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2/08/11 05:48:37
學習次第 : 進階
玄奘生平史料七種綜述
陳士強
今存的記敍玄奘生平事蹟的資料主要有七種:一、唐玄奘口述、辯機筆受的《大唐西域記》十二卷;二、唐道宣《大唐內典錄》卷五《玄奘傳》;三、唐道宣《續高僧傳》卷四《玄奘傳丫,四、唐靖邁《古今譯經圖記》卷四《玄奘傳丫,五、唐慧立、彥驚《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十卷:六、唐冥祥《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一卷;七、唐佚名《口口寺沙門玄奘上表記》一卷。這些資料的記敍各有側重,而且並非全然一致,今據筆者所閱,作一粗略的介紹,以供有志者作進一步的深入的研究。
一、《大唐西域記》。據唐慧立、彥驚《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六記載,唐貞觀十九年(645)春正月,玄奘費經像回到長安,隨後前往洛陽,謁見唐太宗。唐太宗仔細地向他詢問了西行路上的所見聽聞,“並博望之所不傳,班(班固)馬(司馬遷)無得而載一,太宗對此很感興趣,因而對他說:“佛國遐遠,靈跡法敦,前史不能委詳,師既親睹,宜修一傳,以示未聞。一玄奘回到長安以後,一邊組建譯場,創譯《菩薩藏經》、《佛地經》、《六門陀羅尼經》、《顯揚聖敦論》、《大乘阿毗達磨雜集論》等等一批梵文佛經(凡五部五十八卷),一邊由他自己口述、弟子辯機筆受,撰《大唐西域記》,貞觀二十年(646)七月撰成進呈。全書共記述了玄奘於貞觀三年(629)發自高昌,杖鍚西行,周遊印度各地,參學巡禮,最後費經回國的漫長旅程中,所經行的百一拾個國家和聽聞所得的廿八個國家的情況。內容包括:這些國家的名稱、方位、疆域、地形、城廓、居室、種族、刑政、兵制、賦稅、貨幣、言語、文字、教育、歲時、衣飾、餿食、禮儀、風習、氣候、田畜、物產,以及名勝古跡、人物傳說、歷史掌故、宗教信仰(尤其是佛教信仰)等。此書大體上是按玄奘取經時經行的路線記述的,但在經行國家的先後順序上,與《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如據《西域記》卷一的記載,玄奘到了羯霜那國之後,即去縛暍國(縛暍國之前記敍的睹貨邏國故地因是聽聞國,故不在經行的路線之內)。而據《慈恩傳》卷二的記載,玄奘到羯霜那國之後,先去活國,再去縛暍國。《西域記》卷十在奔那伐彈那國之後,所記敍的國家依次是:迦摩縷波國——三摩咀吒國及以東六國(聽聞國)——耽摩栗底國——羯羅孥蘇伐刺那國——烏茶國。而《慈恩傳》卷四則為:羯羅孥蘇伐剌那國——三摩咀吒國及以東六國(聽聞國)——耽摩栗底國——僧伽羅國(聽聞國)——烏茶園,沒有迦摩縷波國,而且是先到羯羅孥蘇伐刺那國,再到耽摩栗底國,而不是相反:至於《西域記》卷十一記載的從摩醯濕伐羅補羅國到伐刺孥國,沿途經行的國家,與《慈恩傳》卷四、卷五所記,更是大相徑庭。
二、《大唐內典錄·玄奘傳》。此傳作于唐麟德元年S64),作者道宣是玄奘的弟子,曾參與佛經的翻譯。由於《大唐內典錄》的體裁是佛經目錄,故作者在記敍玄奘的生平事蹟時,主要記敍的是他翻譯的佛經的名目部卷,但統計不全,連同《大唐西域記》在內,只有二八十七部一千三百四十四卷一。
三、《續高僧傳·玄奘傳》。此傳作于唐麟德二年S65),《西域記》只記玄奘西行取經及回歸時所經行或聽聞的西域國家。而此傳則前記玄奘的生世、出家、求學、行化,中記玄奘的西域行程,末記玄奘歸國以後的譯經活動,首尾完整,其資料既有取於《西域記》的,也有取于玄奘的表狀的,還有根據玄奘平時的講述加進去的。書中所記玄奘翻譯的經論名目,“總有七十三部一千三百三十卷”,雖未列出具體的經名,但其總數顯然較《內典錄》有了增加,從而表明作者已對《內典錄》的記載作了多正。
四、《古今譯經圖紀·玄奘傳》。《古今譯經圖紀》約作於麟德二年S64)信當時長安大慈恩寺翻經院為紀念玄奘的譯經功績,在牆上畫了歷代佛經翻譯家的圖像,始自東漢的迦葉摩騰,終於唐代的玄奘。作者靖邁既為玄奘的弟子,便受命為每幅圖像配寫了人物小傳。但由於這些人物小傳屬題記性質,故對人物的生平行曆著墨不多,而對他們的譯典則二具列。傳中所錄的玄奘譯經數目,“除《西域記》,總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這個數目較為準確,因而為後代的佛經目錄如唐智升《開元釋敦錄》等所採納。
五、《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又名《丈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三藏法師傳》、《慈恩傳》,十卷。唐麟德元年(664),魏國西寺沙門慧立初撰:垂拱四年(688),弘福寺沙門彥驚續成。故書題“唐沙門慧立本、釋彥驚箋”。慧立,與前面提到的辯機、道宣、靖邁,以及棲玄、明璿、行友,道卓、玄則共為玄奘譯場的“綴文大德”,參預譯經積十九年之久。故彥驚《序》說:“(慧立)睹三藏(指玄奘)之學行,矚三藏之形儀,贊之仰之,彌堅彌遠,因修撰其事,以貽終古。及削稿雲畢,虐遺諸美,遂藏之地府,代莫得聞。爾後役思纏屙,氣懸鐘漏,及顧命門徒掘以啟之,將出而卒。”也就是說,早在玄奘在世的時候,慧立已在私下編錄玄奘的事蹟,至玄奘去世時已勒成初稿。由於擔心所記或有不周之處,會引起同門長幼的非議,故將書稿包起來,埋藏於地下,一直到自己身患重病,奄奄一息時,才向自己的門徒交代,叫他們將書稿挖出來,遺憾的是,書稿還未挖出,慧立便絕氣身亡。取出後的書稿經眾人傳閱,逐漸流散,相隔了奸幾年,才有門人搜集齊全。由於慧立的稿本主要記述的是玄奘的身世、出家前後的經歷以及西域之行,沒有記述玄奘回國以後的譯經活動,故慧立的門人祈請彥驚作序,並加以賡續,於是始有今本《慈恩傳》。
今本《慈恩傳》的前五卷是慧立寫的,不過所記當以玄奘於貞觀十九年春正月從西域回到長安為止(即第六卷起首“釋彥驚述曰”之前的文字),但在文字上已經彥驚修改:後五卷基本上是彥驚新撰的,不過卷十之末所載的慧立的;姍贊二對全書內容的總的評論),原先當在慧立初撰的五卷本的末尾,是彥驚在補續時將它們栘至卷十之末的。
《慈恩傳》與《西域記》在內容上有一定的聯繫。《慈恩傳》在撰作時曾參閱過《西域記》,並採用了《西域記》中對西域各國名稱的新譯,以及部分資料。《慈恩傳》卷四在記述僧伽羅國和摩臘婆國時兩次出現“語在《西域記》”的說法,便是其中的一個證據。但《慈恩傳》關於玄奘西域之行的敘錄,並不是根據《西域記》改編而成的,而是直接借助於慧立從玄奘的講敘中所獲得的資料編纂起來的。因為《慈恩傳》中雖然也有玄奘親踐或聽聞的西域各國的山川地理、風物人情、宗教信仰、佛教名勝遺跡,以及歷史傳說等等的記載,對勘後,可知是參考《西域記》而扼述的。但它的重點不是記國(《西域記》卷一、卷三、卷四、卷七、卷十凡有十二國未見於《慈恩傳》),而是記人,即玄奘的行事,諸如玄奘在哪一國,遇到過甚麼人和甚麼事,瞻仰過何處聖跡,求學過哪位大師,以及其他活動,而這些情況,大半為《西域記》所不載。而且有關玄奘的行徑次第和路線也敍述得更為清晰。有些記載也與《西域記》下同,關於這一點已在前面提及了。
但《慈恩傳》也有不足之處。如對玄奘的生卒年缺乏前後一致的記載。若據卷一“法師年滿二十,即以武德五年于成都受具(具足戒)”的說法,則玄美生於仁壽三年S03):若據同卷玄奘在貞觀三年出發西行,“時年二十六”的說法,則玄奘生於仁壽四年(604):若據卷十玄奘在龍朔三年(663)對諸僧說的“玄奘今年六十有五,必當卒命于此伽藍(指玉華宮,又稱‘玉華寺’),則玄奘生於開皇十九年(599)箱生年既不一致,卒時的歲數自然也難以確定。這種情況雖然也存在于《續高僧傳·玄奘傳》之中,但它中間有一說倒是可以肯定的,即“麟德元年,(玄奘)告翻經僧及門人曰:有為法必歸磨滅,泡幻形質何得久停?行年六十五矣,必卒于玉華。”此話的意思與《慈恩傳》所記大致相同,但時間上有出入。相比之下,《續高僧傳·玄奘傳》將說話的時間定為玄奘去世的當年,即麟德元年(664)較為合理。據此,玄奘的生年應是開皇二十年(600),卒時六十五歲。
另外,據《續高僧傳·玄奘傳》記載,玄奘曾奉唐太宗之命,將《老子》譯成梵文,傳之西域。又將《大乘起信論》從漢文還譯為梵文,使之流布天竺。此二事,《慈恩傳》也脫漏未載。
六、《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這篇《行狀》的作者冥祥是唐高宗時人,曾參加過玄奘的葬禮,但他與玄奘之間沒有師徒關係。《行狀》全文約一萬一千字,比《續高僧傳·玄奘傳》少七千字左右。通過對勘發現,《行狀》實是以《慈恩傳》十卷本為底本改寫而成的,因而可以確定為是垂拱四年(688)以後寫的。《行狀》雖然本於《慈恩傳》,但敍述簡潔明瞭,易於閱讀。有些地方糅入了《續高僧傳·玄奘傳》的記載,以及冥祥個人的新提法。如說玄奘在東都淨土道場為師復述,“時年十五一:武德五年,玄奘“年二十有一”;貞觀三年,“時年二十九一等,均是以《續高僧傳·玄奘傳》的說法而取代《慈恩傳》之說的。至於玄奘在蜀地“四五年間,究通諸部”的“四五年間一,則是冥祥的新說。另外,《行狀》中也引用了玄奘臨終前說的話:“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必卒于玉華”中的二八十有三”疑是二八十有五”之誤。
七、《口口寺沙門玄奘上表記》。略稱《玄奘上表記》。此書今存的原本為日本小泉策太郎收藏的唐代手鈔本,在我國已經失傳。書首脫落兩個字,從書中收載的最後一篇奏表(《請禦制大般若經序表》所署的“龍朔三年十;一月廿二日坊州宣(宜)君懸(縣)玉華寺沙門上表”等句來看,脫落的當是“玉華”兩字,故它的全稱當是《玉華寺沙門玄奘上表記》。由於書中所載的表啟與敕答的名稱,凡涉及李世民的,一般稱“太宗文皇帝一,而涉及李治的則直稱“皇帝”,而不稱廟號二局宗一。以此推斷,編集的時間大致上在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玄奘去世以後不久,編集者很可能是玄奘的弟子。此書共收錄表敕四十一篇,其中玄奘在唐太宗朝的上表十一篇,在高宗朝的上表二十三篇,太宗的敕書四篇,高宗的敕書三篇(內有詩一首)。
《玄奘上表記》的前部分,即玄奘在唐太宗朝的上表和唐太宗的敕答,與一部題名為《大唐三藏玄奘法師表啟》(一卷)的書相同。《表啟》是日本奈良時代寫的京都知恩院藏本,《玄奘上表記》與之相異的有兩點:一《表啟》的首篇是貞觀二十年七月十三日的《進經論等表》,而《玄奘上表記》則缺此篇;二、《表啟》所收的各篇表啟都署有貞觀某年某月某日上表的具體日期,而《玄奘上表記》則無。今本《玄奘上表記》(指《大正藏》收錄之本)將《表啟》中的《進經論等表》補入,作為首篇,而將《上表記》原先的首篇《進西域記表》改列為第二。這樣,人們通常見到的《大正藏》中收錄的《玄奘上表記》實收表詔是四十三篇。
《玄奘上表記》對於研究玄奘從印度學成回國後的主要活動,特別是自貞觀二十二年(646)至龍朔三年(663)的十八年間的譯經、交往以及晚年的思想,具有相當重要的價值。其中有些表啟的內容與《慈恩傳》敘錄不一,可資參比。有些表啟則為《玄奘上表記》獨家所有,可補《慈恩傳》之闕遺。如《玄奘上表記》所收的《進經論等表》,也見載於《慈恩傳》。但兩書所載的同一篇表章,除新譯的五部經論的名目卷數是一致的以外,其餘的前言後語全異,即是其中的一例。然而,由於《玄奘上表記》在編集時省略了各篇表啟的上表時間(最後一篇除外),故它又必須借助於《慈恩傳》等的記載,方能考定時間。另外,它只是收錄了玄奘上表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除上述七種有關玄奘生平事蹟的史料以外,記載玄奘譯經名目的,還有唐代靜泰於麟德二年(665)編的《大唐東京大敬愛寺一切經論目》,所記與《古今譯經圖紀·玄奘傳》相同,也是“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稍晚的還有唐代劉軻撰的《塔銘》。
原載《內明》第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