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佛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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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出家女,求法到色達

  八、十年出家女,求法到色達

    中等個子,中等身材,身上穿一件青灰色女僧服,腳下穿一雙手納布底鞋。光光的頭皮上剛長出薄薄一層青絲,被高原強烈日光曬得黑黑的臉頰上泛著一層紅暈。大而亮的眼睛十分有神,稍厚的嘴唇抿得緊緊,看上去是個性格堅強的女性。

    法名聖普,山東人,還不到三十歲,出家已近十年了。

    張敏把她請來時,有個十七八歲的小尼姑緊隨著一起來——那是她的一個徒弟。

    主人拿出糖果款待來客,聖普擺擺手說:謝謝,過午我不吃東西。

    我問:你這是過午不食麼?

    她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一天只吃兩餐麼?

    她不經意地笑笑,嗯了一聲。

    我很驚訝,佛教戒律中雖有過午不食的說法,但漢地的寺廟僧侶一般仍保持一日三餐的習慣,只是吃晚飯前不像午餐那樣要按一定的儀規集體誦上一遍經。

    “其實我的師傅有時連早飯也不吃,一天只吃一頓。小尼姑在旁邊說。

    我抓了幾顆糖果給小尼姑:這是糖果,小師傅吃兩顆沒關係吧?

    小尼姑看看她的師傅,見師傅並沒不同意的意思,這才剝開一張糖紙,將一顆糖塞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

    我請聖普隨便談談,她是如何出家的,對佛法的認識,來五明佛學院後感受如何。

    她並不推辭,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她說話的話聲不大,但音色宏亮,中氣很足,顯見出家修煉多年,內功已有相當的底子。

    “要說我跟佛的因緣,為什麼會信佛,為什麼要出家,那跟我的家庭、環境似乎沒什麼關係,恐怕是前世就註定了的。我出生在山東的一個農村裏,方圓幾百里,沒人信佛的,我父母也不信佛。要說農村的迷信活動,卜卦、算命、跳神,那是有的,而且不少,但那不是佛法。

    “我家兄弟姐妹六人,我排老三。從小,我就喜歡思考,朦朦朧朧地想尋找一條自己的路。十三歲,進中學讀書時,有天夜裏作了個夢,夢見一條白色的光帶,將我全身籠罩。醒來後,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道白光跟佛有關,也跟我今後的路有關。讀高中時,我的思考更深了一點。對學校灌輸的某種學說,我不欣賞,那種主義不是我的理想,那只是一種制度,對人的本性有很大的束縛。我想尋找陶淵明描寫過的那種世外桃源。我認為一個真正好的社會,應該是對人性沒有任何束縛的。那時我已接觸了一點佛法,我覺得佛學才是最完滿的大法,對世界的解釋最最透徹,照著佛的教導去生活、修行,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

    “高中畢業後,我進了一個職業培訓班學習。在當地農村,女孩子初中畢業的已不多,能讀到高中畢業的更少了。我讀到高中畢業,又進了職訓班,鄉鄰們都很羡慕,都認為我將會有一個很好的前途。

    “可在我的內心,我追求佛法的願望更強烈了。我決定要出家學法修行。我曾跟父母隱隱約約地透過一點風聲,他們堅決反對,於是我也不再多說。千道鐵絲,萬道鐵網,阻擋不住我的追求。在職業培訓班結業的那一天,我不辭而別,跑到東北一個寺廟裏去出家了。這在當地成為轟動一時的一件大新聞。

    “你出家時幾歲?我問。

    “十八歲。

    “你怎會想到去東北出家的?

    “那是我從報刊上看到有關這所寺廟的介紹,心裏一動念,就跑那兒去了。

    “你的追求實現了麼?

    “不能說我追求的理想已得到了。在東北,我呆了兩年,後又去北京呆了幾年。在京城,我也接觸過不少名聲不小的大德。但我覺得自己還是渾渾噩噩,沒達到我的追求,沒實現我的理想,儘管出家多年,充其量只是當了一個光頭百姓而已。當然,寺院生活,比社會上許多人那種醉生夢死、爾虞我詐的日子還是強多了。

    “離開北京,我去了山西五臺山,在普壽寺跟如瑞法師、妙音法師學了幾年戒律。這兩位師傅言傳身教,對我教益很大。在末法時代,女眾特別難調理,業障太重,正信的光輝被烏雲擋住了。兩位師傅行菩薩道,為調教女眾作出了很大的自我犧牲,每天從淩晨三點敲鐘要敲到晚上十點。應該說,在五臺山三年,通過師傅的教授和自己的持戒修行,對佛法的認識,尤其是對戒律的正見,比過去深刻一些了。但我仍不時會有一種不滿足感。

    “來色達,也是一種因緣。過去,我對密宗並不瞭解,以為藏密就是身穿藏裝,大碗吃肉,很怕人。我更沒想過要當一個喇嘛。內地不少人也對密教持有偏見,學黃教的,對紅教也有偏見。一年前,在五臺山碰到一個從色達來的活佛,聽他說起五明佛學院,說起晉美彭措大法王,這才知道在川北高原上還有這麼一個地方。正好五臺山一所佛學院的高級班停辦了,本來我是想在高級班裏再學一段時候的。我就想到色達的五明佛學院來試試看,若還可以,就留下,若不合適,再回五臺山或去別處。反正出家人四海為家嘛。來之前,聽說五明佛學院也講授顯宗,我是打算來這兒修學顯宗的。

    “來到這兒以後,我才知道了五明佛學院的殊勝之處。這兒是真正修學佛法的大課堂,是進行精進修持的寧靜地。覺海慈航,普度眾生。在這當年藏地高僧麥敦珠波切成就光身之處,你發覺遮蔽正信的烏雲全部被驅散了,你真正體會到佛法的大慈悲,體會到佛法的真諦。大圓滿,了生死,自利利他,普度眾生,這才是人生真正的解脫。

    “對佛教密宗,我也有了新的認識。正法時代,佛的一句話就讓許多人成就了阿羅漢果。而在當今時代,要成就正果太不容易了,唯有密宗才是調伏眾生最合適的法門。

    “這兒的堪布,對我們漢人極慈悲,作出了很大的犧牲,毫無保留地傳授密宗大法,無任何宗派偏見、門戶之見。這是很不容易的,每每想起,令人感動。而在內地,不同的宗派之間,門戶之見很深,有的人頭銜、名聲不小,其實是徒有虛名……”

    “這兒的生活條件,你還過得慣嗎?我問。

    “這兒的條件,比起內地來,是要艱苦多了,尤其到了冬天,天寒地凍,大雪封山,有時一陣陣大風吹來,撼得小木屋格格直響,像是要把屋頂也掀掉似的。但是,末法時代真正的正法,就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將一切真正的鐵牢牢地吸住了。再說,條件問題,對不同根器的人來說,本也不可一概而論,少數特殊根器的人,或許在舒適的空調大樓裏也可有所成就。你看武則天吧,她是由婆羅門女轉世的,佛觀照之後,知道佛法將從印度東渡,就看中了婆羅門女,要她給佛磕頭,可這個婆羅門女很固執,想躲開,因為怎麼躲也躲不開,只好勉勉強強磕了個頭,結下了佛緣。但對大多數人來說,怎可跟婆羅門女和武則天比,還是條件艱苦一些,在修行上更易獲得成就。

    我又問聖普師,她的經濟來源、日常開銷是怎麼解決的。她告訴我,就靠法王每月補貼給每個漢僧的八十元生活費過日子,也還過得下去。據我所知,色達的大部分日用百貨要靠內地運去,物價比上海還高,這兒的漢僧,多多少少都有些外援,若光憑法王給的八十塊大洋打發日子,其物質生活之艱辛,幾乎是不可想像的。可是,你從聖普師的臉上,卻看不到營養不良的痕跡,我想,這定然要歸功於她的修持有成吧。

    “你的父母知道你到這裏來了嗎?

    “我已寫信告訴他們了。十年前,當我下決心出家的時候,我的父母堅決不同意,不容分說就要跟我斷絕父女關係。不過,我真的出家後,家裏並沒跟我斷絕關係。一開始說要跟我斷絕關係,那是為了阻撓我出家的決心。我父親後來還對我說:既然你一定要走這條路,那你就走吧,好好學習,學點名堂出來。說實在的,我現在也很感謝自己的父母與家庭,不讓你有依靠,促使你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你剛才說你十八歲出家,在當地成為一大新聞,現在還有人問你為什麼要出家的嗎?

    “咋會沒有?女子出家,尤其是年輕女子出家,社會上的議論就是特別多。直到現在,也還時常有人問我:你當初是不是因為婚姻、戀愛受到了什麼挫折而出家的呀?這些人哪里懂得我們出家人的追求呢!當然,為了逃避,或為了謀生而出家的,也有,但這是冒牌貨,不是今天出家人的主流。當我想到我當年的同學、鄉親們,他們的日子過得庸庸碌碌而有人還自得其樂,我就覺得他們的日子實際上過得很可憐,苦得不能再苦了,我希望有一天他們也能嘗到我這種修持生活中的甘露,那他們就會以另一種眼光來看待這一切的一切了。

    “你有什麼願望嗎?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要為普度眾生出一點力。太陽有太陽的光芒,月亮有月亮的光輝,我只有一點點螢火蟲的光,但我也願意把這一點點螢火蟲的光都發出來。為了宏揚佛法,如果說,把我的腦袋擰下來,可以喚醒更多的人生起對佛法的信心,我現在就把頭擰下來……”

    當她說出為了宏佛願意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這句話時,她的語氣平平淡淡,就像她說別的她認為理所當然的事那樣理所當然。我卻不能不受到了震動。這才是一種真正體現了佛的大慈悲心的自我犧牲精神啊。

    我最後問聖普師,可以公開發表跟她的這次交談嗎?

    “可以。她很爽快地說。我對公開發表我的談話沒有任何顧慮。公開我的名字也沒關係。她想了想又說:只是,不要作任何藝術虛構。什麼時候你的文章發表了,請寄給我看看,就行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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