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3/07/15 23:31:43
學習次第 : 進階
印度之佛教 大乘佛教導源
大乘佛教導源
第一節 思想之根柢、啟發與完成
大乘者,立成佛之大願,行悲智兼濟之行,以成佛為終極者也。修菩薩行而後成佛,佛弟子無否認者。然以菩薩行為大乘,抑聲聞行為小乘,于「阿含」、「毗尼」外,別有多量之大乘經,則有「大乘非佛說」之諍焉!平心論之,以大乘經為金口親說,非吾人所敢言,然其思想之確而當理,則無可疑者。夫釋尊修菩薩道而成佛,乃以直趨解脫教人,不令成佛!聲聞弟子之自殺者有之,自請入滅者有之,避世若浼者有之,而佛則遊化人間,老而彌勤,雖波旬請滅亦不許。十力大師,悲智無倫,「佛為法根,法從佛出」,聲聞弟子曾未聞有自視齊佛者,師資之道,其有所異乎?佛成道已,經一期之禪思,有「辛勤我所證,顯說為徒勞」之歎。受請已,乃起而轉*輪。欲說而若有所難說者,何耶?以釋尊悲智 [P180] 之大化,律聲聞獨善之小行,則時機所限,釋尊本懷未暢,別有大道之思想,固極自然而極合理也。『法華經』之三七日思維,為實道而施方便;『華嚴經』之初教菩薩,次乃漸化聲聞,要皆有見於此。
大乘思想之啟發,以佛德、菩薩行之闡述為有力。「見賢思齊」,求達于悲深智極之佛果,大丈夫當如是矣!吠陀有七聖,耆那教有二十三勝者,佛教則立七佛。『長阿含』中,毗沙門歸敬三寶已,別敬釋尊,則知現在有多佛。以是,豎論之,近則七佛相承,遠則無量佛出;橫論之,則有十方諸佛。「佛佛道同」,而後古佛遺聞,他方佛說,諸佛共集,乃時時而出也。『阿含經』唯二菩薩,即釋尊(未成佛以前)與彌勒。然佛果既多,因行之菩薩當不少。即堅拒大乘之有部,其律典亦說提婆達多,未生怨王授成佛之記;善財童子是賢劫菩薩;舍利子為眾說法,或發無上菩提心。是知菩薩道思想之確立,固事理所必然,非一二人所能虛造者也。
發大菩提心,行菩薩兼濟之行,『阿含經』不詳。釋尊未以佛道教弟子,而 [P181] 嘗自述其往行,有所謂「本生談」者。釋尊於往昔中勤求佛法,慈濟有情,但求事有所濟;即明知無濟,亦但行自心之所安。無苦而不能忍,雖身命亦可舍,此悲智之大雄力也。為外道,為王、臣,為農、工、商、賈,為鳥獸,事有所益於有情者,無微不至。行殺、盜、淫、妄而足以利人者,則殺之、盜、淫、妄之,此悲智之大善巧也。菩薩行與聲聞行異趣,以「本生談」最明。「本生」,即釋尊本行之傳記,多有取材於印度傳說而淨化之者。其種類至夥,或遺失,或創新,正不必一一為佛說之舊,然釋尊嘗以之為菩薩大行之典則,則無有能否認之者。然則取法釋尊之本行而行菩薩道,佛弟子孰得而非議之!依「本生談」所說而思辨之,彌顯佛、菩薩聖德之崇高,此則已于「學派思想泛論」中言之。本佛陀之聖德,「本生談」之大行,進窺釋尊之本懷,會入生死解脫之道,所謂大乘成佛之道,已具體而微,呼之欲出矣!
第二節 大乘藏結集流布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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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乘經數多而量大,以十萬頌為部者,昔斫句迦國即有十數。如此浩如煙海之聖典,果佛說而結集者誰乎?『智論』傳一說:「文殊、彌勒等大菩薩,將阿難於鐵圍山結集大乘」。『菩薩處胎經』說:佛滅七日,迦葉、阿難等於娑羅雙樹間,集大乘為胎化等八藏。真諦、玄奘等傳:王舍結集時,別有窟外大眾結集,其中有大乘經。凡此諸說,悉以大乘經為親從佛說,離四阿含等而獨立,影響仿佛,實無一可征信者。
聖典初集為九部經,以經、律別之,則「修多羅」、「祇夜」、「伽陀」為「經」(達磨),「本生」等為「律」(毗奈耶)。「本生」、「譬喻」之攝於「毗奈耶」,如『智論』中說:「摩偷羅國毗尼,含阿波陀那(譬喻)、本生,有八十部。罽賓國毗尼,除卻本生、阿波陀那,但取要用作十部」。『涅槃經』亦說:「如戒律中所說譬喻,是名阿波陀那」。「因緣」與律有關,則盡人所知。「本事」、「未曾有」、「方廣」,例此應亦「毗奈耶」攝也。
迨迦王之世,大眾、分別說系,于四阿含外立「雜部」,次即擴張為「雜藏 [P183] 」。蓋以「本生」等為主,博采遺聞故事以組成之。「雜藏」之成立,開三藏外大乘經之始矣。如釋尊一代之化跡(兼「本生」),「摩訶僧祇師名為大事;薩婆多師名此經為大莊嚴,迦葉維師名為佛往因緣;曇無德師名為釋迦牟尼佛本行;尼沙塞師名為毗尼藏根本」。化地部(尼沙塞)名為「毗尼藏根本」,足為源出毗尼之證。今存梵本『大事』,屬大眾系說出世部,明戒律,有「菩薩十地」之文,與『般若經』之十地近。大乘經之淵源,不難想見之矣。然大乘,不止釋尊之化跡本行已也。以釋尊之身教、言教為經,「經」、「律」之深見要行為緯,博采異聞,融攝世學,而別為更張組織之,迥非「雜藏」之舊,乃離「雜藏」而別立,成「菩薩藏」。其經過,可於『增一經、論』見之。經曰:「方等大乘義玄邃,及諸契經為雜藏」。是大乘猶為「雜藏」之一分。論釋則謂「佛在世時,阿闍世王問佛菩薩行事,如來為說法,佛在世時,已名大士藏。阿難所撰(集)者,即今四藏,合而言之為五藏」,則「菩薩藏」已離「雜藏」而別立矣。法藏部立「明咒藏」,不見於『四分律』,此應初即少有,後更廣集成之。於「毗 [P184] 尼」(兼經)衍出「雜藏」,「雜藏」衍出「菩薩藏」,次出「明咒藏」,亦僅就其成立而概言之,詳則不可知也。
大乘藏數多而量大,非一人一時出。其初為纂集,離「雜藏」而獨立者,時則佛元四世紀以降,時時而出;人則大眾及大陸分別說系之學者為之。佛典重口授傳誦,即記錄以後,猶遺風不盡,演變實多。大乘經之自傳說而為定型(中多演變),經一人、一地、一派、一系之傳誦流布,漸為人所熟知,終乃見於典籍,實經悠久之歲月而來。義本佛說,而不可於文句求之;編集自有其人,而古哲不欲以名聞。佛法「依法不依人」,求不違法相,不違釋尊之精神可也,必欲證實其結集者,既不能亦無當也。
大乘經之傳佈人間,古多傳說。漢傳龍樹入龍宮,得『華嚴經』。藏傳大乘經皆天龍等所守護,如『般若經』即龍樹於龍宮得之。秘密者傳:龍樹入南天鐵塔,從金剛薩埵面授『大日經』。以是,或疑大乘經為龍樹所集出。不知印人薄于史地觀念,於經典之不知所自來者,輒歸諸時眾所崇信之天神、哲人。當聲聞 [P185] 教遺聞之集出,多歸於釋尊及門之弟子,如多聞部之大迦旃延,說假部之祀皮衣,法藏部之目犍連,律之優波離等。大乘教法之出,去佛且四世紀,為人注目則更後。以傳說天、龍等長壽,金剛力士(夜叉)護法,乃於大乘經之傳出,想像為天、龍所守護,龍樹等所傳。入龍宮,開鐵塔,或者擬於燉煌石室遺物之發現,是誤以象喻為事實也。入龍宮見龍王,開鐵塔見金剛薩埵而傳出,乃象喻觀心悟入法性,而後弘通此法耳。經既不自龍宮、鐵塔來,人亦非龍樹也。即以『般若經』而論,龍樹之『般若釋論』,廣引古人之舊說,又以經文缺十八界為誦者忘失。龍樹所依之經本,顯非初出或自作,但以龍樹起而大乘興,於『般若』、『華嚴』特多宗重,昔之潛行者,今則離小乘而獨步,後學乃歸諸龍樹耳(1)。
大乘經之流布有先後,此與編集時節,思潮之演變有關,不可不深切思之。大乘經中每自述其傳佈人間之時代,或佛後四百年、或五百年不等,據此可推知出世之年;然印人於佛元傳說無定,故可參考而不可偏執也。又經中嘗引述餘經,如『無量義經』敘及『般若』、『華嚴』;『法華經』又敘及『無量義』;『 [P186] 大般涅槃經』則論及『華嚴』、『般若』、『法華』;『楞伽經』敘及『大雲』、『涅槃』、『勝鬘』、『央掘魔』;『密嚴經』則又敘及『華嚴』、『楞伽』。諸如此類,皆可見其次第之跡。惟『華嚴』、『般若』等大部,非一時所出,則又不可不知也。大乘經中每懸記後代之論師,如『摩訶摩耶經』之馬鳴、龍樹、『楞伽經』之龍樹,『文殊大教王經』之龍樹、無著等,皆足以推知該經出世之時節。即印度王、臣、學者之名,亦可資以為證。
其尤為重要者,則依聖典之判教,得知經典傳佈之先後,且能藉以見思想演進之跡。如「阿含」、「毗奈耶」中,無有以說教之先後而判教理之淺深者。此即初期佛教之聖典,小行大隱,有三乘之名而以聲聞乘為中心。迨大乘經出,或含小明大,或折小明大,或簡小明大。法既有大乘、小乘二者之別,說教亦有先後,如『般若』、『思益』之「見第二*輪轉」等。此即中期佛教之經,大、小並存,有三乘之名而以菩薩乘為主。繼此而起者,雖或待小明大,于大中更事分別而為三教:如『法華』之初令除糞,次教理家(指『般若經』等),後則付業 [P187] 。『陀羅尼自在王經』,『金光明經』,『千缽經』,並判先說有,次說空,後說真常(中)之三教。『理趣經』舉「三藏」、「般若」、「陀羅尼」。凡此三教,約理而論,初說事有,次明性空,後顯真常。約被機而論,初則聲聞,次則不廢聲聞而明大乘,後則一切有情成佛之一乘。此即後期佛教之經,判三教,無小不大,以佛果乘為中心。此外複有旁流,如『解深密經』立有、空、中三教,寄圓成實之真常於依他有中明之。初為小,次為大,後為三乘。若知大乘導源於大眾、分別說系,『解深密經』乃瑜伽學者所出,淵源說一切有系而進達大乘者,則其事易明。雖孤軍突起,直往無前,而終於助成時代佛教之真常而已。別有『大乘妙智經』,初說心境俱有,次明境空心有,後辨心境皆空;此則佛元九世紀,中觀宗復興,起與唯識宗共諍之跡也。『深密』與『妙智』相反,而皆為後期佛教之一端。能參詳上述四義,旁助於印度之論典,中國之譯經史,判教說,則於教理思想之演進,猶將洞然明白,豈僅大乘經傳佈之先後而已(2)! [P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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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教創始 │佛世
──── :事有: └──────┘
初期佛教 :無常:┌──────┐
──── :小乘:│大乘者初分 │佛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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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說者興 │一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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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者盛 │二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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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智者病有 │四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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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有:┌──────┐
中期佛教 :性空:│本性空者大成│四五0─
──── :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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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廣者執空 │五五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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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伽者入大 │七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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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觀者重光 │七五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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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有:│真常者綜合 │八00─
後期佛教 :真常:└──────┘
──── :一乘: ┌──────┐
‧‥‥‧ │佛教衰滅 │一一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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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菩薩之偉大
『增一阿含經序』,以解空寂理,行六度之行為菩薩乘,可謂要言不煩,直中肯綮。夫悲事非大行不成,解脫非解空不成;智見空,悲入有,如鳥之有兩翼,乃能有所至。菩薩道雖深廣無倫,『般若經』以三句釋之,罄無不盡。一、「一切智智相應作意」者:一切智智即無上菩提,即以佛智為中心而攝一切佛德。學者于生死中創發大心,期圓成此崇高究竟之佛德。虛空可盡,此希聖成佛之大志不移,能發此菩提心者,即名菩提薩埵(菩薩)。薩埵即有情,強毅而不拔,熱誠而奔放,凡人以此趨生死者,今則以此求菩提。此大菩提願,乃成佛之因種也。聲聞志求解脫,以出離心為因,與菩薩異。二、「大悲為上首」者:悲以拔苦為義。世間即苦,知之切者痛之深,人莫不能離苦而莫知之也。背解脫,趣生死,吾不濟拔誰濟之?以有情之苦樂為苦樂,如母之子憂而憂,子樂而樂,故曰「為眾生病」;「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悲心徹骨髓而莫能自已,唯悲所之 [P190] 。「菩薩但從大悲生」,悲心(情)動而後求佛果(意志),非為成佛而生大悲也。菩薩憫苦,與聲聞厭苦異。三、「無所得為方便而行」者:世間即緣起,緣起無自性;無自性而愚夫執以為實,故於無生死中成生死,無苦痛中有苦痛。陷身網罟,觸處荊榛,自苦不能離,他苦不能拔也。達一切法之本空,無我無我所,外不拘於物,內不蔽於我,以無所得為方便,乃能忘我以為眾,行六度大行,以成就有情,嚴淨國土也。聲聞道以無常為門:無常故苦,苦故無我,厭心切者,無我智生而離欲。于禪思中,達空寂理,得現法樂;視世間如怨毒,雖苦海之陷溺方深,曾不能起其同情之感,惟直入於無餘。菩薩道從性空門入:解一切法無自性,如幻、如化;無常如幻,苦亦如幻。即如幻生死而寂滅,固大佳,其如苦海之有情,淪溺而未脫苦何?厭心薄而空見生,乃能動無緣之悲,發菩提之願。菩薩得空之巧用,乃能行六度之行。成就有情,則令於佛法厚植善根,生正見,成正行。嚴淨國土,則以三心行六度,攝一切同願、同行之有情,共化世間為淨土。成就世間善根者,和樂善生,得現生、未來之樂。成就解脫善根者,即事 [P191] 和而證一滅。此中期大乘者之說,後期真常論者則不然。體悟離戲論之心性,達真常本爾為菩薩之本因,曰「菩提心為因」。悟自他不二,起同體之悲,曰「大悲為根本」。大用無方,應機巧化,無事而非方便,而方便無不至究竟,曰「方便為究竟」。若以中期大乘而姑為融攝之,則以聖者之方便道,擬彼凡庸也。
即上諸端,菩薩心行之特色可見。然中道難能,賢者過之而愚者不及。立志于圓成佛果,人莫不有成佛之可能。然佛德彌高,彌感成佛之不易;佛德難思,幸佛力之無所不能,於是以成佛之大願,願佛之助我以成佛,狷者失之怯。或我願成佛,我能成佛,我心能成佛,達於我心即是佛,狂者失之慢。或我即是佛,願佛予我以助力,而我身實現成佛,極左者右,極右者左,交流雜錯者失之誕。菩薩本悲心以行悲事,當矣!然不解無性緣起之離愛染,乃濫世俗之仁愛為慈悲,善行拘於人間,非即人成佛之道也。或不解無性緣起之秩然有次,褊急而求躐等,乃精勤禪定,求神通。不解無性緣起之和樂善生,有悲心而無方便,不能即此時、此土以成熟有情,嚴淨國土,而唯能責之于未來、他方。以無所得為方便 [P192] 者,或有住性空之解,謂六度已行;縱染惡之狂行,謂方便解脫,則又比比然也。欲求大乘真精神者,舍中期大乘而誰歟!
圖片
┌─菩提心為因‥‥‥‥‥‥‥‥(證菩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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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道以大悲為上首│‥‥‥‥‥‥‥‥(成大悲行)‥‥‧‥‥‧ :
└───┬─────┘ : : :
│ ┌攝六和眾‥‥‥‥‥‥‥‥‥‥‧ : :
│ │ ┌佈施以攝眾─┐ : :
│ 依三心而行─┤ │持戒以和眾─┼利他‥‥‧‥‥‧
│ │ │忍辱以安眾─┤ :
│ └行六度行─┤ ┌──┘ :
│ │精進以成行─┐ :
│ │禪定以攝心─┼己利‥‥‥‥‥‧
│ └般若以入理─‧‥‥‧
│ :
└─無所得為方便‥‥‥‥‥‥ (住性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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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大乘初興
大乘淵源於佛世。王舍結集之阿難,毗舍離結集之阿夷多,波吒利弗結集時之摩訶提婆,迦濕彌羅結集之脅尊者、世友、馬鳴。凡此諸德,雖學派不同,而其向律重根本,法主兼濟之大乘演進則一。佛世有彌勒其人,與友人偕來見佛,獨發大菩提心,釋尊記其未來作佛。時無獨立之菩薩僧,彌勒發心受戒己,形同聲聞比丘,「于聲聞會中坐」,但以「不斷煩惱,不修禪定」為異。其在家菩薩,以後世所傳而推之,如毗舍離城寶積、維摩詰等五百人,王舍城賢護等十六人。文殊、善財,似亦實有其人,惜其詳不可知。于中應深切注意者,即初期流行之大乘經,舍利弗等聲聞弟子,雖猶參預其間,而實以教化在家菩薩為中心;直趣解脫之聲聞,常見詰於在家之信眾,被視為「負佛債者」。大乘思想之闡發,出家僧中,以大眾及分別說者之功績為多,然不久即思想彌漫于全印,為各派先覺者之所尊重。在家信眾,不可磨滅之功績尤多。佛教普及於大眾,直趣解脫之 [P194] 甚深道,難為在家學者所愜意,而大乘思想日興,此於初期大乘經之以在家菩薩為化機,甚或語侵聲聞,即可想見其故。住持佛教者,仍為出家之比丘;而其中先覺者,尊重大乘為善巧方便,深入廣化,屬諸在家菩薩,而承認聲聞能達究竟之解脫。隱大於小,小不障大,相資相助而大乘日興。大乘教,雖大眾者開其先道,然不久為各派先覺者所公認,故初期之大乘經,已非純為某一學系所集出,此不難考其思想而知之。大抵大眾系之特色為圓融賅攝,分別說系為取精用宏,說一切有系為辨析精嚴。初期之大乘經,以前二系為多。圓攝則及於世學,取精則出入諸部而理長為宗。至若辨析精嚴之大乘,以後期者為多。佛教界經三百年之競辨,思想漸分流為三大系,各派之短長、得失,以辯難而日明。當急求出世之聲聞乘,不足以應付時機,而婆羅門再起,安達羅及希臘、月支文化激蕩之秋,大乘學者取學派思想而取捨貫攝之,以求新適應,大乘經乃時時而出也。大乘學之於各派思想,雖不無出入抑揚,然大體為論,則學派思想之大綜合也。
佛滅百年,佛弟子分東西二系:東以毗舍離,西以波吒利弗、摩偷羅為中心 [P195] 。迦王時,東系漸東南移其重心於央崛多羅,舊傳其兼弘『般若』等大經。創多聞部之祀皮衣,亦宏法於此。西系之東與大眾相呼應者,以波吒利弗為中心,成分別說系。流出之化地、法藏,並有大乘義;法藏則西化于阿盤提者。西系之西行者,則西北達于健陀羅及迦濕彌羅。大眾系之大天,南化于摩醯沙漫陀羅,流出安達羅學派。據西藏所傳,彼等有『般若』及餘大乘經,而經文以印度之俗語記之。又如說假部主之南化摩訶刺陀,並後世大乘盛行之地也。迨中印排佛,分別說系多南行避之。四世紀,隨安達羅王朝而中印佛教興;經謂時彌勒下閻浮提,助佛教復興云云,其與大乘之關係,蓋可想見。說一切有系中,如譬喻尊者,於二、三世紀頃,創經量部于健陀羅,其後移居於竭盤陀,地當帕米爾高原之東境。察後世大乘佛教發達之區,如健陀羅,北上而烏仗那,入帕米爾而抵竭盤陀;東入今之新疆,如斫句迦、於闐,並為大乘之化區。譬喻者,實西北大乘之遠緣;入竭盤陀,則又大乘東來之漸也。迦膩色迦王時(佛元六世紀上半),『般若經』已至北印,已有多量大乘經之成立無疑。考脅尊者之學風,好直要而厭繁 [P196] 瑣,於法門推衍,輒以「理不應責,無明者愚,盲者墮坑」答之,與『發智』學者之精神相去何遠!彼解「方廣經」雲:「此中般若,說名方廣,事用大故」。其為說一切有中之大乘學者,與馬鳴同。脅尊者嘗南游中印,見佛教為外道所抑,未能暢行,乃論議以折外道。馬鳴、世友之具有大乘傾向,為傳記所公認。然則龍樹未興,大乘之勢,已彌漫全印矣。就此時、地之分佈而觀之,大乘教之根源地,不容責之於一隅。若以經中暗示者而解說之,則『般若經』(一分)可謂淵源於東方:如常啼菩薩求法之東行;大眾見東方不動佛之國土;『般若』自東方而轉自南方,南方漸至北方,後五百年而大盛。『華嚴』、『大集』,並南印大眾學者集出之;善財求法之南行,其確證也。餘若『大悲經』、『阿彌陀經』,明西方極樂,當為西方學者所集出。如能就經典之思想、環境、預言、傳說而作透闢之解說,則亦可得其概略。惟吾人不能忽略者,即自編集至盛行,多有演繹、充實、修改之經過,未可一例拘也。
迦膩色迦王與西域大乘教之隆盛,有深切之關係。傳說王有至友三人:智臣 [P197] 摩吒羅以治國,良醫遮羅迦以調身,名德馬鳴菩薩則為其思想之指導者、安慰者。馬鳴之在當時,可謂一代名德矣!馬鳴,中印人,本出家外道,其異名有黑、難伏、難伏黑、勇母兒、父兒、法善現等。彼通「吠陀」及「吠陀支」,于文學特長。歸心佛教後,嘗作「賴吒和羅伎」以化眾,國人聞而興無常之感,出家者足踵相接,國王乃下令停止此曲雲。文學之感人深切如是,佛教有數之詩人也。其作品之譯漢者,有『佛所行贊』,『百五十頌』,『贊佛頌』,『大莊嚴論』,『本生鬘論』,並以佛之「本生」、史傳為題。彼于『大莊嚴論』序,歸敬于富那及脅,於一切有部眾,化地論師,牛王正道者,並皆敬順。不拘一宗,具大乘之風度。
惟時大乘猶依傍于小宗,故馬鳴及脅尊者,仍以一切有系之學者視之。脅尊者信『般若經』,馬鳴菩薩則與西方淨土有關。『大悲經』謂北天竺國,當有比丘名祁婆迦(馬鳴之梵語),作大乘學,生西方極樂世界。馬鳴本信仰之熱誠,贊佛之「本生」、史跡,有往生他方佛土之信念,頗與其個性合。蓋文藝者,富 [P198] 高潔之情感,發揮俯引俗流信願之大乘,亦其宜也。馬鳴之智見不詳。『婆沙論』中,有名「大德」者,有名「法救」者,有名「大德法救善現者」。從來以大德及法救為一人,然大德法救善現,舊譯但作「法善現」,梵語「達磨須菩吼底」,亦無「救」義。似大德法善現別有其人,與法救異。大德究何德、何人,竟使『發智』學者直稱大德而不敢名?馬鳴一名法善現,為迦膩色迦王所重之第一大德;疑大德乃法善現,即馬鳴也。其思想于『婆沙』為有部之異師,與分別、譬喻者相近,學者詳之(3)!
注【9-001】參閱『龍樹龍宮取經考』(『佛教史地考論』二一一──二二二)。
注【9-002】下表,主要依論師之發展而說。
注【9-003】參閱『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大德法救,如第六章(二四五──二六八);脅尊者與馬鳴,如第七章(三一四──三二一、三二四──三四二);鳩摩羅多,如第十一章(五三五── 五三九)。 [P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