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為梵文 Maitreya 的音譯,意譯慈氏,為姓,一說名阿夷多。彌勒菩薩為佛弟子,先佛滅度,居住在六欲天中的兜率天宮,在那裏講經說法,由於釋迦牟尼佛預記他在兜率天壽命終盡時將下生人間,繼之為佛,因此他又被稱為一生補處菩薩,即下一輩子即可替補成佛的菩薩。由於他將來必定成佛,因此也被稱為彌勒佛。
彌勒的名字在早期的《阿含經》裏就已經出現了。在《阿含經》中,彌勒是繼釋迦牟尼之後出世的未來佛,彌勒佛出世時,土地平整,七寶充滿,花香濃郁,果味甘美,國土豐樂,人民善良,人的壽命達到八萬四千歲,女子五百歲才出嫁。彌勒佛父名修梵摩,為大臣,母名梵摩越,為公主,可見其出身高貴。彌勒下生之後,在龍華樹下坐禪成道,又設三會度脫眾生,初會度九十六億人,第二會度九十四億人,第三會度九十二億人。
彌勒形象的出現一方面可能有某一歷史人物為原型,另一方面也表達了人們對釋迦牟尼佛入滅之後信仰物件空卻的不滿和對美好未來的期待。彌勒信仰隨著佛教傳入中國,東漢至兩晉所譯的大乘般若類經典如《道行般若經》、《放光般若經》、《摩訶般若經》、《維摩經》等都有彌勒信仰的內容,其他如西晉竺法護譯的《彌勒菩薩所問本願經》、《持心梵天所問經》、前秦竺佛念譯的《菩薩處胎經》、後秦鳩摩羅什譯的《思益梵天所問經》等也都有類似的內容。而集中表述彌勒信仰內容的則有竺法護譯的《彌勒下生經》、鳩摩羅什譯的《彌勒成佛經》、沮渠京聲譯的《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三部,號稱“彌勒三部經”。
彌勒信仰主要包括上生信仰與下生信仰兩種。《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等經表達了上生信仰。彌勒菩薩本來為釋迦牟尼佛弟子,頗受佛器重,但他享壽不高,在釋迦牟尼入滅之前便去世了。在彌勒去世之前,佛便為他授記,預言他命終之後,當上生到兜率天宮。佛教將世界分為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欲界有六天,自下而上依次為:四天王天,三十三天,焰摩天,兜率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兜率天上瓊樓玉宇,金壁輝煌,蓮花盛開,仙樂奏鳴,更有天女圍繞、宮娥曼舞,算是世人豔羨不已的天堂,不過彌勒菩薩住在天宮的內院,其中莊嚴清淨,無諸欲樂,與天神所住的外院有所區別,此處又稱為彌勒淨土。世人只要持戒修禪、積累功德,或稱念彌勒名字,死後即可往生彌勒淨土。進入彌勒淨土不僅可以不入輪回,還可以常聽彌勒講經說法,將來還能與彌勒一同下生世間,解脫成道。上生信仰主要是對彌勒菩薩的信仰,也是近期可以到達的目標(死後即可往生),但此處只是解脫的中間環節或中轉站,並不是最終的目的地。
下生信仰見於《彌勒下生經》、《彌勒成佛經》等。據佛經記載,彌勒在兜率天的壽命是四千歲,換算成人間的時間則是五十六億年,他命終之後,便下生人間成佛。彌勒下生之後,人民不僅生活幸福,還有受度解脫的機會,這對於生活在黑暗的世間的人民來說,吸引力不可謂不大,儘管佛經明文規定要等五十六億年後彌勒才會下生,但在苦難之中飽受煎熬的老百姓卻急盼彌勒早日來臨,因而下生信仰很快便取代了早期流行的上生信仰,成為彌勒信仰的主流。
彌勒信仰在中國經歷了世俗化與民族化的過程。最初的彌勒信仰基本上完全照搬印度佛教,尤其表現在上生信仰上,基本上全是依照印度佛教經典,沒有多少創新之處,其信奉者也主要是信仰堅定、文化層次較高的高僧大德。由於此時的彌勒尚為菩薩,因而上生信仰就是對彌勒菩薩和彌勒淨土的信仰。表現在造像上,最初的彌勒多為頭戴寶冠、身披瓔珞的菩薩裝,姿勢基本上是交腳坐式,其造型帶有濃郁的印度風格。其後也出現了彌勒佛的形象,中國的大佛有很多與彌勒有關,如浙江新昌大佛、南京棲霞山大佛、河南浚縣大佛、四川樂山大佛、榮縣大佛、寧須彌山圓光寺大佛等。早期的彌勒形象嚴格按照佛經要求的三十二相、八十好等製作,可以說是一種“金身彌勒”,從中看不到太多中國化的痕跡。
中華民族是一個善於吸收、消化外來文化的民族,尤其表現在對佛教的接受與改造上,彌勒信仰也不例外。隨著彌勒下生信仰的逐漸流行,對彌勒形象的改造也在悄悄運作。由於人民渴望彌勒早日下生,因而這種宗教熱情往往為人利用,不少人打著“彌勒佛出世”的旗號鼓動起事,其中的情況比較複雜,既有農民起義,又有別有用心者迷惑群眾、乘機叛亂,或者借此斂財騙色等不法行為。在南北朝至隋唐時期,一些作亂者多假託彌勒下生,以白衣長髮的形象出現,這表明“白衣長髮”成了當時社會所認可的彌勒新形象,可以稱之為“白衣彌勒”。
白衣彌勒意味著彌勒形象的本土化和世俗化。白衣彌勒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經典的依據,但作為彌勒的一種標準形象在印度並沒有出現過。白衣不僅僅包含著尚白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代表了在家信徒即居士的身份,從其留有長髮更足以表明這一特徵。白衣居士也可以作為彌勒佛的化身,是從中國南北朝時期的傅大士開始的。
傅大士,名傅弘,或名傅翕,梁代著名居士。他自稱“雙林樹下當來解脫善慧大士”,即彌勒的化身,又經常顯弄神異,道俗歸心,連梁武帝都受了他的迷惑,一時影響極大。但他又藉口為天下人贖罪,讓眾多的弟子代他燒身,且道冠儒履,不僧不俗,顯得不倫不類。
白衣長髮的彌勒形象是否受到了傅大士的影響不得而知。但不論是故作神秘的傅大士還是託名作亂的邪盜,都不再是印度高高在上的金身彌勒的莊嚴形象了,而是成了一個有情有欲的俗人,而且都是現世的中國人,這表明彌勒形象已經走向本土化、世俗化、民間化了。
白衣彌勒雖然是中國本土佛教的產物,但形象怪異、行為乖戾,既不符合正統佛教的要求,也得不到官方的支持,在民間也只能是秘密流傳,不能代表廣大人民的利益和要求,因而並未雖然一時也有影響,畢竟不能成為普遍接受的彌勒形象。晚唐五代之後,以游方僧人契此為原型的“大肚彌勒”流行起來,成為長期流傳和普遍歡迎的中國彌勒佛。
契此,明州奉化縣人(今寧波奉化),生活在唐末五代。他是一個下層游方僧人,由於經常被著一個布袋,又被稱為布袋和尚。他的形貌很有特徵,“形裁腲脮,蹙頞皤腹”,皺鼻樑,大肚子,身體十分肥胖。他的行為也很奇特,天將旱時便穿高齒木屐,天將澇時穿濕草鞋,人以此得知天氣,而且他隨處寢臥,冬臥雪中,身上一片不沾。他沒有固定的住處,經常到市場上乞食,不管葷素好壞,入口便食,還分出少許放入布袋,更奇特的是他在哪里行乞,哪里的生意便分外好。他平時說法不多,後樑貞明二年(916)于奉化岳林寺東廊下入滅,臨終前說了“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四句偈語,人們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彌勒佛的化身。
作為一個游方僧人,契此是十分貼近民間的,因而很受普通百姓的喜愛。他的形象和藹可親,雖然不象金身彌勒那樣莊嚴肅穆,卻增加了一種親和力。他雖然顯現神通,卻又只是暗示於人,更不以此為己謀利,直到臨終,他才暗示自己就是彌勒的化身,這又與傅大士公開宣稱自己就是彌勒的化身,並以此驚動朝野、大獲名利形成鮮明的對照,亦與那些以此迷惑群眾、煽動叛亂的白衣長髮的假彌勒完全不同。
契此為人所重不僅因為其形象的奇特,更因為其思想的超脫。他留下的詩偈不多,卻都富有特色。他有一偈:“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遊。青目睹人少,問路白雲頭。”這一偈語反映了當時游方僧人的生活,青目一句用了稽康用青白眼對待知己與俗人的典故,表明他不為人知的寂寞與孤獨。他還作有一歌,強調只有心才是最真實的,是“十方世界最靈物”,出家人只須騰騰自在、閑閑無為,不用分別凡聖,不用執著經論,與禪宗的風格一致。
契此的大肚和布袋成為一種寬厚、包容的象徵。他有一偈:
是非憎愛世偏多,子細思量奈我何。
寬卻肚皮須忍辱,豁開心地任從他。
若逢知己須依分,縱遇冤家也共和。
若能了此心頭事,自然證得六波羅。
他強調要大度能容,不要計較人世間的是非憎愛,要“寬卻肚皮”、“豁開心地”,只要肚量大、心胸寬,遇到冤家也能與之和平相處,甚至還能由此悟道成佛,證得六度。
以契此為原型,後人又加上了笑口常開的特徵,從而形成矮身大肚、蹙鼻笑口的典型的彌勒佛的形象。大肚彌勒寓神奇於平淡,示美好於醜拙,顯莊嚴於詼諧,現慈悲于揶喻,代表了中華民族寬容、和善、智慧、幽默、快樂的精神,不僅成為中國佛教的形象大使,也是中華民族的形象代表。
大肚彌勒越來越受到世人的關注,2000年6月,契此故里浙江奉化舉行了彌勒文化節,並在契此滅度的岳林寺召開了彌勒文化學術研討會,與會專家和教界高僧呼籲將彌勒佛的道場岳林山作為中國佛教第五大名山,弘揚彌勒文化,發揚彌勒精神,將之推向世界,為世界的和平與發展做出貢獻。作者:徐文明《世界宗教文化》
作者單位:北京師範大學哲學系,100875