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中論頌講記 三
入中論頌講記 三
演培法師
唯識家挽救說:你這樣說,又不對了。要知我說前念識滅能生後念,是約同類相續說的,異類相續怎麼能生?如前念眼識望於後念眼識,彼此是同類相續的,所以前念眼識滅了,能生後念眼識,耳識等望於眼識,不是同類相續的,前念眼識滅了,怎能生起後念耳識等?異類相續的東西,我說他前後相生,確有你前面說的犯他生過,現我說同類相續而生,是就不犯他生過了。
中觀家就其轉計破道:“諸有相續互異故”。有相續是個名詞,相續又是個名詞,兩者相對而說的。如一串花,是由一朵一朵的花貫串起來的,名為相續,而一朵一朵花的本身,名有相續,意即由此一朵一朵花,有彼相續之體。一朵一朵的花,彼此互相差別,各有獨立自體,正如你所說的,前念後念之心,各有獨立自體,是則縱然承認,同一相續心識,前念能生後念,仍然不免犯有他生的過失。因為一切‘有相續’法,都是互相差別的,你所說的前念後念之心,正如一朵一朵花那樣的是‘有相續’法,前念識滅能生後念心識,怎能說是沒有他生之過?既是他生,當然就犯前面曾經說過的“一切應從一切生”的過失了。如火焰,不但生光明,亦應生黑暗,如眼識,不但生眼識,亦應生一切識。
戊二 遮相續無異
彼諸刹那雖互異 相續無異故無過 此待成立仍不成 相續不異非理故
如依慈氏近密法 由是他故一非續 所有自相各異法 是一相續不應理唯識家又轉救說:你舉的這個例子不大對,如說一朵一朵的花不同,我是不否認的,但串成的一串花,是同一相續,你又不能否認,如是,“彼諸刹那”刹那之七,“雖”說是“互”相各“異”的,但前念的種子識,生後念的現行識,前後念是同一“相續”而“無”別“異”的,所以“無”有如你所說他生的“過”失。中觀家再破斥道:你說‘相續無異’的這話,我是不能承認的,因為相續這東西,是不是可以成立,還是個很大問題,你現在以這為因,怎能成立你的宗旨?我且問你:有相續與相續,是不是各有自體的)假使各有自體,那就應如花串一樣,離了一朵一朵的花,有串花的線索可得,換句話說,離了‘有相續’,應有‘相績’的獨立自體可得,可是事實上,離了一念一念的各別心識,根本就沒有獨立相續心的存在,存在的相續心,完全是建立在念念各別心上的,如果沒有中間念念心的聯繫,前念識與後念識脫節,怎麼能說前念生後念?如脫了節的各別自體能生,那眼識不但生眼識,亦應生耳識等,耳識不但生耳識,亦應生眼識等,如是一來,仍然不免一切從一切生的過失。你試想一下看:“此”相續尚“待成立”,“仍”然“不成”,則你所說的前後“相續”是“不異”的話,怎麼合乎道理呢?所以說“非理”。
中觀家再說:如你不信的話,我也可以舉個譬喻:“如依慈氏近密法,由是他故非一續”。慈氏,是彌勒菩薩,近密,是優婆鞠多尊者。這是兩個人,而且各有組合生命自體的五蘊“法”,因此,慈氏有慈氏的相續自體,近密有近密的相續自皚,明明白白的不是前後同一自體相續。再如現在我人,你有你的生命相續體,我有我的生命相續體,彼此不是同一自體相續。為什麼?由是他故,所以非一相續。這樣,你所說的前念識有前念識的自相,後念識有後念識的自相,彼此自相各異,而且非同一時,說它是一相續,怎麼合乎道理?不但前後念識自相各異,不可說為是一相續,就是“所有自相各異法”,假定說為“是一相續”,都是“不應”道“理”的。所以若認諸法各有獨立自相,不論是佛教徒非佛教徒,不論是大科學家大哲學家,要想從此建立白己的思想理論,在中觀者看來,是都不可能的。
二 破大家根即識功能
申一 敘計
能生眼識自功能 從此無間有識生 即此內識依功能 妄執名為色根眼
此中從根所生識 無外所取由自種 變似青等愚不了 凡夫執為外所取
如夢實無餘外色 由功能熟生彼心 如是於此醒覺位 雖無外境意得有
約識功能破,有兩派的說法不同。前破初家識功能性,主要是以成唯識論護法派的思想為破的物件;現破次家根即識功能,則是以無著世親派的思想為破的主要對象。前派雖說境即是識,但沒有說根即是識,此派不但說外境是依心識而有,即根也是識上的功能,因為他們認為根不是物質性的東西,而是以能生識的種子說為根的。
關於識功能性,在唯識學上,本有很多說法不同的:一派說十八界各別有種,而這些種子皆在阿賴耶識中,那一界要現行,就從那一界的種子而生起,彼此是秩然不亂的。這種思想,以現在話說,叫做客觀唯心論,以唯識來說,叫做見相別種派。一派說根境識三沒有分別,都是從識自功能生的,即識從自種子生起現行時,一方面現起了別的心識,一方面現為內根外境相,並不是各別有其種子的。這種思想,以現在話說,叫做主觀唯心論,以唯識來說,叫做見相同種派。這在成唯識論,彼此諍論得很厲害,而主觀唯心論派,為客觀唯心論派,子以層層駁破。
主觀唯心論派說:依於一般所說,能生眼識的是眼根,但在我看來,“能生眼識”的,不是眼根,而是眼識“自”己的“功能”性,即前一刹那的眼識滅去,“從此無間”而“有”後念的眼“識生”起。“即此內識依”自“功能”親生自果,愚癡無知的凡夫,不知這是依識功能生的,“妄”想“執”著「名為”淨“色”為體的眼“根”。這是徹底的唯識說,觀所緣緣論及唯識二十論,都是這樣主張的。
識從自功能生起,成唯識論曾敍述這派思想說:‘眼等五識意識為依,此現起時必有彼故,無別眼等為俱有依,眼等五根即種子故’。這是討論俱有依的問題的:依客觀唯心論者說,五根為五識的俱有依,可是主觀唯心論者,認為五根不是五識的俱有依,五識的生起是以意識為所依的,而五色根只是五識的自種子而已。為此,二十唯識論曾經有人提出這個問題:外在的色法,是心識的變現,不是外在的實有—,內在的五根,是心識的種子,沒有內在的實體,如此,佛為什麼說有十色處呢?頌日:‘識從自種生,似境相而轉,為成內外處,佛說彼為十’。意思是:佛陀為了成立十二處,所以說五識種為眼等根,說五識相分為色境等,而內根外境都是以心識為自體的,並沒有它們各自的獨立性,是以眼等諸根即五識種。陳那的觀所緣緣論也有頌說:‘識上色功能,名五根應理;功能與境色,無始互為因’。主觀唯心論的唯識思想,在這頌中,可說完全顯露出來。意思是:異熟識上能生眼等的色識種子,叫做色功能,即此色功能,說為五色根,這才是合乎道理的,並不是真的另外有什麼眼等根。而能生的功能種子與所生的色識,無始以來,就是相互為因果的。如從種子生起現行時,種子為因,現行為果;如以現行熏生種子時,現行為因,種子為果。成唯識論說:“種與色識,常互為因;能熏與種,遞為因故”。
客觀唯心論者對主觀唯心論者的這種說法,一共提出九種責難以顯示他的過失。現在我們提出兩點來說:一、‘若五色根即五識種,十八界種應成雜亂。然十八界各別有種,諸聖教中處處說故’。六根六塵六識的十八界,在很多的聖教中,都說是各有各的種子的,假定如你所說,五色根即五識種,則十八界種,就變成雜亂的了。二、‘又五識種各有能生相見分異,為執何等名眼等根?若見分種應識蘊攝,若相分種應外處攝,便違聖教眼等五根,皆是色蘊內處所攝’。
“此”唯識宗當“中”的學者,說“從”眼“根所生”的眼“識”,不但內在的依根是識種子,就是外在的緣境,亦是由識自己的種子所變似出來的,所以說“無外所取由自種”。如眼識所見的青黃赤白等晌顯色,奸像是外在的,而實不是外在的,是當吾人見外境時,自然而然的,不加造作的,“變”現好“似”外在的“青等”境界起來。再如眼識所見的長短方圓等的形色,你不能說這是心識以外的境界,亦是心識自己之所變現起來的,不過好像是外在的長短境界而已。實際說來,離開自己的心識,青黃等的顯色固找不到,長短的形色亦找不到。可是“愚”癡“不了”顯形二色是識變現的“凡夫”,以為是外在的實有,於是妄想“執”著屬於“外”在“所取”的境界,其實那裏實有外在的所取可得。原來見色聞聲等的境界,都是眼識耳識等自己親變的相分,自變自緣,何曾離了心識而有?所以我們肯定的認為:無有外境,唯有內心。
關於這個道理,還以夢喻來說:如人在作夢時,夢中並無外面的實在境界,因為正當睡眠時,前五識的活動,是完全停止了的,所以說“如夢實無餘外色”。既然沒有實在的外色,在睡夢中,為什麼會生起見外境色的心來?這是“由”於自種“功能”成“熟”,自然會“生”起見“彼”外色“心”來。因此亦即可以證明:唯在意識功能成熟所生的意識上,可以現起青黃赤白等的外相,並不是外在境相的實有。“如是於此醒覺位”中,“雖無外”在的實有“境”界,但在內自的“意”識上,“得有”似外境相的現起。
申二 破執
酉一 理遮
戌一 正破眼識
如於夢中無眼根 有似青等意心生 無眼唯由自種熟 此間盲人何不生
若如汝說夢乃有 第六能熟醒非有 如此無第六能熟 說夢亦無何非理
次家的計執已經敍述,現在針對他的所執,子以痛切的破斥,使其所執不成。先以兩頌正破限識。初頌前三句牒彼所計,後一句正式難破,令舍所執。
中觀家說:“如”果照你所計,“於”睡“夢中”,是“無眼根”及眼識的,所以見“有似青等”的“意”識“心生”,完全由於意識自種的成熟。換句話說:夢中見不見外境,關鍵不在有無眼根,而在意識功能成不成熟。意識功能成熟了,就生起意識見外色境,意識功能不成熟,就不生起意識見外色境。好了,吾人現在同樣的沒有眼根,只要眼識自種成熟,就可見有似青等的眼識生,設使眼識自種不成熟,見似青等的眼識即不生。既然“無眼”而“唯由”於“自種”成“熟”,則現實“此間”的“盲”,為“何不生”眼識呢?因為盲人與非盲人,同樣是沒有限根的,不談自種成熟便罷,要談自種成熟的話,非盲人的自種成熟能生眼識,盲人的自種亦應成熟而生眼識,設若盲人自種永不成熟,所以沒有見似青等的眼識生起,則非盲人自種,亦應永不成熟;永遠沒有見似青等的眼識生起。可是事實不然,非盲人有時可以見色的,盲人卻是終身不見色的,原因盲人的眼根壞了:非盲人的眼根未壞。這樣說來,眼識的生起,不僅關於自種的成不成熟,同時關於依根的壞沒有壞,所以你唯識家說:‘無根唯由自種熟’的這話,是不能成立的。
唯識家說: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我說夢中沒有眼根而有第六意識功能的成熟,還須假藉夢的力量,由夢的力量促成第六意識的功能成熟,然後自然就有夢境的現前,假使沒有夢的力量的促進,第六意識的功能,也還是不成熟的,意識功能不成熟,當然沒有夢境可得。世間盲人在醒的時候,不但缺乏眼根,同時也沒有夢的力量,所以第六意識功能不能成熟,因為意識功能不成熟的關係,所以也就不能見到青黃赤白等的境相。如此,你為什麼以世間盲人不生識來反難我?
唯識的這一說法對不對?在我們看來,似乎是有相當理由的,但在中觀家看來,仍然是有問題的,所以特再為破斥,而且就拿他自己所說的夢喻來破他:“若如汝”唯識家“說”,要有“夢”的力量,意識功能成熟“乃有”夢境,所以說“第六能熟”。至於盲人在“醒”覺的時候,非但沒有眼根,夢境亦是“非有”的,因為“如此”,所以“無第六能熟”。可是我要問你:醒覺的盲人等同睡時的夢人,醒時的盲人,沒有第六意識的功能成熟,睡時的夢人,為什麼會有第六意識的功能成熟?你得拿出相當的理由來,證明你所說的,如拿不出充分的理由,我“說”在睡“夢”時,“亦無”第六意識的功能成熟,這又有什麼不可呢?所以說“何非理”。反過來說:若你唯識家一定要說夢中有意識功能成熟而見外境,那正醒時的盲人亦應有意識功能成熟而見外境,你承不承認呢?不用說,這不但唯識家不會承認,就是三歲稚童也不會承認盲人能見的。因此,唯識家所舉的夢喻,是沒有道理的,是不能成立無境有心的。
戊二 例破境等
如說無眼非此因 亦說夢中睡非因 是故夢中亦應許 彼法眼為妄識因
隨此如如而答辯 即見彼彼等同宗 如是能除此妄諍
上文是正破眼識,這是例破境等。中觀家又對唯識家說:假定“如”你們所“說”,當一個人正在覺醒時,因為是“無眼”根的關係,所以“非”是“此”第六意識功能成熟的“因”,為第六意識功能成熟因的,是夢中所有的睡眠力,設若真的是這樣的話,你得把它的理由說出來,假定說不出它的理由,那我就不承認夢的睡眠力,是第六意識功能成熟的因,所以說“亦說夢中”的“睡”眠,“非”第六意識功能成熟的“因”。然則應當是怎樣的?現在我來告訴你:夢中妄識生起的動因,主要還是夢中的色境及夢中的眼根,以此根境為因,才有妄識生起。由“是”之“故”,吾人在睡“夢中”,你“亦應”當“許”有“彼”夢中所見境界之“法”及能生識的“眼”根,為虛“妄”的心“識”生起之因,不可說夢的睡眠力為促成意識功能成熟的因。這情形,就如我們醒時一樣,根境識三和合才能有見。
中觀唯識對這問題的看法,所以有這樣大的出入,要為夢中所見的境界,不是完全沒有所依的,它是依於六識緣於六塵而落謝下來的影子而有的,盲人在夢中所以不能見到青黃赤白等的境相,根本原因在於盲人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境相。非盲人,在白天,見到這個,見到那個,雖已落謝過去,但到做夢時,仍然以這些為所緣,所以見到青白等相。過去的可緣,因中觀家認為過去不是沒有,只是現象的變化,實際仍是存在的,這是三世幻有觀的必然結論。唯識家所以要以識功能來圓說過去的境界以及未來的顯現,因為他是二世無者,認為過去是就沒有了的。由於彼此有著這樣的看法不同,所以中觀肯定的認為:唯識學者以夢喻成立無境有心的道理,是絕對不能成立的。
上來空有兩宗的論辯,中觀家從來沒有提出自己的主張,只是隨唯識家怎樣的立說,而即怎樣的子以答辯而已,所以說“隨此”唯識學者是“如”何“如”何的說明,然後我中觀家就如何如何的“而答辯”。如唯識家說夢喻成立無境有心,中觀家就順著夢喻來答辯;如唯識家說翳喻成立無境有心,中觀家就順著翳喻來答辯。從如是論辯中,我們“即”可明白的“見”到:唯識學者所要成立的無境有心的宗體,從他所舉出來的一個個理由及事實是不正確,亦就可以知道“彼彼”所舉的因喻,“等同”他所立的“宗”體,是一樣不得成立的了。你的宗是要因喻來成立的,能立既不成,所立當然更成問題。“如是”能立所立俱不得成,所以就“能除此”無境有心之不必要的“妄”為“諍”論了。
酉二 會教
戊一 法非實有
諸佛未說有實法
萬有諸法是不是實有的,這在學派之間,是有很大諍論的。當然凡是佛教徒,沒有不講空的,但所說空是否徹底,未免成為問題。如中觀唯識兩派,雖同樣的說空,但唯識是不徹底的他空論者,而中觀是徹底的自空論者,彼此有著很大的不同:自空論者,就法的當體說明空,是所謂當體即空的,決不在空外還留一點有的痕跡;他空論者,是在這法上空去那個法來說明空,空去那個法後,還有這麼一個東西在。他空論的思想,從原始佛教去看,在中阿含經中所說的空,可以作為這個代表。該經曾以‘鹿子母講堂空’為喻。佛是在這講堂說小空經的,所以說到空時,就說鹿子母講堂空,但這只是空去講堂中的豬馬牛羊,因講堂中確實沒有豬馬牛羊在,所以說它是空,而鹿子母講堂宛然存在,不可說它是空,即講堂裏的比丘也不能說沒有,甚至其他地方有豬馬牛羊也不能否認,這是典型的他空說。到了學派時代,有部中有名的世友論師,就是說他空的能手。如他論究空與無我的時候,總說空不是究竟了義的,是究竟了義的唯有無我。他舉五蘊無我的例說:說五蘊無我,這是對的,是徹底究竟之談,因五蘊中,確實是無我的;說五蘊皆空,這是不對的,是非究竟了義之說,因五蘊是有不可說為空的,有時佛說五蘊空,是就五蘊無我而說為空的,並不是真的五蘊不可得。唯識學是本於這個見地,所以在瑜伽真實義品說有這樣的幾句話:‘由彼故空,彼實是無;由此而空,此實是有;由此道理,可說為室’。文中的彼此,且以偏計依他代表來說明:在此依他起上,空去彼遍計執,彼遍計執確實是沒有的,而此依他起是自相有,可不能說空不可得。這,我們說為他空論者。自空論者就法的當體圳空,也是本於原始聖典而來的。如雜含說:氣常空……我我所空,性自爾故”。氣常、我、我所,當體即空,不是空外另有常、我、我所等,而常、我、我所等所以即空,是因為常、我、我所等性自爾故’。諸法自性本來就是空的,並不是想方設法的故意說它空。這,我們說為自空論者。
他空論者說:若如你說諸法自性本來空的,為什麼佛在解深密經說自相安立的依他起有?依他起法是自相有,就不可說一切法空。自空論者回答說:佛在解深密經以及其他經中說有實法,是佛的方便不了義說,並不是真的諸法有實自相。我老實的告訴你:不但釋迦佛沒有說過有實在法,就是十方“諸佛”亦“未說”過“有實”在“法”。若你一定要說有實自性法,那就是違肯佛說無實有的道理。
戊二 瑜伽心境
諸瑜伽師依師教 所見大地骨充滿 見彼三法亦無生 說是顛倒作意故
如汝根識所見境 如是不淨心見境 餘觀彼境亦應見 彼定亦應不虛妄
佛在經中,不但有時說有,亦複說外境界,隨定心的觀察,而有所政變的。“諸瑜伽師”,就是修觀的諸佛弟子。瑜伽是印度話,中國譯為相應,即在修定中,心境相應之義。但瑜伽一詞,在印度來說,並不是佛教所專有的,如六派哲學中,就有所謂瑜伽派,而且在今天印度,瑜伽派仍有其很大勢力,學習瑜伽的人,還是有很多的。佛教沿用瑜伽一名,作為禪定或止觀的代名詞,就是修習種種的觀行。佛教徒既修習種種觀行,所以就被稱為瑜伽師或觀行師。所有諸修瑜伽的行者,“依”於“師”長們的開示“教”導,教導他們修怎樣的觀行,他們就修怎樣的觀行。佛法有二甘露門的觀行,為佛弟子所常修的,就是數息觀與不淨觀。現在這個修瑜伽行的行者,他的老師教導他的是不淨觀中的白骨觀。不淨觀,要在觀九種不淨,現在略為分別,然後再說本頌所要說的白骨觀。
一、膨脹想:如見前面有可愛的男女美色,引動我們的欲念,那你立刻假想這個美貌的男女,已經死去,死後的屍首,未經過好久,就漸漸的膨脹起來,與原來那個美貌的樣子,完全不同,再也不會對它生起貪著,是為膨脹想。
二、青瘀想:謂行人觀彼膨脹以後,再觀這個美色死屍,經過風吹日曬雨打,身上的皮肉,不是這裏青,就是那裏黃,不是頭上瘀,就是腳底紫,呈現種種難看的斑點,不說不會再對它生起愛戀,就是看也不願再看一下,是為青瘀想。
三、變壞想:謂行人觀彼青瘀以後,再觀這個美色死屍,因為日久皮肉裂壞,身首足等六分破碎,心肝肺等五臟腐敗,所以種種臭穢之物,從身體中流溢於外,越發使人對之生厭,所謂愛著之念,當然更談不上,是為變壞想。
四、血塗想:謂行人觀彼變壞以後,複再觀彼美色死屍,發現該屍從頭至足,全身都是膿血流溢,流溢出來的膿血,塗漫了附近各地,使人走路都不願經過那兒,試問還有什麼值得可愛的?這麼一想,欲念全消,是為血塗想。
五、膿爛想:謂行人觀彼血塗以後,更複觀彼美色死屍,發現該屍身上,九孔膿血流出,所有皮膚骨肉,爛壞無餘,狼藉在地,臭氣轉增,益加不能見嗅,一個人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再美麗些,亦不會有人愛的,是為膿爛想。
六、蟲啖想:謂行人觀彼膿爛後,複再觀彼美色死屍,見到流出來的膿血,不僅臭氣薰天,而且引生很多的蟲咀,競相唼食,飛禽走獸亦來咀嚼,使得整個身體,變得殘缺剝落,再也見不到一個完整的身體,還有什麼可愛?是為蟲啖想。
七、破散想:謂行人觀彼蟲瞰後,重複觀彼美色死屍,因為屍體被禽獸爭食,筋斷骨離,首足交橫,分裂破散,是為破散想。
八、白骨想:謂行人觀彼破散以後,再進一步的觀彼死屍,形骸暴露,皮肉已盡,但見白骨狼藉,如只如珂,是為白骨想。
九、火燒想:謂行人觀彼白骨以後,複作最後一次觀察,觀彼死屍為火所燒,爆裂煙臭,薪盡火滅,同於灰土,是為火燒想。
本頌說的“所見大地骨充滿”,是九想觀中的第八白骨觀。這個觀修成功了,不但見死屍是一堆白骨,就是大地的每個角落,無不是白骨充滿,但這充滿大地的白骨,是不是外面實有的呢?不是的,是白骨觀的觀心中所見的。由此證明外境不是實有的,假定外境如一般認為是實有的,那修白骨觀有所成就的人,就不應該見遍大地是白骨,既見大地白骨充滿,證知我所說的境隨心有,是不錯的。
中觀家破說:修白骨觀的諸瑜伽師,在觀心中“見彼”白骨的“三法”,根本就是虛妄,而無實在性的,所以說“亦無生”。所謂三法,就是眼根、色境、眼識。不論是誰修定,定中絕對沒有眼識活動的,所以彼能見識,是假有無實的,能見識尚且是假,為識所依的眼根,當然也是假的,根識都假,那裏還有所見的實在境界?三法不可得,還說什麼所見大地骨充滿?
唯識家說:照你中觀家這樣講,佛為什麼在很多經中說有不淨觀呢?中觀家說:不錯,佛曾為諸比丘說不淨觀,但你要知道佛亦曾“說”這不淨觀“是顛倒作意故”。所謂顛倒作意,顯是假想作觀。雖是假想作觀,修之能成大事。如大海中死屍,沉溺海裏的人,假使附在上面,從此可以得度,所以說為甘露門。既是顛倒作意,你唯識家為什麼從此作為離境而實有內識的證明?
中觀家進一步更徙反面責難彼說:“如汝”現在生命體上依眼根而生起眼識的“根識”所見色塵境界,不但一個人能見,其他很多人同樣見到的,若你認為不淨觀的心識是實有的,“如是”,則“不淨”觀“心”識所“見”的白骨“境”界,理應不唯修不淨觀的人能見,其“余”未修不淨觀的人,“觀彼境”界的時候,“亦應”能夠“見”到白骨,為什麼?因許同是境無而實有的原故。然而在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不信,試問那些沒有修不淨觀的人,他們的回答一定是:我們所見到的是山河大地,從來沒有見過白骨,由此可以證明,你所說的,並不合乎道理。再說,彼不淨觀識,如真實有的,則所修的“彼定”,“亦應”是真實,而一不”應說為“虛妄”。所修彼定若非虛妄,則違佛說不淨觀是顛倒作意之教。是以不論從那個立場講,所謂無境有心的理論,總歸是不能成立的。
戌三 鬼等異見
如同有翳諸眼根 鬼見膿河心亦爾
唯識家說:如同一樣境界,假定是實有的,就應各類眾生所見一樣。假定這類眾生見到的是這樣,那類眾生見到的是那樣,是即顯示了境界非實。如說‘一境應四心’,正好顯示這個。以水來說:人類眾生見了,只是一股清涼的水;水族眾生見了,認為是條寬廣大道,或是一座美麗宮殿;天界眾生見了,則又以為是極莊嚴的琉璃;餓鬼眾生見了,就又變成膿血火焰。若說水境是實有的,為什麼各類眾生所見不同?既諸眾生所見不同,足以證明外境非實,而是唯自心識所現,離心無境。唯識二十頌說:“鬼、傍生、人、天,各隨其所應,等事心異故,許義非真實”。因為如此,所以我們肯定的認為:諸法是唯心所現,有心而無境的。
中觀家破說:同於一境,隨心所見不同,只是說明境的非實,並非顯示見彼之心實有。當知這個所見不同,“如同”前面說的“有翳諸眼根”,在沒有毛髮的境界上,而妄見有毛髮等相,是與一般常人聽見不同的。如是,“鬼見膿河”等“心”不是實有,與翳眼見毛髮等心的非實有,其道理是一樣的。鬼、傍生、人、天四趣有情見境不同,主要的原因,由於四趣所感的異熟報體不同,因而其報體上的眼根組織,也就有所不同,從不同的眼根,引發出來的眼識,去見客觀的境界,當然也就有別。所以所見境的不同,不僅是心法的關係,根境識三者,有著連帶關係的,怎麼可以以此證明境無心有?
酉三 結非
總如所知非有故 應知內識亦非有
上來從各方面遮彼無境唯心之說,這問題可謂已告一段落,現在再來總結的指出其非是。“總”而言之:所知的根境與能知的心識,是相待而有的,不是個別獨立的,“如”其“所知”的根境,既是虛妄而“非”實“有”的,“應知”能知的“內識”,當然“亦”是虛假而“非”實“有”的。假使你一定要執著內識是有,同時你亦得承認外境是有,因為二者是沒有差別的。說有,是即心境俱有·,說無,是即心境俱無;在這兩者之間,絕對不可說一有一無的。即使說有,有亦是如幻有,不是真實有;即使說無,無亦是自性無,不是空無所有;如認為實有實無,那還是錯誤的。
辰二 遮唯事有性
巳一 總責
若離所取無能取 而有二空依他事 此有由何能證知 未知雲有亦非理
唯識家說:凡是所知的,一定是虛妄分別心所現的,虛妄分別心,不生起活動則已”一生起活動來,必然帶起能聽取,作為能所緣,而且這異體的能所取,是虛妄不真實的,因緣所取的境相,而有能取的分別,“若”果“離”了“所取”的相分,亦即“無”有“能取”的見分,反過來說,假定離了能取的見分,所取的相分,同樣是不可得的。因這二取,都是識心分別假現,並無真實有體性的。二取的實有體性雖說沒有,然“而”可“有二”取“空”的“依他事”。依他事即依他起,亦即虛妄分別心。
中觀家難問彼說:你說“此”虛妄分別心“有”,“由何能”夠“證知”它是有呢,,必須拿出事實證明,假定拿不出證明來,你說它是有,別人亦可說它沒有,這有無的論諍,怎能得個結論?況且所謂有,一定要確實的知它是有,然後才可向人宣說,這是有的,如果自己根本還“未知”道,貿貿然的就“雲”其“有”,怎麼合乎道理呢?所以說“亦非理”。不知虛妄分別的依他事有,這在唯識家自己,是絕對不承認的。現在說為未知,是中觀家的堵塞之詞,讓他不好再說這是有的。
巳二 別破
午一 自證不成
彼自領受不得成 若由後念而成立 立未成故所宣說 此尚未成非能立
縱許成立有自證 憶彼之念亦非理 他故如未知身生 此因亦破諸差別
唯識家說:二取空的依他起離言自性的內心,並不如你中觀家所說是不知的。緣相分的見分心不能知道自己,這是對的,但見分心的內在,還有個自證分,自證分是能知道依他的分別心有以及它的活動情形,怎麼可說未知?
說到自證分能知,必然就要討論到心能不能知心的問題,這在學派中,是有諍論的。大眾部的學者,說心不但能夠了知自心,而且進一步的可以此念了知外境。婆沙卷九敍述他的意見說:‘謂或有執:心心所法能了自性,如大眾部。彼作是說:智言能了為自性故,能了自他,如燈能照為自性故,能照自他’。這思想,後來從有部流出,成為有部勁敵的經部,是承受了的。如經部說:自心可以了知自心,如火能自燒,亦能燒他,燈能自照,亦能照他。可說與大眾部是同一意趣。從上座流出的說一切有部,雖承認以後念證知前念,即第二刹那的心念,能證知第一刹那的心念,但不承認在同一刹那中,自心能知自心。婆沙卷九說:‘頗有一智知一切法耶?答:無。……此中一智者,謂一刹那智。由此不知自性、相應、俱有諸法。:若即于此世俗智中,作如是問:頗二刹那知一切法耶?答:有。謂此智初刹那頃,除其自性、相應、俱有,餘悉能知,第二刹那亦知前自性、相應、俱有法,故答言有。問:何緣自性不知自性?……有說:世間現見:指端不自觸,刀刀不自割,瞳子不自見,壯士不自負,是故自性不知白性’。尊者世友更直捷了當的說:自住所以不知自性,因為不是它所知的境界的緣故。
唯識是從西北印度發展起來的大乘學派,因它與有部有關,所以不承認在同一刹那能了自心;因它與經部有關,所以另立自證分,從此自證分證知自心。自證分者:自是自用,就是見分,澄是證知的意思,謂從澄知自體上的見分作用,得名為自證分。如以唯識的四分說,這自證分,正好位於後三分的中間,向前看可以證知見分,向後看可以澄知證自證分。於能緣所緣的見相二分,如沒有第三自證分的證知作用,那就不能完全有所認識,所以非建立第三自澄分不可。成唯識論卷二,對此有段文說:‘相見所依自體名事,即自證分;此若無者,應不自億心心所法,如不曾更境必不能憶故;所量、能量、量果別故,相見必有所依體故’。所量,即所緣的相分;能量,即能緣的見分;量果,即自證分;沒有自證分做量果,能量量於所量,就不能得到一個結果。如用尺量布,布為所量,尺為能量,而獲得幾丈幾尺的數目,就是量果,沒有幾丈幾尺的量果,那你量布有什麼意義?所以在相見二分之外,必定要有個自證分,如不承認自證分的存在,那就不能證知心識是有及其活動作用。
中觀家對這問題,是繼本上座部而來,不承認有自證分說,所以這裏特為破除:謂“彼自”證分能夠“領受”自體的話,這是“不得成”的,因為作用是不能在自體上轉的,如前有部說的,刀不能自割,指不能自觸,火不能自燒,燈不能自照,其理是一樣的,所以心不能了知自心,心既不能了知自心,怎麼可以說是自見自體?
唯識家救說:你沒有瞭解我的意思,我之所以認為有自證分,因我人過去所曾經見過的境界,由後念能夠億念的關係,假使以前從來沒有經驗過的境界,則後念必然不能有所億念。現在這能億念我人過去所曾經見過的境界,因此可以知道,當你過去正在兒這境界時,一定曾經有個領納我見某境心的存在。見境界的是心,可說沒有問題,而這見境的心,假定又為他心之所領納,那確實會要犯無窮過,但是現在我說,即彼見境界心,是自體領納自體,還有什麼過失?在你認為彼自領受不得成,在我覺得非要有個自證分不可。
中觀家又破道:“若”你現在要“由後念”心“而”為能“成立”的因,以之成立自證分是有,那我得告訴你:你這能成“立”的後念,在我根本就不承認,如此,則你能立還“未成”立,你“所宣說”的“此”後念能成立因,既然“尚未”獲得彼此極“成”,怎麼可以拿它來成立自證分是有?所以說“非能立”。簡單的說:能成立的因不成,所成立的宗更不得成。比方有人說那地方有火,若問怎麼知道那裏有火,該人就可告訴你,因為那裏有煙,以有煙故,知道有火,這本是不錯的,但煙火的聯繫關係,必須雙方有此認識,才能發生作用,若對一般不知煙火有著必然關係的人說,則你以有煙故成立彼處有火,也就變為能立不成了。所以唯識家舉出這個理由,在中觀家看來,不能作為有自證分的有力證明。
上頌奪破,即根本否定自證分;下頌縱破,即姑且容有自證分。謂或“縱”然
“許”你“成立有自證”分,但你以自證分為因,生起後念,以此後念“憶彼”前“念”,仍然是沒有道理的,所以說“亦非理”。為什麼子以能生的自證分與所生的後念,彼此前後各有其自體的,所以說為“他故”。凡是講到‘他’,佛法就認為不是一體,前念有前念的自體,後念有後念的自體,既然彼此各有獨立自體,怎麼可說自體領納自體,自心證知自心?設許獨立的自證分他,能生獨立的後念之他,是則於已知者,能夠引生後念,然則於未知者,亦應能生彼念,因為二者同樣的是屬他,同樣的是異體,同樣是與前念各有自性的。事實並不如此,如已知者所知道的,其未知者並不能億,所以說“如未知身生”。是以我說你的自證分,不能生於後念。假定你說這是異體相續,不是同一相續,如前所破,在同一相繽的生命體中,前一刹那與後一刹那,仍然是異體的,所以同樣不能成立。“此”他故的能成立“因”,不但能破除差別的前念後念,令其不得成立,而且“亦”能“破”除“諸”有獨立自體的“差別”之計。如能生所生各各有其差別自體,能作所作各各有其差別自體,都可用這‘他故’的因,掃除他們的妄執。
未二 顯自
由離能領受境識 此他性念非我許 故能憶念是我見 此複是依世言說
這是顯自,亦即答難。唯識家說…你不承認有個自證分能生後念,試問後念是怎樣生的?中觀家回答說:我所知道的前念後念,是觀待假生的,即由前念識而有後念的念,由後念的念而知有前念識,前念與後念之間,只有不一不異的關係,並沒有各自的獨立自性。因為如此,所以“離”開了“能領受境識”,則“此”異體的“他性”後“念”,絕對“非我”所“許”可有的。還有,即我所承認的那個假有“能憶念我見”的念,亦“複是依世”俗諦的假名…口說”而說的,言說假名之法,即是如幻如化,有什麼真實性可得?所以你所說的實有自性的後念,不但在勝義諦中不可得蔔即在世俗諦中亦非實有,你把它說為實有,這顯然是你的妄執!
未三 結責
是故自證且非有 汝依他起由何知 作者作業作非一 故彼自知不應理
若既不生複無知 謂有依他起自性 石女兒亦何害汝 由何謂此不應有
遍計執無,依他起有,這是唯識的宗要,前面曾經屢屢說到,可是一旦論及何以知有依他起時,唯識學者就又抬出一個自證分來,以證明確有依他起,等到問及自證分又怎麼會有時,他們則又舉出後念來,以證明自證分的不無;但從上面輾轉論來,我們知道,所謂後念,根本是假名有的,並不能成立它的實有自性,由於實有自性的後念不成,“是故”實有自性的自證分亦不可得,“自證”分尚“且非有”,試問“汝”所說的“依他起由何”而得證“知”?若汝一定要說由自證分證知有依他起,那在道理上仍然是講不通的,因為能知、所知、知的作用三者,是不可以說為一的,如“作者(作的人) 、作業(法體的事業,如搬磚抬瓦等)、(正做時的動作)”三者“非一”,是一樣的道理。可是你的自證分證知依他起有,是自體傾納自體,亦即能所知為一,是“故”說“彼自知,不應”道“理”。
唯識所說的依他起,是生起法,一講到生,必然就要采究到自他生的問題,然而不論說自生說他生,如前所破,自生他生,是都不可能的,所以依他起不生;至於證知依他起有的自證分,現在亦被破除而不可得,所以依他起又是無因可證知的;“若既不”有依他起“生”,亦“複無”因了“知”依他起有,而你“謂有依他起自性”,究竟依據什麼要這樣說的?沒有的而你硬要妄執為有,你為什麼不說石女兒亦是實有的?難道“石女兒”曾經以“何”陌“害”過“汝”,與你是冤家對頭,所以你說石女兒不應該有?這裏所以舉出石女兒來難,因石女兒與依他起,同樣是無知不生的,依他起與你既沒有什麼關係,石女兒與你亦非冤家仇敵,你以什麼理由說依他起有?又“由何”理由“謂此”石女兒“不應有”?如果說不出適當的理由來,那你為什麼這樣厚此薄彼而說一有一無?
午二 依他無實
未一 破失世俗
若時都無依他起 雲何得有世俗因 如他由著實物故 世間建立皆破壞
依他起實有,在唯識學上,是個重要問題,唯有實有的依他起,世俗的一切因果等法,才能建立起來,所謂依實立假,正是指的這個。“若時”如上所破,根本“都無”實有“依他起”可得,試問你們所說的世俗諦,以什麼為因而得建立?所以說“雲何得有世俗因”。在唯識學人看來,沒有實在的依他起,世間的一切皆被破壞,問題就太大了,所以他們想方設法的,用種種理由,成立依他起。可是從中觀的立場說,凡主張實有自性的,即不能正確的建立世間的一切,如小乘學派中的有部,是主張諸法實有的,因而結果,變為什麼也不能成立。你唯識家,“如”其“他”的學者,“由”於執“著”有個“實”有“物”體的依他起的緣“故”,本來你是想要建立一切法的,可是反而變成一切“世間”共同承認所“建立”的名言假法,悉“皆”被你“破壞”,不得成立,這豈是你的始料所及?想要建立一切,結果破壞一切,很多學說都是如此的,不僅唯識學是這樣。
關於這個,我想順便談一下佛教一個大的論諍,就是緣起因果建立的問題。緣起因果,為佛弟子所共信,誰也不能否定的,誰否定了,誰就沒有資格做佛弟子,所以佛教學者,無論怎樣,總得建立因果。因果建立,要不外於在空有二法上:中觀學者,從空建立因果罪福以及世俗的一切法;唯識學者,從有建立因果罪幅以及世俗的一切法。誰能建立,誰不能建立,在中觀論觀四諦品,有詳細的論諍,現扼要的一說。
唯識學者說:印度有類外道,否定因果罪福說:假定有這麼一個人,在恒河的南岸,殺死無數的人,別人或以為他有很大的罪過,在我卻認為他並沒有什麼罪惡;設或另有這麼一個人,在恒河的北岸,行廣大的佈施,別人或以為他有很大的福德,在我卻認為他並沒有什麼功德。外道對這因果罪福的否定,佛曾不遺餘力的子以痛斥;你性空者,說這也是空,說那也是空,是則你聽說的空法,豈不如該外道一樣的,破壞了因果罪福?因果罪福既被破壞了,世間的一切世俗法,當然被你破壞無餘,所以中觀論頌說:氣空法壞因果,亦壞於罪福,亦複悉毀壞,一切世俗法’。因為空法破壞因果,有違佛法、所以我們不能承認你所說的空法。同時你再想想:一個人為什麼畏懼罪惡?即因罪惡是有的,有了罪惡就要招苦果,所以令人可畏。一個人為什麼喜歡種福?即因福德是有的,有了福德就要感樂果,所以人肯種福。若如我們說有,就不會有破壞因果罪福的過失,你為什麼一定要說諸法皆空子更為什麼要破我所說的依他起有?
中觀學者回答說:空義是甚深的,你的智慧狹小,根本沒有瞭解我所說的空義,所以致有這樣的誤會。現在我老實的告訴你:‘汝謂我著空,而為我生過;汝今所說過,於空則無有”。為什麼於空沒有這樣的過失?中觀論頌接著說:‘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世出世間的一切因果緣起,都是在空法上建立起來的,而且亦唯有空才能建立一切。假定諸法真如你說是實有自性不空,則諸法是即自己完成的,自己如此的,根本沒有什麼生滅變化可言,生滅變化既沒有,還談什麼緣起因果的建立?還有什麼苦集滅道的四諦?且以苦果來說:如苦是實有自性的,則苦永遠是苦,乃至盡未來際,亦除不掉苦,假定果真這樣,不特做人沒有價值,就是學佛亦無意義,而佛法說的斷生死苦,亦即成為空言,都無實義。所以若你唯識學者,見到諸法是實有自性的,那你所見到的諸法,就是無因無緣而有的,無因無緣而有諸法,這才真正是破壞因果,破壞罪福,破壞一切萬有諸法的建立。佛說氣有罪當懺侮’;又說‘眾罪如霜露’:這都是你所熟知的如來敵言。假定罪有實在自性,怎麼可以懺悔得掉?怎麼會如霜露一樣的為慧日之所消除?因而我告訴你:我空宗說空,不但沒有破壞一切法,而是真正能夠成立一切法的;你有宗說有,不但不能成立一切法,而是真正破壞一切法的。‘汝今自有過,而以同向我’,這怎麼可以?氣自己有過,應該自己反省,覺悟,革除,為什麼向別人身上推呢?把過失推在我的身上,自己以為沒有過,這等於人乘在馬上,而自己忘卻自己所乘的馬,到處去尋馬一樣’,可說是天大的笑話!所以我勸執著諸法有實自性的人們,趕快放棄實有自性的妄執,速即從這妄執的圈套中跳出來,循著緣起因果的正軌以建立一切,免遭破壞因果罪福的過失。
未二 破失二諦
出離龍猛論師道 更無寂減正方便 彼失世俗及真諦 失此不能得解脫
由名言諦為方便 勝義諦是方便生 不知分別此二諦 由邪分別人歧途
修學佛法,有個一定的目的,就是進趣出世的寂滅解脫,但要得到寂滅解脫,不是想想就可以了的,必須還要有個正確的方法,依此正確的方法去行,然後才能得到寂滅解脫,如沒有一個完善而正確的方法,要想得到寂滅解脫,是絕對不可能的。佛在經中,曾經開示我們很多趣入解脫的方法,現在姑且不去談他。佛滅度後,佛弟子們,不論是小乘的尊者,抑或是大乘的論師,為了弘揚佛法,為了化導眾生,亦曾為人們開示趣向解脫的正道,但這所開示的,是否正確完善,我們不能盲然的無條件的遵行,還得需要加以抉擇一下,然後方不致走上錯誤的道路,而始終徘徊在解脫門外。
據月稱論師的抉擇,認為唯有龍猛論師所開示的,才是趣向解脫的正道,假使超“出”遠“離龍猛論師”所指示的正“道”,相信“更無”其他趣向“寂滅”解脫的“正方便”。聖龍樹以什麼為斷煩惱證解脫的正方便?謂以安立勝義無自性,世俗有因果的二諦,為最正確的方便。而且這是唯一的正方便道,除此更無其他的方便之道。所以佛法行者,不論聲聞、緣覺、菩薩,都要從這唯一的正方便道而得解脫。法華經譬喻品所舉火宅喻說:‘唯此一門,而複狹小’,所以不可說為‘方便有多門’的,如說‘方便有多門’,是不合佛法真義的。唯此一門,不僅中觀家是這樣的說,就是唯識家也這樣的說,如解深密經無自性相品說:‘一切聲聞、獨覺、菩薩,皆共此一妙清淨道,皆同此一究竟清淨,更無第二’。唯識所說此一妙清淨道,就是如上說的,在依他的緣生法上,離去遍計所執自性,而證悟諸法的圓成實。不但大乘是這樣說,即小乘亦說唯此一道得清淨。雖大家都說唯此一門或唯此一道,但不是沒有差異的,如上中觀唯識所說一道,就有著很大的不同,因而吾人不得不善加抉擇。
所入的法門,雖然只有一個,能入的方法,是可有眾多的,如維摩詰經入不二法門品所說:從法自在以生滅為二,法本不生,今則無滅,得此無生法忍,是為人不二法門起,直至文殊師利日: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人不二法門止。其所運用的方法,雖有種種的不同,但所入的法門,是沒有兩個的。又如楞嚴經中所說的二十五圓通:從僑陳如說,如我所修,昔聲為上,乃至觀音菩薩說的耳根圓通,亦同樣的是能證有別,所入圓通無二。本此,我們亦可說:通達空性的方法,容或是有差別的,或從色蘊悟入空性,或從受蘊悟入空性,乃至或從識蘊悟入空性,或從十二處、十八界、四諦、緣起等悟入空性,而所通達的空性是一,所以到達涅槃之路,只有一條。但, 這說法,並不是推翻其他一切法門,只不過顯示有了義不了義、究竟不究竟而已。
根據上面分別,唯識所說一道,既然出於龍樹的正方便道,亦複破壞了世俗與勝義的二諦,所以說“彼失世俗及真諦”,唯識家主張依他起有實自性,因而不能建立因果等法,你說他破壞世俗諦,還可說得過去,怎麼說是勝義諦亦被破壞?要瞭解這個,先當知道二諦,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如中觀論頌觀四諦品說:‘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可見世俗與勝義的二諦,不可作為個別孤立的來看,而一定要視為彼此互相相關的。因為相關,所以失壞世俗,亦即失壤勝義。“失此”二諦,當然是就“不能得”到涅槃“解脫”。‘佛說法的究竟目的,在使人通達空性,得第一義;所以要通達第一義,因為不得第一義,就不能得到涅槃了。涅槃,是第一義諦的實證。涅槃與第一義二者,依性空說,沒有差別的;約離一切虛妄顛倒而得解脫說,涅槃是果,勝義是境’。
有人這樣說:唯識家所說的世俗諦,固然與中觀家的不同,但說勝義諦畢竟空,與中觀家所說是一樣的,理應承認他的勝義說。作這樣看法的人,老實說,根本就沒有知道二諦密切的關係,是硬把二諦分開來的說法。依二諦相關說:要正確建立勝義諦,必須正確瞭解世俗諦,如不能正確瞭解世俗諦,勝義諦也不能如法建立起來的。因為勝義諦,雖是畢竟空無自性的,然要通達世俗的緣起,方能通達勝義的空性,所以本頌說是要“由名言諦為”殊勝“方便”,然後始能通達勝義諦,換句話說,平等空寂性的“勝義諦”,“是”以世俗諦為“方便”而“生”起的。勝義諦為方便所生果:名言諦為能生的方便。中觀論頌講記說:‘第一義是依世俗顯示的,假使不依世俗諦開顯,就不能得到第一義諦。修行觀察,要依世俗諦;言說顯示,也要依世俗諦。言語就是世俗;不依言語世俗,怎能使人知道第一義諦’?如欲證得寂滅涅槃,必先了知世俗上的善惡因果的生死,從而截斷生死要津,方得入於涅槃解脫。
假使“不”能如法合理的了“知分別此”世俗勝義的二一諦”,那就“由邪”曲的錯亂的不正確的“分別”這二諦的關係,勢必出離正道,“入”於“歧途”,以不究竟為究竟,以緣起性空為惡趣空,這才真正的成為破壞佛法的大罪人!
怎樣是正分別二諦?諸法雖然很多,要不出於色心:從世俗諦上觀察這二法,中觀家平等的把它看為如幻假有;從勝義諦上觀察這二法,中觀家平等的把它看為畢竟空寂。如是分別,是正分別二諦。
怎樣是邪分別二諦?如唯識家將心色二法,嚴格的劃分開來,說外境色,不是因緣所生,而是心所變現,離開內自心識,假有都不可得,這在中觀家看來,不免有損減的過失;說內心法,是自相有,由各種子生起,名為自性緣起,絕對不可說為假有空無的,這在中觀家看來,不免有增益的過失。如是分別,是邪分別二諦。
總之,在世俗諦上,中觀是心境平等的,唯識是重心輕境的,因為重心輕境的關係,於世俗諦不免有所偏頗,既有所偏頗,要想證人平等勝義空性,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善分別世俗諦,就不能得真勝義諦。上面說過,凡主張法有自性的,即決不能建立因果罪福,你唯識家,既然執有實在的依他起法,當知同樣的無以建立因果,可是你偏要在依他起上,建立罪幅因果,豈不是走入歧途的又一明證?
午三 不壞世間
未一 總說
如汝所計依他事 我不許有彼世俗 果故此等雖非有 我依世間說為有
唯識家再對中觀家說:如我說有依他起,才能建立一切法,若如你說依他起無,是則不但破掉了我的依他起,同時亦破壞了世俗諦,因為世俗諦上的因果緣起,是建立在依他起上的,所以,你如一定說我依他起不成,我也就不客氣的說你世俗諦不成。
這末說來,問題似乎很嚴重,頗有大家皆不得成的樣子,其實不然。中觀是有他的一套思想理論的,所以在駁斥了別人後,自然要將自己的理論建立起來。
中觀家回答唯識家說:我破你的依他起,是破實有自性的依他,並不是破你世俗上的因果緣起。老實告訴你:“如汝所”妄“計”的實有“依他事”,從這實有依他事上,建立世間的一切法,在“我”無論如何,是“不許有彼”那樣的“世俗’的。因我根本不承認你所建立的實有世俗,所以也就否定你的實有依他起。“此等”實有自性的世俗,“雖”然是“非有’的,但眾生無始以來,由於習見為有的因緣,為了不壞假名而成解脫“果故”,“我依世間”亦“說為有”。但我所說的有,是如幻的假有,不是像你說的境無心有的有。因此,我破你的,是破自性實有,不是破壞世間,更不是否定因果。
未二 別釋
如斷諸蘊入寂滅 諸阿羅漢皆非有 若於世間亦皆無 則我依世不說有
若世於汝無妨害 當待世間而破此 汝可先與世間諍 後有力者我當依
說有說無,不是隨自己的心意,要怎樣說就怎樣說的,而是要看違不違背世間的,如果違背世間,說有固不對,說無亦不對。佛在雜含三七經中,曾經表示過這樣的態度:‘世間與我諍,我不與世間諍。世間智者言有,我亦言有;世間智者言無,我亦言無’。“佛法的目的,並不在與世間諍辯這些有的現象,而是在這有的現象去發掘其普偏必然的真理,從智慧的證知去得解脫’。佛對世間既表示這樣的態度,我中觀家當然亦追蹤佛陀的精神,是這樣的說有說無的。
諸蘊,就是五蘊,亦即有情的生命體。有情的諸蘊,前一生命結束,緊接著後一生命又來,所以始終在生死中流轉,成為一個不息奔放的生命狂流。“如斷諸蘊”的佛法行者,前蘊滅後蘊不生,而證“入”於“寂滅”涅槃,涅槃是離諸相,而不可說為有的,如成實論卷二說:‘涅槃實相離諸相故,不名為有’。雜阿含經中亦說:‘究竟清淨,究竟清涼,隱沒不現,惟依於清淨無戲論之體。不可謂有,不可謂無,不可謂彼亦有亦無,不可謂彼非有非無,只可說為不可施設究竟涅槃’。所以真正入涅槃的聖者,是沒有世間所現見的一切相的,所以頌說“諸阿羅漢皆非有一。“若於世間”的智者,皆如阿羅漢那樣的,已斷諸蘊入寂滅涅槃,當然“亦皆無”有世間所現見的一切相,不可再以世俗名言安立。世間果然到了這種境界,“則我依”於“世”間不說有,自然也就“不說有”世俗諦可得。由此可知:我是隨順世間的,世間說有我亦說有,世間說無我亦說無。反過來看你唯識家說的心有境無,與世間一般說的完全不合,因為世間明明說有心有境,而你偏偏要說無境有心,這不是與世間諍是什麼?
中觀家進一步說:我說依他起無自性,是觀待勝義有而說的,與世俗毫無關係,所以雖說無實依他起,但決不犯世間相違過,而你唯識破世俗諦,是觀待世間而破的,所以犯有世間相違過。假“若世”間“於汝無”有“妨害”,亦即是說,你如不犯世間相違過的話,“當”可觀“待世間而破此”世俗諦,用不著我中觀家再來破他。因為在我看來,吾人所以流轉生死,就因不能破此世俗諦,現在你能破掉,豈不正好?但你能不能破此世俗呢產我以為不但不能破世間,且很叮能的為世間所破,設你自認能破世間,則“汝”不妨“町先與世間諍”論一下。在與世間相諍中,最“後”你如“有力”量勝過世間的話,那“我當”然“依”你所說。換句話說,你如得到最後勝利,我在思想戰中,一定向你投降,事事依順於你。事實,唯識與世間諍,是不能得到勝利的,這不是世間的力量大,而是世俗人的觀念中,總認為心境俱有的,現在你唯識說境無心有,與他們向來的認識衝突,當然不易為世人之所接受。所以違反世俗諦的佛法,在這世間是很難講得遖的。中觀說色心足下等的如幻假有,不但不違反世間,而且被認為尊重世間,即因這三旦說,是合乎世俗人心的。唯識與世間諍中,既不能強有力的得到勝利,要我依從你的所說,在我固然是做不到,而你想要破我所說的世俗,亦同樣是破不了的,是以我勸你唯識家,還是接受我所說的心境俱有的教說吧!
午四 不違聖教
未一 通華嚴經
申一 遮外道常我
現前菩薩已現證 通達三有唯是識 是破常我作者故 彼知作者唯是心
從上理論方面,一層層的辨別看來,無疑是唯識家失敗了,但唯識學者並不自甘失敗,乃從另一方面來挽救自己。佛弟子無論論究一個什麼論題,都要以佛陀的聖教為依據的。如果違背了佛陀的聖教,不管你的理論說得怎樣圓滿,在忠於佛陀的佛弟子,總歸不能承認那是佛法的二這是佛弟子共有的信條,唯識家本此對中觀家說:你所說的固有相當的道理,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教說,因為你的理論,違背佛的聖教。如六十華嚴十地品說:“三界虛妄,但是一心作;十二緣分,是皆依心”。又八十華嚴十地品說:“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如來於此分別演說,十二有支皆依一心,如是而立”。其他羅什譯的十住經,唐屍羅達摩譯的十地經,都是這樣說的。經中既說“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則我唯識家說唯有內識而無外境,不但沒有說錯,而且深深的契合經義,你反對我的有心無境說,豈不等於推翻如來的聖教?還有,你中觀家最重視緣起的,而經中明說‘十二有支皆依一心,如是而立’,你為什麼不本經義重視內心,硬要唱說心境平等?經義俱在,不容否認。你對這個問題,如不有個交代,那你上面說的,悉皆不得成立。
這是個嚴重的挑戰,因而中觀在此,特別會通經義,以顯示自己不違聖教說:不錯,華嚴經十地品,曾經說到第六“現前”地的“菩薩”,因為“已”經“現證”諸法的空性,所以能夠“通達三有”所有,“唯是”吾人心“識”的道理,但你要知道,這不是顯示有心無境,而“是”為了“破”外道所執著的“常我作者故”。常我,就是常住自我,亦即印度思想界聽說的大梵天或大自在天,他們認為這個現實世間的一切,都是由常我所創造出來的,所以叫做常我作者。由常我創造宇宙,其經過是這樣的:宇宙的太初,是梵的本身。它生起欲望,生出三界及諸神,配置各處,生成萬象。這樣,一切的存在,是梵的自己發展,是以梵為動力因、質料因而成立的,一切是梵的身體。像這樣的一個常我創造者,在沒有悟證真理的人,或者以為是有那麼一個東西的,但在已證諸法實相的“彼”第六地菩薩,因為得勝空三昧、性空三昧、第一義空三昧、究竟空三昧等,萬空三昧門現在前,所以本其般若智慧,了“知”創造宇宙萬有的“作者”,不是什麼常我大梵,而“唯是”吾人的“心”識。由此可以知道:所謂唯心、唯識的‘唯’,是簡別外道所執的常我等。唯心作,在你唯識家看來,就是唯心論,而且是有力的唯識思想,但在我中觀家看來,這還沒有超出業感的範圍。你唯識家不瞭解佛的意思,想用聖教來責難我,怎麼難得到呢?
申二 引楞伽經證
故為增長智者慧 褊智曾於楞伽經 以摧外道高山峰 此語金剛解彼意
各如彼彼諸論中 外道說數取趣等 佛見彼等非作者 說作世者唯是心
華嚴經是佛說,彼此沒有諍論,但前所引經文,唯識家認為是說的唯心,中觀家認為是說的破外,彼此的解釋,有很大出入。中觀家為了證明自己的看法不錯,特又引楞伽經印證自己的所說。華嚴經十地品,是金剛藏菩薩說的,而金剛藏所說“三界所有唯是一心’的道理,是根據楞伽經的唯心義而來。“為”了“增長智者慧”,使其對於華嚴所說唯心,有更深一層的瞭解,所以現在特再引楞伽以證華嚴說唯心。如“遍智(佛)曾於楞伽經”中,說過這樣的一頌:‘外道數取趣、蘊、相續、緣、塵、自性、自在等,我說唯是心’。佛說唯心的本義,是為破外道妄執的。外道的邪執,異常堅固,是很不容易破的,所以喻如高山峰。高山峰金剛杵能破,外道邪執佛語能破。“以摧外道高山峰”的原故,所以佛特作獅子吼,謂三界所有唯是一心。佛說“此語”時,金剛藏也在楞伽法會中聽佛說法的,“金剛”藏菩薩聽佛說後,深深的了“解彼意”,所以到了自己說十地品時,就將佛曾說過的唯心道理,再子以為之宣示,使人瞭解常我作者是不可得的。這是佛說唯心的正義所在,我們一定要善為了知,不可對它作為別解。
不信,請看:“各”各“如彼彼”外道所著的“諸論”典“中”,是諸“外道”,或者“說”有“數取趣”,或者說有自在,或者說有自性,或者說有常我,或者說有生主,或者說有大梵“等”,許多名異義同的作者,為宇宙萬有的創造主。但在佛陀的大智觀察下,認為這些都是幻想的產物,並不真正有個什麼作者,所以說“佛見彼等非作者”。這些幻想的產物,既不是世間的作者,然則世間萬有諸法,究竟又是怎樣有的?依佛所“說”,這“作世”間“者”,“唯是”吾人的“一心”。
所謂唯是一心,只是強調心有作業受果的領導作用,並不是否定外在的境界。如吾人的七念向善,本於五戒十善去行,自然就得人天的樂果;設若這一心念向惡,違背五戒十善去做,做出種種喪心害理的事情,自然就感三途的苦果。在起惑造業受苦的緣起鉤鎖中,心確起著領導的作用,所以經說唯是一心。而這‘唯’字,不是如你唯識所說無境唯心的意思,而只是說明唯心能起主導作用。所以十二有支皆依一心的教說,不僅華嚴經是這樣的講,從根本聖典的阿含,一直都是這樣講的,但從來沒有抹煞外境。是以我既不違聖教,同時亦極尊重緣起,緣起是色心平等的,說心實包括了外色,並不是說唯心,就沒有了外色。這點,我和你的思想,是有著距離的。
申三 顯非經正義
如覺真理說名佛 如是唯心最主要 經說世間唯是心 故此破色非經義
經說唯心這話,在語文上看來,是有所省略的,如真把它看成唯心,而無其他的一切,顯然不是經的正義。“如”我們普通的說佛是覺者,這實在是不圓滿的說法,要是圓滿的說,應是“覺”悟“真理”者“說名”為“佛”,或是於真理覺悟者說名為佛。簡單的說為覺者,實是包括覺悟真理的意思在裏面的。從此做為比例,可以證知佛說唯心,並不是唯獨有心的意思,而是包含著色在內的,所以說唯心者,不是表示沒有色法,足說心在一切法中,為最主要的一法,所以說“如是唯心最主要”。正因為心在一切法中,居於主要的地位,所以佛在很多“經”中,“說”這“世間唯是心”。唯心實為氣唯心最主要’的略說,如‘覺悟真理者’,簡單的說為‘覺者’一樣。你唯識家,如把這個當作唯獨有心來看,甚而至於以此為破外境的教證,不但大錯特錯,而實有違經義,所以說“故此破色非經義”。心在生命界中,居有主導的作用,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因為吾人無論做件什麼事,或者認識一個事物,都是心的作用,假使沒有這個心,什麼事固做不出來,同時亦將一無所知。話雖不錯,但你要做什麼,不僅心想而已,還要透過身口,你要認識什麼,不僅有能認識的心識,還要有所認識的物件,是以唯獨有心是不行的,所以你唯識家所說的有心無境,作為你一家的看法則町,要說這就是佛的意思,那你不免曲解佛說唯心的本意。
申四 引經難唯識
若知此等唯有心 故破離心外色者 何故如來於彼經 複說心從癡業生
中觀家上面的會通經說,唯識家不一定完全同意,因在唯識家看來,唯心教說,既能破外道的常我作者,亦當能破我所說的外境界色,外色若破,則我所說的有心無境義得成。中觀家針對唯識家的這一說法,特再引經子以反難說:“若”如你說,佛“知此等”萬有諸法“唯”是“有心”,是“故”佛說唯心是“破離心”以“外”的實有“色”境的話,則此唯心的“心”,應該是超越一切的,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心所生,心即成為萬法的根本,亦即如哲學上所說的“元”。你對心的看法,是不是如此的?假定認為如此,那我倒要問你:“何故如來於彼”華嚴“經”中,“複說心從癡”及“業生”?在道理上講:心為最高的創造者,應該唯為能生,不應為所生法,現在既說心從癡業所生,是即顯示七這東西,不是最高創造者,亦即不可說為唯心。
所謂心從癡業生,依十二因緣的次第說,誰都知道是無明緣行,行緣識,不但華嚴經第六地說十二因緣,是如此次第的安排,就是所有大小乘經說十二因緣,亦是如此次第宣說的。本於這一次第,可以明白看出:為十二因緣第一位的,是無明不是識。識是最初入胎識:氣但識為什麼會入胎?為什麼入此胎而不入彼胎?為什麼在這有情身上起滅而不在另一有情身中?要解釋這些,所以又舉出行緣識。意思說:這是前生行為的結果,因前生行為所創造,所準備的生命潛流,得到了三事和合的條件,新生命就瞥然再現。依止過去行業的性質,自己規定和再造未來的身份;又依所招感的根身,才現起了能知的六識。若再進一步探求行業的因,就發現了生死根本--無明”。可見佛陀雖說唯心,但一論及生死根本,則又發現心是被生的,即以癡業為緣而生的,自己並不能做得主。如想要升天堂,這不是你心裏想想,就可上天堂的;如不想下入地獄,亦不是心裏想想,就能不入地獄的;這完全是要看你業力為轉移的:業力牽你入地獄,你不得不入地獄,業力牽你上天堂,你不得不上天堂。而業的創造,是無明的策發。所以在生死輪回方面來講,無明與業比識更重要的。月稱論師這個解釋,是契合原始佛教的業感緣起說的。如照唯識家說的唯心無境,不但不瞭解華嚴經義,亦複與業感緣起說相違。再說,假定真的一切唯識,以識為主,佛說十二因緣法時,為什麼要說識由無明行等顛倒因緣所生產
申五 明心業相關
有情世間器世間 種種差別由心立 經說眾生從業生 心已斷者業非有
佛法通常說的世間,有“有情世間”與“器世間”的兩種差別,而這兩種世間,又有“種種差別”不同:如有情世間,有三有、九有、二十五有的差別;器世間,又有淨、穢等形態不同,即穢惡與莊嚴大有差別。如娑婆世界,是五濁惡世,屬於穢土;而極樂世界,無諸穢惡,屬於淨土。佛法概論說:‘器世間為“有情業增上力”所成的,為有情存在的必然形態,如有色即有空。所以雖差別而說為有情與世間,而實是有情的世間,總是從有情去說明世間’。
兩種世間的種種差別,是由什麼而安立的?頌文告訴我們:“由心”安一立”種種差別,若離於心,一切差別無從安立。不過,由心安立差別的有情世間與器世間,“在小乘學者,大都把他分為色、心、非色非心三類,沒有說他唯是一心的。在現象上,的確有色心等差別;就是後代的唯識學者,也還是相對的承認他。談到世間的因緣,六界是有心也有色(材料的);愛取本來指愛取相應的身心諸行(動力的);連惑業二者也不大作嚴格的劃分。但後來,把惑與業割截了。以為惑是無明愛取等一切煩惱,是內心所有的作用。業是屬於色法的;有人說是非色非心的;一類學者索性把業看為思心所或心心所的作用。這樣,才明白而迅速的走上唯識論。從原始佛教看,唯識論是多少有點反佛法的。不過,有情和器世間,都由內心主動通過身口的行為而造作一切,所以佛教的緣起論,古人曾稱之為“由心論”。他雖沒有大乘唯識學的意趣,但重心與以心為主的傾向,都確乎容易被人想像為唯識的。如雜阿含第十卷二六三經說:“比丘!我不見一色種種如斑色鳥,心複過是。所以者何?彼畜生心種種故色種種。是故比丘!當善思惟觀察於心。……譬如畫師畫師弟子,善治素地。具眾彩色,隨意圖畫種種相類”。色法的所以有種種,由於內心的種種,如不從緣起論的體系中去理解,那必然的會感覺到本經是明顯的唯識論。尤其是畫師畫圖的比喻,使我們聯想到華嚴經的“心如工畫師,畫種種五陰……無法而不造”。阿含經的思想,與華嚴經的唯心論,確有深切的影響’ (見唯識學采源)。
由心安立,依上分別,並不表示唯獨有心,而足以心為主之義,所以“經說眾生從業生”。俱舍頌說:‘世別由業生’。就是種種差別的世間,都是由眾生差別不同的業力所生起的。所謂‘業有善惡,果分淨穢’。即由眾生過去心理的活動,而有種種業的生起,於是招感現實的生命果報體;再運用此生命果報體,而作種種身心的活動,於是集未來身心之業因,而有世間的差別。這樣說來,所謂由心安立,實即由業安立。寶積經說:‘隨有情業力,應時起黑山,如地獄天宮,有劍林寶樹’。識由業感,證知眾生從業所生。
在此有一問題:經中說諸眾生,皆由業力而生,是不是有業的,都要感受生死?如果凡有業的,都要感受生死,阿羅漢果的聖者,還有有漏業存在,是不是也要感受生死?如果仍受生死,證阿羅漢有什麼意義。阿羅漢聖者,不再受生死,這是絲毫沒有疑問的,有漏業力所以受生死苦,還須其他的條件,即業與煩惱的結合,所謂由惑滋潤於業,始得感受生死苦果,假定煩惱斷了,業不得惑滋潤,其業就要乾枯,當不再受生死。生死的根本在我執,我執斷了,生死自然也就解脫。簡單的說:以我執為中心的業,絕對要感生死的,不以我執為中心的業,絕對不感生死的。業與心有著密切的關係,所以三界唯心說與業感緣起說,是一樣的意思。三界唯心,心由業生,也就是三界由業而立,正好說明業感緣起的道理。阿羅漢所以不受生死,即因與我執相應的一念心已經斷了,所以說“心已斷者業非有”。
中六 破唯識轉計
若謂雖許有色法 然非如心為作者 則遮離心余作者 非是遮遺此色法
唯識家又轉計說:經中許有色法,我也並不否認,但色法是無知的東西,不能如心一樣的可為作者,所以我說唯心,是顯色由心現,沒有別體的色法可得,不是說完全沒有色。
中觀家再為破道:“若謂雖許有色法,然非如心為作者”,是“則”唯心的氣唯’字,不過在於“遮”除“離心”之外,其“餘”的色等之法,不是“作者”而已,並“非是遮遣此色法”,換句話說,不是沒有色法。
再舉例說:如有甲乙兩王,相互爭奪王位,設若甲王勝利,頂多逐走乙王,而由自己一人,統治其國人民,不能說將其國內人民,亦全部驅除。失敗的乙王,喻如作者,國內的人民,喻心外的一切法。所以佛說唯心,只是破除常我作者,不是色法亦要破除,你唯識家以為唯心即是否定外色,自然沒有能夠瞭解佛說唯心的意趣。
申七 結非為經義
若謂安住世間理 世間五蘊皆是有 若許現起真實智 行者五蘊皆非有
唯識家以心有境無解釋華嚴經文,自以為深得契經的本意,殊不知不是那麼同事,他的這一解釋,不但不合經的意趣,就是在道理上講,無論望於世間的道理,或是望於出世的道理,都不契合的。“若謂安住”在“世間”的道“理”來觀察,“世間”的一般眾生,不論是知識高的,或者是知識低的,以及任何一個人,如問這個現實生命體,是不是有的,那他一定說這“五蘊皆是有”的。五蘊,就是色受想行識,包括色心二者。五蘊生命體,是現實存在,是明明白白的有,誰也不能否認的。因為一個活潑潑的生命,其所有的舉止動靜,出言吐語,無不具有身心兩方面的,所以心境俱有。現實世間既然明白見有心境,你為什麼硬要說是境無心有?
從世間道理同過頭來,再從出世間的道理觀察:“若”果容“許現起真實智”,在“行者”的心境上所了知的,不但色不可得,就是心也不可得的,所以說一五蘊皆非有”。真實智,就是唯識說的根本智,中觀說的般若慧。這兩句頌文,用心經開頭的幾句話來解釋,可說是恰到好處。行者,就是心經說的觀自在菩薩;真實智,就是心經說的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五蘊皆非有,就是心經說的照見五蘊皆空。行深的深,專指體驗第一義空的智慧,不是一般凡夫所能得到的。‘能照見五蘊皆空的,即是甚深般若慧。般若的悟見真理,如火光的照顯暗室,眼睛的能見眾色一樣。五蘊,是物質精神的一切,能於此五類法洞見其空,即是見到一切法空’。聖者的心境上既然了達心色皆空,你為什麼硬要說是境無心有?
世間道理觀察,就是世俗諦的觀察,亦即凡夫的觀察;出世道理觀察,就是勝義諦的觀察,亦即聖者的觀察。諸法不出於此,就人就法觀察,所謂心有境無,其義皆不得成,我真不知你是何所據而雲?違聖教、違世問、違真理,怎能使人接受你的心有境無之說?是以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教說吧!
申八 引般若等證
無色不應執有心 有心不可執無色 般若經中佛俱遮 彼等對法俱說有
色是物質,心是精神,如從認識方面來說:心是屬於能認識的,即通常說的能緣;色是屬於所認識的,即通常說的所緣,兩者有著密切而不可分割的關係。能緣的心是仗所緣的境而生起的,所謂氣法不孤起,仗境方生’。如果沒有色為所緣境,試問你的心是依於什麼而生起的?我告訴你:假定真的“無色”的話,那你就“不應”該再“執”著「打心”,嫵色而執有心,這足絕對錯誤的。設若捨不得放棄心,而認為七是有的話,我告訴你:既然認定“有心”,那你就“不可”以再“執一著「無色”,有心而執無色,同樣是極大錯誤。為什麼要這樣說?因心境是平等的,要有二者皆有,要無二者皆無。
這,現在不妨引經論以證我說:“般若經中佛”說到色心或五蘊時,總是說色蘊不可得,受想行識不可得;或說色空,受想行識空;或說色無自性,受想行識無自性;心經更明白的說:‘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因為心境俱不可得,所以說“俱遮”。至於“彼等對法”諸師,在對法論中,說色有,受想行識有,二者都是有的,所以“俱說有”。對法是中國話,印度叫做阿毗達磨。阿毗達磨論師,不管是屬北方說一切有部的,抑或是屬南方上座部的,在他們所造的論典之中,對於五蘊的分析,都是極為詳細的,如蘊的名義,蘊的自性等,無不子以分別說明,但即沒有分別心境有無。假定心境真如你唯識家說是一有一無,佛在般若經中,為什麼要俱遮?小乘部派學者,為什麼俱說有?有則俱有,無則俱無,這是法的必然行相,諸佛如來亦不能改變的,可見你唯識家說的不合道理,只能視為你唯識一家特別主張,不能認為這是佛的意思。
中九 非彼成己說
二諦次第縱破壞 汝物已遮終不成 由是次第知諸法 真實不生世間生
這是通華嚴經的最後一科,叫做非彼成己說,即非彼唯識家的主張,以成立自己的所說。唯有如此,本身的理論,才能建立起來。
諸佛說法,不出二諦,而二諦又是有其次第的,如中觀論說:‘諸佛以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本頌前文說:‘由名言諦為方便,勝義諦是方便生’。本其次第來看,可知世俗諦在先,勝義諦在後,而且勝義諦的開顯,是要以世俗諦為方便的。你唯識家所主張的心有境無,是在世俗諦上立論的,如上所說,心有境無,其義不成,是則你就破壞了世俗諦,因為世俗諦被你破壞,所以勝義諦亦即破壞而不能開顯。二一諦次第”既然悉皆“破壞”,則“汝”所主張的心有境無的依他起——“物”,當然“已”被“遮”除,而“終”於“不”得“成”立。
“由是”二諦“次第”觀察,可以正確的了“知”:萬有“諸法”,在“真實”勝義諦中,根本是“不生”的,如前說的不自生、不他生以及如後說的不共生、不無因生。但就世俗諦說,一切法的緣起幻生,並不是沒有的,所以說“世間生”。楞伽經說:“世有無不生,離有無不生;,雲何愚分別,依因緣生法”?一切法本是不生的,但依因緣故,亦可說有幻生,所以說氣諸法本不生,故依因緣生’。因緣生,並不是有個生自性,假定認為真的有個因緣生世間,是就又不是佛的意思了,所以說氣因緣生世間,佛不如是說’。然則怎樣方得說名世間生?‘因緣即世間,如幹闊婆城’,方得名為世間生,亦即所謂緣起幻生,幻生無性,是即顯示了勝義無自性空。
未二 通楞伽等
申一 依教證非了義
經說外填悉非有 唯心變為種種事 是於貪著妙色者 為遮色故非了義
佛說此是不了義 此非了義理亦成 如是行相諸餘經 此教亦顯不了義
不違聖教分兩大科,即通華嚴與楞伽等。通華嚴經,前面已經說過;通楞伽等,此下來為分別。
楞伽“經說:外境悉非有,唯心變為種種事”,這明顯的是說有心無境,因為所有的外境,唯是七識之所變現的,那裏有實在的外境可得?入楞伽經更明白的說:‘唯心無外法,以無二邊心,能取可取法,離於斷常見’,‘但心所行處,皆是世俗論,若能觀自心,不見諸虛妄’;‘三有唯妄想,外境界實無,妄想見種種,凡夫不能知”;“三界上下法,我說皆是心,離於諸心法,更無有可得”。像這類顯示唯心的經文,在楞伽經中,真可說是到處皆是。楞伽經是佛說的,佛這樣剴切的指示唯心之理,你中觀家為什麼不以心有境無為然?
中觀家同答說:經是佛說的,我怎能否認?但你要知佛說唯心的意趣,不是為了成立有心無境,而“是”為了破除一分眾生“於”外境上“貪著妙色”的原故。眾生所以對於妙色貪著追求,病在以為外境界色是實有的,其實外境是緣生無性的,那有實在自性可得?“為遮”除此“色”法非有,“故”佛特別說為唯心。凡是為遮某一部分法的非實,是即隨順眾生的說法,“非”佛“了義”之談。
華嚴與楞伽同有唯心之說,但所遮破的物件不同:華嚴是破常我作者,楞伽是遮外色無實,都是有所為而說的,不是佛的本意。以佛的方便作為佛的真實,自不能瞭解經義,怎麼反來責難於我?
佛陀的言教,有了義與不了義,這是事實,但了不了義的說明,不是以任何人的口說為憑,而是要以教理來證明的。“佛說此”楞伽經,如你中觀家說,“是不了義”,然則怎樣來證明它是不了義?以致證來說,如彼楞伽雲:‘彼彼諸病人,良醫隨處藥;如來為眾生,唯心應器說’;入楞伽說:‘如人病不同,醫師處藥別;諸佛為眾生,隨心說諸法’;經中又說:‘若識真實者,心即是無實;謂心起眾相,為化愚癡故’;‘為彼對治病,如醫施眾藥;為對有病故,而說唯心現’。事實非常明顯:世間的良醫,為病人治病,一定是針對許多不同的病患者,而處種種不同的藥方,絕對不會百病唯一味藥,更不會隨醫生的心意,要怎樣的處藥,就怎樣的處藥。當知如來度化眾生,也是依根而示致的,你是怎樣的根器,佛就說怎樣的教法,不是依於如來本懷而說的。因佛觀察到當時聽法大眾,都是堅執客觀外境為實有,為破眾生實有外境的妄執,佛乃不得已的方便說一切唯心。凡是方便對治的,皆是不了義法門,要直暢本懷的真實說,如開顯究竟證悟的見地,發揮畢竟空性的真理,才是了義法門。
依教來證有心無境之說,固然是不了義的,就是依理來看,亦可證明這是不了義的,所以說“此非了義理亦成”。關於以理說明瞭不了義·到下一頌再為詳明,現在姑且不談。
“如是行相”的行相,或作道理講,或作法則講,或作方式講。意謂:如上經中所說了不了義的道理、法則、方式,不但在楞伽經中作這樣說,而是可以應用到其他一切經中去的,因為辨別了不了義,不是每部經都有的,我們讀其他的經典,要想了知它是了義還是不了義,只要本此法則加以辨別就可判斷。所以以此例彼“諸餘經”典,如唯識宗所依的解深密經,所說三性三無性、阿陀那識等,皆可由“此”楞伽之“教”,“顯”示它是“不了義”。或如其他經中,唯以慈悲對治嗔恚,唯以不淨對治貪欲等,諸有集中一點以對治某病者,皆可歸於不了義的一類。
又如佛說我與無我的問題,誰都知道,無我是佛法的根本核心,佛法與世間法的不同,可說就在無我,如有違於無我教說,不用說,是站在佛法門外的。但有一分眾生,不能接受無我教說,聽說無我就生恐怖,因為他們覺得,我是宇宙萬有的本體,萬有諸法的現象,都是從這本體我現起的,假定沒有這個我,一切法都無所依,是以聞無我教,乃深深的怖畏。佛為這類眾生說法,當然不好直說無我,乃為之說如來藏,並說如來藏就是我,依此如來藏建立流轉與還滅。外道聽說如來藏就是我,於是無我的怖畏就除去。為除眾生的怖畏而說如來藏,所以中觀家說這是不了義教,是適應眾生的方便說。
說如來藏已是不了義,說阿賴耶,當然更是不了義中的不了義。于如來藏說阿賴耶,如密嚴經卷下說:‘佛說如來藏,以為阿賴耶,惡慧不能知,藏即賴耶識’。據此可知…如來藏與阿賴耶,只是名字的不同,佛指如來藏為阿賴耶,因在眾生的生命活動中,心識佔有重要的地位,起著重要的作用,所以于如來藏上再說阿賴耶。如來藏也好,阿賴耶也好,他們以為是建立生死流轉與涅槃還滅所不可少的,但在中觀家看來,這根本不能建立生死流轉與涅槃還滅,能夠建立這二大律的,唯有一切法性空。是以如來藏與阿賴耶,實際都是不可得的。密嚴經卷下說:‘世尊說此(阿賴耶)識,為除諸習氣,了達於清淨,賴耶不可得’。‘我說如來藏,即空性實際’。不生不滅是如來藏,阿賴耶依如來藏說,是則應說如來藏阿賴耶,就是一切法性空,在此諸法空性上,假說如來藏為生死涅槃的所依。如聞佛說如來藏,就以為有個實有如來藏,那你根本就沒有瞭解如來藏。由此證知:如來藏與阿輯耶之說,皆是佛陀的不了義致。
申二 依理證非了義
佛說所知若非有 則亦易除諸能知 由無所知即遮知 是故佛先遮所知
吾人的一切認識,不出能所知的兩門,而且兩者相關,才能發生認識,如缺少了任何一部門,吾人就將無所認識。然而相關的,就不是實有的,所以不但所知是不可得的,能知亦複是不可得的,同時,所知的範圍非常廣泛,甚至能知亦在所知之中,如自知心識的活動,就是能知變為所知。能知所知雖同樣的是不可得,但在遣除眾生實有妄執方面,兩者相互比較起來,倒要看看那種易於遣除的,在佛陀的大智觀察下,了知所知易除,能知難遣,所以“佛”陀特別先“說所知”非有,“若”真了達所知境界“非有”,進一步的自然也就了達能知非實,所以說“則亦易除諸能知”。即以什麼方法破除所知,用這同樣的方法,亦即可以破除能知。“由”於瞭解“無”有實在的“所知”,從而亦“即遮”遣能“知”的非實,“是故佛先遮所知”。能所知的非有,只是先後的問題,不是遣除一部分,而又保留一部分。由此可以證知:你唯識家所說的心有境無,是不了義的。
以同樣的方法,了知所知非有,能知必無,可以通達無我無我所的道理來比例說明。生死的根本是我執,這是佛陀所常說的,佛為合眾生破此我執,所以說了如何通達我空的方法,本此方法去行,就可了達我空,這是一定的道理。但在這裏,由於根性的不同,便有唯達我空與雙通我法二空的差別:根機鈍的,不能領會佛陀扼要而說的意趣,就以為我空法有;根機利的,本其敏銳的智慧,了知我是因緣所生,既然空不可得,法也是因緣所生,當然亦是空無所有,所以就從我空而通達法空,不再執著法是實有。因為如此,所以佛陀說法,大都是先說我空,後說法空。
小乘說我空法有,一有一無,是不了義;唯識說境空心有,一有一無,當然亦是屬不了義;大乘說我法二空是了義,當知說心境俱空,方是究竟真實了義。
申三 總結了不了義如是了知教規已 凡經所說非真義 應知不了而解釋 說空性者是了義
如來說法有一定的致規,就是法則、方式,像上說的了不了義,是說法的教規,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亦是如來的教規,其他如天臺說的五時八敵,賢首說的五教十門,都是如來說法的教規,修學佛法的學者,對於如來的教蜆,一定要認識清楚,如不瞭解這教規,則對如來的教法,無以辨別方便與真實。
“如是”如上分別,“了知”如來“教規已”,我們可以明白一點:即“凡”佛在“經”中,偏就世俗諦“所說”的種種,而“非”宣示如來“真”實“義”的,“應知”這一定“不”是“了”義說,不了義說的教典,我們要去解釋它時,必須要用不了義的道理“而解釋”,如用了義的道理去解釋它,那不但不能瞭解經的意義,而且簡直犯了聖教相違的過失。然則怎樣方是了義?必要“說”諸法“空”無自“性者”,方“是”真正的究竟“了義”言教。這麼說來,可以得個結論:凡是如來方便所說的對治法門,皆是不了義;凡是如來究竟開顯的真實法門,皆是了義。佛法行者,不論講說佛法,修學佛法,都應依了義不應依不了義。
了不了義的辨別,在般若經及無盡慧經皆有說到,不過無盡慧經說得更為詳細而已。西藏宗喀巴大師,著有辨了不了義論,專就中觀唯識兩家所說的道理,分別抉擇了不了義。宗喀巴是以月稱中觀見為見的,所以在該論中肯定的認為:中觀所說的畢竟空性是真了義,唯識所說的境空心有是不了義。這很契合無盡慧經說的:
‘顯示世俗者為不了義經,顯示勝義者為了義經’。佛法的究竟處,不用說,是在了義,且唯有究竟了義說,才能開顯佛法的特色,至於方便不了義說,不過是適應眾生的善巧而已。
了義與不了義,前曾一再說到,現在不妨同過頭來解釋一下,但因宗派的觀點不同,對這解釋的出發點,自然就有了差別,明白的說:有從語言的隱顯,解釋了不了義,如唯識學者;有從義理的究不究竟,解釋了不了義,如中觀學者。從語言隱顯說:一句話說得非常清楚,不須再加以一番解釋,這是了義敵;反之,則是不了義教。從義理究不究竟說:如所說的道理,已經說得徹底究竟了,毋須引用其餘任何道理,詳加說明,是為了義;反之,即非了義。
如佛在般若經中說的“一切法無自性”的這話;就可從義理與語言兩方面來加以解釋:中觀家站在義理的立場說,這是究竟了義教,因為其中所詮的義理,已經究竟顯了?諸法確實是無自性的,現在如其無自性而說為無自性,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唯識家站在語言的立場說,這是方便不了義教,因為佛對這個說得很隱密,不是究竟顯了之談,須要對它另外加以解釋。所謂無自性,不是真的一切法皆無自性,有的還是有自性的。以三性說:遍計執是無自性,這是對的,依他起、圓成實亦無自性,就不對了。然則佛為什麼說一切法無自性?唯識家說:這是以三性三無性說的:一、相無性,是約遍計執說的,因這是假名安立,不是白相安立,所以說為相無自性三一、生無自性,是約依他起說的,因這是緣生法,凡是緣生法,就不是自然生,所以說為生無自性。三、勝義無自性,是對圓成實說的,因這是一切法的勝義諦,是無自性之所顯的,所以說為勝義無自性。解深密經無自性相品說:‘勝義生!當知我依三種無自性性,密意說言一切諸法皆無自性:所謂相無自性性、生無自性性、勝義無自性性’。依三無性,說一切法皆無自性,可見佛說一切法無自性,是隨眾生的根性而約秘密意趣說的。由於學者所站的立場不同,因而彼此的觀點自然有別。現在再從兩家所依佛說的教規,看看他們如何分別了不了義。
在如來所說的聖教中,明白有教規可為我們所依的,有解深密經與大乘妙智經,而且在這兩部經中,都是以三時教為教規的。解深密經的三時教是:一、我空法有教,是對小乘眾生根機說的;二、萬法皆空教,是對三乘眾生根機說的;三、唯識中道教,是對五乘眾生根機說的。前二時教是不了義,唯第三時是真了義。大乘妙智經的三時教是:一、心境俱有教,就是小乘敵;二、境空心有教,就是唯識教;三、心境俱空教,就是中觀教。前二時教是不了義,唯第三時是真了義。深密與妙智兩經所說的了義與不了義,剛剛是極端相反的,我們又以什麼為標準而加以取捨?這實在是個困惑的問題,現我給子諸位一個簡單的取捨標準。
佛在每部經中,都說到方便與真爵,然不論所說的方便是怎樣的多,如其所發揮的中心思想理論,已達於究竟徹底的程度,這一定是了義言教,反之,所說的方便儘管是很少的,如其所論說的義理,並不怎麼究竟透徹,當知是為不了義教。對這了不了義的教規,果真有個徹底認識,那你就可讀經而不為其所惑了。
子三 破共生
計從共生亦非理 俱犯已說眾過故 此非世間非真實 各生未成況共生
明法無我,主要是破四生,四生分為四宗,在別破四宗中,上來已破自生與他生,而在這一破斥中,他生破得最為詳細,自生破得較為簡略,現在破共生尤為簡單,只有一個頌文。這自聖龍樹以來,都是如此的,因為共生不出自他,自生他生既各破斥,共生當然亦即不得成立。
共生論者,在印度是以尼乾子外道為主,他堅執一切法的生起,是白他相共而生。以有情的生命說:一個生命的出生,尼乾子認為是自他合作的結晶。謂有情有個命根為本體,從此通前通後的命根而生,是為自生;複須善惡業及父母等的因緣方生,是為他生;如是自他相共,於是一個活潑潑的生命,出生到這世間來了。以外界的萬物說:花瓶或花盆,是由泥成的,這是世間的事實,且為人所共知的,是為自生;泥自己不能變成瓶盆:是由陶師製造而成的,名為他生。瓶盆之所以成為瓶盆,實由自他相共而生。尼幹幹外道說:自生確有自生的過失,他生亦有他生的過失,單自不生,獨他不生,所以我主張有情無情的一切法,皆是自他二因共生,因而也就不犯如上自生他生的一切過失。
現在對這共生論者加以破斥道:“計從共生亦非理”,為什麼?“俱犯巳說眾過故”。在你以為沒有過失,其實自他生的種種過失,在你共生論上全部俱有。菩提道次第廣論說:‘以前正理即能破彼:謂自生分,以破自生正理而破;從他生分,以破他生正理而破’。因為他所說的共生,並未超出自他的範圍,從自生的一分,有自生的眾過,從他生的一分,有他生的眾過,可見你所說的共生,犯有自他生的諸過。在總破四生文中,我們曾經說到:凡是自他相共而生的,必先自他雙方有生的可能性,然後和合起來才可說有共生,如自他各別沒有生的可能性,自他相共又怎麼能生?如一粒沙不能出油,千萬粒沙合起來,當然同樣不會出油的。是以你所說的共生之理,不但不合出世間的真實道理,亦複不合世間的世俗道理,所以說“此非世間非真實”。從真實道理觀察,說共生不可得,固然是還可以;從世間方面觀察,亦說共生不可得,似乎不與事實相符,因為現見世間諸法,二者和合共生的,如稻種為自,陽光水土等是他,不過自是主要的成份,他是一般的助緣而已。就世間的緣生法說,自他和合未嘗不可,現在我們所破的,是破自他共生的自性,如有實自性,自他共生即不可能,所以你不能以緣生法而說自性生,自性生與緣生法,是有很大出入的。說自性生,我就要破,說緣生法,則我不否認。自他“各”自而“生”,尚且皆“未”得“成”,何“況共生”?當然更不得成了,所以你說共生,在佛法立場看來,同樣是不合道理的。
子四 破無因生
醜一 通破
若計無因而有生 一切恒從一切生 世間為求果實故 不應多門收集種
眾生無因應無取 猶如空花色與香 繁華世間有可取 知世有因如自心
破四生妄計,前已破了自、他、共的三生,現在破最後無因生,即破自然外道。印度有一部分世間的學者,為宇宙萬有諸法擾昏了頭腦,找不出宇宙萬有生起的原因,於是在他們的觀念中,認為諸法所以有這種種差別,根本就是自然如此的,何必找出他的原因。如蓮藕是又粗又硬的,而蓮辦卻是又柔又軟的,試問究由何人把它作成這樣的?從來不曾見到有人這樣作過,蓮藕之所以如此粗硬,是自然而然如此粗硬的,蓮辦之所以如此柔軟,是自然而然如此柔軟的,沒有任何因由使它這樣。又如一朵花的組織,精微細密得難以思議,或如一個最小的動物,其結構的細密,也是無法宣說的。如是動植物類,乃至宇宙人生的奧妙,說不出它的所以,只好一切歸於自然。這種無因而自然說,如僅用在對宇宙方面的說明,還不至於成大問題,如引用到人生起源方面的說明,勢必走上無因無果的邪徑,則為患就大下,因為一切無因而自然有,那世間的智愚賢不肯,就無善惡因果的關係,人類的向上向善,亦即毫無意義與價值可言了。
為此,中觀家針對這個加以破斥道:“若計”諸法“無因而有生”,那你不免就犯下面的幾大過失:
一、“一切從一切生”,這話怎講?如雞生蛋,雞是能生的因,蛋是所生的果,其間明白具有因果的關係,若如無因論者所說,蛋雖是由雞生出來的,但蛋不以雞為能生因,果然如是,那應不但雞能生蛋,其餘石頭木頭以及一切都應能生蛋,為什麼?雞望於蛋不是蛋的因,雞能生蛋,石等一切法望蛋不是蛋的因,理應如雞亦能生蛋。這樣,一從一切生,一切可以生一切,是則世間一切紊亂,那還成什麼話說?你無因論者承不承認石等能生蛋?當然不能承認的,因這完全違背世間現實的。石不能生蛋而雞能生蛋,足見兩者之間,有著因果關係,你怎麼說無因而生?
二、一切“恒” 一切時生,這話怎講?如諸法生起,各有其時間性,有的是在這個時候生的,有的是在那個時候生的。試看教室後面的杜鵑花還沒有開,為什麼?因杜鵑花開的時間還沒有到;再看教室前面的茶花已經盛開,為什麼?因茶花開的時間已經來臨。其他如我國說的:桃花在春天開,荷花在夏天開,桂花在秋天開,梅花在冬天開,所謂花開四季,風送飄香,各各有其一定時間的。若如無因論者所說,諸法自然而有,則梅花應於夏天吐蕊,荷花應於冬天散香,甚至時時刻刻,都有萬花開放,可是事實不然,不論那法生起,都有其時間性,當其時間未至決不能生起的,你怎麼說無因而生?
三、“世間為求果實故,不應多門收集種”,這兩句頌的意思是:世間的果實,是有很多的,如穀、麥、豆等,都是果實。站在農人的立場來講,如希望獲得這些果實,必須多方面的收集這些種子,並且將這種子,播種到肥田裏去,經過一個相當時期,自然收穫豐富果實。若如無因論者所說,諸法自然而有,是則應即隨時隨地而有,既不須要多門(方面)收集種子,更不須要辛勤勞動,自然而然的獲得豐富果實,所謂不勞而獲才對,但事實不是如此,農夫多方尋求優良品種,並且不斷辛勤耕耘,然後始有果實收穫,你怎麼說無因而生?
四、再就眾生界說,眾生的種類,真是千差萬別的,不說九種十類,單以人類來說,亦有各各不同,假定如你無因論者所說,“眾生”是自然“無因”而有,則一切眾生都“應”一樣的,“無”有差別相可“取”。“猶如空花”,是無因而生的,沒有“色與香”可取。從因而生的花,本具有色香的,如茶花,有紅色的,有白色的,如蘭花,有清香的,有幽香的。無因而有的空花,本即不可得,還有什麼色香可取?然而眾生不如空花,“繁華世間”,仍然是“有”種種差別“可取”的。如貧富、智愚、賢不肯,乃至畜類的飛禽走獸種種差別。所謂繁華世間,正是指這差別不同的眾生說的。眾生為什麼會有差別?依佛法的因果律說,是由各自的前因不同而來,所謂有如是因必有如是果,你怎麼說無因而生?
“如自心者”,這是舉喻破。如以自心分別青黃等的色像,必有青黃等色像可取,不是無因而生青黃等色像的。再如你執無因而有的一念心,是因宗派的所見而生起的;又如你見各種事物的一念心,是因所見的事物而生起的。這樣說來,你及一切人們,所有起心動念,都各有其原因,怎麼可說一切無因而有?由上種種分別,證知無因論者,所說自然有的理論,是絕對不能成立的。沒有這個知見的,不要生起這知見,有了這個知見的,應速放棄這知見。
醜二 別破
汝論所說大種性 汝心所緣且非有 汝意對此尚愚闈 何能正知於他世
破他世時汝自體 於所知性成倒見 由具彼見同依身 如計大種有性時
大種非有前已說 由前總破自他生 共生及從無因生 故無未說諸大種
佛經中常常說到順世外道,而且子以不留情的痛斥,這就是現代所說的唯物論者。他認為宇宙萬有的真實體,是從精微分子而成的物質,而這精微分子,是由物質性的四大種性所成,所以亦名極微論者。唯物論者說:心和精神的作用,都是由物質而產生的,即不外是精征的物質。在精密的物質結合基礎上,產生精神作用的唯物思想,與希臘唯物論創始者德謀赫裏特所說的道理,是很相似的。如他說:形狀和大小不同的無數微分子(即原子),是構成一切事物的元素,所謂靈魂和心,亦不外是從最精微最輕妙的火氣一樣的微分子而成立的。這種說法,與世間一般人的常識觀念很接近,隨順世間的觀念而說,易為世人之所接受,所以特別為其立名順世外道。
凡是主張唯物說的,不論古今中外學者,必然的只重視現實,不承認三世因果之說,近於無因有果的無因論者,因而特別在此子以破斥。我們常說:佛法對於什麼論,容或承認其所說,就是不承認唯物論說。事實唯物論說,是不能成立的,因從嚴密的科學立場來看,純粹唯物論,完全是不能說明精神現象的。一個不可否定的事實,即意識的心理現象和機械的唯物現象,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聽以絕對不能從物質作用裏抽出精神作用來。物質作用,無論怎樣巧妙的發達,亦還是物質作用,即最單純的感覺,亦不會從那裏產生出來的道理。唯物者雖要主張物質是具有思惟力的,但思惟的活動和物質的作用,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雖可說和物質作用結合著,但決不能斷定那就是物質作用的活動。若說物能產出心來,正和說無能產出有來一樣。是以,唯物論者對精神現象的獨自性,完全是盲目的。對現象的精神獨自性,尚且盲目無知,對三世因果的循璟性,當然更無從認識,因而現在不得不針對他的無知,子以正確的啟示。
“汝論所說大種性”,就是順世外道論典中所論說的四大種性。四大種,就是地水火風,彼等認為這是實有自性的,且為“汝心”之“所緣”。其實彼心是不是真正能緣到大種性,實在是個很大問題。因凡為人所能緣得到的,只是眾多極做的組合相,而各自獨立的極微本相,吾人肉眼根本是緣不到的,你既從來沒有緣到過大種性,而就貿然的主張唯物無心,這怎麼能夠說是認識諸法的真相產再說,汝心所緣的大種性,不管是極徽的組合相,抑或是極徽的獨立體,如前破諸法有自性時,已經說明其自性不可得,所以說所緣“且非有”。非有自性的四大種,以“汝”心“意”去緣他時,不能了達他是緣生無性無常。你想想看:“對此”現實世間所見的、“尚”且“愚”昧昏“合”的弄不清楚,“何能正知於他世”?他世,就是過去未來世,這是最極做細的境界,不是凡夫認識所能體會得到的,認識尚且成為問題,怎能正確了知他世的有無?
唯物論者有這麼一個觀念:看得見的東西,就承認它是有,看不見的東西,就不認為是有,如前生與後世,都是不可現見的,所以不承認他世有。他們純以感官用事,感官所能感覺到的即有,感官所感覺不到的即無。其實萬有存在與否,不能純憑感官的覺知,超感官的事理還多得很。清辨論師破唯物論者說:你不能以現見所不能得的,就以為是沒有,因為辨別宇宙一切的有無,不可以可見為基礎的,如以可見為基礎,那一定是很大錯誤。
且以他世來說:所謂他世,在現在是沒有的,你當然不能見有,不能現見,只可說是見不到,不能說是沒有。同時要知道的,所謂他世,不是物理的現象,你的唯物理論,只能用在物質的範圍以內,超過物質範圍以外去的,你就不能用物質的尺度來衡量。純以物理現象的感官,不能證知精神的活動,以為精神沒有,這已是一大錯誤,從而說他世不可得,怎能合乎道理?
再說,我且問你:你之所謂沒有他世,是因未見而說他世沒有?抑是見無他世而說他世沒有?不管你以什麼原因說他世無,如果真的沒有他世,那就根本不能為你所見,因為無的東西,不是現量所緣的境界。或你以為:他世有無,不是現見知其如此的,而是從此量的推論中,得知他世的無有。假定這樣說,那你就是自相矛盾,因在你的思想理論體系中,只承認現量為能立,不容許有比量的。對於任何一法的認識,不外現比二量,現汝順世外道,在現比二量中,既都無從了知他世沒有,而說他世是無,當然是依你所未見而說的了。你所未見就說他世沒有,他人若見而說他世是有,那你又怎麼辦?所以他世的有沒有,不能以你一人之見為標準的。
更進一步的破斥說:“汝破他世”無有“時”的見解,是從“汝”生命“自體”中所發出的,但所發出的這個見解,“於所知”的境界“性”上,因為沒有正確認識,所以“成”為顛“倒”錯亂之“見”。怎麼知道?如你前計大種有實自性之見,是從你這生命自體上發出的,非有計有,因而肯定的說你那見解是顛倒見;現在你說沒有他世之見,亦是從你這生命自體上發出的,非無計無,當然如計大種實有自性見,是顛倒錯誤的,不能成立為理由,所以說“由具彼見同依身,如計大種有性時”。現依頌文立量如下:
汝破他世時見於所知性是顛倒見--宗
由具彼見同依身故--因
如汝計大種有性時見--喻此量可破一切自性見者,即凡執有自性的,就可以這量破。
唯物論者據此量而反詰日:立量的正規,喻要立敵共許,才能成所立宗,現在你說計大種有自性是顛倒見,這在我根本是不承認的,因而你所舉喻,有不共許之過,喻既不能共許,何能成立汝宗?
月稱論主回答說:你根本沒有瞭解我前面的所破,要知“大種非有”自性的道理,我在二剛”面“已”經詳細“說”過了,你沒有子以注意罷了。前面根本沒有說到大種,何以說是已經詳細說過?“由前總破自”生、“他生、共生及從無因生”,就等於說了大種自性不可得。這話怎講?因對諸法所有一切計執,總不出於上面所說四生,而四生的一一生,既已一一的破盡,破盡四生的自性生,就等於說一切法無自性,而你所計的四大種性,亦在一切法之內,當然也是無自性的,“故”我“無’有“未”破汝所“說”的“諸大種”有自性,是以也就沒有你所說的喻不共許之過。
自性生的四生不可得,前面已為一一點破,而所破的重心,在自生與他生,共生及無因生,是說得很簡略的。在破自他生中,尤以破他生為主,因為自生自的妄計,除了某一部分學者,世人還是很少生起這個觀念的,但他生就不同了,現見世間有許多法,好像是從他生的,所以生起這個妄計的,也就特別多,甚至如佛法的唯識學者,亦執有他生,是以對這他生的妄計,必須子以徹底的摧毀。因為如此,所以在破他生中,先是泛破他生,其次別破唯識。果真瞭解自性生的四生不生,就可通達一切法無生了。
壬二 顯緣生正觀
癸一 略示
子一 法本離自性
由無自他共無因 故說諸法離自性
自性有者,總以為諸法是有自性的;自性空者,則認為諸法本來無自性,是以自性有與自性空的思想,從來就是敵體相反的。自性空者,為了還於諸法自性本空,所以運用種種方法勘破自性有,而最能顯示自性不可得,就是上面的破四生。這兩句頌,與中觀論破四門不生的一頌,恰好可以對起來說的:“由無自”生,即中論頌的“諸法不自生”;由無“他”生,即中論頌的‘亦不從他生’;由無“共”生,即中論頌的‘不共’生;由無“無因”生,即中論頌的氣不無因’生;因為四生不生,“故說諸法離自性”,即中觀論的‘是故知無生’。諸法本來是離自性的,現在還他一個無自性,正好顯示諸法的本來面目,並不是中觀家故意唱反調,宣說無自性空。唯有從無自性空中,才能顯示一切法的緣生,緣生是不屬前四生的,所以沒有如上四生所說的種種過失。
如是依於破自性生的道理,就能獲得一切法無自性的瞭解,且亦易於獲得通達一切法性空中觀。如有說雲:‘若法是緣起,其自性寂滅’。所謂自性,就是自體、自在的意思。中觀論頌講記說:‘自性有三義:一、自有,就是自體真實是這樣的,這違反了因緣和合生的正見。二、獨;一,不見相互的依存性,以為是個體的、對立的。三、常住,不見前後的演變,以為是常的,否則是斷的。自性三義,依本論觀有無品初二頌建立。由有即一而三、三而一的根本錯誤,使我們生起種種的執著。世間的宗教、哲學等理論,不承認一切空,終究是免不了自性見的錯誤。佛說一切法是緣起的,緣起是無自性的,就是掃除這個根本錯誤的妙方便。無自性的緣起,如幻如化,才能成立無常而非斷滅的;無獨立自體的存在,而不是機械式的種種對立的;非有不生而能隨緣幻有幻生的’。若法是有自性的,就不應當說他是緣+起的,若說法是緣起的,就不應當說他是自性自在的。因為諸法是緣起的,所以諸法本離自性,離自性義即是空義。
子二 愚癡顛倒現
世有厚癡同稠雲 故諸境性顛倒現 如由翳力倒執發 二月雀翎蜂蠅等
如是無智由癡過 以種種慧觀有為
諸法無自性空,要為離實有性,不是一點作用沒有的,假定認為沒有一點作用,是即譭謗如幻的染淨緣起,不但成顛倒見,且有斷常過失,如欲遠離這個過失,就當信受無性如幻的染淨緣起。
自性有者在此提出責難說:諸法若真如幻如化無實自性,為什麼眾生見有諸法而且執為實有自性? ;
中觀家答覆說:眾生見有諸法,你就認為是實有自性嗎?這想法是錯誤的。“世”間眾生,由於無始以來,“有”著濃“厚”的愚“癡”,蓋覆著自己的本有智慧光明,如“同”密密層層的“稠雲”,遮蔽著晴朗的天空,使其日光不能照射到大地上來。因為這樣的原“故”,所以在“諸境”界之上,似有自“性”相的“顛倒”顯“現”。在自性相上再加執著,便成自性見,不說在執著時,即使不執著時,亦自然的有實自性的感覺。
因無明而有自性見的生起,“如由”眼“翳”的“力”量,於本明淨的虛空中,或顛“倒”的“執”著所見的毛“發”,或顛倒的執著所見的第二一月”,或顛倒的執著所見的“雀翎”,或顛倒的執著所見的蜜“蜂”,或顛倒的執著所見的蒼“蠅”,或顛倒的執著所見的空花亂墜“等”:這一切,都是非有而見有的。“如是”世間“無智”的凡夫,以無明愚“癡”的“過”患,再加“以種種”不正確的顛倒錯亂的智“慧”,所以對於所“觀”的緣生“有為”之法,本來是無自性的、而妄見為有自性。無自性中見有自性,猶如無空華中見有空華一樣,都是不真實的。因此,眾生雖見諸法是有,但無礙於緣起無性。于緣起上增益自性,說為諸法有實自陸,是由於不如實了知緣起幻有的愚癡之力,而緣起法的本身,並不是真的有實自性,無性緣起還是無性緣起。所以以緣起因,成立諸法無性,是為最極稀有的善巧方便,不容吾人有所懷疑的。設若諸法真的是有自性的,以佛及諸弟子所有的智慧,應當見到自性是個什麼樣子,但事實上,大智如佛陀,從來就沒有見到過自性,可見自性是絕對不可得的。
子三 達空即解脫
說癡起業無癡減 唯使無智者了達 慧日破除諸冥闇 智者達空即解脫
有人又這樣的責難說:你說緣生就是無自性,無自性是即顯示一切法空,但佛為眾生說十二因緣教時,旨在令諸眾生通達無我,而聾聞緣覺行者依之而修,確也只能了達我空,你為什麼依緣起法說一切法無自性空子是不是有違佛陀的聖敵?
中觀家答曰:你根本沒有瞭解佛說十二因緣的真義。佛“說”從“癡起業”,是即說的無明緣行、行緣識等;佛說“無癡滅”,是即說的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等。前者是緣起的流轉門,後者是緣起的還滅門。眾生的流轉生死,是由於業感,而業是從煩惱生的,煩惱中以無明為本,所以癡即成為生死的根源。前面說過:眾生無始以來所造的行業,真是多如山積,但要求了生死,不一定要完全滅了才有可能,只要沒有無明煩惱的滋潤,其業自然就不會再感生死苦果丁。
佛說緣起的流轉與還滅,本在顯示一切法的無自性空,但由於眾生根性不同,
一分鈍根有情,由於智慧不夠,不能即我空而達法空,所以說“唯使無智者了達”我空,但你不能說世間眾生皆是鈍根,假使利根銳智的人,以其智“慧”之“日”,“破除諸”有一切無明“冥合”,如太陽的光明出來,照破大地的黑合一樣,不再執諸法有其實在自性,就可進達法空,得到究竟解脫,所以說“智者達空即解脫”。總之,惑業盡了,即得解脫。
由盡何法惑業乃盡?如有論說:‘業惑從分別,分別從戲論,戲論以空滅’。惑業是從妄想分別來的,妄想分別足從顛倒戲論來的,所以要斷惑業,先當除去妄想分別,欲除妄想分別,先當撲滅顛倒戲論,而能撲滅顛倒戲論的,唯有空性。顯句論說:世間的一切戲論,皆以空來撲滅,即觀一切法的無自性空,就能滅除種種戲論。眾生所以生起種種戲論,病在緣於諸法實有自性。如從沒有見過石女之女的諸貪欲者,決不會生起緣彼的戲論,戲論不起,對於彼境,自然不起非理分別,非理分別不生,則從貪著我及我所薩迦耶見以為根本釣諸煩惱聚,也就不會生起,無諸頃隅,也就不造諸業,不造諸業,當然生死永寂,不復再於生死中流轉。
生死解脫,要由無性空見乃得成辦,所以在聖龍樹的諸論典中,明顯的宣說聲聞獨覺,亦證一切諸法無性。所以通達一切法無性正見,為解脫生死的最勝方便,假使沒有這個正見,更無其餘方便,可得生死解脫。話雖這麼說,但由於行者,對此空性正見,長時修與不長時修的因緣,在斷惑證空方面,就有了很大差別:如二乘行者,斷除了煩惱,通達了我空,解脫了生死,從此便為滿足,不願再作長時的修習,所以不能斷諸所知障,證法性空;而菩薩行者,唯斷煩惱,自脘生死,不以為足,為利有情,欲求成佛,更作長時期的修習,如是斷所知障,通達法無我。由此可知:聲聞獨覺,不是不能證法無我,只是未能長時期的圓滿修習,假使本此現見的緣起性,再進一步的去修習,沒有不能通達法無我的。自性見是生死根本,非空去自性見,生死不得解決,而眾生所執的自性,不出上面說的四生,四生不可得,即是自性室,空就是解脫。所以中觀說的無自性空,是結合業感緣起說的,儘管在說諸法空,但決不破壞緣起因果。
癸二 廣明
子一 遮外疑難
醜一 敘難
若謂諸法真實無 則彼應如石女兒 于名言中亦非有 故彼定應自性有
自性有者對自性空的論說,始終是不能同意的,所以想出種種辦法,反對自性空說,而最有力的反對論調,是說自性空者,破壞世出世間,為了建立世出世間,不得不肯定的說自性有。現在他們本其所見,來責難性空者曰:“若”如你中觀家所“謂諸法”是於“真實(勝義諦)”中“無”有的話,則在世俗名言中,亦應同樣的沒有。為什麼?因“彼應如”畢竟無的“石女兒”,不但於勝義中沒有,即“於”世俗“名言中,亦”同樣足“非有”的。石女兒於二諦中無,這是大家所共同承認的,諸法如真無有自性,當然如石女兒於二諦中無。可是這麼一來,世出世間都被你破壞了,那還得了!然而從事實看,諸法于名言中是有的,並不如石女兒的不可得,因是之“故”,所以我認為“彼”諸法“定應自性有”的,不能如你中觀家所說一切法無自性空。
在這裏我們應注意的一事,就是舉喻要慎重。中觀家說自性空,雖常舉喻來顯示,但不論是六喻、八喻、十喻,從沒有用過石女兒做譬喻,都是用夢幻等喻,以顯示諸法無自性的。現在自性有者,以石女兒的譬喻來難,確實是個很重要的難題,因石女兒這東西,與龜毛冤角一樣,根本是沒有的,無自性的諸法,假使真如石女兒一樣的無有,那就要確實落於斷滅空的過失。方廣道人說一切法空,如龜毛兔角,聖龍樹就說他是破壞一切法的。
夢幻等法,雖是虛假不實,但其背後還有個假相在。如於夢中夢見有角的人,不用說,這是顛倒夢想,在我們這世間,從沒有一個人,頭上是有角的。人頭有角,雖非事實,但人與角是世間的事實,因曾見到過人及角,所以在睡夢中,不知不覺的,顛倒錯亂的,夢見人頭有角。所做好了的表像,雖不是實有的,但其要素,是從實有的經驗而來。以中觀家說:夢中的人角,是因緣幻起,根本是無實其事的。若說夢事有自性,試問這夢是從人來還是從角來?不從人來,不從角來,兩俱不可得,所以無實性。進一步說,不但夢是無實自性的,即所經驗的人角,也是無實自性的。於此顯出中觀與唯識的思想紛歧:中觀認為一切法是因緣生的,緣生無性,當體即空,不需要一個實有的東西,即在無自性的緣起上,便可建立一切法了;唯識認為諸法的建立,一定要在萬有中,找出一個實有的東西來為其所依,否則,諸法是建立不起來的。實有論者與性空論者,一直在諍論不休,根本原因就在此。
醜二 造難
寅一 外計不定
有眩翳者所見境 彼毛髮等皆不生 汝且與彼而辯諍 後責無明眩翳者
若見夢境尋香城 陽焰幻事影像等 既同不生非有性 汝雲何見應非理
此於真實雖無生 然不同於石女兒 非是世間所見境 故汝所言不決定
外人有難,必須要將其難遣除,否則,無異承認自己失敗,遣除外人對自己的責難,才能顯示自己的無謬。現在先從譬喻說起:“有眩翳者所見境”,這是指的兩種人:眩是頭腦暈眩的人,有這種病的,經常感到天旋地轉。翳是眼睛有病的人,有這種病的,經常見到空中亂相。眩翳,通俗的說,就是頭暈眼花。有此病態的人,所見的境界,就是上面說的空中毛髮雀翎等相。現來討論一下:毛髮等相是不是有生?隨眩翳所現的毛髮等相,根本是不生的,所以說“彼毛髮等皆不生”。同過頭來觀察你所說的石女兒,是不是有生的?不用說,同樣是不生的。站在同是不生的立場,毛髮等相與石女兒,可說是平等平等的。但有眩翳病患的人,一向只見毛髮等相,從來沒有見過石女兒。如此,“汝”自性有者不妨“且與彼”、眩翳者,先行“辯諍” 一下,問問眩翳者,為什麼只見空中的毛髮等相而不見石女兒?如果這個問題諍論清楚,而且你已得到勝利,然“後”再去“責”問為“無明眩翳”所惑的眾生:喂!山河大地與石女兒,同樣是不生法,你們這班無明所惑的眾生,為什麼只見山河大地而不見石女兒?反過來說:你若不見石女兒,理應也不見山河大地。但事實上,眩翳者與無明者,都是不見石女兒的,若問為什麼不見,實沒有理由可說,不見就是不見,因為這是根本沒有的東西。在此我們應當知道:雖同樣的是不生法,但彼此間有著不同:石女兒的不生,是畢竟無的,所以不論從什麼角度去觀察,都不可得;山河等的不生,是無自性生,因緣的幻生還是有的,不是畢竟無的,所以從世俗的立場觀察,仍然是有所得的。畢竟無與非畢竟無,有著很大的懸殊,不可相提並論。
“若見夢境尋香城”等,這是用其他的譬喻再為說明:夢境,就是夢中所見的種種憂喜苦樂境界。尋香城,就是幹闊婆城,在兩個地方可以出現:一在廣闊無垠的沙漠中所出現的瓊台樓閣,一在一望無際大海之上所出現的海市蜃樓,有的是在早上太陽出時出現,有的是在晚間太陽落時出現,都是虛假不真實的,你如以為是實有的,那是絕大的錯誤。“陽焰”,如上所說,是水蒸氣的蒸發所幻現的池水。“幻事”,如玩魔術的所幻現出來的老鼠兔子。“影像”,是於照鏡時所見到的自己影像。“等”是等於其他這一類的譬喻。如是所見的種種,“既”與石女兒“同”樣是“不生乙法,同樣是“非有”自“性”的,“汝雲何”只“見”這種種幻化不實的東西,而不見於石女兒?石女兒是不生非有性,夢境等是不生非有性,在這意義上,彼此是平等的,可是,現在一見一不見,在道理上說來,怎麼合乎道理?所以說“應非理”。
為什麼要這樣說?因他所舉‘真實無故’的因,是犯有不定過的。現在先解釋頌文,然後出其不定過。謂,“此”宇宙萬有,在“真實”勝義諦中,“雖”則是“無”有自性“生”,“然不同於石女兒”,因為石女兒,“非是世間所見境”,而萬有諸法,卻是世間所見境。說得明白一點:石女兒在世俗真實中,都是沒有的,諸法唯於勝義無而世俗有,“故汝所言”真實無者名言亦無的這話,是有“不決定”之失的:如真實無的,在名言中,不一定都是無的,有的是無,如石女兒,有的是有,如因緣生法。其不決定的過失,如下兩量可知:
無自性破壞一切法--宗
真 實 無 故--因
如 石 女 兒——喻自性有者說:假定如你中觀家說一切法無自性,那你是就破壞了世間的一切法,為什麼?因你說一切法在真實勝義中是沒有的,勝義諦不可得,世俗諦當亦不可得,如石女兒于真實名言中的無有。中觀家利用他所舉的理由,複立一量,以顯示他的不決定。量曰:
無自性不破壞一切法--宗
真 實 無 故--因
如 毛 發 等——喻我說諸法無自性,並不如你所見,是破壞一切法的,什麼理由?因於勝義諦中,雖一切法無自性空,但在世俗諦中,我從來沒有否定一切法的存在。如毛髮等相,雖是真實無的,但不無假相顯現。所以你說真實無故的這個理由,犯有不決定的過失:即你用真實無故的因,成立無自性破壞一切法的宗;而我用真實無故的因,成立無自性不破壞一切法的宗,是以成不決定。現在我還可以問你:所謂真實無故的這個因,究竟是能成立你的宗呢?抑或是能成立我的宗呢?你說你能成立,我說我能成立,這麼一來,就很難決定誰對誰不對了。
寅二 自宗無失
如石女兒自性生 真實世間均非有 如是諸法自性生 世間真實皆悉無
故佛宣說一切法 本寂靜離自性生 複是自性般涅槃 以是知生恒非有
如說瓶等真實無 世間共許亦容有 應一切法皆如是 故不同於石女兒
外計既有不決定過,當即顯示自宗無失。“如石女兒”,上面曾經說過,根本是莫須有的東西,莫須有的東西,自然說不上“自性生”。若有說其自性生,我們不妨就從真實與世間兩方面來觀察,姐在任何一方面觀察到它有,當然就不能說它是無,但實際上,從勝義方面觀察也好,從世俗方面觀察也好,自性生的石女兒,都是不可得的,所以說“真實世間均非有”。
“如是”觀察嚇諸法自性生”,如石女兒一樣的,不論是在“世間”,不論是在“真實”,“皆悉”是“無”有的。自性生的諸法無有,雖如石女兒於二諦無,但無自性的緣起幻生,並不是沒有,這又不同石女兒的畢竟無。以你所說的石女兒,比作你所執的自性有,是最恰當不過的。可是這樣,諸法皆如石女兒不生,世出世間一切諸法,真的就不能成立了,所以你說諸法不真實而有自性,反而是徹底的破壞一切法了。
自性生的諸法,於二諦中無有,是“故佛”在般若會上,“宣說一切”諸“法一,皆無自性,不生不滅,“本”來“寂靜”,“離自性生”,“複”說“是自性般涅槃”,“以是”了“知”自性“生”的這東西,絕對是“恒”時“非有”的。所謂本來寂靜,因為‘煩惱現起,有擾亂騷動的作用,使身心不得安寧寂靜,小乘經中所以說要永斷煩惱,就因他是精神界中不安定的反動份子,現在說他是本來寂靜的,還要斷個什麼’?所謂自性涅槃,因為‘有生死的相貌,當然要知他的生來死去,找出他的苦痛根源,諸法木來是不生不滅的,還要遍知個什麼呢’?一部六百卷的大般若經,雖反復的說了很多,但實不出這兒說的幾句,如真瞭解這幾句的意趣,則對佛說的般若,也就思過其半。諸法若如自性有者所說,是自性生、自性滅,那就不得名為不生不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 ,
一切法恒非有,照你這樣的講,世間應該不見一法才對,為什麼現見萬有諸法的存在?“如說瓶”盆瓦缽“等”,這是色法,凡是粗顯的色法,都由很多的極徽集聚而成的,極微聚的集合體,不但大乘學者知其假有而不執為真實,就是小乘學者,亦承認瓶等是假非實,而不妄執其為實有的,他們執為實有的,在色法方面,是各自獨立的個別極微,在精神方面,是變化不居的刹那滅等。普通說到有無,大都分為兩截,即承認一部分有,而否認一部分是無,現在以否認的一部分,破其承認為有的一部分。集聚而成的瓶等,在“真實”勝義諦中,雖則是“無”有的,但在“世間共許”的立場上,因為人人都說有瓶有盆等,所以“亦容”許其是名言“有”。不但瓶等是如此的,“應”知宇宙萬有“一切”諸“法”,悉“皆如是”于世俗名言中有,於真實勝義中無,“故不同於”你所說釣“石女兒”,於真實勝義中無,于世俗名言中亦非有。
子二 顯自正觀
醜一 顯緣起離分別
諸法非是無因生 非由自在等因生 非自他生非共生 故知唯是依緣生
由說諸法依緣生 非諸分別能觀察 是故以此緣起理 能破一切惡見網
有性乃生諸分別 已觀自性鹹非有 無性彼等即不生 譬如無薪則無火
外來疑難既遮,自家正觀應顯。宇宙間的萬有“諸法”,如上以四生觀察,既“非是無因生”,亦“非由自在等”邪“因生”,當然更“非自”生、非“他生、非共生”。如是等因皆不能生,“故知唯是依”於無自性的“緣生”。
四生與緣生的意義,在上都巳說過,於此所要特別一說的,是自在等因生。太虛大師全書第十二編宗體論中說:
“世間有種學說,謂世間的一切事物,皆由一種能創造主宰的神所創造出來的。以為萬物的產生,都由原因,這原因就是創造神。這神在萬物未有之前,先已存在。若問這神以何為因,則無所因,謂神不從因生,祗為生萬物之因。這創造的神,無始無終,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神是全知全能,不但創造一切事物,吾人的一切苦樂等等,亦由他所主宰。被它所創造所主宰的萬物,是無常、無我、不自在、不美善、不真實的;能創造能主宰的神,是常住、自在、美善、真實、清淨微妙的。所以創造主宰的神,是真、善、美的”。
‘先有神,後有宇宙一切物,而一切物由神所創造主宰;這在佛法中論明真實性時,必要首先否認。徹底證明無創造主宰的神,那才是宇宙事事物物的真實性’。
‘承認有創造主宰的,在印度教派中,紛說不一:有說大梵天的,有說大自在天的,有說那羅延天的;近來公認這三神為三位一體,以大梵天為創造主,以那羅延天為保護神,以大自在天為破壞者。信奉這三種天神的,或有偏重於大梵天,或有偏重於那羅延天,或有偏重于大自在天,或三種神平行信奉。現在新婆羅門教,因此成了許多的派別。或說:這三種神,是在世界作用之幻的方面說;唯一的只是真的大梵。然不論真的、幻的,而於現在事實上不能給子證明。印度教所信奉的神,與現在西洋基督教等所信奉的上帝雖不盡同,但信神為一創造主宰全知全能的,卻是相同。這種以神為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在佛教是絕對否認的’。
否定自在等因生,在聖龍樹的十二門論中,有很詳盡的破斥,現本其意義,略為破斥如下:
如說大自在天創造萬物,眾生亦應為大自在天之所創造,但事實上,我們認為眾生不是大自在天所創造的,因為其性相違;如牛所生子還是牛,若眾生是從大自在天生者,所有一切眾生,皆應似自在天,因為是自在天之子的原故。再說,若眾生是自在天之所創造的,自在天當護其子,理應給與他們的快樂,不應給與他們的痛苦,然而事實並不如此,自行苦樂因緣而自受報,所以非自在天作。還有,若說宇宙萬有是大自在天所創造的話、那它究竟是住在什麼地方而創造萬物的?且這所住的地方,是自在天自己所造的?為是其他的大力者所造的?若是自在天自己所造的\那他又是住在什麼地方造這住處的?若住其餘的地方造的,這其餘的地方,又是誰創造起來的?如是這樣追究下去,不免犯有無窮之過。若是其他的大力者所創造的,那就有了兩個自在者,這是絕對不可的。所以世間萬物不足自在造的。其次,萬物若真是自在之所創造的,那在最初造的時候,就應已經定型,如所造的羊應永遠是羊,而所造的人亦應永遠是人,然而不然,楞嚴經說:‘人死為羊,羊死為人’,一切眾生,都是隨業受報,有種種的演化,所以證知萬物不是大自在天之所創造的。
氣根據十二門論的破斥,觀察創造主宰的神,畢竟是不可得的。所以神為一切事物的根本原因,亦是一切事物的究竟歸宿處,更是一切善惡行為的標準;以及所謂承奉上帝的意志就是善的,違背上帝的意志就是惡的,一切都要以上帚的意志為意志,上帝的行動為行動;不依上帝而行,縱行萬善,亦不能生天等等的神話,都是無稽之談二逗於佛經論中,破斥的處所甚多。十二門論的破斥,雖就大自在天破,但亦可通破所餘的創造神說’。
宇宙間萬有諸法的現象,雖有各式各樣的不同,但以佛法的緣起正觀看來,都是眾緣和合產生的假相上,所安立的一種假名,求其實有自性,絕對是不可得。因此,承認是依緣生,就不能說有自性,說有自性即非緣生,一面承認緣生,一面說有自性,是矛盾不通的。
“由”于宣“說諸法”是“依”因“緣”和合而“生”,而此緣生之理,甚深最甚深,難通達最難通達,不是一般人所能意會得到的,因為一般人一想到生或一說到生,不期然的就會轉念到自性生的四生上去,因此,這是“非諸分別”所“能觀察”到的。所謂分別,就是中觀論八不所不的八種分別,或者是自他分別,不管你用那種去分別觀察,要想觀察到緣生之理,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這非凡情實有的自性生滅及一異等的境界。“是故”若能真正通達理解了緣起,便可“從此緣起一之“理”,而“破一切惡見”之“網”。網是羅網,一隻鳥或一條魚,一旦投入了羅網,要想從網中跳出來,那是很難很難的。一切惡見,猶如羅網。進入惡見網中,同樣是不易出來的。我們常說,見即思想,有思想的,當然不是常人。從現實世間看,凡有思想的人,大都有這麼一個觀念,即總認為自己的思想見解是對的,從不肯承認自己思想見解的錯誤,有時明知自己的見是不正確的,但為了保持學者的地位以及在群眾中的聲威,仍不肯放棄錯誤的思想見解,所以落入惡見網中,要想衝破見網而出,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現在不管你願不願意跳出惡見之網,我且運用緣起正觀的利刀,割破你的惡見之網,讓你自由自在的出來,重行走上真理之途,如仍不肯出來,邀遊真理之宮,是即顯示你不願在真理面前低頭,一個不願在真理面前低頭的人,那還有什麼話說。
中觀論觀因緣品開宗明義的說:‘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最後觀邪見品於結論中亦說:‘悉斷一切見,我今稽首禮’;還有其他論中說:‘能滅諸計執,是故我歸禮’;乃至有說:‘聰睿通達緣起法,畢竟不依諸邊見’;證知緣起的通達,是斷惡見的要因。只要自性有的因緣生被否定了,自然就可深刻的通達諸法無自性空。所以善說八不的因緣,是能滅除一切戲論的。中觀論頌講記說:‘一、八不的緣起說,能滅除種種的煩惱戲論,種種不合理的謬論,不見真實而起的妄執。二、因種種戲論的滅除,就是自性的徹底破斥,能證得諸法的寂滅。出離生死的戲論海,走入寂滅的涅槃城’。所以眾生的一切分別妄執,都要由緣起正觀來遣除,而且亦唯緣起正觀,始能遣除分別妄執,如以其他的方法,未必真的能夠遣除。
在此有人這樣問道:為什麼唯有緣起正觀,始能遠離戲論分別?要知所有戲論分別,都從實有自性而來,因為執有實“有”自飛性”,“乃生諸”種顛倒“分別”,若自性有的妄執沒有,一切分別自然無從生起。上來依于緣起正理,“已觀”一切法的“自性成”皆“非有”,因為“無”有諸法自“性”,“彼等”分別所依的基礎,即被根本剷除,沒有所依,你的分別從何而生?所依的基礎消滅了,一切分別也“即不生”,這是一定的道理。“譬如無薪則無火”,薪是引發火的原因,有薪才會有火,無薪火從何得?火喻分別,薪喻自性。一切分別由自性來,自性為緣起理所破,當然無有一切分別。無分別,不是什麼都不分別,是不起自性見的分別,自性見是無明的根源,無明為生死的根本,沒有自性見,不但不起戲論分別,即無明亦永滅,而生死亦永寂。可見自性見的有無,關係生命的解脫與否,吾人不得不以緣起正觀,觀破自性見的妄計。
醜二 觀緣起得解脫
寅一 立宗
異生皆被分別縛 能滅分別即解脫 智者說滅諸分別 即是觀察所得果
生死的根源是自性分別,“異生”無始以來,包圍在分別見中,“皆被分別”之所系“縛”,不得自在解脫。這條系縛眾生的分別繩索,是很牢固而不易割斷的,吾人若欲跳出苦海,首先就得割斷分別繩索,而能割斷這一分別繩索的,則無過於緣起正觀,在緣起正觀中,觀察諸法自性不可得,即“能減”戲論“分別”,滅除戲論分別,不再起貪嗔等的煩惱,造種種的罪惡之業,“即”得生死“解脫”。登地以上的大菩薩,如聖龍樹這些“智者”們,“說滅諸分別,即是觀察所”欲證“得”之“果”,因此不得不宣說緣生真理。於此可以知道:所謂得解脫,必定要智慧,沒有智慧,是不能得解脫的。佛教所謂無分別,不是如木石般的無知。如無尋無伺二禪以上的有情,還有無想天中的有情,都是無分別的,若以無分別為解脫,這些有情,豈不早就了生脫死?何至於還在生死中流轉?所以佛法說的無分別,實在是含有最高深的智慧的,而這高深的智慧,乃從緣起正觀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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