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中苦修十幾年的年輕人
八、黑洞中苦修十幾年的年輕人……
來到壤塘藏哇寺沒幾天,跟當地的接觸還不多,印象較深者,是這兒的僧侶對修行的注重,大概這正是覺囊派最顯著的一個特點。據介紹,在這兒長住的僧人有一千幾百多,可是,除了偶爾見到在一塊空曠地的一個大帳篷裏有幾十個喇嘛在聽雲登桑布上師講經外,平時很少看到有什麼僧人在外走動。在藏哇寺,沒有電燈,沒有電視,沒有廣播,沒有報紙,沒有電話,沒有飯館旅社,沒有定期班車、沒有娛樂設施……幾乎可以說,現代社會所有的一切在這裏似乎一切都沒有。僧人們從早到晚的生活內容,除了一天吃一兩頓糌粑,絕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屋子裏打坐修行。
聽說,這兒還有專門用來閉關的黑屋子,裏面漆黑一團,終年不見陽光,你若進去閉關,要過三年才可出關。閉關一次,三年為期,這也是覺囊派的傳統,這一傳統從後藏傳到壤塘,數百年不改,一直延續到今天。
眼下也有一批僧人正在黑洞裏閉關。
我很想進黑屋去看看。可是沒門!覺囊派的規矩嚴得很,別說不會讓一個漢地來的異鄉客參觀他們閉關的場所,即便是當地的喇嘛,你不在裏面閉關,也不讓進。這樣的規定,我想自有它的道理,一則,是要保護閉關者不受外界干擾,二則,也是對外保密吧。
前天,我已拜見了藏哇寺的雲登桑布上師。上師對我來這兒求法和採訪表示歡迎,並答應為我提供一切方便。
我對被指派為我當翻譯的多爾吉說:“上師不是說了麽,為我提供方便,你帶我去閉關的地方看看吧?”
“那不行!”他一口回絕。“我放下自己的事情,帶你參觀,為你作翻譯,這不是已經給了你方便嗎?覺囊派閉關的地方,別說外人不能進,對外面說都不能說!我自己平時也不進去。”
“不能進,那能不能請個閉關的人休息時出來跟我見見面?”
“這個麽,照道理講也不大方便……不過,讓我考慮一下吧,若有機會,我來叫你。”
第二天中午,多爾吉邀我去他那兒吃午飯,也就是吃糌粑。往一隻小碗裏抓上兩把炒熟的青稞粉,扔進一小塊酥油,沖上小半碗茶,用手慢慢和、慢慢揉,最後捏成一個小團,就象內地早點攤上供應的那種“糍飯團”,這樣,就可拿在手裏吃了,碗空出來,正好可以倒茶----那是一種用最便宜的茶磚放在鍋裏煮成的茶水,通常還放點鹽,所以茶水帶點鹹味。應該說,糌粑的味道跟“南方芝麻糊”差不多,還是不壞的,若放點糖,味道定會更佳。但當地人吃糌粑不放糖,糖在這兒是一種奢侈品。
我吃了一個糌粑團就飽了。多爾吉吃了兩大團。他告訴我,前些年他閉關時一天吃一頓,一頓要吃掉一斤多青稞粉。
過了一會兒,來了個藏族小夥子,跟多爾吉咕嚕嚕嚕說了一通藏語,我一句也聽不懂。多爾吉請他坐下,然後對我說:“剛才我請在閉關房門口值班的人進去對他說了,我最近可能要出去一趟,他想我大概找他有事,就抽空跑出來了。他不知道是你要找他談談,不過既然來了,那就談談也不要緊。”
小夥子中等個,身材精瘦,給人的印象是極有精神,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晶光燦燦,炯炯有神。衣著很單薄,只穿一件棕黃色棉毛衫,外面再披一塊紅色袈裟布。壤塘海拔3500多米,雖是初夏,氣溫還是比較低的,我把帶去的兩件毛衣都穿在身上了。早晚更冷一些,好在我還帶了一件羽絨滑雪衣。
多爾吉說,小夥子名叫東青,前些年他參加閉關時,東青是他那個班的班長,所以跟他比較熟悉。這兒的閉關三年一期,東青十三歲在藏哇寺出家(之前已在藏哇寺學了幾年藏文),出家後就參加閉關,出關後,相隔未久,又參加下一期閉關,就這麼著一期連一期地閉關,到現在已整整閉關十四年了!你能想像麽,這個二十七歲的小夥子,他出生至今的一大半時間是在黑洞洞的閉關房裏度過的,而且,這完全是出自本人的自願,沒有任何人強迫他這麼做!
我問東青:“你年紀不大,出家的年頭倒不短了,能講講你對佛法的基本看法麼?”
“他說,剛出家的時候,年紀還很小,還不大懂事,但是,他對上師當時一再教導的,也就是說,要進入佛門,必須對世間產生永不退轉的厭倦心,產生了這種厭倦心後,僅靠自己,還沒有能力得到解脫,要得到解脫、了脫生死,就要皈依佛門、皈依三寶,這一教導,在他年幼時就記得很牢,至今還牢牢地記在心間。現在的不少人,並不瞭解這一點,不知道佛法的開頭,就想要一步跨進佛的基殿。剛才說了,對世間產生厭倦心,這是一切佛法的基礎。產生了厭倦心後,然後皈依三寶、依靠三寶,在自性中產生對三寶的永不退轉的信心,這樣就真正進入小乘的道了。在年小的時候,他知道的就是這麼一些。”另外,要進一步進入金剛密乘道,就必須發菩提心,發無量菩提心。後來隨著他慢慢長大,他逐漸知道了佛法的功德、佛法的殊勝,並進一步知道了時輪金剛是一切續部中至高無上的大法。
“他說,對聰明的人來說,他是算不上怎麼聰明的,但對不聰明的人來說,他也可以算是一個聰明的人了。他打聽過許多教派、許多法之間的差別,通過比較,最後確確實實認定時輪金剛是至高無上的大法。這也是他一直坐在這裏,在上師身邊連續不斷地修持時輪金剛生圓次第的緣故……”
多爾吉年紀比東青大幾歲,出家比東青晚幾年,三五年前,他也閉過一次關。以他高中畢業的漢語水準,加上本人出家已有一定的年頭,因此,佛教翻譯這一難度很大的差事落在他的頭上,應付起來還算自在,他把東青說的這一大段話翻給我聽時,幾乎沒打什麼隔楞。
我又問:“你出家十幾年了,今天的你跟十幾年前有什麼不同?”
多爾吉把我的話對東青說了,這回不知是不是由於翻譯上的原因,東青表示不知該怎麼回答好,他要我把問題提得更具體一些。
我就說,請東青談談,經過這十幾年的修練,他已修到什麼程度?在修持的次第上跟過去比有什麼變化、提高?
“這個問題恐怕不好說,密宗跟顯宗在這一點上不一樣,具體修行的方法,在閉關中產生的一些境界,以及自己在修行中領會、體悟到的一些東西,除了上師以外,一般是不能對外講的……”
“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不談具體的,一般的說說吧。”
“其餘的,怎麼說呢,一個人從不信佛到信佛的過程,起先他什麼都不知道,一竅不通,後來他慢慢慢慢經過上師殷切的教導,對佛法產生一種從心底裏發出的信心,一聽到上師,一聽到佛法,一聽到三寶,心底裏就會發出那樣的一種信心,那樣的一種感覺。關於它的整個過程,剛才也說了,前提是發起四大出離心,對世間產生厭倦心,然後是樹立起金剛密乘無量的菩提心……大致上就是這樣。具體的境界,對外不好說。不過,除了上師以外,在同學之間,有時我們也進行一點交流。有三年時間,我跟他都坐在一起。”
我問,閉關覺得苦嗎?
“不覺得苦。”多爾吉說得非常乾脆,看來這不僅是東青的回答,也是他的看法。“漢地來的人,也許會覺得苦。我們當地人從小生活在這裏,已過慣了這裏的生活。從漢地來的人不一樣,他們從小過著優裕的生活,可以坐車,不用走路,享受著榮華富貴,跑到這兒來,跟我們一起吃糌粑,沒有素菜吃,他們會覺得苦。不過,上師說了,漢人到這兒來學法修行,功德也大得多,因為他們比藏人吃苦也多得多……”
我問東青:“你家有幾口人?兄弟姐妹多不多?”
“全家一共八口人。”
“哪幾個?”
“爸爸,媽媽,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還有他。”多爾吉掰著手指說。
“七個,還有一個呢?”
“還有他嘛。”多爾吉笑起來。
我又問:“當時出家,是他爸爸媽媽把他送來的,還是他自己想出家?”
“他說他從小就有想出家的念頭。”
“是從幾歲開始有這個想法的?還記得麽?”
“是從七歲開始的。他記得,起先,是他爸爸教他手寫體的藏文,他學不會,爸爸說他連藏文也學不會,讀不懂經文,那就好好呆在家裏吧。後來他自己找到一本正楷的藏文,也沒人教,自己就學會了。那時大概七八歲吧,他就想出家。”
“你出家十幾年,除了在這兒閉關修行,還到別的地方去過嗎?”
“出去過一次。前年,這兒放過一段假期,他跟上師一起到成都去了一趟,那次我也去的。”
喔,原來他還去過成都。我就問,這位長期在黑屋裏閉關的青年修行者,對現代大都市有何觀感?
“他說,因為從小學佛的緣故,跟外界從來沒有接觸。那次去成都,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廟裏,一方面由於語言上的障礙,很少到市內去玩耍,另一方面由於從小學佛,絕大部分時間都在修行,沒有其他的什麼妄想。在成都的那段時間,看到了一個跟這裏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心裏曾經想過,噢,成都是一個大城市,這裏面的人享受著榮華富貴的生活,這是他們的福報。不過,這只是一種下等的福報,好的福報,真正的福報,只有走向佛門才能得到。”
“你從小學習藏文,掌握了一定的文化,那你除了學佛之外,是否還瞭解一點其他的東西?”
“其他的什麼?”
“比如說,香港過幾天就要回歸中國了,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麽?”
“不管它。好象有人這麼說起過,但他不會去主動打聽,根本沒有興趣。”
是啊,香港離他太遠了。別說香港,成都也離他太遠了,哪怕他還去過一次成都呢。香港和成都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對他又有什麼意義?發生在香港或成都的事,跟他又有什麼關係?他從小生活在一個全民信佛學佛且幾乎與世隔絕的環境裏,學習藏文的直接用途是為了能看懂藏文經文。若從七歲算起,這個小夥子出生後四分之三的歲月是在學佛修佛中度過的,若以出家為界,他在黑洞洞的閉關房裏已打坐修持了十幾年,而且還在繼續閉關修練。能不能說,他是長年生活在一個自我封閉的內心世界裏?
但他給我的印象,雖多少有點“不知有漢,何論魏晉”的味道,卻絕不是一個無知無識的愚昧之徒。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多爾吉昏暗的屋子裏閃爍著智慧灼人的光焰。當我想說什麼或剛說出口多爾吉尚在翻譯的時候,從他的眼神和他的表情上,我發覺他其實已經洞察我了的意思。
不過,自小養成的極為簡單的生活習慣,通過修持而達到的對物質享受幾乎是一無所求的境界,固然可以使他對在成都看到的那種“榮華富貴”的現代生活毫不動心,但他畢竟也是一個充滿青春活力的血肉之軀,當他面對自己體內青春之欲的蘇醒和萌動時,他還能讓胸中那泓平靜的心水不起波瀾麽?
“食、色,人之大欲也。”孟子的這一名句,是很多人都熟悉的。食,一言以概之,也就是肚子餓了就要吃,吃飽肚子,乃是人類以及一切動物維持肉體生存最基本的條件。而人與動物之不同點,在於人不僅僅吃飽肚子就滿足了,他還要吃得好,所謂“食不厭精”是也,從殷商時的“酒池肉林”,到今日的“滿漢全席”,足見人類對吃的追求真是淵源流長而又不斷發揚光大。色,簡單點說,就是對異性的需要,這本來也是人及動物繁殖生命延續後代的一種本能。但人跟動物也不一樣,除了要完成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歷史使命以外,人還把對色的追求及滿足當做人生的一大樂趣,於是從古到今,這一“永恆的主題”不知演繹出多少纏綿淒惋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來。義大利薄迦丘的《十日談》裏,有一則很有意思的故事,說的是一個小孩被他父親從小禁錮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山上,受到的是最正統的教育,長大成人後,頭一次跟父親下山,見識了城市、房屋、牛羊、金錢等過去從未見過的東西,覺得很新鮮,這時迎面來了一隊剛從婚禮上出來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他就問父親,這是什麼?父親不想讓他聽到“女人”這一名詞,以免滋生邪念,就告訴他:這叫“綠鵝”,是害人的禍水。他就請求父親:帶一個綠鵝回去養養吧,他太喜歡漂亮的綠鵝了……這一則故事,意在說明人對異性的追求是一種本能,它揭示的是人的本性,也即是通常所說的人性。人性----這是歐洲文藝復興運動中一個旗幟鮮明的主旋律,它是對歐洲中世紀盛行的禁欲主義的一個公開挑戰。
東青,一個***的年輕人,他也有他的本性啊。他可曾企盼過“綠鵝”對他的愛撫麽?我儘量用婉轉的語言,提出了這個問題。這是不是有點涉及到別人的隱私了?因此我表示,如果他覺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沒什麼不好說的。”通過多爾吉的翻譯,東青大大方方地回答。“一切有生命的眾生,沒有一個不具備貪嗔癡的,正因為有了貪嗔癡,所以在無始的輪回中成為輪回的流浪漢。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活過程中,除了平時的貪嗔癡,還沒有出現在平常貪嗔癡之上的難以忍受的現象。另外,既然進了佛門,成了佛的弟子,當產生貪嗔癡時,各有各的上師傳授的口訣,來對治貪嗔癡。尤其是我們覺囊派,修行的法門非常殊勝,當你按覺囊派至高無上的大法進行修持並已可進入無分別的定力中時,你已遠離了戲論,既然遠離了戲論,自然就不存在你剛才說的那種欲望了。”
多爾吉又接著翻譯東青的話:“你剛才說的那種現象,就好象夏天的黃牛----那是一種專門配種的公牛,吃飽了以後,會從這條溝跑到那條溝,四處尋找著它發洩的對象。可到了冬天,它又冷又餓,連青草也沒吃了,身體也保不住了,它再也不會去幹那種事。男女之間的愛欲,就象夏天的黃牛一樣。對一個人來說,如果不去滿足這種愛欲,一方面對身體有好處,另一方面,對他的修持也有好處。簡單點來說吧,男子的精液,在覺囊派的修持過程中,是不可缺少的一樣東西,如果你遺棄了它,在修行中會產生一定的障礙。修持好點的人,或者說已修持到一定階段的人,他在終生的修持中,從早到晚,不再會受到這種愛欲的干擾,一直到死,也不會遺棄他的白色菩提,也就是剛才說的那種精液。這樣,他不僅保持了身體的不受損耗,而且把精液都用到了氣脈明點的修練中去……這些,都是密宗修練中的具體方法。具體的修持方法,以及修持中出現的種種境界,對外都是不適宜講的來”
具體修持方法和修行中出現的種種境界,不說也罷。其實,具體修持方法和修行中出現的境界,對旁人或可起點參考作用,卻未必適合每個人。據說佛教的具體修持法門多達八萬四千種,而每人的素質秉性個個不同,既無必要也無可能將成千上萬法門都學上一遍,對一個人來說,一生中有緣學修到一門最適合他的法門,足矣。至於修行中出現的種種境界,那更是千差萬別、不知凡幾。
天臺宗創始人、陳隋時的高僧智顗曾著《童蒙止觀》、《六妙法門》,對修持止觀的方法及修行中可能出現的境界作了詳實的描述。
智顗認為:“善修止觀者,則於坐中身心明淨,爾時當有種種善根開發,應須識知。”他將善根發相分為“外善根發相”與“內善根發相”兩大類。“內善根發相”實際上即指修持到一定階段會出現的境界。在“內善根發相”裏,他例舉多種不同的境界顯現,歸納為“三種意”,第一意為“明善根發相”,在“明善根發相”中又有五種不同顯現。且看這五種中的第一種:“息道善根發相。”其表現為“行者善修止觀故,身心調適,妄念止息,因是自覺其心漸漸入定,發於欲界及未到地等定,身心泯然空寂,定心安穩,於此定中,都不見有身心相貌,於後或經一坐、二坐,乃至一日、二日,一月、二月,將息不得,不退不失,即於定中忽覺身心運動八觸而發者,所謂覺身痛癢、冷暖、輕重、澀滑等,當觸法時,身心安定,虛微悅豫,快樂清淨,不可為喻,是為知息道根本禪定善根發相;行者或于欲界未到地中,忽然覺息出入長短,遍身毛孔皆悉虛疏,即以心眼見身內三十六物,猶如開倉見諸麻豆,心大驚喜,寂靜安快,是為隨息特勝善根發相。……”這裏所說的“以心眼見身內三十六物”,今人也有稱其為“內視功能”的,意指可窺見自己身內的五臟六腑骨骼筋絡等等,但內視的清晰程度及穩定狀態,“善根發相”不盡相同。五種中的其他顯現,為“不淨觀善根發相”、“慈心慈根發相”等等,不一而足。
智顗還指出,對修行中出現的種種境界,還應“分別真偽”,若為正常的境界,自然應順其自然,“與定相應,空明清淨,內心喜悅,淡然快樂,無有覆蓋,善心開發,信敬增長,智鑒分明,身心柔軟,微妙虛寂,厭患世間,無為無欲,出入自在……”;若為不正常的境界,如“或身騷動,或時身重如物重壓,或時身輕欲飛,或時如縛,或時逶迤垂熟,或時煎寒,或時壯熱,或見種種諸異境界,或時其心暗蔽,或時起諸惡覺,或時念外散亂諸雜善事,或時歡喜躁動,或時憂愁悲思,或時惡觸身毛驚恐,或時大樂昏醉……”等等,則應以正規正法破之卻之。邪偽的境界,往往也伴有一定的功能出現,修行者如果不辨真偽,以“邪定邪智,辨才神通,惑動世人。凡愚見者,謂得道果,皆悉信服,而其內心顛倒,專行鬼法……”這就成不了佛,相反會墮落到鬼神道裏去了。
修行中可能出現的境界,實在是數不勝數、太多太多,而且還可能出現邪偽的境界來干擾修行,若不能及時依法對治,即使不墮惡道,至少也會影響正知正見和修持次第的提高。故此,歷來高僧大德在這上面都很重視對弟子的言傳身教、具體指導,顯密莫不如此。今日壤塘,僧侶們能在雲登桑布這樣的大成就者具體指導下閉關修行,實在是幸莫大焉。
冬青在修持的水準上已達到何等層次,他自己沒說,我也不敢妄加推測。但他在黑洞洞的閉關房裏修了那麼多年,以年輕人的血肉之軀而已經超越了對“綠鵝”的生理需求,可見他決非是個尋常之輩了。我後來聽別人說,這兒有個功夫相當高的喇嘛,當他跟別人在一個屋裏同坐時,有時會在打坐時以藏袍掩胸,好象怕別人看到什麼似的,那是他懷裏坐著一個明妃(空行母)的緣故,可實際上,別人沒修到那個層次,根本就看不到那個非人身實體的明妃。我想,這一定是另一種修行的方式吧。在唐卡畫裏,有一些男女交遘的雙身象,描畫的大概也是某種雙修的機理。密宗的雙修,跟通常的情欲之歡是不同的。道教裏的陰陽修練術也有種種訣竅,一言以蔽之,“逆則仙,順則凡”也,多以不泄及菩提的能量轉化為其特徵。
將佛教密宗從印度傳來藏地的蓮花生大師,曾經對欲界的不同貪愛形式,作了四種簡要的說明:
欲界自然出貪愛
首先是
互相打量一眼就能得滿足
看了對方的臉
就能產生性快感
以後出現了
相視一笑就能得滿足
那時相互大聲笑一笑
就能獲得性快感
然後發生了
以手相握就能得滿足
其時男女一握手
就能產生快感
再以後
需要振動全身筋脈和液汁
方能發生性快感
泄欲形式有四種
四種欲望包含四元素
水裏映倒影
所以說
看見對方就能產生性快感
加上白菩提
就能化生
風元素發出聲音
所以說
凝眸一笑就能產生性快感
風力加上白菩提
就會有胎生
土元素能夠持影體
所以說
互相握手就能產生性快感
土元素加上白菩提
就會有卵生
雙方接觸產生火元素
火元素加上白菩提
就能濕生
…………
雙方觸摸而交歡
四種貪愛都俱全
欲望勃發送秋波
心領神會笑嫣然
春情蕩漾雙手握
進而雲雨會巫山
此情與此景
就叫做貪愛
十分明顯,戒除貪愛,才可進而修習密宗密法,就如蓮花生大師所說:
那些有智慧的男男女女
才是佛教所要調伏的物件
從冬青的外表看,這兒氣溫比較低,可他穿得那麼單薄,卻一點也不覺得冷,也多少可看出他修持已達的次第吧。你聽他講話,雖然聽不懂,卻能明顯感受到他的聲音裏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就象一個巨大的能量場,把你整個地給罩住。
我問東青,到了冬天,他穿多少衣服?多爾吉拍拍自己身上的羊皮背心說:“他不怕冷,到冬天就穿我現在這麼多。”
“屋子裏生不生爐子?”
“吃飯的時候生個爐子,平時不生爐子。”
高原的冬天,天寒地凍,至少零下二三十度吧,能穿這麼點衣服過冬,那肯定早就通過了密宗修練中“紮龍”的考驗了。
我說:“修持佛法,對身體的調節作用很明顯,是不是?”
“那還用說,”多爾吉說,“你拿我來說吧,過去我在家裏時是近視眼,可等我閉關出來,我的眼睛已經恢復正常了。”他讀書讀到高中,由於不注意用眼衛生,患了近視,在家鄉放牛時必須戴眼鏡,否則遠處的牛群就看不清楚。而現在,雖然他不再放牛,但視力恢復正常,總還是一件好事……
在今日漢地,有越來越多的人對雪域高原上神秘的密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儘管對密宗的認識是五花八門、仁智各見;也有不少人想學一點密宗的修練方法,卻苦於入修無門。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好現象。暫且不說你對密宗的認識是否全面,也不說你能不能修得今世成佛或來世成佛,最低限度,你能生起對藏密的興趣和信心,能把你的身心修得好一點,讓你身體變得健康一些,讓你心態變得平和一些,讓你跟別人相處時變得友善一些,這與人與己與社會都是一件大好事。由於藏傳佛教極重傳承,若無上師的傳承,你僅僅照著哪本書去盲修瞎練,往往事倍功半。但雪域高原,交通不便,空氣稀薄,條件艱苦,一般人要去藏地拜師求法決非易事。偶有“活佛”來漢地宏法授徒,一則來的人數畢竟有限,二則也未必名實相符。我想,象東青這樣的藏喇嘛,年紀雖輕卻已修持有成,他若能來漢地言傳身教,把真正的藏密教授給漢地的有緣弟子,豈非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你可曾想過,除了你自己個人不斷修行,繼續有所證悟,還通過你的努力把佛法傳播到別的地方特別是漢地去?”
“他說,關於由他來宏揚佛法的問題,過去從未想過。這一切都是隨緣的。你的這一想法很好,但是我雖從小修學極為殊勝的覺囊大法,卻從來沒有想過,今後是否有一天自己要到什麼什麼地方去,要收受多少多少弟子,要成為一個什麼什麼樣的大德。以後我也不會這樣想……”
是呀,冬青,不虧是一個真正的修行者!他若懷有種種世俗的俗念,還能定得下心來在黑洞洞的屋子裏閉關十幾年而且繼續閉關下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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