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0/12/21 07:29:14
學習次第 : 進階
修行之道·第三篇 菩提心
泰·錫度仁波切
第三篇 菩 提 心
四無量心
一聽到菩提心,我們常會把它當成悲心。這雖不錯,但菩提心遠不止此。「菩提心」的藏文是「byan,chub,kyi,sems」,意即「覺心」。對大乘佛法來說,「覺心」是根本,沒有「覺心」就不能完全覺悟成佛。所有大乘的修行都從「覺心」開始。然而,「覺心」並不是必須要對事物採取某種看法或理解之法才能產生的東西;它是用一切萬物本質的心來如實無誤的觀見一切。菩提心的發展,可分為三個階段:
(一)覺心為根,
(二)覺心為道,
(三)成覺為果。
為根本的覺心是究竟的菩提心,要藉不落兩邊的中觀才能瞭解。道是菩提心的修行,也分為兩個階段:願菩提心與行菩提心。果是成佛,亦即得大解脫----究竟自在與究竟安樂。
偉大的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論」中說:
「一旦發起菩提心或大悲心,即使宇宙中
最邪惡的眾生也能當下成為「佛子」,
成為一切眾生中的是偉大者。」
寂天菩薩的意思是說,就絕對的真理而言,善惡俱非實有;善惡只存在於相對的階段中。就絕對方面而言,善惡的本質與菩提心的本質並無分別,所以人的動機一變,就能產生上述的轉變。所以,稱發菩提心的人為「佛子」是有道理的;因為,生為王子的人,將在王室中長大,終成為王。同樣的道理,人一發菩提心,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在菩提心中發展,終至成佛。
我們以發四無量心為修菩提心之始。藏文的儀軌中,大多一開始是皈依佛、法、僧三寶,緊接著就是發四無量心。詮釋四無量心時所依的順序,往往與其在法本中出現的順序不同。在法本中四無量心依次是:慈、悲、喜、舍。詮釋時則先說明舍,然後才是慈、悲、喜。實際的祈禱文是:
願一切眾生具樂及樂因,
願一切眾生離苦及苦因,
願一切眾生永不離無苦之至樂,
願一切眾主住於大平等舍。
最後才提到舍,乃是因為我們所作的一切祈禱都是為了利益一切最生,毫無偏心,因此,最後才把舍提出來作為回向。然而,當我們學道之時,則必須以舍為基礎。我們願眾生快樂時所指的是那些眾生?是一切眾生。快樂多久?永永遠遠。所以我們要首先釋舍。
無 量 舍
佛法中明言,我們今生雖始於若干年前,而心則是無始的。我們在輪回中一生接一生的次數,當以億萬計。在此億萬生中,每一有情都曾多次做過我們的母親,即使以一百萬次來算,與我們出生昀總次數相較,也還是很小的數目。此即為何我們的修行目標,必須是平等的幫助所有這些曾為我們之母的眾生。這些眾生無一不像我們一樣也需要幫助。
萬法雖然無實有者,而我們還是傾向於把一切萬法都當成真,而在所謂「真實的」幻覺控制之下浪費了很多的 時間。正如我們人人都不想受此幻覺之苦,其他眾生也都不想,因此,我們應發願以平等心普遍幫助一切眾生。在此相對的世間,我們覺得願與心愛的人或親屬相近,而與陌生之人相遠,但究實而言,這些感覺都不合理。只要我們想一想,就知道此生中的友情和敵意都沒什麽意義。我們常會發現從前的好友,現在成了我們的敵人。同樣的,昔日之敵也會成為今日之友。情勢從無一刻凍結,從無一刻不變。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情勢都在轉變。友、敵只不過是虛妄的觀念而已,所以也變;世事若非虛妄,就不會變了。
歷史上有一個實例,顯示友情恩愛是多麽靠不住。迦旎延大師是已得自在的小乘行者,時常能看見過去和未來。有一天,他沿街乞食,看見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吃魚,並把魚刺丟在地上。有一隻狗前來撿食魚刺,那個人就忿怒的踢它。當迦旎延注視這一情景時,他看出魚是此人的亡父轉生,狗是此人的亡母轉生。業的運作和世間的虛幻性令他吃驚。世間無一是實。那個人竟然是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食父踢母!
當我們在祈禱或積善時,都應該抱著利益一切眾生的態度。這就是無是無量舍的真義,否則我們可能會誤認舍為一種中立的狀態,或空虛的東西。要是那樣,舍就沒意義了。舍的真義是要我們邀請一切眾生為我們的賓客,讓我們分享我們從修行中所獲得的相對與究竟的利益。正如寂天所說:
我今邀眾生 悉為我賓客
分享我目前 及究竟安樂
慧眼觀三世 諸佛菩薩前
我願從天人 至地獄眾生
皆享我所獻 相對究竟樂。
無 量 慈
四無量心的第二個是慈。簡言之,慈是願一切眾生能有安樂及樂因。何以故?因為在所有為我們之母的眾生中,沒有一個不想要快樂。即使那些自討苦吃的人,其動機還是想要快樂,只因不知自己所作所為乃苦之因,以致非但未積大樂,反而積了大苦。此中之所求與所得完全相反。這就是輪回之苦。每一眾生從前都曾如慈母對其獨子那樣善待我們,所以我們現在也應負起為眾生慈母的責任,好像每一眾生都是我們的獨子。縱然在最無知的眾生界裏,也沒有一個母親不想把最好的給她的孩子,可是常因無知的誤導,而使其慈愛產生色結果害多於益。至今為止,我們一直都是如此。現在不同了,我們現已發現佛陀所教以覺悟為基礎的慈道,以及八萬四千成佛的法門。在不對自己感到過分驕傲的情況下,我們可以有信心的發展此慈,以之對待所有為我們之母的眾生,直到我們把一切眾生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時為止。修此慈心,不應期望報答;我們應像母鳥照顧其卵那樣去做。鳥卵無瓜無喙可用來保護自己,而是完全無力的。雖然母鳥要飛隨時都可飛走,但它還是孵卵,耐心的溫暖它、保護它,直到小鳥孵出,進入新鮮的世界。母鳥這麽做,完全是出於天生的慈心,既不怕失敗,也不望回報。此即我們慈愛一切眾生所應有的方式和態度。
無 量 悲
四無量心的第三個是悲,悲是願一切眾生離苦及苦因。沒有眾生想要受苦----即使只受一刹那。問題是眾生對避苦之道毫無所悉。
目前,我們對事物的知解,只限於它們表面的性質。我們都知道若把手放在火中就會燒傷。這並不是火的錯,而是火與我們的無明共同之錯。由於無明這有二之念,火與我們的身體乃被分為二。由於有二的劃分,任何事物都可成為苦因,並且眾生往往因想避免小苦反而造了未來大苦之因(例如,為除饑餓的小苦而造屠殺畜生的大惡業)。苦因就是這樣不斷造出來的。我們怎能知道該如何做呢?很簡單。我們只要與他人易地而處,就能很容易的看出
,在相對的層次上,該做什麽。籍著逐漸發展這種覺知,更高層次的解悟即會出現。
在「般若波羅蜜經」中,佛用了十七組法教專門解釋空義。最大的一組法教載於一部共有十二卷的著作,所有十七組的法義皆涵蓋在內。在這一部名為「諸法概要」的著作裏,佛陀說:
若欲登佛果,如實究竟道,
所修不應多,唯應修一法,
即無量大悲。
無著是佛教最偉大的法師之一,也是六種(或謂八種)「世間莊嚴」之一。他是彌勒親授五法。於入彌勒淨土兜率內院之前,他曾觀想彌勒達十二年之久,然而並未因此獲得具體的成果。何以故?原因是他的悲心不足。不過,在此十二年中,他的確除去了一些障礙,也積聚了一些解悟和善法。十二年閉關後不久,有一天他經過一道狹穀,聽見有狗在叫。環顧左右,他看見一隻狗,下半身完全潰爛,長滿了蛆,上半身則完好如常。這只狗對他怒吠。 他的悲心油然而生,他想:「這只不幸的狗受盡痛苦,毫無力氣,然而它還貪愛其身,懷恨於我,只因為我是強健的人。這是多深的無明啊!我自已和一切眾生也都是這樣受無明的支配。」在不覺得這只狗可憐的情形下,他發出極其清淨的悲心。他想:「如果我現在離開不管,這只狗就會死,但我若留下來給它除蛆,蛆就會死。」他想了又想,直到他斷定唯一能讓蛆活下去的方法是給它們新肉,唯一能讓狗活下去的方法是把它身上的蛆全部移開。他把自己的身體看作一堆肉,從大腿上割下一大塊,放在一邊。他原想用一根細枝把蛆移開,但很快他就想到這樣做一定會使一部分蛆受傷。接著他又想用手指,可是手指也不夠柔細。最後 他想到身體上最柔軟的部分是舌,於是他把眼睛一閉,屈身向前去把蛆舐起來。他的頭不斷往下垂,原想會舐到蛆,可是結果頭卻碰到地面。他把眼睛睜開,狗已經不見了。抬頭一望,只見彌勒佛就在他的面前。
此前,他的悲心一直太弱,可是此刻,他的悲心純淨。他在山洞中獨自苦修十二年,其力量不及他那一刻對狗所發清淨悲心的十億分之一。當時他曾問彌勒:「我一直修了這麽久都沒有成果,你為何不早一點出現呢?」
彌勒佛答道:「從你修第一座的時候開始,我就和你在一起,只因你無悲心,期望過高,而看不見我。你若不信,我可藉神通之力到你的肩膀上去。你只管在街上走,觀察人們是否能看得見我。」
無著在街上走,靜待人們的反應。一開始,好像沒人看到什麽,唯一有所發現的是一個挑夫和一個賣酒的婦人,前者以為無著背著一隻小狗,後者看見無著肩上有一隻大腳。於是無著實實在在的相信了。他後來從彌勒那裏得到我們現在所熟知的五大論。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當時的經過就是如此。這個故事為我們說明和證明愛心和悲心最為重要。
悲有多面。依大乘之教,悲是有活力的悲心和善巧方便。所有表現悲的方式當然都是好的,但若方法不對,就不能適當的幫助他人。一位母親儘管對其獨子有大悲心,但她若無手,則當其子跌入河中時她也無能為力,只能喊叫而已。即使她有極大的愛心,也無法幫助其子。因此,既然無活力的、盲目的愛心和悲心只能產生有限的利益,法教乃開示我們如何修行有活力的、善巧的悲心。此即為何稱之為無量大悲。
無 量 大 喜
四無量心的第四個是大喜。大喜是悔恨與嫉妒之反面,是隨喜他人之善及正性。通常嫉妒與悔恨都集中於眾生相對之樂上,而相對之樂只不過是一席夢中之宴而已。身為大乘佛教徒,我們若還有嫉妒之心,則我們的言行即是背道而馳,因為我們的目標是積善,而不是為幻所困。無論他人享受何種快樂,無論他人造出何種樂因樂緣,我們都必須隨喜,為了高興,並把我們自己所有之樂回向他人。何以故?原因是我們的態度與動機至關緊要。佛說善、惡、好、壞全依內心的想法而定,不依表面的性質。我們的語意乃依我們的心意而定,不依我們所言。對佛教徒來說,正意、正見、正思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們的思想與發心是清淨的,則我們所行之道及所獲之成就也將是清靜的。如果我們的思想與發心是不清淨的,則我們所行之道及所獲之成就也將是不清淨的。
密勒日巴在世時,有一位比丘名叫格西本恩(GesheBen)。密勒日巴是住在洞穴,不修邊幅的隱士,格西本恩則是住在寺院,受人尊敬的比丘。有一天,格西本恩的一位弟子,也是一位有錢的大施主,要來看他,於是格西本恩做了一個非常別致的佛龕,把所有佛像及八供碗都洗刷乾淨。就在該施主到達之前,本恩自思:「為什麽現在我把這座佛貪弄得這麽好,而過去我好久都沒予以特別照顧?」他斷定唯一的原因是來人對他有重要性。於是他急忙跑到廚房去,抓了一把灰,回來就往佛龕上撤,弄得整個佛龕極其骯髒。那位弟子來了一看,簡直是一團糟。後來,密勒日巴得知這件事,就說:
于全藏之內,從未有一供
優於本恩僧 所獻之灰供。
這並不是說我們應把佛龕弄髒,而是說我們的意向極為重要。
還有一個故事,講到一位能知眾生輪回之事並具有他心通的法師。在他所居洞穴之下是一條河。一天,有母女二人想要過河,結果不幸都被激流沖走。於隨波浮沉之中,母親想:「我現在是完了,不過只要我的女兒安然無事,我就不在乎。」女兒想:「我現在是完了,不過只要我的母親安然無事,就沒關係。」結果,母女俱亡。但是由於她們發心清淨,由於她們所發的慈心,雖屬相對,依然清淨,所以她們都轉生天界。我們的一切修行,我們的一切所為,全依我們的發心而定,發心清淨,所為亦淨;發心不淨,所為亦不淨。還有一個故事,講到不善之念。從前,在某一王宮門外有一個乞丐。他想:「如果國王明天早上被人割喉而死,我可能會取而代之,成為國王。」他的此一念頭十分堅強,完全出自真心。次晨,國工的一個侍衛駕車從宮門出,車輪輾過熟睡中的乞丐之頸,使他身首異處。我們一切的遭遇都是我們心意積聚的結果。
我們所積聚的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壞的,或不好不壞的,而此好、壞、不好不壞,都是依我們的動機而定;不是依行為的本身。
此四心為何被稱為無量?因為它們是無限的,是超越時間的。例如,當我們說:「願一切眾生具樂及樂因」時 ,我們的意思不是願某一群眾生在某一個時期內享有某一種快樂,而是願無量眾生永永遠遠享有每一種快樂。
修菩提心的方法有多種,分別適合修行程度不同的人。我們的程度都不一樣,有的對外界的知識多,在外界的活動大:有的則內心解悟甚深。不過,有一個基本的修法,因極簡易而對人人都能適合。因簡易故,此一修法深而有益;有益乃因簡則少誤。修行此法以慈為始,就在我們目前的解悟層次上用功,以我們目前對世間的想法,盡力想像我們所知道的最適意、最清淨的那種快樂。結果自會人人不同,但是沒有關係,我們只管想那最好的事物。想出來,我們就與一切眾生分享,願他們能同等的享有此樂。只顧他人不顧自己,願他人享有我們認為最佳的相對之樂,是修行此法的第一步。這一步,究竟說來,雖沒什麽意義,然在我們目前的階段,確是一個開始。
下一步是回想任何比我們更幸福的朋友或熟人,盡力隨喜,贊其成就。我們之所以要先回想友人,乃是因為這比較容易做到。我們如是觀想直到能夠真心隨喜,衷心讚歎為止。然後,以同樣的方式觀想,只是物件較為疏遠。能完成此觀,再觀想對我們不太友善的人,盡力讚賞他們的幸福,為他們祈求幸福。接著,我們觀想對我們實在殘酷的人,確實恨我們的人,最後觀想我們真恨的人。如果他們恨我們,小事一件;如果我們恨他們,那就嚴重了,因為我們的嗔恨心會令我們的修行非常困難。有很多這類強烈的情緒都須要克服。
以上的練習,與快樂和運用我們認為之善有關。我們也可把同樣的練習應用於不善。首先我們要去想那壞的事物,想苦,想我們絕對不想要的東西。作如是想之後,我們要想像自己為最心愛的人----父母、兄弟、姊妹、朋友----除去此苦。隨便想那一個最心愛的人都成,不過父母無疑是首要對象。然後,像以上的練習那樣,逐步把觀想延伸至熟人、陌生人、敵人等等,直到我們真能代他們受苦。
如是,我們發展出相對的菩提心,但我們不應把所施之樂與所受之苦當真。苦與樂俱非堅實。有一運用此一修法的方式,那就是把所受之苦觀想為黑煙,把所施之樂觀想為鮮明亮麗之色。此種修法非常適合某種程度的修行者,但在修時無須作骯髒與潔淨等之想;只作善惡之想即可。我們所想要的,他人也想要;我們所不想要的,他人也不想要。因此,我們要把一切之善全施他人,把一切之惡全自領受。
這種相對的態度只是起點;所有九乘修行均由此開始。有了正確的瞭解,即知四無量心乃覺心之特性。究竟的菩提心了知善惡俱非實有,只如好夢與惡夢而已。善惡無常,當我們對善惡的瞭解加深之時,我們即可看出善惡無本體、無心、非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