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佛教最圓滿”
廿九、“還是佛教最圓滿”
廣東居士朝暉,我頭一次跟他照面,是那晚在年輕的大管家智誠那兒。作為廣東某高等學院國際貿易專業九十年代初的畢業生,管家稱他為“知識份子”,當之無愧。
每天上午去大經堂聽法王講經,有幾回跟他坐在一塊,短短地,也交談過幾句。他依然像那晚看到的那樣,披一件最老式的呢料軍大衣,穿一雙式樣很新穎但裂開一點口子的船形皮鞋,頭髮蓬鬆,不修邊幅。
他的一隻腳脖子不知怎麼扭傷了,腫得厲害,連皮鞋也穿不上,可他還堅持每天來漢經堂聽堪布講課,下了課,仍然去大經堂聽法王講經。他弄了根樹杈子當拐杖,拖著腫起的腳,趿著一隻鞋,一拐一拐,慢慢地走來,再慢慢地走回去。
我給了他幾顆膠囊裝的雲南白藥。近年每次出門,帶三四種常用藥品,雲南白藥是必備的。儘管自己從沒用上,可有時倒能給別人派上點用場。
有一天我去他屋裏坐坐,看看他的腳是否好些了。
“我的腳已好多啦。”他放下手中的一本書說。“沒這點自愈功夫,那學佛還不是白學了?”
隨便聊聊。我說我這趟來佛學院收穫很大,不僅學到不少東西,還採訪到很多很精彩的東西,大大超出我出門時的期望值了。等過幾天開完了極樂大法會,我就要回去了。
也許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朝暉說:“是呀,人家都是精彩繽紛,我是最平平常常的了。”
我趕緊說:喔,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找的大多是出家人,而且大部分都是隨緣而談的。你樂意嗎?能談談你學佛的經歷嗎?談談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他以一種無所謂的口氣說:談嘛,沒什麼好談的,我目前也不準備出家,不過真的要談嘛,也不是不可以。
他對佛學發生興趣,是從六七年前開始的。那時,他二十來歲,學了一點佛家氣功,也得到一些頗微妙的體驗。他是個喜歡思考的人,對有些佛教名詞不太瞭解,就去請教旁人,同時還找了一些佛教方面的書來看。
“那時,我還沒陷進去,但佛學確實引起了我的興趣。”他說。“在此之前,我曾下功夫研究過某些主義,結果感到失望,從根本上說,某些主義有很大的缺陷,不能圓滿解釋自然世界和人類社會的變化發展,不能回答現實生活和個人理想中的一些問題。我又鑽研了西方的人文科學,從康得、尼采到黑格爾,西方哲學大師的著作看了不少,可我依然感到失望,西方哲學中帶有很強的悲觀色彩,找不到人類社會的前途和出路。對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我都探討過,說實話,看基督教的書比看尼采的著作有趣多了,但西方的宗教同樣不圓滿,有的,甚至相當荒謬。看佛教書時,我把注意力轉向了東方古代文化,將東西方文化進行了橫向比較。也許,是機緣到了,我從佛學裏找到了人生的答案,我覺得還是佛教最圓滿,只有佛教才對整個宇宙世界作出了最圓滿的解釋。”
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大學生,不是個沒有頭腦的膚淺之輩哪。我暗自點頭。“你是說,你是通過研究比較,才生起了對佛教的信心?”
“是的。我是出於對生活和理想的追求,通過長時間的探索,才找到了佛學,而越學,就越堅定了自己的信心。從根本上說,這是一種理性的抉擇,也是一種緣份。”
“你學的是什麼專業?”
“國際貿易。”
“廣東是中國開放最早的城市,國際貿易專業在廣東一定挺吃香的吧?”
“可以這麼說。我畢業後在湛江一個國營單位裏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假如不來這裏的話,一個朋友邀我去深圳,在那裏可以掙更多的錢。”
“你來這兒多久了?”
“八個月。”
“單位還保留你的公職嗎?”
“來之前就已辭掉了工作。”
“你不覺得可惜嗎?”
“不。”他很堅決地搖搖頭。“我來這兒,確是放棄了不少東西,我的女朋友也跟我吹了,但我並不後悔。現在的年輕人,跟上一輩的人不一樣,沒那麼多條條框框的束縛,他們一心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在不違法的前提下,只要認准了,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做,並且非一走到底不可。他們往往不考慮會損失什麼、會放棄什麼……”
嗯。我挺欣賞他的這種性格。
當然羅,他說,他放棄了工作來這兒,並不是出於一種年輕人的衝動,他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九二年,他已來過成都,在昭覺寺拜了清定上師為師。
清定上師是密宗格魯巴大成就者康薩仁波切的漢族弟子能海法師的法承傳人,年輕時曾入學黃埔軍校,出家前在國民黨裏當過少將政訓主任。因著這段經歷,五十年代中期,他被投進監獄,整整關了二十年。非人的牢獄,成了他磨礪身心參禪修密的特殊場所。他是今日漢地少有的得道高僧,在漢地和藏地都享有很高的聲譽,近年來海內外奔他而來的皈依之眾多達數十萬人。
朝暉被清定上師納為弟子後,對佛法的信心因此益增。
九三年,他再次來成都,在昭覺寺住了一個月。就在那時,他聽說了有關色達五明佛學院的一些情況,心裏萌生了來佛學院看看的念頭。
九四年春,他來到佛學院,住了一個半月,對這裏的情況做了全面的瞭解和考察。他不是一個人云亦云、沒有主見的人。經過一個半月的瞭解和考察,他發覺這個地方跟內地所見的寺廟、佛學院確是大不一樣,這才是末法時代不可多得的一塊學法修行的蓮花寶地。
回去以後,他一面繼續上班,一面為能長期來這兒學法修行作準備。他的父母一開始不同意,經過他苦苦懇求、講明道理以至乾脆來點硬的,家裏最終答應了。不僅如此,他的母親受他影響,對佛教改變了過去的偏見。來之前,他辭去了單位的工作。他打算來這兒至少先呆上兩三年。兩三年以後哪?到時候再說吧……
“這兒的法王和堪布,從國內來說,是首屈一指的。”他把話題轉到了眼前。“法王的慈悲、功德和證悟,都不可思議;法王的弘法利生,同樣不可思議。索達吉堪布對藏傳佛教特別精通,他的譯經水準,在國內稱得上是出類拔粹的,是個很了不起的‘羅紮哇’——也就是藏語裏說的譯經師。他本來是給藏僧上‘竅訣’課的,這幾年來佛學院的漢人多起來後,他就主要給漢人上課了。
“學,然後知不足。沒來這兒前,我自以為對佛學佛法還看過一點書,多少還懂一點。來了以後,發覺自己簡直像個小娃娃,實際上什麼都不懂,從堪布那兒,我才真正領悟了佛法上一些基礎的東西。有個女居士,在這兒學了兩三年,去南方某著名佛學院,要把她留下來。她在這兒是很一般的,可到了那兒,就顯得不一般了。在那所佛學院裏,恐怕沒一個人能開講中觀的。憑心而論,在這兒學到中等水準的,在內地就算高的了。內地的寺廟,我去過不少,說實話,大都是很欠缺的,詳細就不說了……不管有的人是否承認,佛法的‘中國’,現在是在藏地一帶……”
他就淨土宗、禪宗與密宗之間的不同,很直率地談了他的看法。我發覺他很有自己的獨立見解。憑著他的悟性和他的鑽研精神,我相信他在佛法的修證上今後也會有所成就。
他也不無遺憾地對我說,現在某些人對藏族同胞懷有某些偏見,認為他們野蠻、沒教養,容易被人利用等等,這跟實際情況相去甚遠。
我同意他的看法。我這次藏地之行,親身感受到藏族人民是最愛好和平的人民,千百年來他們在佛法薰陶之下,全民皆以佛的教導為行為準則,日常積德行善,在今日別的地方真是很難找到像他們那樣淳樸和善的臣民。
上一篇(峨缽遇山神) 回目錄 下一篇(極樂大法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