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境趣談
香港佛教月刊607期 2010年12月出版 秦孟瀟
真正幸福
黃檗禪師是福建人,自幼便出家為僧。
有一次,他雲遊浙江天臺山時,碰到一個奇怪的和尚,兩人談笑,一如故人。當他們走到一條小溪前面時,正好溪水暴漲。那個和尚叫黃檗一起渡河,黃檗便說:“老兄,你要渡河的話,你自己渡吧!”
那個和尚便提高了褲腳過河,好像在平地行走一樣自然,他邊走邊回過頭來說:“來呀,來呀!”
黃檗便叫道:“嘿!你這個自了漢。如果我早知你如此,便把你的腳跟砍斷。”
那個和尚被他罵聲所感動,歎道:“你真是位菩薩心腸的人,我實在不如你啊!”說著,便消失了。
在黃檗,以及所有禪師眼中,“自了”並不能得到“真我”,一個“自了漢”只是追求以“自我”為中心的幸福,卻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因為“真人”本身就有幸福,而他卻外追逐幸福,像追逐其他的物質一樣。事實上,他只是迷頭認影而已。黃檗把“本體”看作心——唯一的“真心”,這個“心”能產生有形和無形的一切,它是智慧的“活泉”,我們身內都有這個“活泉”,由於我們追逐外物,被“小我”的分別意識所作繭自縛,使這個內在的“活泉”不能暢流。
剛激性格
黃檗在禪宗史上的重要性,不僅在於他的見解新穎,而尤其在於他那剛烈的個性和激烈的方法,深深地影響了他的弟子臨濟,和整個臨濟的宗風。
他的作風是如此的猛烈,使他的老師百丈曾把他比作老虎。有一天,當他工作回來時,百丈剛由客堂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便問道:“你到哪里去過?”
他回答說:“到大雄山去采菌去了。”
百丈再問:“你碰到老虎沒有?”
黃檗便故意作老虎的吼聲,而百丈也故意拿起斧頭要砍,這時黃檗便打了百丈一掌,百丈卻笑嘻嘻的回到房中。
在翌日天朦朦亮,百丈在法堂向眾僧人宣佈說:“大雄山下有一隻老虎,你們要好好留心,我昨天已被它咬了一口。”
這話乃是暗射他已發現黃檗可以作為他的繼承者了。
看了以上這段史實,有人會感到詫異,一個如此激烈性格的人,怎能參禪悟道呢?佛家說:“直心是道場。”一個人,不論是出家人或在家人,貴重在一個“直”字,這是坦率而無邪的反映。不少人出於某些原因或私心的需求,把自己的“真心”隱藏了起來,勾心鬥角,爾詐我虞,此乃“曲”心所致。
說粗說細
和尚“粗野”出手打人,是件怪事!情況是這樣的:
有一日,黃檗拜訪鹽官禪師時,曾向佛像行禮,站在一旁的有個年輕和尚詫異地說道:“求道之人,不應執著於佛,不應執著於法,也不應執著於僧。請問你為甚麼要行禮呢?”
黃檗回答說:“我並沒有執著於佛,執著於法,也沒有執著於僧,我之所以如此,只是隨俗而已。”
那個年輕和尚傲然口氣又問道:“請問行禮又有甚麼用處呢?”
黃檗不問青紅皂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向對方打了一記巴掌。打得那個年輕和尚直嚷:“你這人怎麼那樣粗野呢?”
黃檗毫不客氣地說道:“這是甚麼所在?你居然在此敢說粗說細!”
過去,參禪祖師自有一套應對方法,尤其對初學禪道的人,往往出其不意,不是罵,就是呵斥,甚至拿起禪杖打將過去!
所謂“香板頭上出祖師”。一打,一罵,其中含有無窮盡的禪機妙用,就在這“一打”“一罵”中,出現頓悟。
這次那個被打的和尚,就是後來繼承了唐武宗的宣宗。你說怪不怪?
猶如飲水
黃檗禪師名震一時,他有個俗家弟子,就是在宣宗時曾任宰相的裴休。裴休是位虔誠的佛教信徒。
有一次,他請了一尊佛像,跪求黃檗替它取名,黃檗叫道:“裴休!”
裴休應聲回答:“是。”
黃檗便說:“好了!我已替你取好了名字。”
又有一次,裴休把他解釋佛理的一篇文稿給黃檗看,黃檗把那篇東西放在一旁,過了好一會才問裴休:“你瞭解嗎?”
裴休回答:“我不瞭解。”
黃檗便說:“你用我所示這種方法去瞭解,也許還能把握一二,如果用文字來表達,那便完全失去了吾宗的精神。”
以上這兩個事例,非常生動。
裴休請了佛像要黃檗替它取名字,而黃檗直呼他的名字,那個應了一聲便是真正的“佛”!何須向外求呢?木像和名字聲音,豈是佛?
用文字來說佛理,只是越說越遠,如果由別人來看,真是越看越糊塗。所以,黃檗把文稿擱在一旁,無須去看。
禪的境界,是脫離語言文字來表達的,它是心心相應去體驗、實證,猶如飲水,冷暖自知。
“我”字當頭
四川峨嵋山很久以前是道家修煉的地方。後來僧人上山潛修,高僧輩出,梵刹林立,不少道士紛紛離去。其中有一年輕道士仰慕“禪定悟道”,放棄“長生不老”丹術。
有一天,他拜訪白龍洞住持道恒老禪師。道恒禪師問他:“跟隨你來的是些誰啊!”
這位年輕道士轉身去看,甚麼都沒有,大為驚恐。
道恒老禪師見對方手足無措的樣子便說:“你不瞭解我的意思嗎?”
這話更增加了小道士的驚恐,於是道恒禪師便叫小道士告訴他苦惱些甚麼?
小道士跪在地上合掌說:“當我不懂甚麼時,別人就說我愚蠢;一旦我懂得了之後,卻又給自己增添無數煩惱。當我不仁時,又傷害了別人;若我慈心待人,卻擔心自己上當受騙!當我不義時,勢必有損職守;如果我盡職時,又恐吃力不討好。究竟要怎樣才能跳出這種苦惱矛盾圈子呢?這是我所求教於你呀?”
道恒老禪師聽了這番話之後,慈祥地回答說:“一個修行人,無論是修道,或是參禪,最重要的首先要脫去俗氣,你說了這一堆,都是離不開自己的圈子,這與道不相應,執著是修行人的障礙,要打破‘我執’的念頭!”
道士頓有所悟,削髮為僧,放棄“長生不老”的修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