛盾之處。老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