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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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窗三筆

竹窗三筆
明雲棲寺沙門祩宏著 (蓮池大師)

竹窗三筆序
 
 古有容齋隨筆。予效之竹窗之下。時有所感。筆焉。時有所見。筆焉。從初至再。成二帙矣。茲度八旬。頗知七十九年之非。而自覺其心之未悄。然也。奈何久僕樂生之堂。無能勤趙老之屨。於是一榻而走千山。寸晷而遊神於百世。所感所見。積之歲月。忽複成帙。雖東語西話。賓叩主酬。種種不一。要歸於整飭行門 平治心地而已。餘如世諦中事。無關於法化。無補于修進者。則不暇及焉。噫。吾耄矣。胡不囊括瓶守。而喋喋乃爾。噫。吾耄矣。斜陽剩月。能幾何時。此而不言。更待何日。苟有利於民物。他何恤為。因以付管城子。

                萬曆乙卯春日後學雲棲袾宏謹識

殺生人世大惡
  或問。人所造惡。何者最大。應之者曰。劫盜也。忤逆也。教唆也。予曰。是則然。更有大焉。大莫大於殺生也。或曰。宰殺充庖。日用常事。何得名惡。而況最大。噫。劫盜雖惡。意在得財。苟歡喜而與之。未必戕人之命。而殺生則剖腹剜心。肝腦鼎鑊矣。忤逆者。或棄不奉養。慢不恭敬。未必為阿闍楊廣之舉。況闍廣所害。一世父母。而經言有生之屬。或多夙世父母。殺生者自少至老。所殺無算。則害及多生父母矣。教唆者。惡積名彰。多遭察訪。漏網者稀。彼殺生者誰得而詰之。則構訟之害有分限。而殺生之害無終盡也。是故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間之大惡曰殺生。

晝夜彌陀十萬聲
  世傳永明大師晝夜念彌陀十萬。予嘗試之。自今初日分。至明初日分。足十二時百刻。正得十萬。而所念止是四字名號。若六字則不及滿數矣。飲食抽解。皆無間斷。少間則不及滿數矣。睡眠語言。皆悉斷絕。少縱則不及滿數矣。而忙急迫促。如趕路人。無暇細心切念。細念則不及滿數矣。故如十萬雲者。大概極言須臾不離之意。而不必定限十萬之數也。吾恐信心念佛者或執之成病。因舉吾所自試者以告。或曰。此大師禪定中事也。則非吾所知矣。

己事辦方可為人
  古人大徹大悟。參學事畢。且于水邊林下。長養聖胎。不惜口頭生醭。龍天推出。方乃為人。故辭法席者。願生生居學地而自鍛煉。予出家時。篤奉此語。佩之胸襟。後以病入山。久久不覺漸成叢林。然至今不敢目所居為方丈。不敢開大口妄論宗乘。蓋與眾同修。非領眾行道也。忝一日之長。互相激勸而已。諸仁者以友道待我而責善焉。幸甚。

自他二利
  古雲未能自利。先能利人者。菩薩發心。斯言甘露也。不善用之。則翻成毒藥。試反己而思之。我是菩薩否。況雲發心。非實已能也。獨不聞自覺已圓。複行覺他者。如來應世乎。或謂必待己圓而後利他。則利他終無時矣。然自疾不能救。而能救他人。無有是處。是故當發菩薩廣大之心。而複確守如來真切之訓。不然。以盲引盲。欲自附於菩薩。而人己雙失。謂之何哉。

殺生非人所為
  虎豹之食群獸也。鷹鸇之食群鳥也。鱧獺鷺鶿之食魚蝦等諸水族也。物類之無知則然。具人之形。稟人之性。乃殺諸眾生而食其肉。可乎。是人中之虎豹鷹鸇鱧獺鷺鶿也。雖然。虎之害不及空飛。鱧之害不及陸走。人則上而天。下而淵。中而散殊于林麓田野者。釣弋網罟。百計取之無遺餘。是人之害甚於物也。孔子曰。仁者。人也。孟子曰。仁。人心也。人而不仁。是尚得為人乎。既名為人。必無殺生食肉之理矣。 

祀天牛
  燔牛祀天。世傳事始於上古。而歷代因之。雖以梁武帝之奉佛。然面為犧牲。獨行於太廟而不行於南郊。史稱正月上辛。以特牛祀于天皇大帝。夫祀天配以祖。則牛亦在焉。安所稱為用面。予不知其說也。昔沛公乙太牢祀孔子。予嘗謂一太牢何足以報聖師之恩。則其不足以報上帝之恩亦明矣。而自古及今。為有國之大典。孰從而止之。悲矣哉。牛乎。何其業之深且長也一至是乎。

伏羲氏網罟
  槐亭王先生謂網罟制於伏羲。蓋因獸之傷稼。設為網罟者。禦之也。非捕之也。故曰佃曰漁。皆有田字隱隱在中。槐亭此說。發千古所未發。可謂大有功于世道矣。或曰。炎帝始為稼穡。故號神農氏。伏羲時未有稼。而網罟將奚為。予乃用前意而廣之曰。古雖未稼。或食草木之實。猶稼也。況人畜以強弱相勝。設為網罟。使獸畏而避之。但教民遠其害。非教民食其肉也。捕而食之。後世之流弊也。非聖人意也。

浴水
  京畿老辨融師嘗言。沐浴水澄之。可以漬米炊飯。或曰戲言也。或曰有激之言也。予以為不然。蓋實語耳。予昔附糧舶至丹陽。連艘十餘裏。首尾相踵。而河狹水淺。浣衣者恒於斯。濯足者恒於斯。大小便利者恒於斯。穢且甚矣。然用之以煎煮炊爨者亦恒於斯。非大富貴人。罕有登崖覓井汲泉者。河水浴水奚別焉。耿恭被圍絕水。絞馬糞汁而飲之。而口外有炒米店四十裏。候天雨為飲。穿井數十丈不得水。嗟乎。餓鬼之鄉。積劫不聞水名。為僧者。今處清溪流泉之所。茶湯灌浣。事事如意。更複一月八浴猶以為少。一月十五浴猶以為少。何不知慚愧乃至於是。

僧宜節儉
  張子韶自做秀才時。至狀元及第。位登樞要。而粗衣菲食。無玩好器物。其筆亦用殘禿者。胡克仁居官。茹蔬終身。眠一紙帳。彼乃現宰官身。行比丘行。況身是比丘者乎。佛制頭陀比丘。行乞為食。糞掃為衣。塚間樹下為宿。今處於眾中。檀越送供。衣足矣。食足矣。安居於蘭若矣。更求佳麗。可乎。一缽四綴。一緉鞋三十年。古德之高風未墜也。吾為是慚愧自責。而並以告夫同侶。

僧拜父母
  佛制出家比丘不拜父母。而王法有僧道拜父母之律。或問。依佛制則王法有違。遵王法則佛制不順。當如之何。予謂此無難。可以並行而不悖者也。為比丘者。遇父母必拜。曰。此吾親也。猶佛也。為父母者。當其拜。或引避。或答禮。曰。此佛之弟子也。非吾子也。寧不兩盡其道乎。

年少閉關
  閉關之說。古未有也。後世乃有之。所以養道。非所以造道也。且夫已發菩提大心者。猶尚航海梯山。冒風霜於百郡。不契隨他一語者。方且挑包頂笠。蹈雲水於千山。八旬行腳。老更驅馳。九上三登。不厭勤苦。爾何人斯。安坐一室。人來參我。我弗求人耶。昔高峰坐死關於張公洞。依岩架屋。懸處虛空。如鳥在巢。人罕覯之者。然大悟以後事耳。如其圖安逸而緘封自便。則斷乎不可。

八旬行腳
  古有頌雲。趙州八十猶行腳。只為心頭未悄然。及至歸家無一事。始知虛費草鞋錢。今人不思其前二句。而執其末句。謂道在目前。行腳徒勞耳。而引不越嶺不出關者為證。噫。幸自反觀。已歸家否。無一事否。有如尚滯半途。匆匆多事。則何但八旬。直饒百歲千歲。乃至萬歲。正好多買草鞋。遍曆天涯。未許駐足在。

講宗
  宗門之壞。講宗者壞之也。或問。講以明宗。曷言乎壞之也。予曰。經律論有義路。不講則不明。宗門無義路。講之則反晦。將使其參而自得之耳。故曰。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又曰。我若與汝說破。汝向後罵我在。今講者翻成套子話矣。西來意不明。正坐此耳。

教人參禪
  參禪人之誤。教參禪者誤之也。或問。教人參禪。是欲起直指之道於殘燈將燼之日。曷言乎誤之也。予曰。道雖人人本具。而亦人人所難。苟非利根上智。卒莫邊岸。奈何概以施之。譬如募士者。得孱孱懦怯。僅可執旗司鼓。而授之以朱亥之錘。雲長之刀。典韋之戟。其不振掉而顛蹶者幾希矣。安望其有斬將擒酋。攻城破壘之功乎。其或自亦才離上大人丘乙己。而教人以制科文字。亦舛矣。或問於予何如。答曰。老僧正讀上大人未熟在。

肇論
  空印駁肇公物不遷論。予昔為之解。今複思之。空印胡由而為此駁。其由有二。一者不察來意。二者太執常法。不察來意者。若人問物何故不遷。則應答雲。以性空故。今彼以昔物不至今為物遷。而漫然折以性空。性空雖是聖語。然施於此。則籠統之談。非對機破的之論也。得無似作文者。辭句雖佳而不切於本題者乎。太執常法者。僧問大珠。如何是大涅槃。珠雲。不造生死業。此常法也。又問。如何是生死業。珠雲。求大涅槃是生死業。在常法。必答以隨妄而行是生死業矣。今乃即以求大涅槃為生死業。與肇公即以物不至今為不遷意正同也。故無以駁為也。又空印謂圭峰不當以達磨直指之禪為六度之一。圭峰何處有此語。其所著禪源詮雲。達磨未到。諸家所解。皆是四禪八定之禪。南嶽天臺所立教義雖極圓妙。然其趨入門戶次第亦只是前之諸禪。唯達磨所傳。頓同佛體。迥異諸門。其說如此明顯。而曰以直指禪為六度禪。則吾所未諳也。雖然。空印駁肇公之論不遷。呵圭峰之議初祖。則誠過矣。至其謂圭峰不當以荷澤為獨紹曹溪。天臺門下所論或多不出於大師之口。此二說者確論也。

華嚴論疏
  或問。肇論已聞命矣。又一居士力詆清涼者何如。予謂。彼居士惟崇棗柏之論。其詆清涼者。言不當以信解行證分裂全經。大失經旨。不思經開信住行向地等。其分裂也抑又甚矣。然則佛亦非歟。夫行布圓融。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必去行布。則圓融何物。因該果海。果徹因源。則先後同歸。首尾一貫。無縫無罅。何處覓其分裂也。況論有論體。疏有疏體。發明大意。莫尚乎論。委曲發明。窮深極微。疏鈔之功不可思議。二大士者。皆羽翼華嚴之賢聖。不可得而軒輊者也。予嘗有書達居士。居士不答。未知其允否。因記之。

評議先賢
  予既敘肇論。雜華二事。或曰。先賢不可評議乎。予曰。非然也。今人未必不如古人。昔有是言矣。然吾嘗思之。三百篇多出於郊野閭閻之歌詠。而後人以才華鳴世者不能及。六群比丘。聖眾所不齒。而賢於佛滅度後馬鳴龍樹。則古人何可輕也。空印之評。其太過者。止在物不遷及圭峰論達磨兩處耳。非譏貶清涼者比也。吾見有叱辱溫陵者。罵詈長水者。崇尚天臺。則盡毀諸家。無一可其意者。勘妙喜為未悟者。藐中峰為文字知識者。又其甚有謂六祖不及永嘉。而遭其挫折一上者。是安可以不辨也。嗟乎。古人往矣。今人猶存。吾何苦為過去者爭閒氣。而取見存者之不悅乎。顧理有當言。不容終嘿者。餘非所恤也。

遊名山不顧西方
  游五台者曰文殊在。遊峨嵋者曰普賢在。遊普陀者曰觀世音在。獨不曰西方極樂世界有彌陀在乎。又不曰三大士者徒仰嘉名。阿彌陀佛現在說法。親炙休光之為愈乎。又不曰跋涉三山。累年月而後到。信心念佛。一彈指而往生乎。大可歎也。

非理募化
  雲棲僧約。非理募化者出院。一僧曰。此不足禁。禁之則缺眾生福田。非理募化。雖其人自負過愆。而眾生獲破慳舍財之益。世僧假佛為名以營生。佛何曾為此輩出一禁約乎。予曰。子言則誠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非理募化者。瞞因昧果。施者知之。因而退心。後遂不施。安在其能破慳也。佛世有諸弟子自遠遊歸。所過聚落。望而閉戶。問故。則畏僧之募化也。因以白佛。佛乃種種呵責。何言其不禁約也。慎之哉。

妄拈古德機緣(一)
  雲棲僧約。妄拈古德機緣者出院。一僧雲。此不必禁。禁之則斷般若緣。彼謗法華者。地獄罪畢。還以謗故植緣法華。況妄拈者非謗乎。予曰。子言則誠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謗法華者。出地獄而植善緣。孰若信敬法華者。不入地獄而即植善緣乎。又謂妄拈非謗。而不思無知臆談皆名謗大般若。是故漫述師言者。被點簡雲。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彼尊師也。非謗也。錯答一轉語者。墮野狐身。彼錯也。非謗也。何二人皆成罪戾。古人一問一答。皆從真實了悟中來。今人馳騁口頭三昧。明眼人前。似藥汞之入紅爐。妖邪之遇白澤耳。若不禁止。東豎一拳。西下一喝。此作一偈。彼說一頌。如風如狂。如戲如謔。虛頭熾而實踐亡。子以為宗門復興。吾以為佛法大壞也。

妄拈古德機緣(二)
  僧不悅曰。審如是。古德機緣。更不可開口一評量乎。曰。止禁妄拈。未嘗言不可拈也。二僧同起捲簾。古德雲一得一失。子試評量。得失誰在。僧無語。予曰。昔人有言。十回被師家問。九回答不得。未為害。但忌無知妄談。則終無升進耳。慎之哉。

直言
  前僧欲除募化。妄拈二禁。予不允。僧去。又一僧雲。雲棲半月直言。逐日直言。適起爭端耳。除直言。乃所以為直言也。予謂。汝非僧乎。僧宜從佛。而佛制九旬結夏。夏滿之日。名僧自恣日。佛歡喜日。任僧舉過。更無隱諱。故名自恣。雲棲半月直言。據此也。佛喜而子獨不喜。可乎。律載僧有過。傍僧白佛。佛召本僧。種種呵責。因制為律。雲棲逐日直言。據此也。佛容其舉過。而子獨不容可乎。且世法猶雲君有諍臣。父有諍子。士有諍友。故曰興王賞直諫之臣。聖主立誹謗之木。夫子以知過為幸。仲由以聞過為喜。況為僧修出世法。可不須友以成其德乎。子惡直言。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拒諫飾非。損德敗業。非小失也。慎之哉。

心跡
  包孝肅公終日正色。人以其笑比黃河清。秦會之亦罕有笑容。一破顏于溪水涸來之對。外貌雖同。而中則天壤矣。神鼎諲禪師門庭高峻。衲子非久參上士。無敢登其門。後之禪和亦有然者。臨濟德山動輒棒喝。如風如雷。後之禪和亦有然者。黃龍妙喜升座。則詬罵諸方。後之禪和亦有然者。其同異何如哉。

僧務外學
  儒者之學。以六經論孟等書為准的。而老莊乃至佛經禁置不學者。業有專攻。其正理也。不足怪也。為僧亦然。乃不讀佛經而讀儒書。讀儒書猶未為不可。又至於讀莊老。稍明敏者。又從而注釋之。又從而學詩學文。學字。學尺牘。種種皆法門之衰相也。弗可挽矣。

僧務雜術(一)
  僧又有作地理師者。作蔔筮師者。作風鑒師者。作醫藥師者。作女科醫藥師者。作符水爐火燒煉師者。末法之弊極矣。或曰。百丈大師令司馬頭陀擇地可作五百僧道場者。而得溈山。是地理家事。既而令擇溈山主人。得大佑禪師。是風鑒家事。則何如。噫。此古聖賢為傳法利生之大機緣。非世人所測識者。而百丈司馬是何等人品。今之術士可以藉口也與哉。

僧務雜術(二)
  或曰。雜術固非僧務。醫以全生。宜若無礙焉。予謂雜術亂心。則概所當舍。如其救濟為懷。則亦萬行之一端。而術倘不精。雖曰全生。反以傷生。則大為不可。近有僧行灸法者。其法和藥作餅。置艾炷於其上而然之。雲治萬病。此不知出自何書。傳自何人。夫切肌而察穴。循穴而入內。灼艾之常法也。隔餅而灸。有痛苦而無功能者也。而師行焉。弟子紹焉。不自知其業之深且重也。

周柳翁
  周柳翁謂予曰。今日釋門。須是斫三人頭懸之槁街。而後佛法始振矣。時某官在坐。問三人為誰。答曰。其一某。其二某。問其三。直答曰。老兄是也。某官蓋此翁平日所素厚者。問故。則曰。公託名阿練若。而心在含元殿故也。某官不之瞋。作而曰。至言也。此翁以剛直不容於時。至於僧事。亦正氣凜凜若此。可畏也。可敬也。今僧實居阿練若。而有發願。願來生作禦史者。可愧死矣。

沸湯施食
  有自稱西域沙門。作焰口施食法師者。其灑淨也不用水。燃沸湯於瓶。以手擎而灑之。著人面不熱。人異之。請施食者絡繹。予以為此甚不足貴也。世之號端公太保者。尚能以紅鐵煉纏束其肢體。利鋒刃刺入於咽喉。況此沸湯特其小小者耳。夫佛制施食。本為餓鬼飲食至口即成火炭。故作甘露水真言等以滅其熱惱。使得清涼。奈何其用沸湯也。此何佛所說。何經所載。惑世誣民。莫斯為甚矣。或謂其能化沸湯為冷泉。故不必用水。審如是。則亦能化臭腐以為沉檀。而不必用香矣。化黑暗以為光明。而不必用燈矣。化瓦礫以為棗栗。而不必用果矣。化草芥以為牡丹芍藥。而不必用花矣。化泥土以為稻麥黍稷。而不必用斛食矣。今何為香花燈果斛食一一如常法具辦。而獨於灑淨一事則用沸湯乎。明理者辨之。

肉刑
  肉刑起於何時。其果聖人之意乎哉。或曰。尚書言之矣。然言之而未詳也。抑後世欲威民者為之也。夫炮烙罪人。商紂之所以危身也。鑿人目。剝人面皮。吳皓之所以覆國也。複有沸油鹽於鼎俎。置人於中而烹之者。齊楚等君所以終至於滅亡也。而謂聖人為之乎。或又曰。其人天且劓。周易亦言之矣。然易經也。非律也。蔔筮之書也。非刑書也。所以前民用。非所以罰民罪也。天且劓。象也。非真也。且肉刑至漢文帝而始除。萬世而下。其以文帝為非乎。以文帝為賢乎。如以為賢。則肉刑之非可知矣。雖然。帝則誠賢矣。而有遺恨焉。宮刑之未除也。嗟呼痛哉。難言也。業報之迴圈。不可息也。何時得見龍華之世也。

心意識
  講者數輩。爭論心意識不決。予乃為稽諸古。文殊問經雲。心者聚義。意者憶義。識者現知義。俱舍論雲。集起名心。籌量名意。了別名識。密嚴經雲。藏是心。執我名意。取諸境界為識。如是等說。皆小異而大同者也。永嘉雲。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是故教乘中須一一究審。不可混淆。宗門直指心源。則一念不生全體現。又何必瑣瑣分別爭論為也。

制心
  或問。心念紛飛。當作何方便。予曰。佛言心者。制之一處。無事不辦。或曰。得無類告子之強制其心而不動乎。是不然。告子之不動心。念起即遏。遏捺令靜。今之制心。是制使歸於一處。不雜用心。則彼是灰心不起。此是用心不二。彼是豁達空。此是思惟修。兩不同途。未可並論。一處功成。則隨其所習百千三昧靡不具足。故曰無事不辦。彼之強制。只辦得一味頑定。何能有此功德。雖然。此猶是學人初做工夫方便。非為究竟。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安所雲制。又安求所謂處也。或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則全是空寂境界。卻正同於告子之不動心矣。曰。告子遏捺其心。使之不動。曹溪無心可動。不須遏捺。烏得同。

禪宗淨土遲速
  一僧專修念佛法門。一僧以禪自負。謂念佛者曰。汝念佛必待生西方已。見阿彌陀佛。然後得悟。我參禪者見生便得悟去。遲速較然矣。汝罷念而參可也。僧莫能決。舉以問予。予曰。根有利鈍。力有勤惰。存乎其人。則彼此互為遲速。未可是此而非彼也。喻如二人同趨寶所。一人乘馬。一人乘船。同日起程。而到之遲速未可定也。則利鈍勤惰之說也。參禪念佛亦複如是。語其遲。念佛人有累劫蓮花始開。參禪人亦有多生勤苦不能見性者矣。語其速。參禪人有當下了悟。不曆僧祇獲法身。念佛人亦有見生打徹。臨終上上品生者矣。古雲。如人涉遠。以到為期。不取途中強分難易。

六祖壇經
  六祖示不識字。一生靡事筆研。壇經皆他人記錄。故多訛誤。其十萬八千。東方西方等說久已辯明。中又雲。但修十善。何須更願往生。夫十善。生天之因也。無佛出世。輪王乃以十善化度眾生。六祖不教人生西方見佛。而但使生天可乎。其不足信明矣。故知執壇經而非淨土者。謬之甚者也。

居山
  古雲。大隱居廛。小隱居山。遂有甘心汨沒於塵俗者。不知居廛者。混俗和光。鬧中得靜。有道之士則然。非初心所宜也。或曰。永嘉謂未得道而先居山。但見其山。必忘其道。是不許居山也。此各有說。予贊居山。為汨沒於塵俗者誡也。而永嘉所言自是正理。出家兒大事未明。千里萬裏尋師訪道。親近知識。朝參暮請。豈得蒙昧無知作守山鬼乎。故知行腳在前。居山在後可也。則亦不悖乎永嘉之言也。

佛性
  經言蠢動含靈皆有佛性。孟子之辟告子也。曰。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有執經言而非孟子。予以為不然。皆有佛性者。出世盡理之言。人畜不同者。世間見在之論。兩不相礙。是故極本窮源。則螻蟻蠛蠓。直下與三世諸佛平等不二。據今見在。則人通萬變。畜惟一知。何容並視。豈惟人與畜殊。彼犬以司夜。有警則吠。若夫牛。即發扃鑽穴。踰牆斬關。且安然如不聞見矣。犬牛之性果不齊也。而況於人乎。萬材同一木也。而梧檟枳棘自殊。百川同一水也。而江湖溝渠各別。同而未嘗不異。異而未嘗不同者也。如執而不通。則世尊成正覺時。普見一切眾生成正覺。今日何以尚有眾生。

僧畜僮僕
  僧有畜僮僕供使令者。夫出家人有弟子可服役。奚以僮僕為。或曰。弟子為求道而來。非執役人也。噫。夫子之適國也。一則曰冉有僕。一則曰樊遲禦。淵明之赴友人召也。一門生二子舁其籃輿。後世圖而繪之以為高致。今出家為僧。乃寵愛其弟子如富貴家兒。而另以錢買僮僕供爨負薪張傘執刺。末法之弊一至是乎。

文文山
  文山六歌。有來生業緣在。骨肉當如故之句。是信有三世矣。特不知宿業因緣之至也。則聚為一家。宿業因緣之畢也。則散為歧路。如鳥宿林。天明而為東西南北鳥矣。安保其如故也。文山節義才學表表百世。而此言乃似七月七日長生殿語。則未嘗留心內典之故也。惜哉。

出家四料簡
  有在家出家者。有出家在家者。有在家在家者。有出家出家者。處於族舍。具有父母妻子。而心恒在道。不染世塵者。在家出家者也。處於伽藍。無父母妻子之累。而營營名利。無異俗人者。出家在家者也。處於俗舍。終身纏縛。無一念解脫者。在家在家者也。處於伽藍。終身精進。無一念退惰者。出家出家者也。故古人有身心出家四句。意正如此。雖然。出家出家者。上士也無論矣。與其為出家在家者。寧為在家在家者。何以故。袈裟下失人身。下之又下者也。

時光不可空過(一)
  世人耽著處。不舍晝夜。曰。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耽賞玩也。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耽曲糵也。野客吟殘半夜燈。耽詩賦也。長夏惟消一局棋。耽博奕也。古有明訓曰。是日已過。命亦隨減。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今出家兒。耽曲糵者固少。而前後三事或未免焉。將好光陰驀然空過。豈不大可惜哉。

時光不可空過(二)
  先德示眾雲。汝等出家。未曾立腳得定。忽已過三四十年矣。我等聞此真懇痛切之語。所當心戰而毛豎者。乃有都將青春壯色。勤勤作有為事業。或奔南走北。言我參禮名山。或裝塑修造。曰我興崇三寶。或聚眾起會。曰我助揚法化。此雖名色亦皆好事。非上所雲賞玩曲糵等比。而其為空過一也。一朝猛省前非。忽已龍鍾衰朽。悔無及矣。故曰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嗚呼。更有終身安然而不傷悲者。

蔬食上賓
  一貴人齒高而爵尊。有上賓至。留飯。賓意其盛饌也。則糲飯及菜羹一器而已。無兼味。賓大嘆服。今富家待客。烹炮煎炙羽毛鱗介等種種眾生。大非也。或難曰。易言大烹以養聖賢者。何也。噫。獨不聞二簋可用饗。亦易之明示乎。而僧家雖不宰殺。素饌多品。亦非所宜也。或又難。盂蘭盆盡世甘美。以供賢聖僧者。何也。噫。獨不聞貧母以殘汁奉辟支而感生天之福。亦內典之明示乎。在心不在物故也。

李卓吾(一)
  或問。李卓吾棄榮削髮。著述傳海內。子以為何如人。答曰。卓吾超逸之才。豪雄之氣。吾重之。然可重在此。可惜亦在此。夫人具如是才氣。而不以聖言為量。常道為憑。鎮之以厚德。持之以小心。則必好為驚世矯俗之論以自媮快。試舉一二。卓吾以世界人物俱肇始於陰陽。而乙太極生陰陽為妄語。蓋據易傳。有天地然後有萬物。而以天陰地陽。男陰女陽為最初之元本。更無先之者。不思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同出夫子傳易之言。而一為至論。一為妄語。何也。乃至以秦皇之暴虐為第一君。以馮道之失節為大豪傑。以荊軻聶政之殺身為最得死所。而古稱賢人君子者。往往反摘其瑕類。甚而排場戲劇之說。亦複以琵琶荊釵守義持節為勉強。而西廂拜月為順天性之常。噫。大學言。好人所惡。惡人所好。災必逮夫身。卓吾之謂也。惜哉。

李卓吾(二)
  或曰。子以成敗論人物乎。曰。非然也。夫子記子路不得其死。非不賢子路也。非不愛子路也。行行兼人。有取死之道也。卓吾負子路之勇。又不持齋素而事宰殺。不處山林而遊朝市。不潛心內典而著述外書。即正首丘。吾必以為幸而免也。雖然。其所立遺約。訓誨徒眾者。皆教以苦行清修。深居而簡出。為僧者當法也。蘇子瞻譏評範增。而許以人傑。予于卓吾亦雲。

中庸性道教義
  妙喜以中庸性。道。教。配清淨法身。圓滿報身。千百億化身。體貼和合。可謂巧妙。細究之。則一時比擬之權辭。非萬世不易之定論也。作實法會則不可。何也。彼以仁義禮智言性。豈不清淨。然非法身纖塵不立之清淨也。彼以事物當然之理言道。豈不圓滿。然非報身富有萬德之圓滿也。彼以創制立法化民成俗為教。豈無千百億妙用。然一身之妙用。非分身千百億之妙用也。大同而小異。不可以不察也。或曰仁義禮智。孟子之言也。中庸止言天命而已。予謂至誠能盡其性。而繼之以寬裕溫柔十六字。非仁義禮智而何。故曰孟軻受業子思之門人也。不可不察也。

趙清獻
  公嘗自言晝之所為。夜必焚香告天。不敢告者則不為也。吾以為如是之人乃可學道。後得法于蔣山泉禪師。有一聲霹靂頂門開。喚起從前自家底之句。以如是精誠之心地而參扣自心。其得悟非偶然也。若夫身雖歸佛。心不合天。止是遊戲法門而已。

經債
  烏鎮利濟寺。有僧師徒二人。俱稱謹厚。托以經懺者日益眾。因致饒裕。而吝嗇。不自享用。亦不佈施。後得疾。族人迎歸調治。俄而謝世。平生積貯盡為族有。十年後。現夢於所親曰。經懺未完者。陰府考較甚急。苦不可言。人世所傳。閃電光中認字讀還。信不誣也。筆之。以誡夫應緣者。

淨土壽終
  或問。第二願雲。國中天人壽終。更無生三惡道者。則有生有死。特不墮落耳。何謂生彼國者皆無量壽。曰。後不雲乎。國中天人壽皆無量。除其本願。願出度生者。十疑論亦曰。生彼國土得無生忍已。還來此世救苦眾生。則悲願行化。非此土死生比也。

龍舒往生
  或問。居士臨終立化。其往生之祥。昭灼如是。而所輯大彌陀經。不免抄前著後。抄後著前。此一失也。又宋景濂謂居士于金剛經不用昭明三十二分。無論矣。亦不依天親無著所定。而另為品第。此二失也。似於觀經讀誦大乘往生正因未協。而立化者何。答。此雖有過。然其平日念佛求生至真至切。至誠至篤。自利利他。功德非細。小疵不足掩其大善。尚有帶業往生者。何疑于龍舒。或其品位不能與上上流。則未可知矣。

直受菩薩戒
  予著戒疏發隱中。言必先受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然後受菩薩十重四十八輕戒。有講師憤然不平曰。何以不教人直受菩薩戒。而迂曲如是。佛記末法中有魔王混入吾法而壞吾法。今其人矣。予不答。講師卒。其徒理前語。欲集諸僧諸宰官居士等。設大會而作辯難。予亦不答。有代予答者曰。無以為也。不觀彼所引菩薩善戒經乎。經雲。譬如重樓四級。自下而上。次第曆然。不可躐等。受戒亦然。經語也。無以為也。其人乃止。

刑戒
  大長者呂叔簡作刑戒。鄒南皋先生梓之。予跋之。茲傳聞一事甚奇。某官者。素酷暴。動輒行笞數十下。酸楚之聲震地。若罔聞者。有道人排闥入。直立廳事。瞋目而指之。某官大怒。呼左右極力笞。若有鬼神巨棰棰我。皮破肉爛。血漬雙股。痛不可忍。急遣人至廳。被笞人已失所在。乃號啕大哭。舉身自擲。頭面皆損。噫。彼道人者。其天神乎。人皆有父母。人之子。己之子。均子也。奈何己子如珍。他子如草。于心安乎。又一尊官愛幼子。每日令屠者進一豬胃。胃瘦則大怒。笞責屠。傷重。調治兩月乃愈。有居家嚴刑以待婢僕。亦複如是。愚謂刑戒一書。當布之四方傳之百世可也。

不願西方(一)
  或問一僧。公願生西方否。曰。吾不願也。乃所願。來生著綠袍。一妻一妾而處室也。此即吾之極樂國也。問者嘿然。以告予。予謂人各有志。志在富貴。何西方之為。雖然。富貴雖非道人美事。而亦須修頑福以得之。倘不修福。未必得為綠袍郎。而或作綠衣人也。未必配淑女于名門。而或納六禮於齊人也。猶未也。倘有業焉。且不得為綠衣人。而或為金衣公子之流。事未可知也。且不得納禮於齊人。而或依棲於圉人。校人。庖人。事未可知也。猶未也。倘業重焉。金衣或變而為赤鍱焉。事未可知也。圉人校人庖人或變而為阿旁焉。事未可知也。悲夫。

不願西方(二)
  又問一僧。公願生西方否。曰。吾不願。亦不不願。東方有佛吾往東方。西方有佛吾往西方。南北上下。亦複如是。吾何定於西方也。又問一僧。公願生西方否。曰。八金剛抬我過東方吾不來。四天王抬我過西方吾不去。吾何知所謂東西也。合而觀之。前之一人。汨沒於五濁者也。此二人者。一則隨生。一則無生。雖然。曰隨生。未必其真能作主而不被業牽也。曰無生。未必其真得無生法忍而常住寂光也。如未能。則戲論而已。又未能。則大言不慚而已。難矣哉。

平侍者
  平侍者久侍太陽。稱有悟入。奈何於後首創異議。徙太陽之塔。出其遺體。行破腦之慘毒。生報虎口。死入泥犁。則知其悟處。不過依稀見解。得少為足而已。何有真悟徹人。而反作此大逆不道之事乎哉。淺解當悟。禍至此極。可戒也。

四果
  紫陽真人謂四果人奪舍投胎。身有敗壞。不免離一舍入一舍。故其言曰。苦解降龍並伏虎。真金起屋幾時枯也。夫初果七返生死。二果名一往來。猶可以胎論。三果已名不來。而四果則見思惑盡。不受後有。三明六通。號阿羅漢。又何用奪舍為。紫陽仙學超越倫類。悟真諸書多談理性。而為此言。似於內典未甚精究耳。噫。真金起屋。特不枯耳。甯思金不度火也與哉。

遺教經
  世人臨終。為言以示子孫。謂之遺囑。而子孫執之以作憑據。世守而不變者也。況三界大師。四生慈父。說法四十九年。最後之遺囑乎。為僧者。所當朝誦暮習。師授徒傳。終身奉之而不可一日廢忘者。乃等之以童蒙之書。置之閑處。不復論究。豈非如來之逆子。佛法之頑民也哉。

四十二章經(一)
  四十二章經譯於騰蘭二師。更無再譯。今世傳二本。大同而小異。餘不必論。但其較量設供優劣。藏本則始於凡夫。而終於化其二親。守遂師解本。則始於惡人。而終於無修無證者。考其文義。藏本頗為未安。遂本文義俱暢。藏本又雲飯辟支佛。不如化其二親。何又言飯善人功德最大。既功德為最。何又雲飯善人不如飯一持五戒者。前後文義自相矛盾。又曰事天地鬼神。不如孝其二親。夫辟支佛尚不及二親。又何況天地鬼神也。而遂師必無自撰佛經之理。其本必有所自。故知流通藏外者未必無善本。而不必全執藏本以為折衷也。予著梵網發隱。亦得一本于古寺中。與天臺疏文符契。于藏本反有參差處。發隱凡例中已申明之。今更為專憑藏本者告雲。

四十二章經(二)
  昔有南都僧某者。以四十二章經來武林。按古例。乞諸士夫各書一條勒石。予兄時以養親居家。書付之。逾年。有販其本至杭者。則別易一顯宦名矣。又數年。吾兄忽有南通政之命。於書肆得前本。則複易兄名矣。因感歎其事。為詩梓之集中。有紗籠事非謬之句。予為兄言。僧則誠鄙矣陋矣。獨不聞翟公榜門杜客語乎。客固不足言。而公亦失厚道矣。兄謂予。子之言是也。遂鏟去。噫。僧何苦不汲汲辦己躬下事。奔走貴人之門。作閑傢俱。貽笑於時人也。嗟夫。

五條衣
  予初出家時。見五條衣。皆另作簡便小巧者。略按五條大意而已。蓋此原名作務衣也。今悉照七條二十五條之式。雖不失方袍古制。而大有不便。搭此衣止可坐禪諷經禮佛。何堪執作運勞。則五條衣成七條用矣。夫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必執反古以為高。則書契既立之後。而複為結繩。桌椅既具之後。而複為席地。曰吾復古也。可乎。今世有碗箸矣。而食必用缽。又匙不便。更參之以箸。尤為可笑。夫缽存之。不忘佛制可也。而不必泥之為日用也。

禪門口訣(一)
  大藏有禪門口訣一書。中所言類多數息法門。而兼之以下視臍輪等語。外簽標智者大師。而經文下既非大師又非灌頂。章安。荊溪等諸賢所記。不可信也。且大師自有大小止觀正文。末後略舉治病一門。與此相似。蓋防身之小法。非學佛之大道也。乃高題口訣。而借重大師。黃冠道流遂據此以印證己法。乃曰。此大師親口密傳之秘訣也。而淺識者便謂佛法盡在乎是。則其害大矣。豈知禪門亦原無口訣之說乎。不得不辯。

禪門口訣(二)
  或問禪門信無口訣乎。曰。佛法正大光明。一人演之。而百千萬億人天之所共聞也。何口訣之有。無已。則有一焉。夫一言二言。言簡而義精者。斯之謂訣。連篇累牘。牽枝而引蔓者。非訣也。是故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者。金剛經之口訣也。惟一乘法。無二無三者。法華經之口訣也。成就慧身。不由他悟者。華嚴經之口訣也。執持名號。一心不亂者。彌陀經之口訣也。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者。十六觀經之口訣也。不此訣之信。而信他訣者。舍璠璵而執碔砆者也。

念佛不見悟人
  或問參禪得悟者相望於冊。念佛得悟者何寥寥其未聞也。噫。蓋有之矣。子未之見也。且參禪人得理之後。終不嘵嘵以自鳴也。龍天推出。然後聲振一時。而名垂後世。彼曹溪佩黃梅之心印。苟不失口於風幡。一獵人之守網夫而已。清素受慈明密記。苟非邂逅於荔枝。一叢林之閑老漢而已。子何自而知之。況實心念佛者。志出娑婆。精求淨土。念念如救頭然。即其悟本性之彌陀。了惟心之極樂。若終身隱而不出。子亦烏得而知之也。凡上上品生者。皆得悟人也。往生傳不可不讀。

為僧宜孝父母
  有為僧不孝父母者。予深責之。或曰。出家既已辭親割愛。責之則反動其恩愛心矣。曰。惡是何言也。大孝釋迦尊。累劫報親恩。積因成正覺。而梵網雲。戒雖萬行。以孝為宗。觀經雲。孝養父母。淨業正因。古人有作堂奉母者。擔母乞食者。未嘗以恩愛累也。奈何於親割愛矣。而締交施主。不絕饋遺。畜養弟子。過於骨肉。是無親而有親。出一愛而複入一愛也。何顛倒乃爾。且己受十方供養。飽暖安居。而坐視父母之饑寒寥落。汝安則為之。

雷霆
  蘇明允曰。叛父母。褻神明。則雷霆下擊之。雷霆固不能盡擊此輩也。然有時而不測也。明允此言。欲使為惡者懼。而漏網雷霆之擊者亦眾矣。終不能使之懼也。然為惡受報。蓋亦多途。有生惡疾而死者。有犯刑憲而死者。有遭虎狼而死者。有死于水溺者。有死於火焚者。有死於刀斧者。有死於砒鴆者。有死于牆崩石壓者。其為報一也。殺人以挺與刃之類也。豈必其盡擊于雷霆乎。況複有現生受報者。有來生受報者。有身報於陽世者。有魂報于冥司者。毋曰不擊于雷霆。而遽稱漏網也。

真友
  中峰大師警策有參禪必待尋師友。敢保工夫一世休。又曰。縱饒達磨與釋迦。擬親早已成窠臼。此醍醐至妙之言也。然不可聞于下士也。執此言而自用自專。不復知取友之益。則翻成毒藥矣。取友非難。得真友為難。飲食財帛相徵逐者惡友也。善相勸惡相規者好友也。開我以正修行路。示我以最上乘法。為我燈。為我眼。為我導師。為我醫王者。真善知識友也。不可一日而遠離者也。

學貴專精
  古人為學。有三年不窺園者。有閉戶不逾檻外者。有得家書。見平安二字。即投水不展視者。庶幾乎專精不二者矣。而為僧者學出世法。反以世事亂其心乎。吾輩觀此。當汗顏悚骨而惕於中矣。

傳燈
  傳燈錄所載諸師。如六代相承。五燈分焰諸大尊宿。皆天下古今第一流人物。所謂始知周孔外。別自有英豪者是也。豈易言哉。而今人或得一知半見。或得些少輕安。便自以為大悟大徹。而無眼長老又或以東瓜印子印之。一盲眾盲。非徒無益而有害。可勝悼歟。

劉公真菩薩人
  劉公諱寬。其治郡也。有過者以蒲鞭示辱。夫人欲試其怒也。使婢故以羹汙朝衣。公但曰羹爛汝手乎。終不怒。即此二事。知其真菩薩人。不可企及。且今之治民者。用格外之嚴刑。尚不能折獄。蒲鞭而民自化之。非大威神力何以至此。今禦下人。小不如意。動輒加刑。羹汙朝衣。反恤之而不責。非大慈悲力何以至此。臨朝逼迫。而乃從容易衣。心不動搖。非大禪定力何以至此。火宅中具如是操略。如是器量。勝出家兒蒲團上三十年工夫矣。吾輩觀此。可不愧乎。可不勉乎。

續原教論
  國初翰林待詔沈士榮居士作續原教論。其詳品名儒學佛一篇。備舉唐宋諸君子。如白香山。蘇內翰。以至裴丞相。楊大年等諸公。禪學淺深。最為精核。其言曰。即裴楊諸公。不雲無悟入。而保養受持則未可知也。豈有身居名利之場。又非果位菩薩。而能無細惑流注者哉。遊戲法門者固不必論矣。我輩身為出家兒者。試靜思之。

三賢女
  內人在道稱賢者。吾目擊三人焉。一曰出家尼嚴姓者。清修苦行。終身不幹謁富貴家。一在家趙姓者。手書華嚴經八十一卷。一在家朱姓者。勸其夫休罷漁業。投身水中。夫末法僧尼。多遊族姓。苦行終身。誰似嚴者。募化書經。或昧因果。自力自書。誰似趙者。為救眾生。不顧身命。終化其夫。誰似朱者。吾謂此三內人。三丈夫也。三大丈夫也。

施食師
  焰口施食。啟教于阿難。蓋瑜伽部攝也。瑜伽大興于唐之金剛智。廣大不空二師。能役使鬼神。移易山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議。數傳之後。無能嗣之者。所存但施食一法而已。手結印。口誦咒。心作觀。三業相應之謂瑜伽。其事非易易也。今印咒未必精。而況觀力乎。則不相應矣。不相應。則不惟不能利生。而亦或反至害己。昨山中一方外僧病已篤。是晚外正施食。謂看病者言。有鬼挈我同出就食。辭不往。俄複來雲。法師不誠。吾輩空返。必有以報之。於是牽我臂偕行。眾持撓鉤套索雲。欲拽此法師下地。我大怖。失聲呼救。一時散去。越數日僧死。蓋未死前。已與諸鬼為伍矣。向非驚叫。臺上師危乎哉。不惟是耳。一僧不誠。被鬼舁至河中欲沉之。一僧失鎖衣篋。心存匙鑰。諸鬼見飯上皆鐵片。遂不得食。一僧曬氈衣未收。值天雨。心念此衣。諸鬼見飯上皆獸毛。遂不得食。各受顯報。又一人入冥。見黑房中有僧數百。肌體瘦削。顏色憔悴。似憂苦不堪之狀。問之。則皆施食師也。施食非易易事也。信夫。

講法師
  或謂。講法師有化物之功。無交鬼神之責。其寡過矣乎。曰。殆有甚焉。施食。一法耳。一法猶易精。經論繁多。一一而欲精之亦難矣。故古人業有專攻。如恭法華善華嚴之類是也。今則無經不說。無論不宣。其果超越于先哲乎。遂有師承無自。而臆見自用者。有好為新說。而妄議前賢者。有略加銷釋。而全無發揮者。皆未免於過也。必其精研有素。博學無方。惟以明道為懷。不圖利養於己。庶幾有功而無過耳。或又謂。智者雲。為利弘經。亦恒有菩薩之名者。何也。噫。此為具菩薩之大悲。而未臻菩薩之實行者言也。非為貪利者言也。不察此意。幾許誤哉。

一蹉百蹉
  古雲。今生若不修。一蹉是百蹉。一之至百。何蹉之多直至於是。經言離惡道得人身難。得人身逢佛法難。然而逢念佛法門。信受為尤難也。如經所言。蟻子自七佛以來未脫蟻身。安知何日得人身。又何日逢佛法。又何日逢念佛法門而信受也。何止百蹉。蓋千蹉萬蹉而無窮也。傷哉。

禁屠
  世人廣殺生命。以供朝夕。備宴賞。奉祭祀。皆謂理所當然。既其當然。則何為旱乾水溢而官禁屠宰。然後知屠宰之為非也。雖然。旱災而小沾。水災而少霽。已彘肩羊肘高懸市井矣。又杭俗祈禱觀音大士。必請至海會寺。而滿城宰殺。誠意何在。深可怪歎。倘其時時戒殺。戶戶持齋。必能感召天和。雨陽時若。田禾豐穰。海宇清寧。葛天無懷之風再見於今日矣。奈何習俗相沿不可救也。哀哉。

畜魚鶴
  世俗畜小金魚者飼以蟣蝦。畜鶴者飼以細魚。飼鶴則一食動以百計。飼金魚則一食動以千計。積日而月。積月而年。殺業無邊矣。夫養蠶也。孳生六畜也。為飽暖而造此殺業也。魚與鶴供一玩視而已。嗟乎。是亦不可以已乎。

今日方閑
  吾杭有魯姓者。忘其名。人以其面麻也。稱魯麻子。中年謂其子曰。吾婚嫁事畢。爾曹亦能自立矣。吾將求閑。於是備棺槨。凡魂轎明旌鼓樂皆悉營辦。諸子衰絰執杖引棺。己肩輿隨後。至西湖之別墅。置棺中庭。遣諸子歸。榜其門曰。今日方閑。至死不入城墎。嗚呼。亦達矣。夫俗士具有家緣。其忙宜也。脫忙而曰今日方閑。出家者本閑也。乃勞形苦志。奔利趨名。終日營營而不知休息者。當榜曰今日方忙。可也。

入胎
  經言入胎皆在十月之先。而世間傳聞者。皆臨產之時死彼生此。有供僧山中者。忽見僧直入內室。俄報坐草生子。急往山中探之。則僧已入滅矣。與經言不合。何也。蓋入胎於十月之先者其常。而臨產入胎者千萬中之一二也。世人惟見一二。而不見千萬故也。然早入胎不見現形者何也。或臨產入者能現。而早入不能現也。經無明文。不敢妄為之說。眾生入胎不可思議。以俟夫天眼聖人決焉。

護法
  人知佛法外護付與王臣。而未知僧之當其護者不可以不慎也。護法有三。一曰興崇梵刹。二曰流通大教。三曰獎掖緇流。曷言乎慎也。護刹者。梵刹果爾原屬寺產。豪強占焉。奪而複之。理也。有如考諸圖籍。則疑似不明。傳之久遠。則張王互易。以勢取之。可乎。喜舍名為吉祥地。力不敵而與者謂之冤業藪。若僧惟勸化有力大人。以恢復舊刹為大功德主。而不思佛固等視眾生。如羅睺羅殃民建刹。即廣逾千頃。高淩九霄。旃檀為材。珠玉為飾。佛所悲憐而不喜者也。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一也。護教者。其所著述。果爾遠合佛心。近得經旨。讚歎而傳揚之。理也。有如外道迂談。胸臆偏見。過為稱譽。可乎。若僧惟乞諸名公作序作跋。而不思疑誤後學。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二也。護僧者。其僧果爾真參真悟。具大知見者。尊而禮之。實心實行。操持敦確者。信而近之。理也。有如虛頭禪客。下劣庸流。亦尊之信之。可乎。若僧惟親附貴門。冀其覆庇。而綿纊錦繡。以裹癰疽。只益其毒。有過無功。不可不慎。三也。是則王臣護法。而僧壞法也。悲夫。

儒者辟佛
  儒者辟佛。有跡相似而實不同者。不可概論也。儒有三。有誠實之儒。有偏僻之儒。有超脫之儒。誠實儒者。于佛原無噁心。但其學以綱常倫理為主。所務在於格致誠正。修齊治平。是世間正道也。即佛談出世法自不相合。不相合勢必爭。爭則或至於謗者。無怪其然也。伊川晦庵之類是也。偏僻儒者。稟狂高之性。主先入之言。逞訛謬之談。窮毀極詆。而不知其為非。張無盡所謂聞佛似寇仇。見僧如蛇蠍者是也。超脫儒者。識精而理明。不惟不辟。而且深信。不惟深信。而且力行。是之謂真儒也。雖然。又有遊戲法門。而實無歸敬。外為歸敬。而中懷異心者。非真儒也。具眼者辨之。

居士搭衣
  圓頂方袍。則知三衣。僧服也。發其首而僧其衣。非制矣。古人謂反有罪愆。而著為成訓。世人不察。僧亦不言。可歎也。予少時見昭慶戒壇受優婆塞優婆夷戒者鹹著三衣。蓋沿習為風。而不知其非也。此非在家者之過。出家僧不以明告。而惟順人情以致此也。故表而出之。

宿命
  世有偶知宿命者。非必得道者之宿命通也。古今蓋屢有之。總戎楊君為予言。亡兄年十三四時。忽作北人語雲。平日只管道南方好。南方好。展兩手雲。今生此處來得好。來得好。問之。則曰我山東某處紅廟僧也。老總戎以為妖。欲撲殺之。遂不敢言。逾年而卒。昔靈樹世世為僧不失通。雲門三生為國王。因不知宿命。豈雲門之賢不及今人乎。故曰偶爾不昧。非通也。今為僧念念在世法中。入胎出胎。安能更記憶前事。求生西方自應汲汲矣。

龍眼
  宗伯陸公壽九十七而嗜龍眼。龍眼遂價貴一方。又吾鄉一老叟。壽逾宗伯六載而嗜蒸豚。二老母。一嗜米飲。一嗜川椒。壽俱九十以上。旁觀者複效法之。又一老人。清晨服蜜湯一杯。倘其永壽。而諸蜂乏食矣。嗟乎。攝生雖君子所不廢。而死生有命。聖謨洋洋。故夫子僅登古稀。豈其養生之無物。顏淵早夭三十。將無簞食以傷生。而有耄耋期頤。負販于道路者。曾饘粥之不繼者也。則知宗伯以積德延壽。龍眼何與焉。又況乎金仙氏之長生也。

燒煉
  或問。燒煉之誆騙。莫不知之。而恒中之者。何也。先聖有言。智者不惑。中丹客者。智不足也。雖然。世人不足責。出家僧亦有惑之者。為可歎也。夫世人以財為命。而丹砂可化為黃金。雖帝者亦惑于方士之說矣。故在俗家宜受其惑。而出家者不憶佛言乎。白毫相中八萬四千光明。以一分光明周給末法弟子尚不能盡。而奚事燒煉。蘇城一老僧。為興殿故。日誦法華七卷。佛號萬聲。祈丹事早成者。屢被誆騙。而不退悔。曰。退悔則真仙不可致。坐是宿志不回。初誠愈確。而卒無一成。夫為興佛殿故。雖屬好心。然此殿非一二萬金不可。望丹成以舉事。亦左矣。噫。以求丹之心求道。以養丹客之費供事天下善知識。以鼎新佛殿之精誠返照曠大劫來之天真佛。以七卷法華。萬聲佛號之勤苦回向西方。則不立一椽。建刹已竟。而乃用心于必不可成之役。盡敬於必不可信之人。惜哉。

南嶽誓願文
  大藏有南嶽禪師立誓願文。末後言願先得丹而後得道。蓋欲留形住世。長生不死。而現世之中便得成果。不待他生。南嶽應化聖賢。若果出其口。必自有故。非凡近所測。若後人所增。則不可信。下士觀此。或起異見。是願文誤之也。神鸞焚仙經而修觀經。南嶽修丹道以求佛道。何兩不相合如是。彼南嶽止觀。於起信論增一惡字。而曰具足一切善惡。此必非南嶽之意。而後人為之者。惡字可增。今文何可遽信。其亦禪門口訣之類也夫。

天臺傳佛心印
  大藏又有智者大師傳佛心印一卷。夫佛心印曰天臺傳之。可也。謂天臺獨傳。而達磨諸師皆不得與焉。不可也。謂師子遇害。其傳遂止。而六代傳衣俱無其事。不可也。師子之色身可害。而道不可害也。師子之說法已竟。而傳法未竟也。皆後人所為尊天臺而不知所以尊也。又後人之言曰。法華。根本也。華嚴。枝葉也。天臺何曾有是言也。又曰。性具之旨惟一家有。非諸家所能及。一家之說。亦何示人以不廣也。夫性具之理。見於諸經。發于諸祖。不知其幾。而獨擅一家。非天臺所樂聞也。天臺。聖師也。望道而未之見者也。其自處也。曰。損己利人。止登五品。而後人過為稱揚。失天臺不自聖之心矣。合前一事觀之。故古雲。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水陸儀文
  水陸儀文。世傳起自梁武帝。昔白起以長平一坑至四十萬。罪大惡極。久沉地獄。無由出離。致夢于武帝。武帝與志公諸師議拔救之策。知大藏有水陸儀文。禱之。則光明滿堂。由此舉行。傳之後世。而今藏並無其文。金山寺之本。亦前後錯雜。不見始終頭緒。時僧行者。亦複隨意所作。各各稍殊。南都所繪上下堂像。隨畫師所傳。奉為定規。頗不的當。而啟建道場者。化募資費。累月累年。始克成就。陳設繁文。以致士女老幼紛至遝來。如俗中看旗看春。交足摩肩。男女混亂。日以千計。而不免褻瀆聖賢。衝突鬼神。失多而過重。有禍而無功。多致道場不終其事而感惡報。甚可懼也。惟四明志磐法師所輯儀文。至精至密。至簡至易。精密而不傷於煩長。簡易而不病於缺漏。其本止存四明。諸方皆未之見也。予為訂正。重壽諸梓。以廣流通。雖然。亦不可易易舉。數數舉也。易則必至於數。數則自生夫易。由是疏於誠敬。多於過愆。則求福而反禍矣。幸相與慎之。

師友
  越僧定公。中年出家。破衲乞食。雲行鳥飛。于名利淡如也。苦志力參天晴日出四句忽有省。時無大知識為之鉗錘。有印之者。心不服。咈然去。嘗謂予曰。今世僧誰敢印證我者。因引釋迦如來以作印證。由是得少為足。認鍮作金。乃崇信羅道。注釋其所作五部六冊等書。遂為時人所呵。向使其得真師勝友。必大有成就。故知尋師訪友之功。學道者之要務。而有因無果。喪失初心。良可歎悼。

朝海
  僧俗進香南海。或有不由四明正路。而別從大洋及鱉子門。蹈不測之險者。颶風作。覆舟。溺死數十百人。嗟乎。不遠數百里。數千里。虔誠而往參謁。寧非好心。寧非善事。而至於失命。則未必其臨終正念何如也。夫經稱菩薩無刹不現身。則不須遠涉他方。而大慈大悲者。菩薩之所以為菩薩也。但能存菩薩慈悲之心。學菩薩慈悲之行。是不出戶庭而時時常覲普陀山。不面金容而刻刻親承觀自在矣。更有投入洪濤謂之捨身。冀菩薩為接引。及其死也。必發瞋起怨。是反成墮落。豈不哀哉。不特此耳。泰山絕頂亦有捨身崖。後賢為之築垣。大書矜愚二字。亦無量陰德矣。

蔑視西方
  居士鮑姓者。日誦法華楞嚴。久之知解通利。遂作西方論。答客問共三篇。初一篇猶談正理。而稍稍帶言西方不足生。次二篇則甚言願生西方者之非。或勸予辟之。予憶空穀禪師謂謬人之言比於樵歌牧唱。不必與辯。今鮑所論。皆援禪門正理。易以入人。則因而疑誤眾生。退失往生之願。為害非細。不得終嘿矣。其初一篇分三等西方。一為文殊普賢馬鳴龍樹諸菩薩所生之西方。二為遠公永明等諸知識。蘇子瞻楊次公等諸賢者所生之西方。三為凡庸惡人畜生等所生之西方。其說近似有理。但九品往生。經有明文。昭如日月之在中天。何須待爾別為三等。一王創制。萬國欽崇。山野匹夫另立科約可乎。其謬一也。佛明九品者。西方原無二土。而人機不同。故往生者自成其九。鮑之說。是西方原設三等之土。以待三等之人。與經不協。其謬二也。又言永。遠諸知識諸賢者往生。實非自利。純是利他。夫求生彼國。正為親近如來。冀求勝益。諸大菩薩且置弗論。只如蘇楊諸賢。豈皆菩薩地盡。特往極樂度生。更不自利者耶。行願品頌雲。親睹如來無量光。現前授我菩提記。求授記非自利而何。其謬三也。又曰。聖凡同體。迷悟而優劣暫分。返照回光。反掌而聖凡迥別。既其返照。如何翻成迥別。又曰。同體可乎。自語相違。其謬四也。又曰毋執我相欲生彼土。而佛顧叮嚀告誡。勸發求生。是佛教人執我相耶。其謬五也。至於第二第三篇。彌加詆毀。其謬更甚。曰。今主法者惟以淨土為事。惟以此事為真。則淨土是假耶。佛說淨土是誑語耶。不信有金色世界。楞嚴所呵也。鮑日誦楞嚴。而作此斷見。其謬六也。又雲。一心不亂。非執持名號。念念專注之謂也。若說執持者。有如雲布。親見數人晝夜念佛。又經幾位老善知識印過。後皆入魔罥。不可救拔。夫執持名號。佛說也。是佛誤此數人入魔罥耶。現見不念佛而參禪亦有著魔者。何也。經言念佛往生者得不退轉。則必入聖流。佛許入聖流。鮑以為入魔罥。其謬七也。又雲。所謂一心者。乃當人本有之心。本自靈妙。本自具足。除是之外更無別法。夫經文明說執持名號。一心不亂。何得革去上文四字而說一心。若無經文。空口高談。如是說心。亦無不可。此則金口所出。真語實語。是佛差說。鮑為改正耶。法華雲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又如何解。其謬八也。又曰。依此法修。必入邪道。前曰入魔罥。今曰入邪道。念佛之為害如此乎。佛何不禁人念佛。而待鮑禁也。其謬九也。又雲。上古人先勸人得本。後勸往生。夫念佛往生。原是下學而上達邊事。先上達。後下學。於理通乎。甯有先狀元及第。位登宰輔。方乃習讀六經論孟。學做舉業文字者乎。其謬十也。又雲。若佛法止此。只消一卷彌陀經足矣。只靠此經。誰不可作人天師。誰不可稱善知識。夫法華楞嚴華嚴般若等諸大乘經。無日不誦。無日不講。有誰偏執彌陀一經而掃滅諸經耶。雖然。只恐不曾真實專靠一經耳。專靠一經。得念佛三昧。稱善知識亦何忝乎。十一謬也。又雲。佛刹無盡。若專教人求生一刹。其餘佛刹豈不冷靜哉。甯知盡微塵眾生皆生一刹。不見增多。盡微塵眾生無一生彼刹者。亦不減少。何冷何暖。何靜何喧。而作兒童之見。邪僻之說。十二謬也。千經萬論。讚歎西方。千聖萬賢。求生彼國。獨鮑一人重加毀訾。何其不懼口業也。居士初時信心虔篤。吾甚愛之。今若此。吾甚憂之。

頌古拈古(一)
  或問古人皆有頌古。拈古。子獨無。何也。答曰。不敢也。古人大徹大悟之後。吐半偈。發片言。皆從真實心地大光明藏中自然流出。不假思惟。不煩造作。今人能如是乎。國初尊宿言公案有二等。如狗子佛性。萬法歸一之類是一等。又有最後極則淆訛。謂之腦後一槌。極為難透。予於前狗子萬法。尚未能無疑。何況最後。故不敢恣其臆見。妄為拈頌也。

頌古拈古(二)
  或曰。子其謙乎。蓋能而示之以不能乎。曰。非謙也。是真語實語也。楞伽示宗說二通。而教多顯義。宗多密義。故又雲無義味語。予于教之深玄者猶未能盡通也。而況于宗門中語乎。複次宗門問答機緣。雖雲無義味語。然有猶存少分義路可思議者。有絕無義路。似無孔鐵槌不可鑽刺者。有似太虛空不可捉摸者。有似鐵蒺藜不可咬嚼者。有似大火聚不可近傍者。有似赫日輪不可著眼者。有似砒霜鴆羽不可沾唇者。安得妄議略舉古人一二。世尊拈花。迦葉破顏微笑。我今已能冥會佛心如迦葉否。客誦金剛。六祖即時契悟。我今已能頓了深經如六祖否。臨濟見大愚。而曰黃檗佛法無多子。我今已能實見得無多子否。趙州八十行腳。曰只為心頭未悄然。我今已能心頭悄然否。香岩擊竹有聲。而曰一擊忘所知。我今已能忘所知否。靈雲見桃花。而曰直至如今更不疑。我今已能的的到不疑之地否。高峰被雪岩問正睡著無夢時主人。不能答。我今已能答斯問否。又三年而於枕子落地處大悟。我今已有此大悟否。如此類者。不可勝舉。倘有一未明。其餘皆未必明也。如兜率悅公之謂張無盡是也。非惟古人。即今人所作。亦不敢輕評其是非。而漫為之貶駁也。何也。人坐於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又未曾系籍聖賢故也。嗟乎。錯答一轉語。墮野狐身百劫。笑明眼人答話。倒屙三十年。覆轍昭然。可弗慎諸。

續入藏諸賢著述
  古來此方著述入藏者。皆依經論入藏成式。梵僧若干員。漢僧若干員。通佛法宰官若干員。群聚而共議之。有當入而未入者。則元之天目高峰禪師語錄。國初之琦楚石禪師語錄。皆寶所之遺珍也。近歲又入藏四十餘函。而二師語錄。依然見遺。有不須入者反入焉。則一二時僧與一二中貴草草自定。而高明者或不與其事故也。嗟乎。天臺師種種著述。及百年然後得入藏。豈亦時節因緣使之然歟。後更有入藏者。二師之語錄其最急矣。特闡而明之。

南嶽天臺自言
  嶽台二師。俱言吾以領眾。損己利人。一則止證鐵輪。一則僅登五品。權辭歟。抑實語歟。愚謂權實非後學所能測。但在今人。且莫問權。姑以實論。聖師尚爾。況凡夫乎。則轉增精進矣。不特二師為然。古人之自處也。有曰某離師太早。未能盡其妙或曰某早住院。未克臻此。其慎重類如是。況台師所處尚不及信位。今人即大悟。問其造位。若果入住。應便能八相成道否。則寧可自招妄言證聖之大罪耶。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又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即二師意也。彼嘐嘐然。高據師位。大言不慚者。將超越於二師之上乎。可懼也已。

道譏釋(一)
  有道者告予曰。我輩冠簪。公等剃削。夫剃削者。應離世絕俗。奈何接踵於長途廣行募化者。罕遇道流而恒見緇輩也。有手持緣簿。如土地神前之判官者。有魚擊相應。高歌唱和。而談說因緣如瞽師者。有扛抬菩薩像神像而鼓樂喧填。贊勸舍施如歌郎者。有持半片銅鐃。而鼓以竹箸。如小兒戲者。有拖鐵索重數十百斤如罪人者。有舉石自擊其身如飲恨訴冤者。有整衣執香。沿途禮拜。挨家逐戶。如裏甲抄排門冊者。清修法門或者有玷乎。予無以應。徐而謂曰。募化亦不等。有非理者。有合理者。有因正果正者。有瞞因昧果者。未可一概譏刺也。但其不務修行。而專求利養。為可恨耳。因記此。願相與共戒之。

道譏釋(二)
  道者又曰。諸宮觀道院。及諸神廟。皆我等居也。奈何僧眾多住其中。罕見道流住佛寺者。夫歸依佛者住寺。歸依道者住宮觀院廟。今僧居於此。為歸依三清諸天尊諸真諸神耶。抑欲占奪我等產業耶。其言有理。予無以應。徐而曰。韜光。古靈隱也。何道流居之。曰。此在家修習全真者寓焉。冠簪者不與也。況剃度一僧主之矣。其言有理。予又無以應。噫。今之為僧者。或棲止叢林。或幽居蘭若。或依岩為室。或就樹結茅。何所不可。而必附彼羽衣以為居亭主人也。

出家利益
  古德雲。最勝兒。出家好。俗有恆言曰。一子出家。九族生天。此者讚歎出家。而未明言出家之所以為利益也。豈曰不耕不織。而有自然衣食之為利益乎。豈曰不買宅不賃房。而有自然安居之為利益乎。豈曰王臣護法。信施恭敬。上不役於官。下不擾於民。而有自然清閒逸樂之為利益乎。古有偈曰。施主一粒米。大似須彌山。若還不了道。披毛帶角還。又雲。他日閻老子與你打算飯錢。看你將何抵對。此則出家乃大患所伏。而況利益乎哉。所謂出家之利益者。以其破煩惱。斷無明。得無生忍。出生死苦。是則天上人間之最勝。而父母宗族被其澤也。不然。則雖富積千箱。貴師七帝。何利益之有。吾實大憂大懼。而並以告夫同業者。

世俗許願
  世人祈求子嗣者。祈延壽命者。祈消疾病者。祈解災難者。祈取功名者。祈安家宅者。祈益資財者。如是等事。第一不可告許宰殺牲牢之願。此名惡願。有業無功。縱得遂心。美好一時。苦報在後。乃至許袍許幡。許造殿堂。許置供器。雖與上之葷祭不同。然大悲平等名佛。正直不偏名神。豈有因賄降福之理乎。縱得遂心。本人命所自致。非許願力也。據理而論。惟在廣作諸善耳。忠君孝親。憐貧愛老。救災恤苦。戒殺放生。種種陰騭。種種方便。隨力所能。皆力行之。善功所感。理必降祥。儻不遂心。則應歸之天命。委之宿緣。不怨不尤。彌加行善而無退悔。

出世間大孝
  世間之孝三。出世間之孝一。世間之孝。一者承歡侍彩。而甘旨以養其親。二者登科入仕。而爵祿以榮其親。三者修德勵行。而成聖成賢以顯其親。是三則世間之所謂孝也。出世間之孝。則勸其親齋戒奉道。一心念佛。求願往生。永別四生。長辭六趣。蓮胎托質。親覲彌陀。得不退轉。人子報親。於是為大。予昔甫知入道。而二親雲亡。作自傷不孝文以伸悲恨。今見在家出家二眾中有具慶者。於是倍增感慨。而涕泗交零。稽首頓首以勸。

偽造父母恩重經
  有偽造二經者。題以父母恩重等言。中不盡同。而假託古譯師名。吾友二人各刻其一。二友者。忠孝純正士也。見其勸孝。而不察其偽也。或曰。取其足以勸孝而己。似不必辨其真偽。予曰。子但知一利。而不知二害。一利者。誠如子言。勸人行孝。非美事乎。故雲一利。二害者何。一者素不信佛人見之。則彌增其謗。佛言如是鄙俚。他經可知矣。遂等視大藏甚深無上法寶。重彼愆尤。一害也。二者素信佛人。徒具信心。未曾博覽內典。見此鄙俚之談。亦複起疑。因謂謗佛者未必皆非。動彼惑障。二害也。害多而利少故也。況勸孝自有大方便報恩經。及盂蘭盆經。種種真實佛說者流通世間。奚取於偽造者。

修行不在出家  
  予昔將欲出家。有黃冠語予。不必出家。只在得好師耳。予時出家心急。置其語不論。出家後。思彼以延年修養色身為業。得傳而留形久住足矣。何必出家。為僧者。欲破惑證智。上求佛果。下化眾生。則古德皆舍家離俗而作沙門。又彼若志求金丹大道。亦須出家。則彼之言未為當理。但觀今人有未出家前。頗具信心。剃染之後。漸涉世緣。翻成退墮。則反不知居家奉父母教子孫。得一好師示導正法。依而行之。是如來在家真實弟子。何以假名阿練若為哉。如是。則彼言亦甚有理。又不可不知也。

不朽計
  世人將平生所作詩文匯為一集。乞諸名人序跋之曰。以此為不朽計也。噫。古之人必也名喧寰宇。昭灼於人之耳目者。乃所著述方傳之至今。其次焉者。身沒之後。極之數十年間。墨之楮者或覆瓿。而劂之木者或資釜矣。安在其不朽也。必也鐫之鼎彝。篆之碑碣。數百年之後。存者亦不多見矣。即孔子之文章。二帝三王之典謨訓誥。傳諸萬世無弊。而三災起時。大地須彌。諸天宮殿皆悉碎為微塵。蕩為太虛。安在其不朽也。真不朽者。其不生不滅之本心乎。此則先天地而無始。後天地而無終。鸞法師曰。此吾金仙氏之長生也。予亦曰。此吾大雄氏之所謂不朽也。何不舍世必朽之閑傢俱。而求真不朽之正知見也。不此之計。而漫勞其心。其為計也疏矣。

人不宜食眾生肉
  經言靴裘等物皆不應著。以其日與諸畜相親近也。夫此特著之身外。況食肉則入於身內乎。今人以犬豕牛羊鵝鴨魚鱉為食。終世不覺其非。何也。夫飲食入胃。遊溢精氣以歸於脾。其渣滓敗液出大小腸。而華腴乃滋培臟腑。增長肌肉。積而久之。舉身皆犬豕牛羊鵝鴨魚鱉之身也。父母所生之身。見生即異類矣。來生雲乎哉。夫五穀為養。五菜為充。五果為助。內經語也。人之所食也亦既足矣。而奚以肉食為。既名曰人。不宜食肉。

三難淨土
  一人問。釋迦如來以足指按地。即成金色世界。佛具如是神力。何不即變此娑婆土石諸山穢惡充滿之處。便成七寶莊嚴之極樂國。乃必令眾生馳驅於十萬億佛土之迢迢也。噫。佛不能度無緣。子知之乎。淨緣感淨土。眾生心不淨。雖有淨土。何由得生。喻如十善生天。即變地獄為天堂。而彼十惡眾生。如來垂金色臂牽之。彼終不能一登其閾也。是故刹那金色世界。佛攝神力而依然娑婆矣。又一人問。經言至心念阿彌陀佛一聲。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斯言論事乎。論理乎。噫。經雲。一稱南無佛。皆已成佛道。又雲。禮佛一拜。從其足跟至金剛際。一塵一轉輪王位。今正不必論其事之與理。但於至心二字上著倒。惟患心之不至。勿患罪之不滅。事如是。理亦如是。理如是。事亦如是。何足疑也。又一人問。有人一生精勤念佛。臨終一念退悔。遂不得生。有人一生積惡。臨終發心念佛。遂得往生。則善者何為反受虧。而惡者何為反得利也。噫。積惡而臨終正念者。千萬人中之一人耳。苟非宿世善根。臨終痛苦逼迫。昏迷瞀亂。何由而能發起正念乎。善人臨終退悔。亦千萬人中之一人耳。即有之。必其一生念佛悠悠之徒。非所謂精勤者。精則心無雜亂。勤則心無間歇。何由而生退悔乎。是則為惡者急宜修省。毋妄想臨終有此僥倖。真心求淨土者但益自精勤。勿憂臨終之退悔也。

念豆佛
  僧有募化施主黃豆。每念佛一聲。過豆一粒。一人作之。餘人效之。號為豆兒佛師父。夫世尊教人念佛。制為數珠。何乃不遵佛制。省力事不作。而作此吃力事也。且百八之珠。周則複始。乃至百千萬億而無盡。今一合之豆。周則複始。亦複無盡。而何為念過之豆置不再用。更換新者。其言曰。念之至鬥至石。送諸庵寺作腐供眾。亦迂矣。或曰。古之人有行之者。如往生集所載是也。曰。彼非數豆。傍人計其念佛多不可計。約之當盈兩載。今糧舶大者。載米千石。兩載則極言其多耳。非數豆如今人也。即實數豆。其心亦不如今人也。

真誥
  真誥一書。他且弗論。如曹操者。乃與古聖君如堯舜禹湯者同列而為天神。吾不能無疑也。或曰。閻羅王俄登寶殿。則侍衛森嚴。俄吞鐵丸。則肢體焦爛。安知操之不朝在天堂而晚在地獄也。是不然。閻王者。其在生亦修福亦造罪。故報如是。操之為人。有惡無善。何得罪福雙報如閻王乎。或更有說。非愚所知。據理評之。若果如斯。胡以寒亂臣賊子之膽。示老猾巨奸之警乎。亦盡信書不如無書之類也已。

現報(一)
  報有三。一者今生作惡。現生受報。二者今生作惡。第二生受報。三者今生作惡。第二生未報。多生以後受報。惟善亦然。報之遲速。蓋各有緣因。但世人見惡者不報。或更昌隆。乃憤憤不平。未知三世之說故也。夫後之二報。人不及見。惟重現報。今姑記現報數事。目擊而非傳聞者。一人撾笞婢僕。動以百數。一日將一僕系頸東柱。系足西柱。使伸縮無路。而痛責不休。其父大怒。遄往解放。而囑曰。汝速去。渠若告汝逃亡。我即告渠忤逆。遂得生還。後此人亦以己子賣與他家。而自身為鄉宦守門。又一人平生笞人如官府。後亦受官刑。斃囹圄中。一人中家內室也。妄費無算。後子女滅盡。老無依賴。為人縫補經絡。一人貴宦子也。驕奢佚遊侈費。不知慚愧。後追逐遊僧丐者趁食于諸方。一人毀訾天神。無所顧忌。後為村民所毆。得疾身殞。一人辱詈如來。及諸賢聖。皆人不忍聞者。俄而客死於外。不得歸。一人瞋母不悉委財帛。折其供事觀音大士一臂。後走馬湖塘。墮落折臂幾死。又一人生七女七男。凡生一女。才墮地。即溺殺之。其七男先後相繼亦死。男女十四人無一存者。惟老夫老婦相對哭泣而已。又數人出家者。我慢自賢。凡時人或有言論。一概呵以為非。乃複輕藐先哲。妄加毀訾。後俱不壽。或惡疾死。姑記之以警狂傲。

現報(二)
  或問。如來神力不可思議。何不使惡人皆現受惡報。而日兢兢焉不敢為惡也。善人皆現受善報。而日孳孳焉倍複為善也。則無為而天下太平矣。胡慮不及此。嗟乎。報之有遲速。眾生業報自然如是。雖大聖不能轉速而令遲。扭遲而為速也。惟是叮嚀詔告以因果之不虛。酬償之難逭耳。聞而不信。亦末如之何也已矣。曰。永嘉雲。了則業障本來空。空則何因果酬償之有。曰。汝今了否。曰。未了也。未了應須償宿債。

念佛人惟務一心不亂
  或問。妙喜雲愚人終日掐數珠求淨業。念佛果愚人所為乎。噫。予昔曾辯之矣。妙喜但言愚人終日掐數珠求淨業。不言愚人終日一心不亂求淨業也。又問。古德偈雲。成佛人希念佛多。念來歲久卻成魔。君今欲得易成佛。無念之心不較多。無念念佛。奈何以有念念佛。曰。此為散心念佛而不觀心者勸發語也。不曰歲久而一心不亂者成魔也。未曾念佛。先憂有念。是猶饑人欲飯。先憂飽脹而不食者矣。又問。六祖雲。東方人造惡。念佛求生西方。意旨何如。曰。六祖言惡人念佛求生。不曰善人念佛一心不亂者求生也。且惡人必不念佛。其有念佛者。偽也。非真念也。喻如惡人修十善求天堂。惡人必不修十善。其有修十善者。偽也。非真修也。曾未有善人一心念佛而不生西方者也。又問。古德雲舍穢取淨。是生死業。奈何舍娑婆求極樂。曰。彼言舍穢取淨者為生死業。不言一心不亂取淨土者為生死業也。子未舍穢。先憂取淨。與前之憂有念同矣。又問。禪宗雲佛之一字。吾不喜聞。又雲佛來也殺。魔來也殺。則何為念佛。噫。彼言佛之一字吾不喜聞。不言一心不亂四字吾不喜聞也。彼言佛來也殺魔來也殺。不言一心不亂來亦殺也。夫歸元無二。方便多門。是故歸家是一。舟車各行。以舟笑車。以車笑舟。俱成戲論。此理自明。無煩贅語矣。又問。近有人言吾不念佛。良由內有能念之心。外有所念之佛。能所未忘。焉得名道。噫。彼蓋以獨守空靜為道乎。內有能靜之心。外有所靜之境。不亦能所宛然乎。曷不曰。一心不亂。則誰能誰所。何內何外也。吾與爾既修淨土。止愁不到一心不亂田地。若一心不亂。任他千種譏萬種謗。當巍巍不動如泰山耳。更何疑哉。

修福
  古有偈。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瓔珞。有專執前之二句者。終日營營。惟勤募化。曰吾造佛也。吾建殿也。吾齋僧也。此雖悉是萬行之門。而有二說。一則因果不可不分明。二則己事不可不先辦。或曰。果如子言。則佛像湮沒。誰其整之。塔寺崩頹。誰其立之。僧餓于道路而不得食。誰其濟之。人人惟辦己事。而三寶荒蕪矣。曰。不然。但患一體三寶荒蕪耳。世間三寶。自佛法入中國以來。造佛建殿齋僧者時時不休。處處相望。何煩子之私憂而過計也。吾獨慨夫僧之營事者。其瞞因昧果。不懼罪福。克減常住。藏匿信施者無論矣。即守分僧。而未諳律學。但知我不私用入己則已。遂乃移東就西。將申補乙。或挪還急債。或饋送俗家。不知磚錢買瓦。僧糧作堂。枉受辛勤。翻成惡報。是則天堂未就。地獄先成。所謂無功而有禍者也。中峰大師訓眾曰。一心為本。萬行可以次之。則所謂己事先辦者也。己事辦而作福事。則所作自然當可矣。至哉言乎。為僧者當銘之肺腑可也。

勘試
  世傳鐘離真人之于洞賓也。十試而後授以仙道。略記數事。初試以財。次試以色。次試以身命。然此猶世間實行者所能為也。又一真人。需才煉藥。屢現變異。確乎堅持。至嬰兒墮地而失聲以敗。然此猶世間忘情者所能為也。乃世尊昔為菩薩。婆羅門乞其夫婦二人以為奴僕。時世尊身為太子。即與其妃。男入男群。女入女群。效忠竭力。備諸苦辛。勞而不怨。又或割身肉以償鷹。剜千燈以求法。則非惟世間所難。而亦非初心菩薩所及矣。是故舍利弗逢乞眼者而退大就小。菩薩道之難成如此。今日當洞賓之試。已十有五雙打退。而況為奴僕乎。而況割肉剜眼諸苦行乎。嗚呼。此雖得忍大士境界。非下凡可企。然獨不可以是激勵其凡心乎。

六群僧
  六群僧。如來所呵。諸大弟子所不齒者也。而古稱佛世六群。猶賢於佛滅度後馬鳴龍樹諸菩薩等者。何也。嗟乎。夫子嘗野仲田。攻冉有。小人樊須。具臣由之與求矣。其在今時。則皆卓卓乎希世之賢守令。振古之良宰輔。蕭曹龔黃。房杜姚宋。韓范富歐之所未必能及者也。而何疑乎六群。故知初五百年。次五百年。次之又次後五百年。解脫以至鬥諍。漸久而漸漓。愈趨而愈下。羽嘉鳳凰庶鳥。非虛語矣。寧不為之三歎。雖然。子輿氏之言曰。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果若斯言。則眾生之大幸大幸也。予日望之。

簡藏煉磨
  一儒者謂予曰。吾輩負笈從學。必具束修於師。而助館谷之資于主人。今簡藏僧覽常住經典。無所助于常住。而安坐受供。又每季得[*]金五錢。此何說也。予笑曰。公猶未知煉磨期中事乎。一冬之期。先致米一石于常住。而晝夜鞭逼念佛。無斯須停息。仍每日必負薪。或遠在十餘裏之外。打七然後暫免。何不移簡藏之供而供此苦功辦道之行人乎。時僧顛倒。一至於是。處處皆然。吾亦不知其何說也。

世夢
  古雲。處世若大夢。經雲。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雲若雲如者。不得已而喻言之也。究極而言。則真夢也。非喻也。人生自少而壯。自壯而老。自老而死。俄而入一胞胎也。俄而出一胞胎也。俄而又入又出之無窮已也。而生不知來。死不知去。濛濛然。冥冥然。千生萬劫而不自知也。俄而沉地獄。俄而為鬼為畜。為人為天。升而沉。沉而升。皇皇然。忙忙然。千生萬劫而不自知也。非真夢乎。古詩雲。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今被利名牽。往返於萬裏者。豈必枕上為然也。故知莊生夢蝴蝶。其未夢蝴蝶時亦夢也。夫子夢周公。其未夢周公時亦夢也。曠大劫來。無一時一刻而不在夢中也。破盡無明。朗然大覺。曰。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夫是之謂夢醒漢。

性相
  相傳佛滅後。性相二宗學者各執所見。至分河飲水。其爭如是。孰是而孰非歟。曰。但執之則皆非。不執則皆是。性者何。相之性也。相者何。性之相也。非判然二也。譬之一身然。身為主。而有耳目口鼻。臟腑百骸皆身也。是身者。耳目等之身。耳目等者。身之耳目等也。譬之一室然。室為主。而有梁棟椽柱。垣壁戶牖等皆室也。是室者。梁棟等之室。梁棟等者。是室之梁棟等也。夫豈判然為二者哉。不惟不當爭。而亦無可爭也。或謂永嘉雲。入海算沙徒自困。又曰摘葉尋枝我不能。似乎是性而非相矣。曰。永嘉無所是非也。性為本而相為末。故雲但得本不愁末。未嘗言末為可廢也。是故偏言性不可。而偏言相尤不可。偏言性者。急本而緩末。猶為不可中之可。務枝葉而失根原。不可中之不可者也。

大鑒大通(一)
  大鑒能禪師世稱南宗。大通秀禪師世稱北宗。然黃梅衣缽。不付時時勤拂拭之大通。而獨付本來無一物之大鑒。何宗鏡錄謂大鑒止具一隻眼。大通則雙眼圓明。信如是。何以不得衣缽。夫曹溪親接黃梅。遠承達磨。又遠之承迦葉。又遠之承釋迦。乃永明傳道於天臺韶國師。而為此說者何也。抑隨時救弊之說也。昔人言晉宋以來。競以禪觀相高。而不復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旨。故初祖西來。至永明時。又或以為一悟即了。故宗鏡及萬善同歸等書力贊修持。則似乎南宗專於頓悟。而北宗頓悟漸修。智行雙備。故有只眼雙眼之喻。萬松老人獨奮筆曰。此一隻眼。是之謂盡大地是沙門一隻眼也。是之謂把定乾坤眼也。是之謂頂門金剛眼也。儻新學輩諸淺見者執宗鏡所雲。作實法會。則大鑒止是空諦。而大通方始是中道第一義諦。可乎。或曰。曹溪六代傳衣。舉世靡不知之。而當是時。何為惟見兩京法主。二帝門師。北宗大著於天下。而不及曹溪者。又何也。曰。曹溪既承印記。秘其衣缽。為獵人守網。潛光匿彩。至於一十六年。大通之道盛行。曹溪之名未顯也。迨風幡之對。而後道播萬世矣。曹溪潛龍深淵。不自炫耀。大通見龍在田。不自滿盈。其言曰。彼親傳吾師衣缽者也。蓋善知識之相與以有成也如是。

大鑒大通(二)
  予又思宗門賞鑒許可。抑揚與奪。越格超情。不可以世法之是非論也。石鞏之得所傳也。曰。三十年張弓。只射得半個聖人。曹溪之一只眼。半個聖人之謂也。中峰邈高峰之真求贊。贊曰。我相不思議。佛祖莫能視。獨許不肖兒。見得半邊鼻。曹溪之一只眼。半邊鼻之謂也。普化之於臨濟也。曰。河陽新婦子。木塔老婆禪。臨濟小廝兒。卻具一隻眼。曹溪之一只眼。即臨濟之一只眼也。

齋僧錢作僧堂
  或曰。僧糧。僧所食也。僧堂。僧所居也。居食二者。皆僧受用。奈何以齋僧錢作僧堂而受火枷之報也。此義有二。一者米粟蔬菜。人以濟饑。梁棟牆壁能濟饑否。則物類不相應也。二者施主作齋。汝今作屋。磚錢買瓦。違信施心。則因果不相應也。或曰。別化錢齋僧。可准過否。彼人齋僧。自彼人福。與前人何涉。然則如之何而後可。曰。折僧堂。如數齋僧而火枷滅。有明徵矣。又問。造佛錢作佛殿。總之供佛也。可乎。曰。不可。畫棟雕樑。還當得如來相好光明否。造經錢作經廚。總之供經也。可乎。曰。不可。錦囊寶匱。還當得如來金口玉音否。如是乃至放生錢買池塘。總之濟物利生也。可乎。曰。不可。空陂野澤。千頃汪洋。還當得彼時失救。垂臨鼎鑊。將被刀砧百千萬億生靈否。況挪移變換。舛錯因果乎。又有說焉。造佛餘錢。可用作佛前供器否。則律有開許之文。余諸福事無文。慎之慎之。毋恣己見而反招業報也。

楞嚴圓通
  問曰。楞嚴圓通獨取耳根。念佛法門曾未入選。奈何後世不遵聖語。而普天之下多從念佛也。答曰。彌陀疏鈔已有明辨。而此疑此問關係不小。不厭其煩瀆也。更為子詳言之。子誠娑婆人也。知有娑婆而已。獨不思娑婆而外。有無量無邊不可說不可說世界乎。耳根者。逗娑婆世界眾生之機。念佛者。逗不可說不可說世界眾生之機也。耳根圓通。一方世界之圓通。念佛圓通。十方世界之圓通也。佛出娑婆。姑就娑婆之所宜者示教。故曰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不曰十方真教體也。喻如今日國中百千郡邑士子所習。或在一方多習易者。或在一方多習詩者。或在一方多習書者。春秋禮記亦複如是。統而論之。通國之中最多習者則周易也。周易者。念佛法門之謂也。複次百千郡邑土地所宜。郊野之區多植穀粟。山林之所多栽果實。江海之處多販魚鹽。綾綿珠玉亦複如是。統而論之。通國之中最多尚者。則稻黍菽粟也。稻黍菽粟者。念佛法門之謂也。子居娑婆。自修耳根。誰得而阻之。但不必是此而非彼。如其執耳根而欲掃除念佛。是猶業餘經之士子而欲掃除周易。貨余物之商民而欲掃除穀粟也。豈理也哉。

天說(一)
  一老宿言。有異域人為天主之教者。子何不辯。予以為教人敬天。善事也。奚辯焉。老宿曰。彼欲以此移風易俗。而兼之毀佛謗法。賢士良友多信奉者故也。因出其書示予。乃略辯其一二。彼雖崇事天主。而天之說實所未諳。按經以證。彼所稱天主者。忉利天王也。一四天下。三十三天之主也。此一四天下。從一數之而至於千。名小千世界。則有千天主矣。又從一小千數之而複至於千。名中千世界。則有百萬天主矣。又從一中千數之而複至於千。名大千世界。則有萬億天主矣。統此三千大千世界者。大梵天王是也。彼所稱最尊無上之天主。梵天視之。略似周天子視千八百諸侯也。彼所知者。萬億天主中之一耳。餘欲界諸天皆所未知也。又上而色界諸天。又上而無色界諸天。皆所未知也。又言天主者。無形無色無聲。則所謂天者。理而已矣。何以禦臣民施政令行賞罰乎。彼雖聰慧。未讀佛經。何怪乎立言之舛也。現前信奉士友。皆正人君子。表表一時。眾所仰瞻以為向背者。予安得避逆耳之嫌。而不一罄其忠告乎。惟高明下擇芻蕘而審察焉。

天說(二)
  又問。彼雲梵網言一切有生皆宿生父母。殺而食之。即殺吾父母。如是則人亦不得行婚娶。是妻妾吾父母也。人亦不得置婢僕。是役使吾父母也。人亦不得乘騾馬。是陵跨吾父母也。士人僧人不能答。如之何。予曰。梵網止是深戒殺生。故發此論。意謂恒沙劫來生生受生。生生必有父母。安知彼非宿世父母乎。蓋恐其或己父母。非決其必己父母也。若以辭害意。舉一例百。則儒亦有之。禮禁同姓為婚。故買妾不知其姓則蔔之。彼將曰。蔔而非同姓也。則婚之固無害。此亦曰。娶妻不知其為父母為非父母則卜之。卜而非己父母也。則娶之亦無害矣。禮雲。倍年以長。則父事之。今年少居官者何限。其舁轎引車。張蓋執戟。必兒童而後可。有長者在焉。是以父母為隸卒也。如其可通行而不礙。佛言獨不可通行乎。夫男女之嫁娶。以至車馬僮僕。皆人世之常法。非殺生之慘毒比也。故經止雲一切有命者不得殺。未嘗雲一切有命者不得嫁娶。不得使令也。如斯設難。是謂騁小巧之迂談。而欲破大道之明訓也。胡可得也。複次彼書杜撰不根之語。未易悉舉。如謂人死其魂常在。無輪回者。既魂常在。禹湯文武何不一誡訓於桀紂幽厲乎。先秦兩漢唐宋諸君。何不一致罰于斯高奔操李楊秦蔡之流乎。既無輪回。叔子何能托前生為某家子。明道何能憶宿世之藏母釵乎。羊哀化虎。鄧艾為牛。如斯之類。班班載於儒書。不一而足。彼皆未知。何怪其言之舛也。

天說(三)
  複次南郊以祀上帝。王制也。曰欽若昊天。曰欽崇天道。曰昭事上帝。曰上帝臨汝。二帝三王所以憲天而立極者也。曰知天。曰畏天。曰律天。曰則天。曰富貴在天。曰知我其天。曰天生德於予。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是遵王制。集千聖之大成者夫子也。曰畏天。曰樂天。曰知天。曰事天。亞夫子而聖者孟子也。天之說何所不足。而俟彼之創為新說也。以上所陳。儻謂不然。乞告聞天主。儻予懷妒忌心。立詭異說。故沮壞彼王教。則天主威靈洞照。當使猛烈天神下治之。以飭天討。

趙定宇作閻王
  少塚宰定宇趙公。與雲南巡撫陳玉台同年。公以萬曆丙申三月望日捐館。時玉台在任。因內人病。扶乩請神。神判以死。因懇乞救援。神雲五殿閻君方新任。其人剛正。不可幹以私。無以為也。問新任何人。曰。常熟趙某耳。俄而訃至。則任期與訃期吻合。陳大驚異。或曰。閻王帶福帶業者為之。定宇盛德士。亦有業乎。噫。地藏菩薩言。我觀閻浮提眾生。舉足動步。無非是罪。焉得無過。昔聞一僧有天符召作閻王者。僧懼。大起精進。一心念道。符使遂絕。嗟乎。古稱韓擒虎生為上柱國。死作閻羅王。又近代傳聞鄭澹泉司寇死作閻王。杭太守周公死作城隍。此常事也。古德有言。僧雖有行。不了道者。多作水陸諸神。豈徒言哉。

弟子為師服
  其說有三。一六祖壇經。一釋氏要覽。一百丈清規。三各差殊。今辯如左。一壇經雲。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吊問。身著孝服。非我弟子。亦非正法。二要覽雲。考涅槃諸經。並無服制。惟增輝記引禮三服。其三降服。白虎通雲。師恩同父母。宜降服。釋氏喪儀雲。師恩同父母。宜三年服。五杉雲。師服皆從法服。但布稍粗。純染黃褐。增輝雲。但染蒼皴色。稍異于常耳。三清規雲。小師麻布掇。兩序苧掇。主喪等生絹掇。眾舉哀三聲。小師幙下哀泣。如上所說。據壇經。則無服無泣。據增輝等。則有服無泣。而服不用麻。但用色黃蒼而已。據清規。則服泣雙行。宛同世俗。夫為僧者。雖應宗法六祖。但今弟子不忍師亡。多為之服。乃上欽祖訓。下順人情。委曲酌中。依增輝作青黃色服之可也。古雲禮可以義起。更俟高明正焉。

百丈清規
  因上喪制。知清規一書後人增廣。非百丈所作也。百丈為曹溪四世嫡孫。其喪制何由不率乃祖攸行。而變其成法乎。蓋建立叢林。使一眾有所約束。則自百丈始耳。至於制度之冗繁。節文之細瑣。使人僕僕爾。碌碌爾。日不暇給。更何從得省緣省事。而悉心窮究此道也。故曰後人好事者為之。非百丈意也。

剛鬣報
  僧某素樸實。但愚而自用。凡見稱人之善。必微哂。示不足稱也。久之反道歸俗。與一老媼俱。其死也。致夢報媼曰。吾明日歸鄰庵矣。則有送一彘放生於庵者。媼知其某也。數往訊視。遂聞於人。遠近異其事。觀者絡繹。媼醜之。轉送雲棲。時雲棲放生所窄隘。一山寺願收養。俄而其徒賣與屠者。殺之田中。噫。受生於畜矣。又不免于刑戮焉。何至此極也。吾輩所當痛心而鏤骨者矣。

天說餘
  予頃為天說矣。有客複從而難曰。卜娶婦而非己父母也既可娶。獨不曰蔔殺生而非己父母也亦可殺乎。不娶而生人之類絕。獨不曰去殺而祭祀之禮廢乎。被難者默然以告予。予曰。古人有言。蔔以決疑。不疑何蔔。同姓不婚。天下古今之大經大法也。故疑而蔔之。殺生。天下古今之大過大惡也。斷不可為。何疑而待蔔也。不娶而人類絕。理則然矣。不殺生而祀典廢。獨不聞二簋可用享。殺牛之不如禴祭乎。則祀典固安然不廢也。即廢焉。是廢所當廢。除肉刑。禁殉葬之類也。美政也。嗟乎。蔔之雲者。姑借目前事。以權為比例。蓋因明通蔽雲爾。子便作實法會。真可謂杯酒助歡笑之迂談。排場供戲謔之諢語也。然使愚夫愚婦入乎耳而存乎心。害非細也。言不可不慎也。客又難殺生止斷色身。行淫直斷慧命。意謂殺生猶輕。不知所殺者彼之色身。而行殺者一念慘毒之心。自己之慧命斷矣。可不悲夫。

 

《竹窗隨筆》、《竹窗二筆》、《竹窗三筆》據福建莆田廣化寺《蓮池大師全集》影印本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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