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2/04/21 03:35:01
學習次第 : 進階

  從《密勒日巴大師全集》論密勒日巴空慧與忍的修行(上)
  

黃連忠
 

 一、前言
  由張澄基先生譯注,經由慧炬出版社出版發行多年的(密勒日巴大師全集),一直深受廣大的佛教界朋友所喜愛及推崇,以為個人欣賞品讀或修行勵志的精神讀物·其中,特別是深富傳記傳奇及個人風格特質的密勒日巴大師,不僅在這部鮮活精采的傳記文學的筆觸裏,顯露其追求完美而堅忍不栘的人格典型,更展現了由凡夫的困厄遭逢超拔昇華到聖者無礙解脫的生命風姿。尤其,最令筆者感動的是:密勒日巴大師對生命的反省及自覺,從而發起強烈的道心與堅忍修持佛法的意志。誠如張澄基先生在譯注的序文中說:
  據我所知,除釋迦文佛外,西藏密勒日巴大師(1052—1135)在古今中外佛教史中,恐算是第1人了。他的生平像一首動人心弦可歇可泣的史詩,他的詩歌是至精至要,千古不朽的敬言。在修持上,他的造詣可謂獨步古今,比起其他佛教的聖哲來總覺有過之無不及。(注一)
  我們由《密勒日巴大師全集)的介紹,發現密勒日巴大師的生命歷程及修行風格,都極具文學或戲劇的傳奇特質。向來,談到佛教的修行實踐,固然正確的佛教理論十分重要,但是若無真實生命的修持體驗為基礎,反而空談玄理,窮諸法義之巧辯,此僅不僅背離學佛的正途,更容易生起執著障礙而自障聖道。因此,論究佛教空慧與忍的修行,筆者以為應該從歷來開悟證果的祖師大德、佛教行者的傳記或開示法語來研究。不僅要采究其理論觀念是否符合佛教教理,也要探討其開顯的境界型態與工夫論歷程。其中,筆者更認為“傳記”是最適合研究佛教修行的素材,因為唯有以身證道與現身說法,才能真正做到“以事顯理”,乃至理事圓融的詮釋佛教的修行。
  無疑的,(密勒日巴大師全集)就成為筆者研究佛教修行理論的絕佳素材,此為本文的研究動機。
  至於本文的研究目的與進路,則是希望以“空慧與忍的修行”為觀察的角度,進而探討密勒日巴大師在傳記與歌集中所呈現的法理及事行,提供吾人激勵道心與聞法精進修持的信心,讓我們進一步去瞭解這一位“直到今天,無論西藏的任何教派都一致公認他是西藏史上無可爭議的最偉大的詩人、聖者和上師(注二)。”
  二 、密勒日巴大師的生平簡介
  及其修行風格的特質
  《密勒日巴大師全集)包含傳記一冊與歌集上、下兩冊,此書系由西藏不知名的瘋行者所編纂,經由張澄基先生的譯注,介紹給國人認識這位元偉大的修行者的生平及法語。此部著作堪稱為佛教傳記文學史上的經典之作。同時,這部書可以說是極具價值的寶藏,不僅在佛法的探求方面取之不竭,對於西藏的歷史、社會等其他方面,亦具客觀的參考價值,誠如鄭明悧教授為“傳記文學”所下的定義。
  傳記文學不僅擁有文學、史學的價值,自另一個角度來看,它又是一種專注於人物塑造或呈現的報導文學。對於傳記人物人格的分析、其思想的探究和瞭解,皆具深遠價值。
  因此,筆者試由這部著作的多重角度觀察,為密勒日巴大師的生平,勾勒出簡明的輪廓:密勒臼巴大師生於西元一O五二年,圓寂於一一三五年,世壽八十四歲。相當於宋仁宗皇祐四年至宋高宗紹興五年。此時中原的高僧輩出,如宏智正覺與大慧宗杲等。至於密勒日巴大師的祖系是瓊波族,世居西藏衛地北方的大草原,祖父叫覺賽,後改宗姓為密勒。大師的父親名叫密勒將采,母親叫白莊嚴母,出生時家境富有,此時名叫聞喜,有一位妹妹叫琵達。然而,大師在七歲之後,由於父喪而歷盡人間苦痛的折磨。最初的聞法對象是一位元紅教喇嘛(注四)。後來又向雍同多甲與古容巴功德海兩位喇嘛,學習誅法咒術及降雹法,並且非常靈驗的殺死了三十五個人,由此報仇的罪業,讓大師升起學習正法的決心,後來經由雍登喇嘛的介紹,尋訪到印度那諾巴的親傳弟子——馬爾巴尊者,從此真正進入佛法的修行。剛開始,大師受到嚴厲的折磨、屈辱,可以說是非人道的待遇。由於大師的堅忍毅力,使得馬爾巴尊者給予大師的磨折,得以淨除其業障。特別感人至深的是:大師在履拆履建石屋的過程中,更加激勵其求法的熱忱與堅定不栘的道心,終於成就其忍辱與空慧的解脫。
  密勒日巴大師終其一生,都在遠無人跡的石窟崖洞中修行,徹底捨棄了人世間的俗務及貪欲,展現了以生命完全投入的修行者的風範,如此的風格,後來自馬爾巴尊者對大師的教誨:
  所以你要捨棄今生一切的貪著,和對塵世的愛戀:莫與那些兢兢於世間俗務的人來往,莫談無意思的閒話,要一心努力修行啊!(注五)
  在西元一O八四年,大師離開馬爾巴尊者,開始一生的修持與游方生涯,時年三十三歲。在五十年的游方生涯裏,大師共在已知名的二十八座山窟中修行,度化的弟子中有如日如月的岡波巴與惹瓊巴,有二十五人得大成就。其中如心弟子八人,如子弟子十三人,如女弟子四人。此外,得見實相自心本來面目,得不退轉地者,為數一百;得殊勝覺受暖相增長之弟子一百零八;捨棄世法,一心修行,與道相應的弟子,為數一千:結得佛法之善緣真,永離惡趣之弟子,不可數計。(注六)
  在(傳記)中結歸大師一生的事蹟,分為三類:
  第一是非人的神鬼向尊者的挑戰和尊者降伏超度他們的事蹟;第二是對諸具有善根大弟子的化度和成功的事蹟:第二一是對一般弟子及普通世人說法及其他應化的事蹟。(注七)
  此外,密勒日巴大師的修行風格的特質,筆者歸納為下列八項:
  第一:具有強烈的道心與求法的熱忱。大師經歷種種不合情理的苦難折磨,依然不忘卻修習正法的決心與全部生命求法的熱忱。
  第二:具有堅忍苦修的毅力。大師自認是普通的凡夫,甚至曾造許多惡業,因此發願苦修,誠如其所言:
  我曾不顧名聞和衣食發大勇猛,忍大痛苦,獨自住在無人的山中修行,因而獲得覺受和證解的功德。
  第三:唯上師之命是從,次第如法修行。大師對馬爾巴上師的指示,無不謹守奉行,不論是苦行的折磨或是傳法的開示。馬爾巴上師命大師時常遠離塵囂和放逸,終生住在無人的深山中去修行。
  第四:真情深義的報恩行。大師在弘法開示前,都會說“敬禮馬爾巴上師前”等崇敬的話,足見其真情及深義。《傳記)中大師感念上師及師母的話處處可見,誠如其所言:
  在無比恩德的上師父母之前,我密勒日巴沒有任何物質錢財的供養。只能在我的一生中,以修行和成就來供養:以究竟證解,報身莊嚴淨土來供養您。(注九)
  第五:徹底捨棄世間的欲樂及化緣:誠如大師在(傳記)中所說的:
  我甚麼時候死都不知道,去化緣只有浪費時間,有甚麼意思呢?就是凍死餓死,也是為了法而死的,我將毫無後悔。放棄修行,為衣食而奔走,努力聚集財寶,吃好的,穿好的,與親戚朋友們大吃大喝,亂唱瞎聊,嬉笑度日,過這種生活是虛度寶貴的人生,我是絕對反對的。(注十)
  又。
  如果不能徹底的斷舍那些愚癡的有相觀法,和根絕到城市中去玩耍的念頭,就仍然會被三界輪回的過患所縛,所以應該力斷貪欲和執著。(注十一)
  第六:認為終生修行於山窟,就是最好的弘法利生。大師依照“馬爾巴上師的囑咐終生修行(於山窟)才對,世上再沒有比修行更能利生弘法的事了。”(注十二)
  第七:游方隨緣的唱歌弘法。大師一生雲遊于深山峻嶺石窟之間,遇有信眾求法,皆平等隨緣地以唱歌方式來開示法要,心契空性及大悲,自然流露證悟者的心聲與悲憫眾生的情懷。
  第八:不談理論,專門實踐修行,貫通大小乘佛法的修持。誠如張澄基先生對大師的評價是:
  密勒日巴尊者對佛法最偉大而不共的貢獻,是以自己的生平來說明大、小、密三乘的不可分離性。若無小乘的“出離”和大乘的“發心”為基礎,密宗的妙法無非是空中樓閣,他現身說法,以實例來說明如何同時實踐並成就三乘敬法。這種貢獻,在佛教史上確是空前的,獨特的。(注十二二
  三論密勒日巴大師空慧與忍的修行
  從(密勒著日巴大師全集》來論證大師的修行,是不同於一般佛學理論的研究或文獻學的研究,而是必須完全進入此書所開顯的修行方法、境界與實踐來討論,因此相對於研究密勒日巴大師的修行,研究者本身就必須具備一些客觀的基本條件,誠如張澄基先生在《歌集)中所言:
  要瞭解和欣賞《密勒歌集》,必須具備最低的幾個條件:第一,對佛學之一般常識要相當充足;第二,對西藏無上密宗之教義及宗風有一清楚的認識;第三,于密宗一般專門術語相當熟諳,並且最好能在般若心性及禪宗的修持方面略有趨入。有了這幾個最低的條件才能確實的欣賞《密勒歌集》。(注十四)
  由於筆者于後兩項條件頗為生疏,雖然曾經在多年前接觸過西藏密宗,略曉一、二,但是整體而言,筆者尚無法深入其個中三昧。因此,本文試作一整理,並加諸淺見而成,期待能將大師對空慧與忍的修行,勾勒出大概的方向。㈠道心是修習空慧與忍辱的基礎
  談到密勒日巴大師的修行,筆者認為必須首先對大師強烈的道心,有一清楚與正確的認識。因為筆者認為真正成就大師空慧與忍辱的修行,除了殊勝的因緣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大師用生命全體的意志來求法的道心。由此道心才能建立修行空慧與忍辱的磐石,才能真正達到證悟與弘法利生的可能開展。因此,由於發心的清淨、正確,深邃與廣大,才能成為修習空慧與忍辱的基礎,乃至於成就圓滿證悟的可能。
  當然,密勒日巴大師的強烈道心,並非是一夕所發,而是經過許多痛苦的折磨與無常變幻的刺激,然後經過生命真誠深刻的反省及自覺後所逐漸醒發的。首先,大師經由降雹與誅法的咒術而殺死三十五人之後,開始有了後悔的心情:
  我漸漸對於放咒和降雹的罪惡,起了後悔之心。要想修正法的心念,一天比一天的強烈起來。常常白天不想吃飯,夜晚睡不著覺:走時想坐,坐時想走;對所犯的罪惡,十分後悔:因此厭世之心,常常湧上心頭。(注十五)
  後來大師到雍登喇嘛處,他說:“我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請您慈悲,傳我一個今生解脫輪回的法門。”(注十六)但是到了馬爾巴上師處,他說:
  我是藏地來的一個造了惡業的大罪人,我以身、口、意都供獻給上師。請上師給我衣食和正法,並請慈悲賜我“即身成佛”的法門。(注十七)
  雖然,大師從求三“生解脫輪回”已升高到求“即身成佛”的法欲。但是,至此道心尚未真正被激發而鞏固,直到馬爾巴上師給予大師種種的苦行折磨·揠打屈辱之後,大師求法的熱忱依然熾烈,甚至在即將絕望而興起自殺的想法及行為,他說:三“生此世不能修法成就,還是自殺了吧!”(注十八)這種“以死明志”的決心,生命中除了“修行正法”之外別無他事的道心,真是令人動容啊!
  後來,馬爾巴大師傳法給密勒日巴大師,經過在山洞中的一心修行,此刻已對佛法有確定的信解,此刻的道心是在對生命真實觀察及體悟中油然生起,大師說:
  三惡道的痛苦,更是不堪想像,輪回無盡的生死大海中,眾生嘗盡了苦痛和悲哀。我思惟這無盡生死的疲勞和苦痛,令我自然地一心向法:求解脫的渴望,令我決心作佛。……尋求個人的解脫,只是小乘的有限道而已。如為了悲憫一切眾生,令眾生皆解脫苦海,須要發大慈悲心和大菩提心。思念一切如父如母的眾生對我的恩德和情愛,我將何以報答?所以在菩提道上所作的善行,都應回向給所有的一切眾生。這樣,為了一切如父如母眾生的緣故,便誓求佛果,發大菩提心,修習一切菩薩行處。(注十九)
  由此可見,大師的道心是從厭世離苦漸趨向憫念一切眾生的大慈悲心與大菩提心,而且是經過精進修持的體驗,然後發出澈骨澈髓的大誓願心。
  綜觀全文,密勒日巴大師在深山石窟修行之前的道心,是承受忍耐身心痛苦折磨的力量,讓道心激勵而催發;後來入山修行,由於堅忍精進不懈的修持,而後發起的道心,則是離開對待心,對生命真誠的反省、覺照所醒發的道心,正是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提心,以此為證悟空慧與心契大悲的資糧及憑藉。因此,足見道心須不斷淬勵與激發,不僅能成能堅忍修行的動力,更是證悟空慧的因果相符的圓滿之因!(待續)
  摘自《菩提樹》1994年6月號

 


備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